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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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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又冷又硬的干粮,他们只接受热腾腾的饭菜。便有考生拿出银子,请求巡考的差役,去外面取回家里送来的食盒。

知府大人把门都封了,差役们哪敢擅作主张,便让他们先忍着,派个代表上去小声请示道:“府尊,有些个考生没带干粮,请小的们帮着去买点。”

唐知府摇摇头,淡淡道:“尽管为考生服务无可厚非,但考场不是市场,需要绝对安静。而且此时进出容易发生舞弊,让他们死了这条心吧,本官是不会同意的。”

那差役下去后不久,考场上便响起一阵叽叽喳喳声,那些大户人家的子弟不干了,他们有的是真没带干粮,有的是就等着差役考题送出去,把答案送进来呢,自然不愿意。

这时啪地一声脆响,把所有人都下了个机灵,只听唐知府冷声道:“再有喧哗者,杖二十逐出场去”

有那不知死活的富家子还在挺着脖子道:“打死我们也是要吃饭的”他显然不知道什么叫铳打出头鸟。

“叉出去”唐知府牙缝蹦出三个字道。

便有两个如狼似虎的兵丁冲进来,把那吓呆了的小子从座位上提起来,倒拖着往后院去了。

那小子这才知道谁是绍兴府的老大,哭爹喊娘叫祖宗的求饶起来,却已经晚了两个兵丁将他拖到南墙根,往个丫字桩上一压,再拿破布头塞住他的嘴。便操起起手指厚的板子,狠狠的打起来。

听着那小兽受惊般的呜呜声,所有老兄都老实了,虽然依旧饥肠辘辘,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唐知府这才命人从后堂抬出一筐筐掺着豆面的炊饼,发给那些没饭吃的考生,再一人给点萝卜咸菜,权当是免费午餐了。

光吃肉火烧也腻,沈默看那面饼还挺软的,便跟身边人换了一个,吃了一半就饱了。

他用抹布将手指和桌子认真擦干净,这才拿出卷子,开始答下一道题道之以德。这是一道大题,也就是题意明白,不会让人误解的题,考察的是童生的基本功。

沈默知道此题出自论语,全句是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显然是要辨证德治与法治的关系但并不是让你各抒己见,因为朱子已经给了确凿的答案:德治为本,法治为辅你要是敢不同意,就是异端邪说,准备去九边包围大明吧。

不是每个考生都像他那样仔细到龟毛的地步,许多人不到中午便已经答完两道题,只是碍于午时以前不得交卷的考场规矩,才耐着性子等着。

一欸午时的梆子声响起,便有好些个考生起身交卷。唐知府命他们拿着卷子,在远离考桌的地方站成一排,又命人撤去大案后,低声吩咐道:“将考卷依次交上来,不得喧哗,本官现场批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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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节 夺魁 中

第一份卷子递上去,两个差役接过来,一个拿着封面,一个拿着封底,向两边一拽,便将九折十张的答题卷展现在府尊大人眼前。

又有一小吏奉上毛笔,端着墨盒在一边伺候。唐知府接过笔,这才开始阅卷,竟然一目数行俱下,转眼之间便阅完,在文章后面落下两字评语。

见府尊收笔,两个差役便将卷子合起来,退给那考生道:“明年再来吧。”

那考生本来就忐忑不安,闻言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接过考卷道:“大大大人,您仅用数目便判定学生的试卷不通,是不是有些”鼓足勇气一咬牙道:“有些草率啊”

唐顺之一面批阅下一份卷子,一面将第一份狗屁不通的地方背诵出来,连背了数处,竟然一字不差,末了淡淡道:“你自己觉着,通顺吗”

那考生羞红了脸,行个礼,抱着卷子退下了。

就这个功夫,唐知府已经接连批完四五份卷子了,结果不是不通,就是跑题,一份都没有取,把后面的考生骇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道:“大人,请多写几个字吧。”他的意思是,别再俩字把我打发了。

唐顺之点点头,果然刷刷写下两行诗句,却依旧不取。

那考生接过打回的卷子,一看批语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乃是唐诗名句啊不由委屈道:“您都夸学生的文章有声有色了,为何还不取呢”

唐知府手眼不停,淡淡笑道:“有声有色何出此言”

考生便指着那诗道:“黄鹂鸣翠柳,不是有声吗白鹭上青天,不是有色吗”

这时唐知府终于在一份卷子上写了个候在一边的差役便将其拿给一边的书吏,将名字誊写在上面。

唐知府则继续阅卷,见鸣翠柳仍然站在那里,便轻声解释道:“两个黄鹂鸣翠柳,不知所云也;一行白鹭上青天,离题万里也。”考生羞愧的颜面而走。

众考生只见知府大人阅卷如飞,包括写评语的时间,在每份卷子上停留也不过数息,便可立判高下。且能复诵不取者之谬误所在,令人无从辩驳,不由叹为观止,大伙心道任何人差距咋这么大呢。又见百份试卷中,九成以上都被打回,心中更是惊骇莫名其实府试录取不足三百人,这个概率是完全正常的,只是亲眼看着一份份卷子被打回,让考生产生中式如海底捞针一样的错觉。

有个考生灵机一动,便在考卷末尾写了一首打油诗道:学生我今年二十五,受了十年寒窗苦;今年要是还不中,回家咋见娃他母”

唐知府看到他这首歪诗,便在每句后面加两字打回,那考生一看,自己的打油诗成了:学生我今年二十五不老,受了十年寒窗苦吹牛;今年要是还不中肯定,回家咋见娃他母跪下。只好挠着头,哭笑不得的下去。

但也有心里有谱的,觉着自己一定能中。有个考生乃是诸暨县案首,已经被县里胡吹海捧晕了,觉着自己定能再连中两首,曾为本年的小三元。他洋洋得意的把卷子奉给唐知府,矜持笑道:“学生诸暨案首周”

却听知府大人淡淡道:“按考场法令,说出名字便取消资格。”

周案首赶紧闭嘴,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暗暗愤懑道:看看我那如烟花般绚烂的文章,还需要人通融吗

府尊大人果然在他的卷子多停留了一会儿,周案首心中洋洋自得道:被折服了吧他的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

谁知下一刻,他的卷子便被打了回来。

周案首的笑容凝固了,他张大嘴巴道:“大人,什么意思”

“不取。”唐知府仍然不咸不淡道,便继续阅卷如飞。

“我是案首啊”周案首觉着真是撞了鬼了,还没听说过有县案首不中府试的例子呢。不由又惊又怒道:“县案首是必中秀才的啊”

“没人规定本官必须录取县案首。”唐知府淡淡道。

周案首气极反笑道:“我的案首可是真刀真枪考出来的,若是大人不取我,那诸暨的应届考生也都不够资格了”说着抖动卷子道:“您说说,我这两篇文章哪里不好了连前三百名都排不上”

唐知府不为所动,该怎么批还怎么批,只是轻声道:“看评语。”

周案首低头一看,只见一行绚丽的行书道:请岳蒙泉来,本官一并录取。看完便刷得一声脸红了,将试卷塞进怀里,朝知府大人行个礼,匆匆走了。

原来小题是他自己所作,大题却剿袭了正统年间会元岳正的文章当初虽然知道是剿袭,但他完全不担心,因为道之以德这种大题的程墨满天飞,考官不大可能看过自己用的那篇即使看过了他也不怕,因为大明律没有规定不许剿袭,考官又没法挑文章的毛病,只能自认晦气,吞了这颗臭苍蝇。

其实他天生记忆力好,腹中程文不下三千件,县试的两篇文章便都是剿袭而得,竟然至今无人察觉,今日这才故技重施,想继续用投机取巧的法子过关。

可这家伙也不打听打听,唐顺之是何许人也那是公认的天下奇才,二十二岁便中了会元,若不是不肯阿附张璁,那年的状元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可就算张璁气歪了鼻子,也只敢将他降为探花,不然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把张首辅给淹了。

后来因为信仰问题,他又被撵回老家读书二十年,就成为了超一流的大学问家。这样的怪物什么文章没有读过又怎会被个小小的童生愚弄呢老唐只是轻轻一句让岳正来,便解决了困扰诸位考官多年的难题,所谓举重若轻便是这个意思。

当然也只有这样的权威人士,才敢打破县试案首必为生员的惯例。

但唐知府终究是个厚道人,如果他将这剿袭事件公诸于众,那周案首的名声便算彻底完玩,一辈子也别想再考中了。现在虽然考生议论纷纷,但终究没有证据,猜测一阵也就过去了。

就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沈默和诸大绶同时站起来准备交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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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夺魁 中

轮到陶虞臣交卷时,已是申牌末刻,红日西斜。

虽然唐知府仍保持着飞快的阅卷速度,但当看到他的文章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伸手拿过卷子,反复读了两遍,连连点头又放声大笑道:“阅此嘉文岂能无酒快上酒来”便有小吏端一觞水酒上来,唐知府一饮而尽,对陶虞臣道:“吾今日早下决心,看不到一篇好文,就绝不休息。若不是你,老夫可能就要累死了。”说着大手一挥道:“今天就到这吧,余下的卷子先交上来,明日再看。”

很多考生都松了口气,当面阅卷给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还是交上去回家等结果,拖得一天是一天。

可沈默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心说你这不是耍我吗因为下一个交卷的就是他。要知道不是谁都怕当面阅卷的,像他这样文章做得好,人又长得像正面人物的,还唯恐考官没见过自己呢就算八股文再客观,它也还是主观题,而印象分恰恰也是主观分。

沈默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这当然不是巧合。老唐之所以要耍自己,纯粹是因为自己拒绝加入越中十子社就是那稽山书院的流动版。他清楚记得,当时老唐便朝自己嘿嘿怪笑道:“你一定会后悔的”

其实一见到老唐成了主考,他便知道报应来了,但考场不是说理的地方,他只能闷着头上去,准备交卷走人不过他也不太担心:我可是老老实实答卷子,就不信你能再否一个县案首。

就在沈默已经认命时,身边的陶虞臣却拱手说话了:“先生不妨最后看看我身后这位的,说不定还能看到一篇上好的文章。”比起二月县试时,他现在沉稳多了,神态不卑不亢,说话也很有分寸。

沈默十分吃惊的看向陶同学,唐顺之也颇为意外对陶虞臣道:“你好似是会稽的二魁吧”

陶虞臣点头道:“先生英明,学生正是。”

“那么你还”唐顺之饶有兴趣的问道。虽然没问全,但当事人都明白,他是在问你为什么帮自己的对手

陶虞臣洒然一笑道:“学生唯恐胜之不武。”

唐顺之闻言一愣。旋即拍着他地肩膀哈哈大笑道:“陶虞臣。坦荡君子也”说着朝沈默挤挤眼。

沈默何等颖悟之人。立刻明白老唐在暗讽他瞻前顾后。顾虑太多。是个长戚戚地小人。差点没气晕过去。便朝陶同学拱手笑道:“陶兄真是重义怀德地君子啊。”

方才唐顺之用论语里地话暗讽沈默。现在沈默也用论语中地君子重义。小人重利、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双倍奉还给唐老头。讥讽他光想着壮大组织。甚至不惜用职权威胁自己。实在是重利怀土地小人所以说。没文化地话。连别人骂你都听不出来。更别提骂回来了。

两人借着称赞和感谢陶虞臣。完成了一次刻薄地对骂。偏生他俩都是极善隐藏地家伙。旁人根本听不出一点端倪。只是可怜那厚道地陶君子。被两个坏蛋当成骂仗地用具仍不自知。还在那谦虚道:“先生谬赞了。”“师兄过讲了。”

真是好人老吃亏,坏蛋占便宜啊

好在沈默和老唐也没什么仇,不过是团伙内部矛盾罢了。人家陶同学都摆出那么高的高姿态了,唐知府也就像自个名字一样,顺之了。

一拿到沈默的卷子,唐知府本有些戏谑的表情一下子呆住了,他万万想不到,如此一个狡黠圆润的沈拙言,居然能写出经年老儒一样的卷面那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馆阁体写出来的卷面,就像印刷出来的一般,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这就足够资格考取生员了。

县府院三级考试,毕竟只是科举的预备考试,所以考官重在考察学生的潜力。而能写出这种字的人,至少是耐心、刻苦、不怕枯燥的。就凭这几样素质,功名只是早晚之事,所以考官都乐意录取这样的学生。

吃惊过后,再看沈默的文章,迎接他的是更大的吃惊只见他两篇八股作的体制朴实,书理纯密,音调和谐,基调圆熟。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组合起来便是两篇正法眼藏的时文就是可以给天下读书人当程文的那种。

将沈默和陶虞臣的文章摆在一起,唐顺之细细对比品读一番,这才摇头笑道:“有人说文如其

看未必。”说着一指陶虞臣道:“你明明是个老实tl做得奇崛险峻,让人惊心动魄,可谓诡道矣。”又看看沈默道:“你明明更灵活些。”其实他想说你不老实,但当着那么多的考生,这种话是决计不能出口的:“文章却做得四平八稳,堂堂正正,可谓正道也。”

见天色已晚,府尊大人这架势也不会再看卷子了,考生们便纷纷到一边交卷,然后再回来看热闹。

看到身周的考生越来越多,唐顺之干脆提高嗓门道:“如果这是会试,甚至是乡试,考官会毫不犹疑判定正道生出。”这些人名义上都是知府的学生,他当然要尽一些点拨的义务了。

沈默却心中不爽,暗道:定然是欲抑先扬。

“但是,府试只是一场入学考试,”果然听老唐话锋一转道:“评判的标准与正式科举不一样,应该以考察能力为主。”

沈默心中一片拔凉,暗暗哀叹道:六首梦啊,这就先飞走了

“所以,”只听唐知府沉声道:“我宣布”

考场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本届府案首出炉的一刻。很多与陶虞臣认识的,已经开始构思祝贺词了。

却听知府大人不紧不慢道:“两人同进五魁,暂时不分胜负,待本官将所有卷子看完,再选出三个,加试一场,最终再排定座次。”

闹了半天竟然是个待定,这不是吊人胃口吗众人纷纷失望的叹息道。

沈默却已经麻木了

众人纷纷退场时,唐顺之突然叫住沈默,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加不加入”在旁人看来,这是知府大人在对有前途的后学进行点拨,都十分羡慕。

沈默坚决的摇摇头,轻声道:“我不。”

唐顺之气得直翻白眼,小声道:“那就别怪我铁面无情。”

“唯求公正尔”沈默轻声道,说完向他行一礼,便转身离去。

望着他夕阳下无限拉长的身影,唐顺之神色古怪的笑了,自言自语道:“不错,不错。”

科举考试既是脑力劳动,又是体力劳动,尤其像沈默这种吹毛求疵的,更是对身心极大的负担。他一考完就疲累欲死,如果没有姚老爹来接,走回家去都是很大的负担。

回到长子家,沈默草草吃几口饭,对精心准备晚餐的姚大婶说声抱歉,便回房倒头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仿佛身心都松缓许多,沈默便又开始做梦,这次他梦见唐顺之带着他的越中十子,将自己绑去那艘船上,逼着自己给王圣人磕头,还在自己脚心上刻上字左脚是王门,右脚是学人,合起来便是王学门人。

只是脚心被挠得好痒,让他不由出声直笑道:“痒痒,痒痒”

这一笑便醒过来了,一看是沈京在用一根鹅毛挠自己的脚心,他不由恼火道:“扰人清梦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沈京却朝一边的长子嘿嘿笑道:“学会了吧下次就这样叫他起床。”

长子认真的点头道:“确实比我的法子又快又好。”

沈默不理这两个损友,顺手拉开窗帘,和煦的阳光便射到他的脸上。他微微眯上眼睛道:“今天不错,太阳不毒。”

“都过午了,阳光当然不毒了。”沈京怪笑道:“你笑我日上三竿起,自己却睡到日下三竿。”

沈默有些不好意思,便穿上鞋,披衣起身,转移话题道:“什么事”

“府试的榜单出来了。”沈京道:“你是五魁之一,但前五名没有排定座次。”

长子接话道:“知府衙门来传话说,府尊大人晚上要宴请你们五个。”

沈默叹口气道:“请大娘帮我下碗面条。”

“你去坐席哎,还要先吃饭吗”沈京大惊小怪道。

“你见谁在鸿门宴上能吃饱了”沈默冷笑道。

“有,樊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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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夺魁 下

默早就知道,绍兴府衙和会稽山阴两县的县衙中间

等姚大叔把他送到府衙前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金黄色的光辉下,知府衙门显得分外壮观。从规制上讲,一府衙门肯定要比一县的高上两个档次,体现在建筑上,便是更大更美更浪费

只见府前广场上照壁比会稽县衙的长了两丈,足有五丈长。照壁东西各有一座闳壮的四柱牌楼,其石础径达六尺,汉白玉制成,厚重高贵;楼柱高二丈有余,金丝楠木制成,矗立云表。

自然也少不了旌善亭、申明亭之类,但时间太紧不容细看,沈默瞥一眼便匆匆往府衙正门走去,递上请柬后,门子便引他进去,进去后衙门里分三路,中路是知府衙门,左侧是同知府,右侧是通判府。

沈默跟着门子从正路直入二门,进到府前大院,里面依然是对应六部、类似六房的办事机构,穿过去才到了与正门一模一样的仪门。

进去仪门是大堂,过了大堂是二堂,知府大人便在二堂设宴。

沈默进去时,发现另外四位童年早就到了,正拘谨的坐在偏厅里,等候知府大人的到来。除了陶同学外,还有两个长得很像的,一个个头很矮的。

一见他进来,陶虞臣便起身笑道:“三位同年,我那传奇师兄来了。”三人起身相应,双方客客气气的序了齿,又自我介绍一番,原来那两个模样相仿的乃是余姚县的一对兄弟,年长的二十七岁,叫孙鑨字文中,小他三岁的叫孙铤字文和。另一个矮个子乃是萧山县人,名唤陈寿年,字松龄,却是几人中最大的一个,有三十好几岁的样子。

又是一番见礼,双方便按照县试成绩和年齿叙了座,孙鑨是余姚案首年齿最大,坐了上位;沈默也是案首,但年纪小,只能坐次席;孙铤和陶虞臣都是二魁,便按长幼坐了三四位,那年纪最大的陈寿年因为是萧山四魁,也只能末座。

虽然马上就要重排座次。但就这一会儿却也马虎不得。

五人坐下后。沈默对陶虞臣笑道:“方才听你说。我是什么传奇师兄”

陶虞臣刚要说话。那孙铤却抢先笑道:“是在下早就听闻拙言兄地事。一直仰慕地紧。这才向虞臣兄问到地。还请拙言兄恕罪。”他地举止从容优雅。即使道歉也如清风明月一般不是刻意装出来地。而是仿佛天生如此。若不这样反倒才让人奇怪。

有道是三代出一个贵族。不知这孙家是个什么光景。沈默心中暗道。面上笑容和煦道:“文和兄哪里话。小弟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惭愧地笑笑道:“只是小弟庸碌。除了小时候几次胡闹之外。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地了。”

陈寿年插言笑道:“拙言兄过谦了。别处我不知道。单说我们萧山县。你瓶里镀金、河中除树还有隔瓶断绳地掌故。便是妇孺皆知。都把你当成曹冲。文彦博那样地神童了。”士子之间先看成绩再序齿。所以陈同学得管每个人叫哥。

沈默情形的笑道:“好在没把我看成仲永、孔融。”

他谦和的态度让众人好感顿生,气氛也逐渐热络起来,沈默暗暗观察他们三个发现那兄弟俩虽然长得像,性格却截然不同。孙铤一副浊世佳公子做派,说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乃兄孙鑨则面色严肃,沉默寡言,只有非说不可的时候,才会迸出几个字来,却每每一语中的,让人十分佩服。

至于那陈寿年可能是年纪大、阅历足的缘故,能说会道,圆滑自如,反倒让沈默颇为不喜,只是他皮里阳秋,面上根本看不出来爱憎来。

正说着热闹呢,便听有仆役高声道:“知府大人到。”

五人赶紧起身相迎,只见一身便服的唐知府,在两个同样便服的官员陪伴下,施施然到了厅前。

一番见礼后,五人才知道,那两人原来是本府的同知和教官。

既然府尊大人到了,便有仆役轻声问道:“大人,可以开席了吗”

唐知府颔首笑道:“可以。”便领着众人来到正厅。

正厅里已经摆好了席面,桌上皆是些寻常菜肴,量不大数也不多。餐具也都是普通的白瓷所制,十分的朴素。

见众生眼中的吃惊之情,那同知大人一脸感慨的笑道:“咱们府尊大人不喜铺张浪费,实乃我等的榜样啊。”显然已经到了马屁不假思索的地步,距离成为终极屁精只差一步之遥了。

唐顺之淡淡笑道:“华服

第一二五节 大人物和小人物

官居一品第一二五节大人物和小人物

衙花厅。洞烛高照。

那名列第四的孙忍不住问道:“大人能讲一下。您是如何判定的吗”

“你不问我也要讲。”唐顺之微微颔首道:“同样一个圆圈。你们却能想出五个不同的破题。虽然据之写文。各有不同。但有道是一叶知秋。还是能分出立高下的。”

他拿起沈默的卷子道:“拙言将圈圈破为“天象”。天象有的有不。是顺乎自然。是中庸。这个圈圈就大可发挥了。”说着语重心长道:“点他为案首。皆因其立意“堂堂正正”而老夫观摩历届之状元卷。都逃不开这四字。”看看若有所思的四个生。唐知府沉声道:“你们都是有希望金榜题名的。若想更进一步。当以为拙言榜样。”四个考生齐声称是。

谢过老唐后。沈默拿着卷子出去。作为案首他不能听考官对别人的点评。那样会被认为是骄躁的。

待他出去后。唐知府又拿起陶虞臣的卷子道:“你将这个圈圈看成空。“未言之先。空空如也”。后面一句自然是“既言之后。实实在在”。将空与实空与色对比来也很恰当。但比起拙言有失空泛。所以判你为二魁。”陶臣点头受教。

待陶虞臣出去。唐知府再拿起孙的卷子。沉声:“你将其看成是“太极”。圣人未言之先。浑然一太极也。看似与沈默的一样。但他侧重的是中庸。你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注重的是演变。”说着淡淡一笑道:“其实就立意知道。你还要胜于他。但注定为考官不喜所以第三一点也委屈你。”

孙板着脸寻思刻。才低声道:“学生还是觉着太极更恰当。”

唐知府淡淡一笑。有理他。待他走了又继续对那风流的孙道:“先行有言。仲。日月也”忍不住笑骂道:“真是个马屁精这就看碰上什考官了碰上个古板的。直接把你卷子扔的上。遇到个好奉迎的。立刻将你引为己。高高抬起。”

孙轻抚一下鼻梁。微微羞涩道:“学生也是想出来别的。只好歌功颂德了。”

唐顺之笑骂一声道:“滑头。”

待孙也走了。他将最后一份卷子拿起来。对那陈寿年道:“说实在的五个人就属破题最为贴切。”他破的是“无体也”。无自然是“有圆”了。

陈寿年笑容可掬道:“生定有不足之处。请恩师不吝指教。”

唐知府端详他一阵。轻声道:“先贤以方喻原则以圆喻灵活。你却用“无方”破题实在不是好兆。”寻思一会他还是实话实说道:“这说明你意识认为是一切都可以圆。而“方”则是可以放弃的。”说着一字一句道:“当然这只是本官的个人断。做不的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作人要“外圆内方”。如外圆内也圆。那就危险了。”

陈寿年心中不以为面上勉强笑道:“学生谨记恩师的教。”

唐顺之微微眯眼道:“好”便让他把那四个叫进来。又让厨房将饭菜重新热一下。就起身笑道:“老夫先去办公了。你们也好吃个安生饭。然后滚蛋。”

五个人早就饿的前贴后心了。待送走知府大人后。终于可以放开斯文吃饭了只是那陈寿年尽管饥肠却依旧什么也吃不下。

不说前厅的五魁首。单说唐顺之回到内堂书,关上门后。那骨高高的何心隐便帷幕后闪身来。

唐顺之被吓了一跳。不由笑骂道:“你这家伙。在我府上还这么神出鬼没。早晚要被你吓死。”

“习惯成自然。”何心隐面上尴尬一闪即逝。旋即支开话题道:“这次绍兴的五魁很”

唐顺之靠坐在椅背上。重重点头道:“前日我登上府山之巅。俯瞰绍兴城全貌。但见三十里水城内。有文庙。西武庙;左城隍。右衙署;上魁星。下文昌。亭市楼坐中。清虚道观香火旺。这样的形胜之的。自然引紫气来。汇集天下文脉于一隅了”

说着哈哈一笑道:“此的文气鼎沸涌动。三十年。必将人才济济。文星云集。金朝尽操吴绍软语”

何心隐不信道:“我虽然不懂阴阳。却也知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哪有气运集于

经久不散的道理”

唐顺之自信笑道:“府山与山塔山鼎足而立。可将文脉镇住三十年。”说着一指前厅道:“嘉靖三十五年榜就是开头。我敢说那五个不出意外全能中式。”

“他们将来的运如何”何心隐饶有兴趣道:“几个位列部阁。几个流放抄斩几碌碌无为。个以功名终呢又有几个大起大落呢”

“老何你难为我。”唐顺之呵呵笑道:“几十年后的事情谁说清我只能说。如果有个位列部阁的。便是那沈拙言;如果有个被流放抄斩的。便是那陈寿年如果有个碌碌无为的。便是那孙文和;如果有个以名终的。便是那陶虞臣;如果有个郁郁不的志的。便是那孙文中。”

“理由何在”何心隐追问道。

“我出的那道圈圈题。”唐顺之声道:“那种最简单的题。反而最容易体现一个人的内心。破以“天”者最工心计破以“空空”者最为坦荡;破以“太”且不肯改变者最为倔强;破以“日月”者最易回头;破以“无方”者。最无原则。”

何心隐笑道:“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知道准不准。”

“到时候就知道了。”唐顺之不负责任的笑道。

“好吧。”何心隐干笑一下。从子里掏出个粘三根雁翎的信封道:“不过有件事。你现在就的做出判断。”

唐顺之一看是王学内部的机密信件。便敛去面上的笑容。接过一看信上内容是:“南京兵部尚书张经。不解部务。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诸军。便宜行事徐州兵备副使李天宠为左都御史。代王巡浙江”不由吃惊道:“下午才收到徐阁老的信。这么大的事为何只字未提”

“恐怕他现在还不知道。”何心冷笑道:“军国大事都是皇帝和严两个决定。他虽然是次辅。也不过是个跑腿跟班的。”

唐顺之心说:“你这可看走眼了。”但他知道何心隐为人执拗无比。认准了的道理。九牛也拉不回来。便不与他争辩。笑笑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不要管了。”何心隐摆摆手道:“我现在只知道。严为任命两个我们王学的人上去。担纲抗倭大计呢他到底想干什么”

唐顺之盯着摇跳动的烛火。轻声道:“一时还看不出来。等到他们再下一步棋。”见何心隐满脸望。他不由气道:“我又不是诸葛亮。做出判断的要足够的消息”

“刚才还把自己吹成大仙。说什么三十年文脉。五人将来如何如何”何心隐哂笑道。

“那种事我说错了又怎样”唐顺之瞪眼道:“可现在这种大事。我随便给个结论。你敢信吗”

“信。为什么不信”何心隐能把人活活气死道。

“好。那你听着。”唐顺之气呼呼道:“不外乎三个推论。其一。东南局势太过危急。朝廷任人唯贤毕竟张经在两广有赫赫威名。李天宠更是抗倭抗来的智将。”

“第二呢”

“第二。我大明海败坏。兵备松弛。将领贪生怕死。不受调遣。想要对抗如狼似虎的倭寇。非的下大力气整治才行。严阁老可能是先让他们将荆条上的刺摘掉。再让自己人上去立功。”

何心隐点点头道:“这个更靠谱。第三呢”

“第三。那就是皇帝陛下自己的主意。”唐顺之轻声道:“虽然陛下一心修玄。但这么大的事情。圣独裁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何心隐又点点头。思良久才缓缓道:“综合你这三条。我可不可以说。是皇帝想用张和李天宠。严嵩觉着横竖没自己的责任到时候他俩把差事办砸了可以打落水狗。好了还可以摘桃子。所以就答应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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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节 东南一盘棋

顺之缓缓点头道:“是这个意思,但还得看严党下一t如果他们毫不干涉,我们就全部浮出水面,帮着张李二人抗倭,以求东南安定;如果他们现在就安插棋子”他长长吸一口气道:“咱们就得继续藏一手,直到真有可以收拾东南残局的人出现,再全部贡献出来。”

“那就再等等看”何心隐面无表情的问道。

“等”唐顺之沉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消灭倭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必须从长计议。”

“拖上一天,老百姓就多遭一天的罪”何心隐面色沉痛道:“一想到那些畜生蹂躏我大明儿女,我就五内如焚啊”

唐顺之缓缓合上眼睛,仿佛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青筋突起的双手暴露了他的心绪。只听他喃喃低语道:“圣上一心修玄,首辅只知弄权,朝中j党横行,军中一盘散沙。想要在这样的境况下做点事,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啊”

何心隐却不像唐顺之那么悲观,他的双眸中闪动着幽幽的光,仿佛要将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吞噬一般

几天后邸报传来,两条高级官员的任命引起了所有人的热议:

一个是南京兵部尚书张经,不解部务,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诸军,便宜行事,正二品。

一个是原徐州兵备副使李天宠,擢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奉命巡抚浙江,正四品。

但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大伙在议论纷纷之时,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伴着两位抗倭统帅的确定,还有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也同时来到了浙江其实三人的任命是同时签发的,只是这位仁兄的级别太低,直接被无视了。

他地名叫胡宗宪。字汝贞。乃是都察院监察御史。奉命巡按浙江似乎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奉命巡抚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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