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25部分阅读
江地官职十分类似。
“这个胡汝贞。还在咱们绍兴当过县令呢。只是十几年下来。仍是个七品官。着实混得不咋样。”沈老爷摘下玳瑁眼镜。用温热地白巾捂住发涩地双眼道:“巡抚巡按。一字之差。品级却差大了就算李巡抚资历尚浅。仅授四品衔。也比他高了五级。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窗外花红柳绿。新鲜出炉地府县双案首。却跟个老头躲在个黑屋子嘀嘀咕咕。只听沈默轻声道:“官不在大。有权则灵。巡按御史号称代天子巡视。负责一省监察纪检事务。什么都可以过问。连布政使也得小心应付着。就像朝中地六科给事中一样。不能掉以轻心。”
“巡按确实事权很重。”沈老爷点头道:“但战时对官员地违纪违法。朝廷向来是睁一眼闭一眼地。他胡汝贞孤身一人来到浙江。连个属官也没有。八成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老夫不信他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巡按。确实什么也做不了。”沈默沉声道:“但我看了他地履历。这个人地经历很不简单啊嘉靖十七年中进士。两年后被授官为山东青州府益都县令。在任上扑灭过多年不遇地旱蝗之灾。
又用安抚劝降之策。使为害当地多年地土匪解散。还将其中可用之人编为义军。其文韬武略可见一斑。”
“连续为父母守孝五年后,又出任余姚知县,后以御史巡按宣府、大同等边防重镇,整军纪,固边防,曾经单枪匹马阻止过军队哗变。嘉靖三十年,回到内地,巡按湖广,又参与平定苗民起义。”沈默这辈子的记忆力十分了得,看过的东西基本上不会忘,他十分肯定道:“此人踏入仕途这十几年来,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哪里都政绩显著。为什么一直得不到提升呢”
“像你师傅一样,被严党压迫呗。”沈老爷叹口气道:“不然至少是个知府了。”
“不一样的。”沈默摇头笑笑道:“师傅那是得罪人,被整治了。但胡宗宪的调动却很频繁,除去丁忧的五年外,很有规律的两年一调任。按次序将北方南方的政务,北方南方的军务体验了一遍。若是整治他的话,是不是太费苦心了”说着呵呵一笑道:“那得多大的冤仇啊。”
沈老爷也被逗笑了,微微颔首道:“确实,这分明
养他的经验和能力。”说着面色一沉道:“难道是e牙你方才说他是嘉靖十七年的进士,我记着严嵩当时是礼部尚书来着。”
“严嵩虽然任礼部尚书,但正忙着重修宋史呢,所以那年的主考官是”说着低头看一眼手上的资料道:“翰林院掌院张邦奇。”便抬起头来道:“而且胡宗宪成绩不好,没捞着进庶吉士,只能去刑部观政。像这种毫无前途可言的小进士,是不大可能引起严嵩的注意的。”
说完他指一下那份比邸报详细得多的锦衣卫内报,沉声道:“而且您看,他出任湖广巡按是陛下钦点,出任浙江巡按还是陛下钦点这说明什么”
“是简在帝心。”沈老爷也是官场上待过的人,当沈默抽丝剥茧之后,他自然明白了事情的因由,他沉声道:“这么说陛下早就注意到这个胡汝贞了,看来一直压着他的官级,也是为了磨一磨他的性子。”
“更重要的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的作用应该是继续学习,时刻准备着接某位大员的班。”沈默突然苦笑道:“我突然觉着大伯您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陛下将他打压的太低调了,恐怕来到浙江会处处碰壁啊”
“那你还担心什么”沈老爷奇怪问道。
“我担心一颗棋子被玩得太久,会产生自己的想法的。”沈默轻声道:“陛下以权术御臣下,难免让人猜错圣意,做出别的选择。”
“你是说严党”沈老爷难以置信道:“不会吧,胡汝贞的身世并不简单,他出生在豪门望族,曾祖还做过南京户部尚书,显赫一时。这样的世家子弟,最为爱惜名声,不会和严党混在一起的。”
“但愿如此吧。”沈默叹口气道:“就怕他穷则思变啊”说完揉一下右眼眉,强笑道:“我都是胡乱分析的,很可能会一切顺利,陛下始终用不到他这个备选呢。”
沈老爷点点头,轻声咳嗽道:“说个胡汝贞便跑题这么远咱们还是回正题,现在情报这么多了,你说东南战局会怎样绍兴会不会有事”这才是两人今天谈话的真正目的,关于胡宗宪的不过是插曲。
“应该还算乐观吧。”沈默微笑道:“张部堂和李抚台都是一时之选,性格也是一阴一阳,一刚一柔,没有比他们搭档更合适的了,再加上陛下是支持他们的,估计再大的麻烦也能应付过去。假以时日,将我官兵捏合起来,恢复战力,还怕个倭寇作甚”
“是啊。”沈老爷放下毛巾,起身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和着阳光涌进来,让他一阵神清气爽,不由呵呵笑道:“有了张李二位门神,我们绍兴应该算是安全了。”
“但愿如此吧。”沈默边说边跟着起身,活动一下腰肢道:“大伯,我师傅现在近况如何,给我那么多消息,却偏偏没有他自己的。”
“还不错。”沈老爷呵呵笑道:“陆少保哦不,现在是陆太保了,与你师父十分相得,大事小情言听计从,不但平反了一批冤狱,还庇护了许多蒙冤入狱的官员,让锦衣卫和陆太保的名声大好。”说着自觉好笑道:“你师父在那些锦衣卫的心目中,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给咱们送信的那个旗总,态度变化很明显啊。”
沈默不由感叹道:“能在锦衣卫这么个特务机关混得开,师傅也算奇人了。”其实他还有半句话却不能在普通衙门吃得开。只是不能说罢了。
“有陆太保庇佑,纵使你师父脾气暴躁点,惹到一两个权贵也是不打紧的。”沈老爷开心道:“我可算是放下一块心病。”
觉着未来的生活一片光明,爷俩心里都很高兴,沈老爷竟亲自送沈默到门口。
分别时,沈默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差点忘了,我爹说初八适合乔迁,让我来请大伯过去温锅呢。”
沈老爷知道沈默家的房子彻底翻盖了一遍,点头笑道:“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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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如约而至,月票请到来吧
第一二七节 乔迁之喜
官居一品第一二七节乔迁之喜
眼到了初八这天。老爷带着沈京。备好礼物。早到永昌坊西侧的沈默家老宅。
从过完年开始翻盖。沈京就没来过这。他还能记着。当时这这宅子的墙顶上长满衰草。面粉皮剥落。露出里边的黄色土坯。那大门也是残破不堪。摇摇欲坠。让人担心随时会倒下来。
但当他扶着老爹从车上下来时。已经完全找不到记忆中的破败景象了只见那长草的土坯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砖黛瓦粉墙;那破烂不堪的大门也不在了。成了庄严厚重的黑漆大门。再看那簇新石箍门框。石级台阶都比别人家的高一截大一截。
别人家却只能干瞪眼。因为只有秀才家允许加高大门。
门口站着个穿着新青衣的小厮。一见他俩便满堆笑的迎上来道:“小的沈安祝二位爷安康。不知台甫仙乡。小的也好进去通禀则个”话音未落。便被人踹了一脚道:“沈安。不是不让你掉书袋吗”
“少爷来了。”沈安捂着回陪笑道:“老爷说了“咱们家是书香门第”。我们做下人的也的斯文点。”
沈默无奈的揉揉眉头。朝沈老爷恭敬行礼道:“大伯。您见笑了。”
沈老爷哈哈笑道:不妨事。我看这个小子很有趣。”
沈默摇头笑道:“还欠管教。过段时间就好了。”便延请两人进去。
沈老爷进门一看。便见到一五间坐北朝南的青砖乌瓦房。墙面粉刷的雪白干净。一排花格长窗架青石窗槛之上。给屋里送去明亮的阳光。
再看这院子有五丈方。的上用青砖铺就。冲洗的纤尘不染。除了北角一棵高大的树和树下的桌石凳外。再有其它赘物。显分外轩敞。
沈老爷见惯了精雕细琢紧致错落的江南民居。陡然见到如此大气利落的宅院。顿觉神清气爽。连道了三好。
可把迎出来的沈贺乐坏了。朝沈老爷拱手谦逊笑道:“大兄谬赞了。”
沈老爷刚要说“不要太谦虚哦”。却被沈贺拉着往后走道:“前院都是拙言捣鼓的。小弟带你去后面瞧瞧那里才是我的心血所在呢。”
沈老爷只好笑着跟穿过月门洞。了二进的园子里。一进去便见到一柱假山紧贴东墙而筑。山腰垒上。植以花木。虽仅方寸之的却也有天然之妙。再看园内种植翠竹百。微风吹起。影婆娑。中有卵石小径。穿园而过。角遍植蕉石榴和葡萄。并有兰花萱草和不少盆景点缀其间。确实与前院风格迥异。
沈贺满是意的笑:“这些树都是上月从别处移栽过来的大兄看不出来吧”
沈老爷终于吃一惊道:“竟能如此翠挺”仔细一看竟然一株发的都没有。不由暗叹道:“这宅子里的风水起来了。”
跟着沈贺走过小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便见到二进的一排房屋。屋檐下竟还有个方不盈丈。清见底。鳞游泳的小池。池旁有一棵大树。枝干苍虬。冠如华盖。
浓荫下已经摆好了一张八仙桌。四把太师椅。桌上摆两把宜兴砂壶。分别泡着毛尖和芥片四只极细的成窑杯子摆在桌子的四角。当中是七八个小碟子分别装着晶烧卖绿豆饼扁豆糕蜜橙糕盒春卷。还有个粗使丫在边上站着。
沈贺请沈老爷上座。自己作了主。沈京沈默也各自坐好那丫便开始茶。看完他家天翻的覆的变化后。沈老爷由为这爷俩高兴道:“愚兄亲眼看着你们爷俩。一步步走到今天。实在是不容易啊。”
听了这话。沈贺不想起当初住草棚借阁楼时的情形。那时候连看都没有钱。压根都没敢想过能有今天。不胜唏嘘道:“是啊。变化真大呀。”说着眼圈便红了。哽咽道:“可惜他娘都没捞着享一天的福。”
沈京见老叔要掉泪。赶紧打岔道:“这么大的好事。应该多请些亲朋好友。大家一起庆贺庆贺才是。”
沈默也点头笑道:“我也觉着乐呵乐呵未尝不可。不过老爹说不行那也只能作罢。”
沈京擦擦眼圈。不好意思的笑道:“拙言中了两试魁首。下月院试后必的摆宴请客。若是这次也摆。两次隔的太近。似乎有炫耀的意思了。”
沈老爷赞许点头道:“咱们家是读书人家。确实应该低调”
沈贺点头应下。几吃了一阵茶。那沈老爷搁下茶盏。看看沈默。再看看沈贺道:“今天言也在。有事我要问问你们爷俩的意见。”
父子俩点头笑道:“您请讲。”
沈老爷嘿然一笑。看一眼沈京道:“还是你来讲吧。”
沈京便笑眯眯的望着沈默道:“潮生。我爹的意思是。你介不介意有个后娘”
沈默正喝口水。闻言赶紧偏过头去。噗”的一声。好险没喷在桌子上。赶紧拿手巾擦擦嘴。朝沈老爷歉意笑笑。转而瞪着沈京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老爷接过话头来。呵呵笑道:“人伦大事老夫准备帮你爹续弦。你愿不愿意”
沈默心说:“我当然不愿意了。”爷俩住的好好的。突然插进个外人来。换谁谁也不愿意。便斜瞟老爹一。只见他满脸忐忑。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顿时恍大悟道:“原来你们三个串通一气啊”
三人嘿嘿笑着不说话。显然是被他说中了。
沈默看看满脸乞求沈贺。心中暗叹一声道:“有道是男人四十一枝花。有车有房有钱花。就是老头现在的真实写照。”便叹口气道:“先说说对方是什么人家吧。”其实从沈贺混出个人样。他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实话告诉你吧。叔看上的是城隍庙街胡保田家的二女儿。正经人家的正经女。就等点头就去下聘了。”
“多大年纪”沈默眯眼问道。
“十六不过下个月十七。”贺小声道。
沈默一听差点就跟自己同岁了。登时嗡的一声。破天荒的拉下脸道:“你愿意找小老。我不愿意找小妈”说着便气呼呼的别过脸去。
沈贺臊红了老脸。头不肯说话。沈老爷只好苦口婆心的劝道:“拙言啊。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你想啊。你爹今年才三十六。总不能当一辈子夫吧”着又循循善诱道:“再说了。你考中进士是十拿九稳的事。到时候你拍拍去外的当官。把你爹一个人扔家里。能放心的下吗”
听了沈老爷的话。沈默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也觉着自己明事理。不能让老爹下半辈没个伴。”说着看一眼自家的老不休道:“但你起码找个等对点的吧”
“什么样算是登对”沈贺小心问道。
“鳏夫对寡妇。这就很登对。”默没好气道:“你找个回来。就算拖油瓶我都认了。”
沈贺这才抬起头来道:“咱们是书香门第。怎么能娶寡妇呢平白败坏了门风。”
沈默翻翻白眼道:“鳏夫可以再娶。寡妇不能再嫁。这规矩真扯淡。”使劲摸摸鼻子。闷声道:“那就寻一下。看看家有老姑娘。”
“你也不能作践我叔啊”沈京在一边帮腔道:“老叔要啥有啥。凭什么要娶个嫁不出的回来”
“感情非黄花大闺女不娶了”沈默双手抱在胸前。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沈贺点点头。声如鸣道:“你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不能给你丢人不是”说着讨好的笑道:“你又不用叫娘。只喊声姨就行了。你那姨娘人很好。不会亏待你的。”
“不亏待你就行。”沈默烦躁的摆手道:“你看着弄吧。我管不着。”便不再说话。
稍稍坐一会。他便借口去找徐渭。离席而去。
望着他头也不回的影。沈贺苦笑连连道:“想不到他反应这么大。平时看不出有这么气性啊。”
沈老爷安慰道:“可能也是一时没法接受。回头想想就好了。”
“不可能。”沈京摇头道:“潮认准了事情。没改过一次。就别指望他改注意了。”
“那可怎么办聘礼都下了。”贺焦急道。原方才还是悠着说呢。
“别急。我想想”沈京使劲挠头。主意喷涌而出道:“有了。给他也找个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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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节
官居一品第一二八节
小厮沈安也跟着从家里出来。,谦声热气道:“少爷给您去叫车。”便一溜烟跑到街口去了。
沈默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些。自嘲的笑笑道:“想不到我也是有书童的人了。”
兴城涌进许多难民。不少人家走投无路。只能卖身给城里人为奴。沈贺委托马典史买了个机灵小厮。沈默当书童。同时打扫院子;再买个粗使的丫鬟。伺候爷俩起居。同时做饭收拾屋子。
只是他家虽然宽裕了。却还没到能再养个马夫的的步因为一养就是人吃马嚼。花费大了。远不如有事叫车来的划算。
安办事还挺利索。不一会儿便带着一辆轻便的马车过来了。
到了前观巷。沈默沈安把车钱付了。然后等在外面。他自个则走进大乘弄里。却见有匹头大马拴在徐渭家门前。
沈默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背后便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却是一脸坏笑的徐文长这位老兄最近反思。为什么这么大的才子。连个举人都中不了呢最,他觉着是表字出了问题文清就是“文轻”。自然不会被“重”视了。便想把字改成了“文昌”。准备借一下文昌帝君的才气。明考个好成绩出来。
但转念一想“昌”个音太容易人产生联想。在不美。便将其换成了“长”。文长文长。文脉悠长。让他十分满。
“家里有客人”沈默轻声问道。
徐文长往里看看。嘟囔一句道:“怎么还没走”
“恶客呀”沈默小声问道。
“一个异想天开的家伙。”徐文小声道:“一个小小的巡按。也想让我去给他当幕友。”幕友便是爷不是入幕宾。
沈默“哦”一声道:“浙江巡按”
徐渭点点头道:“一个姓胡的。从早晨就来了。一直赖着不肯走。我寻思着他也挺不容易的。就出去转转。让他识趣走人。”便恼火起来道:“谁知这家伙还没走”说着竟撸起袖子。摩拳擦掌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默拉都拉不住。只好跟着他进去。
进去便看到花架下石凳上。笔直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的男子。望之四十来岁。相貌堂堂剑眉鹰目。仿佛带着股天生的气势。让人不敢轻视。
但对徐渭没有任何作用。他板着脸走过去。背着双手站在那人面前。气呼呼的瞪着他。
那人面不改色的开口道:“徐先生。请接受我的邀请吧。”他的官话口音很怪。带着徽味山东腔。余姚韵大同调似乎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
徐渭登时就翻了脸指着那人“啦哇啦哇啦”便是一阵山阴土话。
兴号称十里不同。即使沈默他的话都有些劲。更别提那浙江巡按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望向沈默。
沈默轻声道:“概括来说。就是一句话。“你再说一百遍也没有用”。”
那胡巡按不信道:“他说了这半天。就才一句话”
“其余的都是语气词。没有实际意义。”沈默苦笑一声道。
胡巡按自然明白“气词”是什么意思。面色不由一沉。但旋即又恢复平静道:“不知道先生才肯出山。与在下共创一番事业呢”
徐渭小声嘟囔一句。沈默没听清。问一遍。这才也小声道:“巡按变成巡抚再说。”
胡巡按神色不由一道:“我贫贱时你帮我那叫共创。如果我胡贞真的飞黄腾达了。那就叫阿附了。”
徐渭冷笑着哇啦一顿沈默便翻译道:“良禽择而栖。”
胡巡按终于缓缓站起身来。个头并不算高。人却十分有气势。一看就是在边关磨练出来的。他朝徐渭拱供手道:“我还会再来的。”看一眼沈默。便转身大步离去了。
待马蹄声消失在里弄口。沈默才开腔埋怨道:“谁会相信你鼎鼎大名的徐才子。连官话都不会说”
徐渭苦笑连连道:“我也是迫不的已啊这人说话太有蛊惑力方才我就差点收拾包袱跟他走了出去冷静了一圈。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
沈默点点头低道:“一个七的巡按。就像招揽天下闻名的才子。该说这个人是狂妄。是有魄力呢”
徐渭请他坐下。叹气道:“从见过这样的家伙。我有种感觉。一旦被他盯上。恐怕这子都逃不掉了。”
沈默没有听过他俩之前的对话。也就无从体会徐渭的心情。他轻声问道:“他为什么找上你呢”
徐渭嘿然一笑道:“自然与我的那点文名有关。也与我家师长有关。”
这样一说。沈默便。徐渭的老师季与王畿都是名声卓著的致仕官员浙江官场故旧亦甚多。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徐渭善文。由季本王畿为之张扬。所以虽一介寒士。却文名播于省。为大僚所钦服比如说浙江按察使胡柏泉便待之以上宾。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实。胡宗宪来到浙江。自然有所耳闻。于处处碰壁之时。便想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
但徐渭岂能轻易表。还是那句话。他虽一介寒士。却代表着许多人的态度。没有慎重考虑清楚之前。岂能轻易下定决
说着说着。便自然而然转到当前的战局上。趁着东南统帅权力交接的空当。倭寇在江浙沿海一线大肆劫掠。尤其是民情复杂的台州宁波一带。更是因为细作太多支援不利。陷入了苦战之中。
沈默本是来找徐渭心的。但一说到这些问题心情哪里还能好起来。他低声恨恨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最近真是太有体会了。”
徐渭呵呵一笑道:“拙言。你这话可不中听。在我大明朝都是文官统兵。远的有于少保。近的有张部堂。哪个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人物文采风流”
“我知道。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沈默忍不住拍案道:“眼看着倭寇在咫尺之外肆虐我们却无能为力。能不让人五内俱焚吗”这才是他最近心情不好的原因所在。
徐渭笑道:“这种时候。确实是亲自操刀上阵更为过瘾。但能为东南谋划一破局之道。也一样是抗倭报国”便起身进屋。拿出一份文稿道:“我已经谋划了一条平倭之策。准备上书新任的中丞。”说着递给沈默道:“你帮我参详参详。”
沈默接过来细细阅两遍。只见渭的战略主张是“釜底抽薪”。他主张斩草除根以师攻敌根据的。断其归路。使倭寇不战而溃。所以他力主“防江必先防海。水兵胜于陆兵。”
徐渭还在后面充满情的赋诗一首道:
孤城一带海东悬。盗经过几处全
幕府新营开越骑汉家名将号楼。
经春苦战风云暗。深夜穷追岛屿连。
见说论功应有待。寇恂真欲借明年。”
沈默暗道:“这家伙拍起马屁来还真不怕肉麻。一句“幕府新营开越骑。汉家名将号楼船。“把李天宠和大那些家伙一起夸上了。”但几个月的研究来。沈默对东南局势。乃是天下局势。已经有了清晰的了解。他很清楚徐渭所谓“寇恂真欲借明年”。希望翌年即能彻底解决倭寇之患是不可能实现的。
虽然沈默不不承认。徐渭是个天才。他的战略想一针见血绝对是平倭最快最好的办法。但沈默同样知道。他对官场内部的深刻矛盾。缺乏足够理解。
想了想。他轻言细语对徐渭道:“你这法子要实施。必须扩大海军统一指挥。这就需的方集中财力。又需要在军事方面集中兵力集中权力这就触动了许多沿海“贵官家”。尤其是闽浙海商的利益谁能支持你”
徐渭闷声道:“我这是为国家好李中丞一定会支持我的”
“他绝对不会支持你”沈默沉声道:“朱提督的殷鉴不远。李中丞不会重蹈覆辙的”
一听到“朱提督”三个字。徐渭一下子便泄了气。
朱提督叫朱纨。也是前不久刚刚脱罪的卢和李显的上级。嘉靖二十六年。朱受命提浙闽海防军务。他到任后雷风行,着力整顿了海防。“革渡船,严保甲,搜捕j民”。处死李光头等走私海商及海盗九十余人。又采用与徐渭同样的法子。指挥卢李二位将。集结战船出海。直捣敌巢。屡立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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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够了。叨两句
为什么更新晚了。是因为我被沈贺的问题搞晕了。
我晕我晕我保证。贺的续弦不会出现在沈默的生活里。因为沈默马上就要离开绍兴了。后一辈子在外的当官。他老爹想他了就去看他。但都是一个人去是了。
反正沈贺娶寡妇是绝对不行的。不然沈默的名声么办至于老姑娘吗我靠。就差那几岁了
小常识:古时女子16及。也就是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如果18岁没有嫁出去。那是绝对会被人当成笑话的。我无法回避这一条啊
第一二九节 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
这样一位战功赫赫的平波将军,却自杀了。
许多人都说他得罪了严党,所以才遭了殃。然而沈默却不这么看,他认为朱纨是死在两个字海禁上。
这两个字是极富大明特色的,因为之前从未有人实施过,即使蒙元当政也一样没有禁过海。
可大明朝偏偏就禁了,而且将其变成了一项基本国策,二百年坚持不变。原因沈默不想研究,但只需知道洪武四年十二月禁濒海民不得私出海;十四年十月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二十三年十月,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三十年十月:申禁无得与外国海外互市,全方位立体式的禁止了一切海外贸易。
要不人家怎么说,老朱有三大仇人蒙元,百官和大海呢。
虽然后来的永乐帝不大愿意,将其悄悄放松。但他的儿子孙子重孙子们,都没他那份自信,只有抱着祖宗法度不放,才能睡踏实,于是海禁又慢慢加强起来。
不过后来到了正德年间,因为前八十年都实行海禁,番货价格变得昂贵起来,走私便泛滥起来。而卫所官兵被大海商贿赂住了,不亲自下海为其护航,就算是很敬业的了于是乎在那段日子里,沿海商宦纷纷造船出海,成了走私的黄金岁月。
而后来的闽浙海商的势力,也是那段时间形成的。
有人要问了,皇帝呢皇帝就不管管吗皇帝很忙,没工夫管。忙什么呢忙着玩呢。
既然皇帝不管了,就是大臣们说了算。他们见私人出海无法禁绝,便因势利导,放宽海禁,承认其合法地位,也好收收税,为朝廷和各位大人创收不是。
于是当时几大市舶司便不再禁止外商来华,国内海商也浑水摸鱼,私人的海外贸易在半公开地进行,海禁基本废弛。
但到了当今地嘉靖皇帝时。这可能是太祖之后最拧巴地一位皇帝。但人家老朱是人民地皇帝。出发点从来都是好地;当今圣上则不然。他是一切都从自己出发因为这皇位属于路边捡地。所以他很强调正统。主要采用了两个法子。一是把自己地王爷爹。变成皇帝爹。然后送到太庙里去;另一个便是将祖宗法度牢牢抱在怀里。
所以嘉靖皇帝强行申严海禁。关闭了广州市舶司之外地所有港口。禁止海民出海;销毁违禁大船;禁止私自贸易。将太祖那套又搬了出来。可见海禁地严厉。
只是事易时移。他不是敢杀尽天下官地洪武大帝。大明也不再是立国初期。需要休养生息地大明。而是经过二百年较安定地发展。极大富裕起来地大明当然只是长江以南、两淮、山东和京师。
这些地方地富庶。需要有海外地奢侈品来体现;已经形成地浙闽海商集团。也需要海外贸易地巨额利润来维持;那些西洋商人也不可能放弃大明这个世界上最大地市场。所以嘉靖皇帝地这一套。注定是要遭到激烈反弹地。
恰逢此时日本处于乱国时代。许多打了败仗。在国内混不下去地鬼子。按照二百年来地传统。跑到大明来当海盗。于是便如滚了个肮脏地雪球一般。许多因禁海而生计艰难大明海商。因禁海而破产回不了国地两牙商人。纷纷加入海盗队伍。成为声势浩大地倭寇其总规模已经达到了上千艘船。七八万人之多。
事实上,十之七八的倭寇都是假倭,是投倭、通倭的明国人。除了一部分原来便是海盗的,大部分是无法经商的海商和依附海商的流民。这些人一方面疯狂的掠夺杀戮,报复社会,另一方面则与继续走私的闽浙海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两者相互勾结,展开大规模走私。海岸线这么长,声东击西,里应外合,让你禁不能禁;你不准贸易,我便公开抢掠,抢了便跑,海上风高浪急,你又能奈我何边事失策,国势衰微,权j掣肘,赂贿公行,终于酿成了这场倭寇乱江南的严重边患。
当沈默综合沈炼转给他的各种信息,得出倭乱的本因是海禁时,他便抓住了深藏在乱局后的真相从此在东南沿海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让他迷惑了。
所以他敢笃定的说,朱纨便是被他自己的牵渡船,严保甲,搜捕j民十字方针害死的,因为他这是在禁海。
再由此回到当初的事件上,便会清晰发现,因为朱纨禁海,严重损害了浙闽海商的利益,所以他们重金贿赂同乡京官,再由其贿赂严党,有组织的群起攻之,先奏改朱
视,以弱其权,再弹劾他擅杀,朝廷遂革纨职。
可笑朝廷派朱纨去杀人,回头却用这个罪名将其拿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朱纨性情刚烈,愤而自杀,朝野为之叹息。但自此朝廷罢巡视提督大臣不设,上下不敢言海禁事,海防废弛,倭寇更加猖獗,荼毒东南沿海十余年。
单从这件事情上说,嘉靖皇帝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已经无力再行海禁了
而徐渭加强海军海防的法子,显然会触动沿海贵官家的敏感神经,哪个大吏敢引火上身,又有谁愿为他转报朝廷呢
当他把自己的心得,抽丝剥茧的讲给徐渭后。
徐文长木然呆滞了整整半个时辰,然后便将自己的平倭之策撕个粉碎,接着竟噗通给沈默跪下,嘶声道:“请拙言兄教我。”
沈默赶紧将他扶起,却见放荡不羁的徐文长,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沈默也是悲从中来,两人便抱头痛哭起来
四海呜咽,东南鬼泣天。
七尺龙蟠金皂线,短枪铁衣横剑
阿苏山上高峰,龙旗漫卷天风。
何日长缨在手,缚住东海恶龙
从那天以后,两人的关系便变得无比密切,沈默向徐渭讨教文学哲理、兵法阴阳,徐渭向沈默讨教政治权谋,处世之道,甚至是算术、物理之类的知识。两人皆是毫无隐瞒,倾囊相授,有时候一谈就是好几天,沈默便干脆让沈安把徐渭家收拾间屋子出来,在这里常住下。
徐渭只有一条狗,自然愿意再有个人做伴了,所以便欢天喜地的帮他安顿下来,也不问他要房钱。
沈默之所以不回家,当然不是因为太好学,而是因为他无法接受一些事情。他也知道老爹这几年打光棍不容易,也知道老爹娶个黄花闺女做继室很正常,但他也很清楚,自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想去面对它。
嗯,那就分家过吧,眼不见心不烦。
而且他发现这青藤书屋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每日在花架下看看书,与徐渭聊聊天,累了便喂喂大黑,带它出去溜溜,很快便把烦恼抛到一边。
沈默心想:现在多好啊,虽然徐渭也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但人家就是娶个三岁的回来,也不该他的事儿。
如此悠闲的过了几日,沈京找来了。
当时沈默正在喂狗,一看到这小子贼头贼脑的出现,便大喊一声道:“沈安,关门”沈安已经被他调教的十分听话,闻言便把门闩上上了。
沈京虎头虎脑的问道:“关门干啥”
“关门放狗。”沈默冷笑一声,便真的解开大黑的链子,那吃了他不少好东西的大黑狗,便果真咆哮着朝沈京扑过去。
沈京吓得一激灵,怪叫一声便围着院子跑起来,他人倒是机灵,跑一会到了一颗树底下,便手脚并用爬上去,险之又险的避过那大狗的利牙。
对于与猎物失之交臂,大黑很是遗憾,它人立起来,趴在树干上一边用前爪挠着树皮,一边凶猛的叫唤着。
沈京求饶,沈默却不为所动,沈京又说我有喜事告诉你。
“我不听。”沈默冷声道,不过还是让大黑停了下来。
“你爹要给你张罗媳妇了,冰人就在家里,你快回去让她见见吧。”冰人便是媒人,这一行的规矩是,先得见了本人,才肯给说和。
“你回去让他一并娶了吧。”沈默冷笑连连道:“你个死叛徒”
沈京下了树,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他才知道沈默这次冤死自己了,便叫起了撞天屈道:“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下聘了。”
沈默站住脚,回头道:“那你也不该合起伙来作弄我。”显然是消气不少。
“我怎么知道你反应这么强烈”沈京陪笑道:“走吧,咱们回去吧。”
“不回去。”沈默摇摇头道:“你回去告诉我爹,我没有生他的气,也尊重他的选择。”
“那你还搬出来”沈京奇怪道。
“就当是分家了吧,分家过。”沈默挠挠头道:“反正早晚要分家的,不如现在分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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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本日更新完毕,呜呜,月票突然停下了,大家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