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186部分阅读
是假仁假义,一定会答应的。黄台吉当时满口答应。谁知到了今天就不是他,竟然大开杀戒起来
萧芹忧愤难耐这要是传出去,对他的声誉将是多大的败坏
但他不敢得罪蒙古人,不然如何在夹缝中生存
看着面色煞白的萧芹,黄台吉哼一声道:“好啦,再杀一会儿就停了,还给你剩下一大半呢
萧芹的胸脯剧烈起伏几下,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看着他委曲求全的样子,黄台吉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汉人就是这么无能,面对强者,连反抗都不敢。宣府城的南城门缓缓升起。发出巨大的卡啦啦声,也让蒙古骑兵纷纷忘了杀戮,拎着滴血的马刀,看着轰然大开的城门洞。
只见一群手持七尺长的单杆滑雪杖,脚踏衫木滑雪板的明军士兵,从城门洞中风驰电掣而出,转眼便冲出了老远。
“哈日不那”千夫长厉喝一声,惊醒了发呆的蒙古骑兵,纷纷引弓搭箭,还没射便暗叫不好方才射杀明国百姓时,他们便感觉弓箭受潮,射程和准头都没有了,但屠戮手无寸铁之人,也用不着要求太高。又压根没想到。明军会主动出击,所以没有往心里去。
但世事哪有绝对,当你对一切习以为常时,往往就是危险降临的时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蒙古人已经来不及调整,只好硬着头皮瞄准射击,将长箭嗖嗖出去,无奈准头欠缺、射程也不足。大都落在明军面前,造成的杀上极
看到情况正如沈默所言,明军士兵大受鼓舞,那些雪楼手单手持着滑雪杖,另一手从背后抽出三尺长的短矛,纷纷朝蒙古人投去。
虽然有些过于激动,以至于投掷过早,等短矛飞到蒙古人眼前时,已经可以被避开或者拨开了,没有直接伤到几个人。但他们的坐骑可不会躲,十几匹战马被伤到,痛苦的立起马身,甚至直接摔倒在雪地上,马背上的人自然难以幸免,摔到雪里看不见了。
“射人先射马,明军士兵一下子来了感觉,纷纷抽出第二根标枪,逼近了投掷,这次的目标,直接就是蒙古人的战马,虽然因为平日疏年元练,命中有限,却也比上次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而随着双方接近,蒙古人的弓箭也终于恢复了些威力,将十多个明军士兵射倒在地。
明军正在兴头上,还没觉着怎样呢,那边蒙古人先受不了方早就习惯了,十个明军换一个,蒙巾人的死伤比例,看着转眼便折了五六十兄弟,那千夫长受不了了,赶紧打个嗯哨,招呼手下跟明军拉开距离,发挥弓骑兵高机动、远射程的优势。
然而蒙古人又失算了,积雪太厚太深,战马在上面行走都很费劲,想要飞奔根本就是勉为其难;蒙古兵拼命催促,战马打着响鼻,喷着白气,勉强跑起来,却也根本跑不bsp;nbsp;至少,没有雪技快,蒙古骑兵始终没法甩掉明军,心情大为焦躁,射出的箭准头更差。甚至跟明军的命中率都有一拼了。
士气大振的明军士兵,轻松缀在蒙古人的后头,投出一支支标枪,哪怕准头欠佳,也造成了极大的杀伤。竟然追着追着,把蒙古兵撵回了他们的营地。
这真是多少年没有的胜利啊但明军士兵来不及欢呼,便纷纷拨转雪楼,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赶因为他们看见,对方营地里,冲出许多戈着雪技,拿着弓箭的蒙古兵。这并不稀奇,因为滑雪作为一项古老的狩猎技巧,向来为蒙古人所掌握,他们的马背上。都带着一副雪楼,只是方才那队人,没时间取下来罢
但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那些老百姓逃进城去了,城上人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下来。
“有件事卑职不懂,请大人赐教。”年永康小声道。
“讲。”沈默点点头道。
“马在雪地里奔行不便,弓箭在潮湿的天气威力锐减。”年永康奇怪道:“对蒙古人和常年打仗的军人来说,这些是常识吧”
“当然。”沈默点点头道:“只要经过这和天气的人便都知道。”说着回忆道:“在江南抗偻时,地上多泥泞,所以双方从不用骑兵,下雨天多,弓箭也几乎不用,双方都是用长矛、标枪做远程杀伤很显然,这些常识在北方也存在,南方士兵都知道,北方的也不可能不知道。”
“那为何”年永康小声问道:“敌我双方都没意识到呢”
“不是没意识到。”沈默摇摇头道:“而是不在意。
蒙古人出现了麻痹大意了,他们根本想不到,做惯了缩头乌龟的宣府兵,竟伸头咬了一口。”
“伸头乌龟”年永康不由笑起来,看看城外,突然皱眉道:“禀性难移啊,又要缩头了。”原来,跟着邪玉出城压阵的八千明军士兵,心说任务完成了。兄弟们也可以回城了吧。便不等那些追出去的战友,纷纷转身准备回城。
然而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万斤重的城门,竟轰然落下,挡住了他们回程的路。
短暂的错愕之后,宣府兵纷纷破口大骂,问候发令者的十八代祖宗。
“都住嘴”邪玉还是有威信的,大喝一声,让场面安静下来,他抬头望着城上道:“哪个下得命令”
“本官。”沈默低头沉声道。
“大人开什么玩笑”邪玉强抑着怒火道:“我们已经把老百姓救回来了,您还要我们怎样”
“你们干得很好,但还不够。”沈默摇摇头,提高声调对城下的邪玉和宣府兵道:“宣府兵杀老百姓冒功一案。杨顺固然是首恶,罪不容诛,但你们身为帮凶和刽子手,也一样罪责难逃。”
城下一片哗然。想不到这时候,沈默竟然跟他们算起账来了
城上的气氛紧张极了。三尺率领着亲兵,年永康和朱十三带着锦衣卫,牢牢护卫在沈默身边,唯恐出现哗变,有人会对他不利。
但沈默浑不在意,对邪玉道:“本官承诺,会为你们开脱罪责的。但皇上的雷霆之怒,不是我一个,人可以熄灭的,想让皇上息怒,你们只有将功折罪”说着一指越来越近的蒙古兵道:“你们一共冒杀了五百名无辜边民,便用同样双倍的蒙古兵首级抵罪吧前夜已经杀了六百一,今日又杀了一百左右,还欠老百姓三百九,杀到了数。本官便开门”便猛地一挥手,发令道:“开始吧”
眼看着蒙古兵越追越近了,已经没时间再聒噪,邪玉脑海闪现出沈默那无比蔑视的话语:“还是不是男人还是不是男人”不由暴喝一声道:“不就四百颗首级吗又有何难”竟一撑滑雪杆,当先滑了出去,他手下的亲兵赶紧紧紧跟上,其余宣府将领也察觉出今日蒙古兵雄风不再,便都大喊着“四百人头”怪叫着跟上去。背上的民族,而不是雪橡上的民族,又人丁稀少,不可能将宝贵的骑兵,全都变成雪楼兵,来跟明军作战,他们承受不起可能的损失。
但就这两千雪楼兵,也具有极大的杀伤力,他们的弓箭刚刚从包袱中取出,还没有松掉,仍能保持着精准而强硬的射击若不是在雪稀上射击,需要更长的瞄准时间,更多的射击调整,导致射速缓慢的话,真能让那些追出来的明军一个也逃不掉。
就这样边射边追、边追边射,蒙古人便重新追近了宣府城一只见成千上万的明军,怪叫着铺天盖地的冲过来,扬起的雪沫遮天蔽日,竟有骑兵集团冲击的威势。
远处观战的丙兔台吉大惊失色,赶紧吹撤退的号角,谁的孩子谁心疼,那两千雪技兵可都是他的子民。
但距离有些远了,号角的声音被明军不要命的大喊大叫所掩盖,绝大多数蒙古人没有及时听到命令,当反应过来,再想撤退时,已经来不及了
到现在才发,羞愧。今晚只能再写一章了掩面而走。
第六零八章四百就四百
口母一
宣府城前的雪原上,明军高喊着“四百就四百”嚎叫着向蒙古兵冲过去。
蒙古兵天生便擅长战斗,显然技高一筹。方才那些人吃亏就吃在麻痹大意、猝不及防上,出现意外后便一下子慌乱,方才被明军敲了闷棍。
但这些反扑出来的,却做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看看来不及再射箭。他们便不慌不忙的将硬弓背在背上。也不用什么兵刃,就用那七八尺长的滑雪权,猛地戳向冲过来的明军。
前面的明军纷纷变道躲避,却被后面冲上来的同袍撞了出去,明军顿时乱成一团,而蒙古兵却靠着那一杆子的反冲之力,潇洒的完成了变向,想要收回杆子,往回划去。
大部分都顺利的完成了摆脱,但也有一些被拖住了
只见明军仿佛打了鸡血,高喊着:“四百就四百”。牢牢抱住一些动作不太利索的蒙古兵的滑雪杆,死活不让对方收回去。眼见着后面的明军扑上来,蒙古兵无奈弃也不是撒手了事,而是猛然变拉为送。个接力反弹出去,同时也把明军诳倒一片。
眼见着蒙古人瞬间摆脱纠缠,退出了一两丈远,邪玉气得嗷嗷直叫。大吼道:“连四百个勒子都留不住吗。
“四百就四百”明军士兵背城一战,要是杀不掉四百蒙古兵,就进不了城。也是真红了眼,纷纷越过倒的的同袍,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冲。当然还少不了那句挂在嘴边的口号。
“思拜旧思拜”远处的几个台吉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面面相觑道:“难道是句咒语吗”不然怎能让赢弱的明军改头换面呢便都望向萧芹,希望这位专业人士,能够答疑解惑。
萧芹虽然惯于装神弄鬼,但也正因如此,才知道哪有什么灵光的咒语不然自己也不用看蒙古人的脸色了。但他深恨那一鞭之耻,更恨黄台吉不讲信誉,滥杀他的子民,便瞎扯道:“在你们密教中,有金刚不坏咒;我们白莲教,也有“刀枪不入。的法术。想必这是哪路高人施展的咒语吧,能让明军摆脱怯懦,一往无前。”
四个台吉也不是被骗大的,但见对面的明军确实很反常,跟他们打交道这么多年,何曾见他们主动出击过现在铺天盖地冲过来,那必然是被施过法的所以竟对萧芹的话深信不疑
“大哥,城内有高人啊布彦台吉道:“我看咱们这次可讨不着好了。”
“少废话黄台吉都快要郁闷死了,自己第一次发动了点大事儿,结果却成这个样子,他简直想找块豆腐撞死了。
平日里话最多的丙兔台吉,却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场上局势的变化。谁家孩子谁心疼,那可都是他的人啊说蒙古人滑雪的技术可比明军好多了,但他们有不少兄弟没了滑雪杆,便要两人拉一个”才能使其不落入明军的手中。
明军这边也有些牛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表现出能力来了。他们能够跟三人组的蒙古人并驾齐驱。双方离着也就两尺左右的距离。但边上的蒙古人,要一手拉着兄弟,一手撑着滑雪杆。可惜爹娘没给生出三只手或者三条腿,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举起朴刀,猛地看过来。
生死时玄,绝大多数人都松开拉着兄弟的手,选择了自己躲闪。然后小组解散,一个。逃生,另两个失去平衡,踉跄着摔倒在地,成了明军的刀下鬼。
余下的三人小组,见状只好分开。两人逃出升天,剩下一个中间的。只能落在后面,转眼被明军吞噬。
这时,那些起先被追的短矛手,又反身追上来,朝蒙古人的后背。猛烈的投掷出最后的武器,极其精准的命中,登时到了一片。
这对明军来说,又是个莫大的鼓舞。他们高叫着“四百就四百。的咒语,穷追猛打,虽然斩获寥寥,却胜在气势十足。一直追到蒙古人大营前,也丝毫没有停歇,便蒙头闯了进去。
要诺蒙古人下营的技术,简直比明军的野战技术还要糟糕,没有鹿砦也没有橱栏,只是挖了个。壕沟而已。不知是谁的天才建议,他们又用挖出来的土,在沟外垒了个不算高的围墙。若是平时当然很好,等于变相加深了壕沟嘛。
可是在这样连天大雪的情况下,就出大问题了。北风把大量的雪吹倒围墙下,然后压实冻住,经过两天多的鬼斧神工,竟然形成了个光滑的坡面,且正好跟围墙一样高。
那些技术高超的蒙古兵,退到围墙外时,来不及从营门进去,便下意识的朝围墙冲过去,沿着围墙“联响猛然卜去。叉被惯性抛条优美的弧线。正好越讨了垛凤,忧稳落在营地里,心说可算松口气吧。
然而他们却忘了,后面的追兵也划着雪技,且已经追红了眼,这种持续而不衰竭的追击,在明军是极其罕见的,除了沈默的一番连拉带打的激将外,主要还是交通工具所带来的附加值如果换成是用跑的,缺乏耐力的宣府兵,早就累的口吐白沫,半道放弃了;若是改成骑马,就连追都别追了,人家蒙古人在马背上出生、在马背上睡觉,想追上蒙古骑兵,除非插上翅膀飞。
只有滑雪这种不太费力气,双方水平又相差不太大的竞速方式,才能让追击持续下去,这也让明军大喜过望,气势如虹,高呼着“四百就四百”跟蒙古人冲上斜坡,飞过壕沟,竟杀进蒙古人的大营中。
其实,据大部分明军事后回忆,之所以如此彪悍,是因为滑雪速度太快,如果一下子停下来,可能就会被后面的同袍狠狠撞上,所以不得不一往无前,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军士兵如此悍不畏死,,加之此役连连受挫,蒙古人已然沮丧无比,士气十分低落,虽然立弈展开狙击,弓箭精准而猛烈的向明军射去,并立刻造成了很大的杀伤;但因为明军的速度太快,来不及二轮射击,就已冲到左翼前排数丈的地方
他们只好收起弓箭,用滑雪杆阻挡对方前进,同时且战且退。
“大哥,快下令撤退吧”。布彦台吉着急道:“咱们的勇士不能骑马,好比雄鹰折断了翅膀,不能白白消耗在这里
黄台吉阴着个脸,他骑在马县。何尝看不到部下已经战意全无,拼下去不论胜负,都会损失惨重。但一个“退。字想要出口却这么难,那代表着他的第一次,就这样彻底失败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支黑色的羽箭,带着尖利的呼啸,冲着他的胸前便飞过来,黄台吉没回过神来。边上的丙兔台吉猛地推了他一把,堪堪避过要害,却被左边肩肿骨上。
黄台吉闷哼一声,仰面摔倒在马背上。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远处明军前锋,邪玉收回他的祖传硬弓,揉着酸麻的肩膀,咧嘴笑道:“快喊吧”边上的亲卫便一起放声大喊:“黄台吉中箭了黄台吉中箭了”
明军又被打了一针鸡血,蒙古人听了则人心惶惶,就连本阵和右翼,也出现松动的迹象。
“大哥,大哥”黄台吉被从昏迷中唤醒,看到弟弟们焦急的脸,他张张嘴,作出个撤退的手势。
“黄台吉有令,全军撤退”布彦台吉立刻高声宣布道。
“呜呜”撤退号角呜咽吹响了,早就战意全无的蒙古人。立刻撑起滑雪技,全线舟后撤退。
明军从没想过会出现这种局面,也不知道如何在追击中有效消灭敌军,所以只会傻追一气,捡一些掉队的、摔倒的蒙古人来杀,双方渐行渐远,白白浪费了绝佳的歼敌机会。
但就这样,也兴奋的明军嗷嗷直叫,见已经追不上了,他们便渐渐收住脚,在雪原上又蹦又跳,仿佛提前过年一般。
邪玉仍然满脸通红,不过这次是激动的,他命令部下开始打扫战场,尤其是寻找蒙古人,取了首级好凑齐四百之数。身边的副将们谀词如潮,都说这次至少阵斩上前蒙古人。
谁知最后清点完毕,仅仅找到三百多具尸首,让邪玉脸上一阵火辣辣,骂一声:“雷声大、雨点小
边上副将连忙安慰道:“我们虽然没有杀多少人,但缴获了蒙古人上万匹战马,当得上一场大胜了原来蒙古人见雪地骑马不便,便下马上了雪技,然后赶上兵败,争先恐后的逃走,也顾不上战马,只能全留给明军作战利品了。
其实这些马看到主人跑了。也想追来着,但雪太深了小跑一会儿就累了,只好站下歇歇,放弃了对忠诚的追求。
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战马。邢玉咧嘴笑道:“是啊,就算一百匹马顶一个人,应该可以交差了吧”便命令部下把马牵回去,这可都是上等的蒙古战马,虽然体型矮但吃苦耐劳,冷静听话,等的军。
只是想收服上万匹认生的军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见雪地上处处马嘶人叫,人仰马翻,一直折腾到天快黑,才将这些不听话的东西,全都牵住带回城去。龙,清晰照亮回城的道路。待走近了一看,竟然是宣府城的军民百姓,打着火把,用仙两旁。为凯旋的将十照亮回家的路。看到这种场面,即使平时最油的兵痞,也不禁昂首挺胸;最麻木的混蛋也眼圈泪珠子打转,他们不知道这是所谓的荣誉感和自豪感,却都切身体会到这种感觉”真好。
陈府台率文武官员半道出迎,朝邪玉齐齐施礼道:“恭迎将军凯旋”
“劳烦各位了”邪玉一边抱拳应付,一边眼珠子打转,四处寻找着什么人。
“钦差大人已在总督府设下盛宴陈不德知道他在想什么小声笑道:“给将军庆功呢。”
邪玉这才咧嘴笑笑,道:“弟兄们的伙食安排好了吗”
“那是当然,准备一下午了。”陈不德笑道:“酒肉管够,一醉方休”引得官兵们一阵欢呼起来。
“请邪将军与诸位千户以上总督府赴宴”陈不德伸手恭请道。
邪玉便一马当先,往总督府去了。
总督府中果然是灯火辉煌,美酒飘香,沈默笑吟吟的站在门口,他已经除下官服,头上戴着月白色的逍遥巾,身上穿一件半旧的青灰缎面的薄棉袍。下面露着白布袜。黑缎鞋,纤尘不染、丰神潇洒,从头到脚都是家世清华的贵公子派头,完全没了往日里杀伐决断的狠厉劲儿。
但邪玉让他搞怕了,丝毫不敢怠慢,推金山、到玉柱,俯身行礼。淀默伸手将他扶起,微笑道:“快洗把脸入席吧,一天没正经吃饭,该饿坏了吧。”语气柔和至极,仿佛对待远行归来的游子一般,润物无声,滋养心田。
邪玉跟他的将领们到后面洗了脸。换上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发现每个人的都十分合身,仿佛量体裁衣一般,不由惊奇道:“这是怎么做到
边上伺候的小吏笑道:“是钦差大人命我们先去诸位大人家中,借一身诸位大人的衣服,然后让裁缝比着做出来的。”
众人不由大为感慨,心说钦差大人真是太客气了”连最后一丝对沈默的怨气也消失不见,其实答应了这一仗,便一好百好,大家都好,这才是主虱
回到总督府的花厅中,众人分文武就坐,沈默端着酒杯起身敬酒,要对邪玉表示祝贺。
邪玉面带羞愧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们最后清点战果,才斩首三百余人,离着大人的要求,还差一百个呢。”众人也紧张的望着沈默,唯恐这位刁钻的钦差大人,再出什么么蛾子。
沉默笑笑道:“哦,当时我算错了,六百一加一百是七百一,你们再杀二百九便可,我给多说了一百,跟各位赔个不走了。”
众人闻言心情一松,都哈哈大笑道:“大人言垂了。”
邪玉却依旧红着脸道:“这次大举出动,却才斩获这么几个,末将是越想越羞愧,这杯酒,实在喝不下去
沈默意外的看他一眼,心说看来这个人还有救,便笑着走到他身旁,把手搭在他背上,温声道:“今天你们的表现,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就是再自责,也不能扩大战果了”说着把酒递到他面前道:“从明年开始。咱们好生刮练,从严治军,让官兵的战斗力提上去,以后有的是机会跟蒙古人作战,到时候赶上前去,杀他个痛痛快快了却今日之遗憾,可好”
邪玉盯着沈默,重重点头道:“中俺听大人的。”说着接过那杯酒,刚要往唇边送,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么说,大人会保我们
沈默闻言失笑道:“就知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笑着回到座位后,目光威严的扫过众将道:“不错,这一仗虽然不甚痛快,但终究是个大捷,又恰好正在年根上,可以说是送给皇上最好的新年礼物,”我借机为你们说几句话,应该还是有用的。”
众人闻言面带喜色,全都起身道:“多谢大人关爱我等没齿不忘”
“先不要高兴太早”。沈默的脸色变的严肃起来,道:“咱们还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沈默清冷的声音道:“十天前,谁在这间花厅里就坐”
“我下官皋职”便有个文武官员出声道。
“你们目睹了什么”沈默沉声问道。
“回大人,我们有幸目睹了大人大展神威,智斗杨顺、路楷,谈笑间录夺他们的兵权,将他们软禁起来的场面。”陈不德激动道:“真是大快人心,到现在想起来,还激动地热血沸腾呢。”
靠,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
第六零九章老西儿
。 听完陈府台的话,沈默微笑道:“凡事不能光看表面。”说着叹口气道:“咱们接触的时间虽短。可你们也该知道,我沈默是个什么样人了吧”
众人马上谀词如潮,说“大人仁德大人智勇。之类,说的沈默嘴角微翘,却摇摇头道:“你们没说实话呀,我想你们对我的评价,应该不算太高。”
“大人这话说的”。众人如拨浪鼓似的摇头道:“我们对您的敬仰之情,就像黄河水一样诣酒不绝,没有一丝半点的怨气。”
“难道你们不觉着”沈默似笑非笑道:“本官有些太黑太狠,下手毫不留情吗”
“哪里哪里,没有没有,”众人赶紧矢口否认,但心里难免认同的点点头,,沈默这次来宣府翻云覆雨、杀伐决断,一开头就拿下了宣大总督,再转身把周涂二位钦差挤兑的无颜露面,到最后竟把八千多明军关在城门外,非要取够了首级才放他们入城。
通过这;件事,宣府城的官员已经达成共识,钦差沈大人的性子,是砒霜拌大蒜又毒又辣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大家不说我也知道。”沈默笑笑道:“你们对我是有怨言的。”说着一抬手,阻止众人分辩。微笑道:“但你们可以打听打听,我在北京、在苏州的时候,那走出了名的好脾气,从没跟哪个同僚红过脸,也没断过哪个的官路。”说着摸着下巴回忆道:“大家送我个外号叫“福气来”就是说谁跟我当官,谁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众人听了心中不由一动,他们隐约能听出,沈默这“跟我走、有肉吃。啊,但更听出他话语中的警示之意。只是吃不准这里面是警示的意思多,还是拉拢的意思多,便无人敢随便放声,都望着最有智慧的陈府台,希望他能再探探口风。
陈不德当仁不让,小声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这次的情况很特殊”他无疑是聪明的,从这个角度入手,留足了进退的空间。
“是啊”沈默赞许的看他一眼,点点头轻声道:“别看我沈默耀武扬威,好像很有能耐,实际上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大人们之所以选我来办这个差,就是因为我能体会上意,不会把差事办走了样。”
“大人的意思是,”陈不德又轻声问道:“这个大人,要换人了吗”如此直白的问话,让所有人都瞪起眼来,想听听安默是如何回答。
沉默呵呵一笑,故弄玄虚道:“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后绽春蕾。时令变幻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以左右的。”随着官越当越大,他的口风也越来越紧,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暗示你什么,但想用他的话做文章,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让众人多考虑是严冬还是春蕾,沈默接着沉声道:“诸位,边将不必问内阁。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随着朝廷在东南战场奠定胜局,整体的战略重心,必然要往北方现在的情况是。朝廷在东南积累了经验和信心,看到原先在军事上远逊于北方的南方诸省,都打造出了能打胜仗的强大军队,已经完全认定,北方不应该不行,不应该连南方都比不上。”说着有力的挥下手,略微提高声调道:“所以上至皇上、内阁,下至兵部、科道,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要下大力气整治九边”
比起内阁的争斗,还是关乎切身的东西,更能吸引在场众人的心神,听了沈默的话。他们都陷入了沉思。
“杨顺、路楷、甚至还有更大的人物被法办,就是为九边军改大计祭旗。”沈默高声道:“从此以后,任何畏敌怯战、杀敌冒功、疏于练、一触即溃,都将遭到最严厉的处置。”说着目光威严的扫过众人,句道:“如果你们不从此洗心革面,还要学那杨路二人的话,那说不得本官又要再跑一趟。”
众人赶紧赌咒发誓,纷纷保证绝不辜负沈大人的期望,好好记练,好好打仗云云,,
毕竟这是庆功宴,最后还的转回到轻松愉快的调调上,沈默便对众人笑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太过紧张,毕竟咱们共同战斗过,深厚友谊的摆在这儿,我会尽量照拂你们的。”
“多谢大人,”众人哪还不知情由一起起身施礼道:“我等必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好说好说。”沈默笑容可掬道:“今日同饮庆功酒、来日方长显身手”
众人知道领导讲话完毕,纷纷上前敬起酒来,沈默知道要想真让北方人服气,酒桌上一定不能认怂,好在他酒精沙场,任他们多少花样,统统来者不拒。这让宣府文武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心说酒品如人品,看来沉大人虽然收儿多、出年狠。但归根结底,怀是个实在人儿。面十分热闹。
这时,外面进来个小吏,伏在陈不德的耳边轻声嘀咕几句,陈不德点点头,让他先退下去,便小声禀报沈默道:“大人,崔老率城中的诸仲者宿,前来捧场道贺。”
沈默闻言笑道:“欢迎欢迎啊。”说着对陈不德道:“赶紧加桌吧。”陈不德点头应道:“下官这就去安排。”却被沈默叫住道:
“让别人去吧,咱们得出去迎迎。”
“啊,我代大人迎一下即拜”陈不德连忙道。
“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沈默摇头道。
果然,对于他的出迎。崔老等人感到十分惊讶,甚至有些觉着受宠若惊。连声道:“您是钦差,谁当得起您相迎啊”
沈默拱手道:“崔老德高婆重,集么当不起”
“礼数不周,礼数不周啊。”崔老赶紧还礼道。
“尊老敬老才是礼数。”沈默笑着扶住崔老道:“何况我还要好好谢谢您老。”
崔老这才不再推辞。口中连声道“惶恐”被沈默扶着进了花耳,紧挨着他坐下。
“都坐下吧。”沈默招呼其余的官员士仲道:“今日不是鸿门宴。是咱们宣府的庆功宴。大伙不必拘谨。”凡走出席过那场夜宴的人,无不心领袖会的笑起来,谢过钦差夫人,在各自的座位上就坐。
待众人都坐下。崔老微笑着对沈默道:“今日喜闻在大人的英明领导下,我军凯歌高奏,在城外痛击蒙古黄台吉,而后一路追击,大破敌营,斩杀缴获无数。创数年未有之大捷”说着看看那些同来的士仲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虽然上不得阵,可与将士们的心是一样的。听说咱们打胜仗,我们是太高兴啦,于是合计着备了点薄礼,冒昧来给大人和诸个将军道贺了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一直跟在他后面的中年男子,便将一份精美的礼单,双手奉到沈默
前。
沈默打开一看。除了一笔不菲的银两外,还有大量的酒肉粮油,棉衣棉被,正是普通士兵最需要的东西。不由发自内心的欢喜道:“崔老用心良苦,下官代将士们谢谢您老了。”如果崔老准备的礼物,除了金银财宝,就是绫罗绸缎的话,难免会被文武官员瓜分,下层士兵什么也得不到。但现在除了一笔给官员的银子之外,便尽弄了些普普通通的酒肉衣被,让那些官员没法贪污,才尽可能多的分到下面人手里。
这不显山不露攻的一招,却让沈默对这个老家伙的印象大为改观,心说看来这老西儿也不是一味的自私自利。欢宴继续,喝到一定程度,便到了要乐的时候。
诸伸们带来个戏班子,在花厅外上演着什么戏曲,锣鼓锵锵,丝竹悠悠,水灵灵的旦角儿不时的向内里抛个媚眼,惹得一干好色之徒,口话燥、心神不宁。
既然是劳军,就不会让功臣们只过眼瘾,诸伸们还掏钱包了宣府城最美最风马蚤的一些姐儿。来为众大人斟酒,陪他们说笑。当然,要是有急色的,借着酒左揽右抱,嬉笑玩要,她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当时的社会风气如此。聚众狎妓玩乐,并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反而因为士大夫们乐此不疲,竟被粉饰为“风流雅事”不论是南方还是北方,边疆还是都城。都是如此。当你看到,就连七老八十的崔老也跟个嫩得出水的小女子玩得热热乎乎时,就该知道在当时人看来,这不过是一项社交活动。不必上纲上线。
最好的自然留给最大的,两个身材高挑火辣,面容娇艳欲滴的女子。一左一右靠上沈默,说是要给他斟酒。这么年轻俊俏,却又位高权重的男子,简直是红尘女子的克星,两个平素里也算十分有架子的,和沈默说了没两句话,竟情不自禁的吃起他的豆腐来。这让对风马蚤女子无爱的沈默有些反感,不露声色的推开两个女子的小手,道:“本官更衣去。”说着看一眼那崔老,崔老朝他笑着点点头。
“奴家服侍大人。”两个女子还想寸步不离,却被三尺拦住道:
“我家大人没下令,谁也不许靠近。”两个女子只好回席上等着。
沈默舒服的嘘嘘了一回,去先不回去,而走进了花厅边上的休息室。里面点着灯,燃着炭盆,坐着个姓雀的老头。
沈默摆摆手,示意老者不要起身,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歉意的笑道:“让蒙古人搅的,也没有登门造访,只能在这里和您说会话。还请海涵。”代人客与。”崔老呵呵笑道“您能拨冗相毋,只经让老气吊儿望外了。”
这时三尺进来上茶。然后退出去,将门关上,给二人留下交谈的空。
屋里没了别人。崔老也没了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老糊涂是装给糊涂人看的,跟聪明人谈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装。他笑笑道:“王学甫和张子维,对大人的评价。走出奇的高啊说大人注定要做大明世史上前十位的人臣。”学甫是王崇古的字,子维是张四维的字。
这个评价太高了。沈默端起茶盏,啜一口茶道:“二位老兄不过是恰巧和我共事,所以说几句好话罢了。”
“呵呵,他们的话你不信”崔老摇摇头道:“但杨虞坡的话,您总该信了吧。”虞坡是杨博的号,杨博跟王崇古是儿女亲家、张四维是王崇古的外甥,而这姓崔的崔秀山,又是杨博的表兄,虽然这只是晋党的冰山一角,却可以充分说明,这些老西是如何利用各种亲戚关系,建立起牢不可破的政治集团,,这样虽不像别的朋党那么扩张迅速,声势浩大,但胜在关系牢固,配合默契。正向纵横两淮和宣大的晋商一样,走的是“不显山来不露水、于无声处听惊雷,的保守路线。
沈默能跟这些人接上头还是靠了徐阶的联络,他直接一封信写给杨博,大意是,你要是还当缩头乌龟,这次你的徒子徒孙们就得跟着杨顺遭殃了”杨顺审时度势,才给宣府的卑秀山写信,让他配合沈默。
有道是天时不如的利、地利不如人和,如果没有晋党的配合,沈默根本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拿下杨路二人,如此强势的逼走周涂二钦差。但这一切都是在暗中密谋,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沈默跟晋党没有任何的配合,甚至还发生过冲突。
只有了解内情。了解晋党的人才明白,这些老西虽然一贯低调,但却是绵里藏针,这次只有棉花没有针,便是对沈默最大的配合了。
燃烧的木炭微微作响,沈默轻声道:“杨公可安好”徐阶告诉他,那个他从未照过面的杨博,是晋党的核心、灵魂人物,指挥者,必须要小心对待。
崔秀山点头笑道“别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