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该敲打了
次日一早，徐姑姑被钰儿带到冷院的时候，青晏正在院子里练剑。
女子穿着一身轻便利落的白色常服，满头乌丝只简单的挽了个髻，以木簪固定，褪去了姹紫嫣红的浮华，倒显出了一股子清逸出尘的灵气，就连见惯了宫中佳丽的徐姑姑，也禁不住看呆了，心底生出赞叹——这个越青晏，竟有如此灵韵，以前倒没显出来。
她正看得出神，钰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姑且在此稍等，奴婢去沏茶。”
徐姑姑连忙稳了稳心神，现在哪里是愣神的时候，越青晏昨儿个把姜氏手腕掰脱臼的事情，她自然知道，毕竟姜氏杀猪般惨叫的时候，她也没走远，之后还亲眼见到阿翁带着人把疼晕了的姜氏抬回寝房，那惨状着实让人心底发寒，当时她便有不好的预感。此事虽然发难的是姜氏，但引子却是她，越青晏处罚了姜氏，难道还能放过自己不成？果不其然，今个一早，越青晏就遣了丫鬟来传自己，说是讨教礼仪，实际怕不是要秋后算账……
老嬷心中略有惴惴，但她在宫中多年，后宫什么狠毒人心没见过，当年的张贵妃一边念着佛，一边让人把言语冒犯了她的低位嫔妃打死，那手段不比越青晏恨多了？再者，退一万步，自己是太后亲随，燕王穆峥对她尚且礼遇三分，她不信越青晏敢把她怎么样，最多也就是敲打敲打罢了。这么想着，徐姑姑心中稍安，又摆出惯常的严肃面孔，侍立在旁，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应对的话语，不知不觉，视线又被女子吸引了过去。
晨光中，女子衣袖翻飞，轻盈如蝶，剑光闪烁游走，婀娜多情中夹杂着一丝危险，直看得人目眩神迷。徐姑姑知道越青晏会武，毕竟这人跟容嫔冲突以至大打出手的时候，她就在现场。只不过当时越青晏模样实在有些凄惨，披头散发的像个泼妇，哪里有今天这般仙气灵韵。看着这样的越青晏，徐姑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是先帝的襄嫔，也就是燕王穆峥的生母。
襄嫔是先帝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入宫时就已身怀有孕，也因此宫中有传言说七皇子穆峥并非龙种，但不管怎么传，先帝对襄嫔母子宠爱有加，一度甚至有议储之嫌，这也是宫人有目共睹的事情，若非襄嫔出身低微又早早仙逝，也许穆峥真会成为太子。
在徐姑姑的印象里，襄嫔会武，她性子冷淡，不爱言语，一贯特立独行，与各宫妃子都合不来，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穿着白衣，在先帝赐给她的湖中小筑前舞剑，站在湖岸边，远远看去，女子白衣胜雪，翩然纤纤，宛如精魅。那时，徐姑姑刚入宫不久，在教司坊做苦役，奉命伺候各宫泔水，有一日不小心撞到了襄嫔，在她白裙上溅了泔水，那时她吓死了，以为自己小命就此交代，结果襄嫔只是扫了一她眼，淡淡的道一句下次小心，那声音清冷，如玉坠银盘般好听，又似夜风拂面，吹散了她心中的惶恐。从那以后，她便时不时特意绕道跑去湖边，只为了远远的看一眼舞剑的襄嫔，可惜后来……
回忆被轻喝声打断，徐姑姑醒过神来，原是青晏一套剑招到了收尾处，只见她轻啸一声，眨眼间剑光分散，朵朵剑花在她周围炸开，快得只看能看见残影，然而转瞬间，满天剑光又归于一处，化做凛冽寒芒，女子冷冷的一抬头，杀气四溢的目光霍得定在徐姑姑身上，她心中刚生出不祥，越青晏已然足尖轻踏，借势御剑而起，凌厉夺人的剑气直扑门面，数尺之外，寒意刺骨！徐姑姑心神剧震，下意识要退，然而青晏人快剑更快，岂是她一个深宫妇人能躲得开的，剑光裹挟着宛如实质的杀意瞬息而至，却在最后一刻，微微偏转，堪堪从徐姑姑耳侧穿过，锐利的剑风刺痛脸颊，几缕鬓发飘然而落。
利剑悬在耳边，空气刹那死寂。
女子秀丽的面容倒映在徐姑姑瞳孔里，让她只觉手足发软，一个不稳就跌坐在地。
“姑姑怕什么？”青晏宛然一笑，眼里却全是冷的：“不过是只虫罢了。”
虫？徐姑姑一愣，那厢，青晏已经收剑转身，若无其事的走开了。她这一走，压迫的感觉便骤然一散，徐姑姑猛地喘了口气，心脏剧烈轰鸣，好半天不得平复。是她小瞧了越青晏，想不到这女人竟有如此强的气！少顷，她终于缓过劲来，正准备爬起来，身子一动，却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她肩上滑落下去，跌在手边地面上，徐姑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已经被斩成两半的飞蛾，濒死的扑腾了两下，便再无声息了。
所以，越青晏说的虫，是指这个蛾子？那一剑原是瞄着这只虫子，而非自己么……
徐姑姑犹疑不定，那边青晏接过丫鬟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上汗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瞥了一眼还没回过神的老嬷，扬声道：“姑姑怎么还坐在地上？青石寒凉，当心伤了身子，钰儿，请姑姑里面说话。”说着，自己当先进了屋。
丫鬟诺了一声，跑去扶徐姑姑，却被对方无视。徐姑姑刚一照面就被杀了个下马威，气势顿时弱了不少，她可不愿让青晏主仆看出来，便强撑着硬气，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衣衫：“不敢劳烦姑娘，老奴有手有脚，自己能动。”
钰儿撇撇嘴，也没说什么，引她进了屋。青晏已经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正端着茶盏品茗，徐姑姑依律见了礼，便板着脸站在下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青晏便笑了：“姑姑不必紧张，青晏今日请您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说着，拿起茶盖轻扣了一下茶盏，不咸不淡道：“昨晚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青晏知道姑姑无意如此，只是受了姜氏的挑拨离间，如今姜氏也吃了教训，这事便算了……”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视线扫过老嬷无甚表情的脸，不由得哼笑一声，摇了摇头：“嘛，就算本王妃这么说，姑姑也不会信就是了。”
徐姑姑眯了眯眼睛，她又不是三岁稚童，这种骗鬼的话，当然不信了。
青晏嘴角勾了勾，随手放下茶盏，曼声道：“也罢，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请姑姑来，是想让姑姑自己选，是想活，还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