第十三章 山雨欲来
狐二月没有醒来。
在放了那把火之后，他果然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灵力，陷入昏迷。
当初的魔主，就是被正月吸走灵力，成了一棵任人宰割的干巴巴的松树。
而现在，狐二月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他觉得自己在经历一个神奇的过程：意识是存在的，却仿佛和身体隔了一层厚障壁，谁也碰不到谁。
他的魂灵在空中飘飘悠悠，如梦似幻，俯视着自己从酸枣树上掉下，瘫在地上的破败身体。
以前后背上落下的烧伤，就不多说了。他昏迷之前放的那把火，虽然没有伤到自己，但也同样没有烧死所有的瘴灵。他看着那剩余的一团团瘴灵，仿佛黑色长蛇一般缠绕着自己的身体，试图吞噬掉他。
在这恶意满满的舔舐下，他身上完好的皮毛越来越少，原本的灰白色也仿佛染上了一块块难看的污痕。
没有皮开肉绽的血腥场面，可是狐二月知道，他完了。
他的身体成了瘴灵的温床。
满满的恨和深深的无力感充斥狐二月的心头。
正月，正月！
都是拜你所赐，如今我成了瘴灵的肥料，连尸骨也未必留得下。你当初设下陷阱害我，囚禁我，欺凌我，如今又把我丢到这鬼地方……
你很好，好极了！我所有的伤，都是因为你！
我狐二月宁肯剖出心肝，也誓要报此大仇！今日我的惨状，就是明日你的下场！
看着眼前的身体被吞噬，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的心里泛起浓浓的酸涩，加上之前滔天的怒火，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涣散……
正月等了好几天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时间都够二月狐狸在东山和南山之间来回了。
那就不等了！出发！正月非常朴素地徒步去了南山。
她从醒来，就一直游走于夸父山上。脚下的土地给她深深的归属感，山间的风涤荡着她的灵魂。
满山乱跑的身影，自由自在的生命，自己就是一团火，却能够沉浸在自然的风雨里的女子……
她不是夸父山的子民，她更像是夸父山的化身。
绵延不绝的夸父山，分为山神庙坐镇的主山顶，以及被山精鬼魅占领的四方山头。
碍于山神大人的余威，主山顶是块难得清净的地方，被正月捡了个便宜。
东山是山鬼一族的老巢。山鬼一族多为被瘴气腐蚀的植物成精。它们与瘴灵抗争，并且把它炼为己用，以阴邪毒恶著称。山鬼的首领称为魔主，而上一任魔主早已被正月吸尽灵力致死。现在的山鬼一族对正月不敢不服，东山看起来一片祥和。
而她这次准备的目的地，南山，则是狐族的地盘。白兔小雪曾跟她讲过，南山的老狐王勤恳修炼多年，差不多是夸父山的第一代子民。因此在得到消息说山神大人疑似遭天谴之后，才敢凭借其深厚的修为，以及众多狐族子孙，一举把南山拿下。
正月这次去南山，只是为了把二月狐狸心服口服地带回去。
她想象了一下二月狐狸的反抗，或者狐族的阻挠，或者两者结合。哦，其实所有问题都能用实力解决。
自从吸收过魔主的修为，她感受到了自身的一些改变。她惯常用的火，总是在体内蠢蠢欲动，期待着一个表现的机会。
令她不满的是，上次着了二月狐狸的道，灵力被偷走了一半。说起来，这只狐狸崽子，倒也和她走了一条路，吞噬别人的修为成了修炼之法。
正月实在是很期待和二月狐狸，甚至整个狐族的一战。不管是用火让他们臣服，还是吞噬修为……
还有她的刀。这把号称“降妖除魔”的刀，和她的火一拍即合。异火把刻过符咒，输过灵力的刀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而上次的魔主，就是一个意犹未尽的试手。
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忽略了一件事：夸父山上不准捕猎成精的生命，背后的含义就是让整座夸父山保持平衡。
可是她接下来做的事情，却与这个法则大相径庭。
南山的狐族。
狐族的狐王，实在是年纪很大了。光是他的狐子狐孙，就已经排了一代又一代。
他不再像那些修炼刚入门的小狐狸，以化出一身美丽的人形而自得。风度翩翩的儒生形象被他舍弃，反倒是整日以年老的狐狸原型示人。
可是，没有谁敢小瞧这只看似垂垂老矣，终日晒着太阳，舔舐皮毛的狐狸。
这天，狐王懒洋洋地趴在山头上，看着底下草丛里几个刚入门的小狐狸精修炼。南山地形优越，常年风和日丽，狐王得以常年沐浴日光。
侍卫停在了百步外，没敢再靠近狐王身侧。
狐王有所感，慵懒地睁开眼，极富磁性的嗓音响起，“过来吧，什么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被一股灵力裹挟着，传到了侍卫耳边。伴着传来的灵力波动，侍卫的耳畔被敲打得浑身一个激灵，他急忙来到狐王身侧，恭敬地说明情况。
众所周知，自从山神大人没了消息以来，四所山头暗中较劲，明面上更是谁也没搭理过谁。
可是现在，东山的山鬼一族，却主动派了人来示好，还扬言要提供重要消息。
狐王狭长的眼睛一眯，好似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前些日子，关于山鬼一族的消息他也并非毫不知情。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场闹剧，奇耻大辱。身为一族首领的魔主都能被人生擒，可见山鬼一族近年来落魄到了何种程度，选出的首领又是何等弱小！这是被人欺负到家门口啊。
至于生擒魔主的那人，在山鬼一族里买通的消息渠道，对此都支支吾吾，不愿多谈。唯一透露的一点，就是她堂而皇之进驻了主山顶的山神庙。
狐王对此半信半疑。关于山神大人遭受天谴的消息，哪怕不是百分百准确，也绝对是比较可信的。起码，夸父山上在此之后再也没有感受过山神大人的威压。不排除山鬼一族为了给自己衰落粉饰太平，而刻意夸大对手的可能。
他心中盘算了一阵，终于还是起了身，抖抖被压趴的皮毛，决定去见山鬼族的信使一面。
谁能想到，下一个场面，就是狐族王宫的大殿里，俊美儒雅的公子单手掐着面前的人，将他举起脱离了地面，以最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说，我狐族子孙，被投进了东山那个，有进无回的瘴气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