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界——新的起点
正月看着那具还没有冰冷的身体倒在了地上。下一刻，天空中白光乍现，照亮了她带着嘲弄的面孔——
一道接一道的巨雷对准正月又准又急地劈了下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暴雨如注，盛大的雨帘遮挡了夸父山的一切。
雷劈了一夜，雨也下了一夜。地上所有的痕迹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空中的血腥味淡得几乎分辨不出。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照进南山时，狐族相聚在一起，觉得昨天仿佛是一个噩梦。一群人有着无声的默契，对可怕的经历闭口不提。
狐族好像恢复到了从前。
可是那个总是在身上别一朵白花的姑娘知道，一个平时温柔待人，危险时却敢于站出来保护她的英雄，不存在了……
“正月”，也不存在了。
人界，洗尘宗。
“哎，老伯，前面怎么回事，这么热闹啊?”一位过路的旅人拉住街上脚步匆匆的老人，好奇地问。
“嗨，洗尘宗里有大喜事！听说是少宗主的痴病突然好啦！”老伯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宗主感激上苍的垂怜，现在正吩咐门人派送武器，丹药，符纸给大伙儿呢！”
“是啊是啊，咱们快些走吧，待会儿去晚了就赶不上了！”身旁一位大娘显然认识老人，招呼着他快走。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一大早就抢过一波了！”老人一笑，已经浑浊的眼里露出一抹得意的精光，干巴巴的面上皱纹尽显，“多拿点儿，就算自己用不着，拿去换钱也好啊！”
老人跟旅人拱了拱手，顾不得听旅人道完谢，就跟着身边的人潮再次向洗尘宗的门口挤去。
这是一个人，鬼，妖，魔混居的时代，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殊”被发挥到了几点，所有族群都想着拓展自己的地盘。
就像在夸父山，尚且有四大族群各占山头一样，在这样一片谁也没探索完的天地之下，人类社会也分出了一个又一个自己的辖区。
与其他族群比起来，人类的聪明才智是尤其突出的。他们从采集狩猎，终年迁徙的原始社会过渡到了有固定居所，固定职业分工的社会体系，人类的生活质量一跃而上。
怀着羡艳之情，偷偷潜进人类社会生活的妖族，魔族也不在少数。所谓“大隐隐于市”，也许你街头遇到的卖花女孩扭头就是只狐妖，或者城里最著名的酒楼赌坊背后老板正是魔族。
不过，日光之下，人类社会展现出来的，只是平静与繁华。
但是也正因为人类的聪明才智，他们当然也承担一些缺陷。比如，对于其他族群来说不算困难的修炼，在人类眼里却不可小觑。
少数窥破了修炼之道的人，成了人类社会里位于上层的修士阶层。他们身怀法术，远胜寻常的武士之流，自然肩负起保护人类社会免遭其余种群侵犯威胁的使命。
岁月悠悠流转，第一批作为先驱和英雄志士早已建立起了自己的一套体系，一点一点的积累，他们索性将受自己保护的地区圈了一圈，收入麾下。名义上的修士宗门，实际成了地方真正的管理阶层。
譬如这“洗尘宗”，就是楚州一带最大并且唯一的修士门派。他们在楚州各地都建有分门，负责保卫各地寻常百姓的安危。作为回报，百姓每年也会给洗尘宗上缴供奉，作为平日宗门的开支。
不过像这种大宗门真正的经济命脉，不单单指望每年的供奉，相反，他们时不时还会给百姓无偿派送各种节礼。
楚州位于中原地区，西边与幽州接壤，东边与惠明岛隔海相望，南边是淮州，北边则是连绵数百里，从未有人探知过全貌的夸父山。
传说夸父山最为神秘，是山精鬼魅的老巢，人类甚少涉足。而幽州，淮州以及惠明岛，则都是不同宗门的辖地，这里暂且不提。
几大州的宗门互有来往，也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明争暗斗。但是并不影响他们的贸易往来。
楚州和淮州地势平坦，沃野遍地，最适合农业发展，几乎成了几大州共同的粮仓。西边的幽州虽然地力贫瘠，地下却有数量可观的矿产资源，几大州之间流通的货币的来源，正是这里。惠明岛则是靠海吃海，渔业极为发达，更手握无数晒盐场。
不管是宗门官方，还是民间自发，州与州之间都有着深深的羁绊与利益联结。
再者，作为整个人类社会的代表，他们总还是有一条共同战线。
再说回楚州的洗尘宗。
原来这宗主名唤花越海，也是有名的美男子，相貌堂堂，举止倜傥，更兼为人正直行事磊落，当年就是无数小姑娘的梦中情郎。
花宗主本身却是个情种。他自有一位一同长大的青梅——其夫人秦筱玉。秦女侠没能窥破修炼一道，但也从小习武，曾游历四方，行仗义事，一派侠骨自是风流。花宗主因为在宗门内修炼，又要执掌楚州大局，没能陪在佳人身侧，却始终痴心等待女侠归家的一天。
秦女侠一路会把见到的风土人情，经历的密谈奇事录下来，寄回给花宗主看。她经历的人情世故越多，越感到一颗真心的难得。
她归来的那天，洗尘宗所在的雁城里，一地飞花，万千红绸，街头巷口挂满了精心制作的宫灯，每一盏上都是花越海写下的“思卿”。
花越海就站在城门口，什么也没说，带着满眼的温柔笑意，向秦筱玉伸出手。
秦筱玉看着他，也笑了。
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半个月后，大婚。
花宗主和夫人秦氏本就感情深厚，之后的日子更似蜜里调油。雁城妇人每每训斥丈夫时，必要提到，“你看人家花宗主，对夫人多么温柔体贴，专心钟情……”
“那你看人家花夫人，端庄大气，使得一手好剑法，又能辅佐花宗主，把宗门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只有一件事：花宗主与夫人成婚几年，仍旧没有子嗣。本身修道之人，对于子嗣一事就看得淡泊，花宗主又不希望妻子太过辛苦，二人均未急于此事，只道顺其自然。
谁料，这孩子，却来得突兀而又不幸。
当时，洗尘宗观测到，远在北边的夸父山，震天动地的惊雷响彻了一夜。
洗尘宗所在的雁城也下了一整夜诡异的大雨，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洗尘宗弟子在外巡逻时，意外遇见发狂冲撞的妖兽。几个弟子不敌，惨死兽口，却拼着最后一丝气息给宗门发出警告。
花越海本身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本身夸父山就躲藏着数不胜数的山精鬼魅。平时它们是不愿直面人类，可万一有些天灾，逼得它们不得不出来呢……
他给各地宗门传讯，近期保持警惕。又集结众弟子，当夜就要把雁城搜查一遍，以免混进什么异族。夫人秦氏本身也是出色的剑客，又担心丈夫和众弟子安危，遂说服花宗主，与门下一同出门搜查。
就是这次的决定，让花越海恨了自己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