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吃饭的时候，我心情一直很低落，我曾经期待了无数次和她的见面，结果却是如此的场景，自然让我无比失望。林岚似乎也认识到了这点，她有点歉意，试图让气氛缓和一些，我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吃完饭，林岚说要去看看她的车怎么样了。我原本有点不放心，可是她坚持要去，毕竟那是她买的第一辆车，也是她唯一的一辆车，她还是很在意的。 　　我打了个车，到了林岚停车的地方，人群已经散去，现场一片狼藉，很多警察和工作人员正在清理现场。我跑过去，她的车大体没事，只是被踩的一塌糊涂，玻璃都碎了，引擎盖有几个凹坑，车顶也被刮了点漆。 　　林岚一看，心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我说你先回去吧，车我来处理。 　　“能修好吗？”林岚有点关切的问道，不愿意回去。 　　“没事的，修不好我再给你买一辆好不？”我看着她，有点烦躁。 　　“真的呀，我可真的会要的哦。”林岚却不在意我的语气，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 　　“你赶快回去吧。”我有点不耐烦的点点头，看着她那单薄的身体，说道：“没事多补补营养，瘦成这样，胸都小了。” 　　“反正你又不要我，小就小呗。”林岚瞪了我一眼，终于转身走了。 　　我打电话给我朋友，让他过来看看，他是我高中同学，以前也是校队的，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便去当学了学徒，后来自己开了维修厂，我有时候车出点小毛病都懒得去4s店，直接找他还方便些。今天这种事对他来说轻车熟路，车被拖到他的修理厂之后，我问他修好要多久。 　　“车没什么问题，动力，车身和车架都是好的，就伤了点表皮。最近都游行呢，这种车就不要开出来了。”他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对我说道，“安哥，这么着急，这是哪个妹子的车呀，别告诉我你一个大男人开这样的车，还特意选得这么骚的红色？”他盯着我呵呵的笑着。 　　“你瞎操个什么心，就告诉我修好要多久。”我扔过去一支菸，说道。我跟他多年同学，说话自然不用客气。 　　“玻璃和引擎盖如果有备件的话可以换新的，不过车顶恐怕要等明天。”他说道。 　　“你现在打电话多叫点人，今天一定帮我修好，我给你加一倍的钱。”我说道。 　　“看来这妹子在你心里挺重要呀。”他呵呵笑道，“这样吧，我尽力而为。”其实我是打算晚上回广州的，我不想明天林岚一个女人来处理这样的事，她那瘦弱的样子让我心疼。 　　所幸这车型还算卖的比较多，有钱果然好办事，备件很快就找回来了，几个熟手抓紧时间帮我装好，已经是下午了，我有点着急，自己也动起手帮起忙来。 　　林岚发来信息，问我怎么样了，不行的话就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吧。 　　“你放心，我说过今天修好就一定会做到的。”我回覆她。 　　“你晚上回广州吗？”林岚问道。 　　“嗯。”我说道。 　　林岚不说话了。 　　天黑的时候终于烤漆也干了，他说如果真的着急，现在就可以开走了，回去放两天等漆干透就没事了。 　　我开着车回到林岚楼下，然后叫她下来。看着完整如新的车，林岚一脸兴奋，看到我一身脏兮兮的样子，有点感激的说，“谢谢你了。”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车先放两天再开，漆还没干透。”我说道，转身要走。 　　“要不上去吃完饭再走吧。”林岚有点歉意的说道。 　　我看着那张微笑的脸，犹豫了一下。 　　“我自己做的，很久没吃过我做的菜了吧。”林岚说道，眼神里透着一丝哀求。 　　我叹口气，这眼神让我狠不下心来拒绝。 　　林岚把门钥匙给我，她说去买点东西，让我先上楼。打开门，一桌的饭菜还微微冒着热气，看来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先去洗个澡吧，”林岚跑进来，有点气喘吁吁，然后晃晃手中的袋子，“我给你买了新衣服”。 　　我心里长叹一声。 　　洗完澡换衣服时才发现，林岚给我买的居然是睡衣，她笑盈盈的看着我，然后说道，“你瘦了好多，以前穿着刚合适的。”她居然还记得我的衣服尺码，我心里叹了一口气，想到以前自己从头到脚几乎全是她细心打理的，心里有点惆怅。 　　林岚的手艺还是那么好，那熟悉的味道，还有旁边那个笑盈盈看着我的女人，让我恍惚间又回到那熟悉的记忆里一样。 　　“怎么老看着我吃。”我给她夹好菜，“你也多吃点，看你瘦成这个样，以后嫁人都嫁不出去。”我以为她会回呛我，可是并没有，她安静的看着我，眼神晶亮，脸色温柔。 　　吃完饭，我看着身上的睡衣有点不知所措，总不能这样出门吧。林岚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说道，“你的衣服我已经拿到楼下去洗了，等下烘干了他们会打电话给我的，你要不先坐会。” 　　林岚去厨房洗碗的时候，我在房间里到处转着，柜子里都是女人的衣服，那些另类怪异的衣服显然是她妹妹的，桌上放着几本书，除了几本杂志，其他都是小说，居然大部分都是村上春树的书。 　　打开抽屉，我看到了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和我桌上的那张一模一样，是在白云山上我和林岚的合影，她依偎在我怀里，笑的温柔而美丽。 　　我心里泛起一丝温暖。 　　“怎么，找到男人的痕迹了吗？”林岚站在门口，微笑着问我。这个聪明的女人显然看出了我内心的疑虑，只是语气不知为何总带着一丝嘲讽，或许，我给她造成影响太大，让她似乎改变了许多。 　　我心里有点酸楚，拿起那本《挪威的森林》，“什么时候喜欢看他的书了？” 　　“最近开始看的，他的书让我有种温暖的感觉，以前心情总是很低落，后来李燕给我推荐的，看着看着就觉得心情开朗了许多。”林岚说道。 　　在我高中最迷茫的那段时间，我也曾沉迷过村上春树，他的书给了我巨大的安慰和力量，如今林岚居然也看起了他的书，显然也是想给迷茫的自己找回一些安慰。 　　“我煮了咖啡，要不要出来尝尝。”林岚说道。 　　桌上放着两个杯子，一杯是焦糖玛奇朵，一杯是爱尔兰咖啡。看着她端起那爱尔兰咖啡，我心里有一丝酸楚。 　　“是不是觉得我变了？”林岚说道。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低低的说道，“人总是会变的。”林岚拿出手机，然后打开一段视频给我看，熟悉的音乐响起，一个男人坐在床边，抱着把吉他，弹唱着那首熟悉的歌曲。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那个男人就是我自己。 　　“你现在比那时候瘦多了，”林岚幽幽的说道。 　　“你也是。”我苦笑了一下，说道。 　　“这首歌我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后来李燕过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这首歌原来是一部电影的插曲。可是我没有电脑，我就去了网吧，然后找到了那部《老男孩》，开始的故事还挺好的，让我想起我读书的那些记忆，虽然没有那么夸张，那熟悉的感觉却是想通的。”林岚的声音平静，像在叙说别人的故事。 　　“后来他们长大了，都成了普通人，就跟我们一样，可是他们还有梦想，还会为自己的梦想去奋斗，想想自己，我都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最大的梦想是家人能平安幸福，爸爸和妹妹都安好，自己也能找到一个安定的归宿。可是现实却刚好相反，我爸病又犯了，老公也不要我了，连妹妹都被我送进了看守所……”林岚说道，语气开始低了下来。 　　“后来那首歌就响起来了。你知道吗，当吉他的声音出来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就哭的稀里哗啦，旁边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我想停下来，可是眼泪却一直流啊流，怎么也停不下来。然后服务员就过来了，问我，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丢东西了，要不要我们报警啊。现在想起来，那个样子应该很可笑吧。”林岚笑起来，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可是眼里却已经有了泪花。 　　“然后我就对那个服务员说，是啊，我丢东西了，我把我老公弄丢了，她以为我在逗她玩，就一脸不高兴的走开了，还一边说着，真是个神经病。哈哈，我看她才是呢。你说，我们两个到底谁是神经病？”林岚说着哈哈笑了起来，脸上却已泪流满面。 　　我长叹一口气，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的沉重，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抱住她，她就在我怀里放声的哭起来。 　　“我把我老公弄丢了……我怎么会把他弄丢了呢……”我用力抱紧，她在我怀里哽咽着，浑身颤抖着，过了许久才慢慢停下来。 　　“陪我喝点酒好吗？”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我，“就喝一点点，好吗？”我没有说话，却无法拒绝她。 　　林岚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红酒，我看到冰箱里面那摆满的酒瓶，无比的心酸。 　　“答应我，喝完这一次，以后不准再喝了。”我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林岚点点头，两个杯子都倒上一点点，举起来跟我碰杯，然后一口喝完。 　　“你知道焦糖玛奇朵的代表甜蜜的印记，那知道爱尔兰咖啡代表着什么吗？”我摇摇头。 　　“我也是从网上看的，说有一个机场的酒保喜欢上了一位美丽的空姐，他十分渴望能亲自为空姐调制一杯爱尔兰鸡尾酒，可惜那位空姐只喝咖啡不喝酒。这个男孩久久的思念她，终于有一天，把爱尔兰威士忌和咖啡合在一起，调出香醇浓烈的味道。一年后，酒保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那个女孩又点了爱尔兰咖啡。当他为她调制时，他再也无法抑制住思念的激情，幸福得流下了眼泪，他的眼泪在爱尔兰咖啡杯口画了一个圈，就成了后来的爱尔兰咖啡。”林岚幽幽的说道，又给自己倒了一点酒。 　　“后来呢，那女孩接受他了吗？”我问道。 　　“可惜那个女孩最后也没有接受他，”林岚说着，脸上泛着红晕。“所以，爱尔兰咖啡代表着思念，因为咖啡和酒完全不同的品性，它又代表着错误的相遇，虽然这样的相遇那么美丽。”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心爱的女人，终于明白了她这一年多是在怎么样的思念中度过的。 　　“我给你看个东西。”林岚已经有点微醉，她摇晃着走进卧室，然后拿了个盒子出来，我看着觉得有点眼熟，林岚看着我，然后慢慢打开，里面便发出闪耀的光芒。 　　竟然是我送给小雅的那条项链！没想到她居然送给了林岚？ 　　“你妹妹那天过来，然后把这个送给我，说是你送给我的，你知道那时候我多么开心吗？我像得到最宝贵的礼物一样，舍不得戴，每天都会拿出来看，每天都在幻想着，你哪天会过来，会亲手帮我戴上它。我盼啊盼，可是你从来没出现，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林岚说着，酒精让她的脸已经酡红，眼睛泛着晶莹的泪花。 　　“后来我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你送的，可是我感谢你妹妹，谢谢她让我心里又有了希望。”林岚哽咽起来，“今天你终于来了，你能帮我戴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