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2012年8 月的盛夏，小雅说她到上海了，我有点诧异的说，怎么转了一大圈又回上海了，上海呆了那么久，不是都腻烦了么，还有什么好玩的。 我在这边找到工作了，以后就呆在这边了。小雅说道。我说不是说好的回广州吗，我的钱已经差不多够养你下半辈子了呀，想工作的话，只要你喜欢，老板娘的位置还空着呢。 那头沉寂了很久才回覆我。 “哥，我不可能在你的宠爱下过一辈子的，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那样。我怕在你怀里会变懒变安逸，最后连飞的勇气都没有了，可是我注定不能留在你身边的呀，我总要飞出去的。这些天我到处去旅行，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靠自己活下去，事实上我也做到了，所以，祝福我吧。” “那我还能去做那个梦吗？”我有点失落的问道。 “其实我也常常梦见你。”小雅回覆道，“可是我怕梦里太幸福，会忘记现实的残酷，就像林岚那样。”我一下沉默不语。 小雅给我发来许多照片，在我们曾经合影过的地方，小雅都会再去重新拍一次，看着那熟悉的地方，又勾起我那些深藏的记忆。我内心挣扎着，几乎想立刻飞到她身边去，想亲她抱她，告诉我这些日子我多么想她。 就在我心里挣扎着怅惘的时候，我接到了李燕的电话。 “林岚出事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林岚的影子了，在我心里她已经不重要了。可是当接到李燕的电话的时候，我心一下就揪的紧紧的，就像林岚去医院那次一样。 我开着车，带着李燕心急欲焚的赶去深圳。 路上不时的可以看到聚集的人群，打着标语抗议着，我知道那段时间正是中日之间发生严重危机的时候，可是我没想到这种遥远的东西，居然会影响到我们的身边。 在我爸从小的教育下，这种大是大非上，我向来是个三观很正的人，可是当看到人群愤怒的力量，我又有点莫名的担心。 我只想林岚能一切安好。 上了高速，我踩紧油门，车身颤动着像要飞起来一样。李燕尖叫着，你要疯了啊，这样还没见到她，我们两个小命要交待在这里了！ 终于赶到李燕说的地方，人群拥挤着浩浩荡荡，路上很多警察，天上居然还看到了直升机在盘旋，我确实从未见过如此的阵仗，心也绷的紧紧的。 李燕不停的打着电话，车已经开不进去了，所幸我的科鲁兹没有遭到围攻，我们下了车，李燕拉着我往前跑着，挤开拥挤的人群，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久违的身影。 她的红色飞度被人群围着，虽然有警察护着，却似乎挡不住愤怒的人群，他们高喊着，推搡着。林岚站在警察的旁边，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我赶紧跑上去拉住她，她看到我，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抓着我，眼里闪着泪花。 “赶紧走啊，呆在这里做什么！”我低声吼道。 “车……我的车……”她颤抖的指着被人群围着的车。 “还管车干吗，走啊！”我生气的喊道，拉着她，奋力的挤开人群，跟着李燕跑出来。 身后是群情激奋的人群，这种状况下，我非常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出来，事实上我已经在新闻上看到有些不太好的新闻，人在愤怒的情况下特别容易冲动，尤其是这么多人的情绪聚集起来，一旦控制不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带着她们回到车上，然后迫不及待的启动，逃离了那人群的海洋。 李燕在后座上安慰着林岚，她脸上的惊恐还未消散，从她有点惊魂未定的叙述中，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出门之后就感觉不对，她打了电话给李燕，开始是塞车，然后就被围住了。 本来她可以离开了，可是又担心自己的车，所以一直求着警察让他们帮忙，可是那种情况下警察也没多大用，就这样直到我们过来，所幸当时就在高速旁边，不然等我们赶到，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在李燕的指挥下，我开着车到了林岚楼下，回到家，李燕扶着林岚坐下，安顿好，便说对我说道，“我走啦，她就交给你了，你可好好照顾她……”我知道李燕的意思，有点感激的说，“要不晚点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深圳我熟得很，正好去看个朋友。”李燕摇摇手，然后把林岚拉到身边，在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说完还冲我眨眨眼睛。林岚看看我，又看看李燕，感激的冲她点点头。 李燕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林岚。 “你真是个蠢女人，下次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跑远点，知道吗？你以为是开玩笑啊，你这条小命能禁得起几下折腾啊？”我想想刚才的情景，生气的说道。 林岚很少见我这样生气的样子，有点害怕的点点头。 我余怒未消，看着她那胆怯的样子，心里的火气稍稍平静了一些。 我看着她，这么久了，我终于再一次坐在她对面，仔细的打量这个让我爱让我痛的女人。她消瘦了许多，原来的长发变成了短发，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我，眼角还有泪痕，那惊魂未定的样子惹人心怜，我的心终于软了下来，那些更凶的话到了嘴边也没有说出来。 “好了不说那些了，”我平复下心情，“你过的还好吗，怎么瘦了这么多？”林岚点点头，“你也瘦了好多，还黑了好多。”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房间里沉默下来，气氛有点尴尬。 “你渴了吧，我给你弄点喝的。”林岚低声说道，想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 林岚进了厨房，我站起来，打量着她的房间。除了客厅，只有一个卧室，房间干净整齐，就如林岚一向的风格。 卧室里布置也挺简单，书桌上没有摆照片，衣柜上挂着一只可爱的布娃娃。只有一张床，床上放着两个枕头。 两个枕头？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林岚正端着咖啡从厨房出来，看到我的表情让她有点诧异。 “你……有男朋友了？”我的语气都有点颤抖。 “没有啊，我还是单身。”她摇摇头，放下咖啡。 “那怎么会有两个枕头？”我指着床上。 林岚看着我，知道了我的疑惑：“那是我妹妹，她现在跟我一起住。” “你妹妹？她出来了？”我惊讶的问道。 “嗯，在戒毒所呆了快一年了，上个月出来的，现在在工厂里上班。”林岚说道。 “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有点疑虑。 “她现在还好，没有吸……”林岚说到那个字，忽然停了一下，“没有吸那个东西了。”林岚示意我喝咖啡，我看着那精致的杯子，却不是那熟悉的焦糖玛奇朵，香醇却带着一丝酸涩，似乎还有酒的味道。我喝了一口，有点好奇的问她这是什么，怎么不喝焦糖玛奇朵了。 “太甜了，而且喝多了总是会腻的。”林岚说道，“这是爱尔兰咖啡，不过里面加的是红酒，本来要加威士忌的，所以味道有点怪，不过我挺喜欢的。” “你居然还加红酒？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喝酒吗？”我心里有点气愤。 “只加了一点点，没事的。”林岚说道，“我现在能喝一点红酒了。” “你居然还喝酒？你这是要故意气我吗？”我变得愤怒起来。 “你都不要我了，”林岚看着我，幽幽的说道，“别生气，我不值得你生气。”我一下败下阵来。 林岚的话犹如一支利箭，一下射中我的软肋，我颓然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林岚在我面前坐下来，幽幽的说起了她这段时间的经历。 离开我以后，她一度消极了很久，她辞去了原来编辑的工作，在外面散了很久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她原本准备回长沙不再出来，后来在李燕的劝说下，还是留了下来。李燕当然不会以我的名义，而是以林倩的名义，毕竟林倩总会出来的，如果你这个姐姐不照顾她，她出来该去依靠谁，又回到原来那种生活吗？ 林岚终于被李燕说服了。她离开了广州，在深圳重新找了份工作，在这边开始生活。后来，林倩出来了，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许多东西都看淡了，毕竟是两姐妹，也谈不上多深的仇恨。她给林倩找了份工厂的工作，这样就不会像在酒店上班那样，接触那么多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林倩最终也接受了她的建议。 林岚让妹妹跟自己一起住，一是方便照顾她，二是以她妹妹那样的性格，她始终不太放心她，总怕她会又去找那些混蛋。 “你呢，听李燕说你辞职了？”林岚问道。 我点点头，然后把我这一年的经历大概说了下，当然，略去了和小雅那些不能说的段落。 “不错，现在也算事业有成了吧，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吧。”林岚说道，语气听不出到底是夸奖还是讽刺。 “愿望？哪有那么容易实现的。我连让你不要喝酒的愿望都实现不了。”我有点自嘲的说道，想起小雅说过的话，就算我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又有什么意义？ 林岚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幽幽的说道，“如果那么在乎我，怎么从来不过来告诉我呢，李燕说，你从来没问过我。”我不想跟她谈这个，故意偏开了话题，问道，“那天小雅来找过你？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你妹妹是个好女人，只是可惜遇上了渣男。她那么好的女人，我都心疼她，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女人总是这么容易受伤呢？是这个社会容不下好女人，还是女人只有变坏才能生存下去？”林岚说的话和小雅一模一样，只是语气带了一丝嘲讽。 我有点尴尬，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林岚像看出了我的尴尬，她似乎也觉得话说的有点过，毕竟我今天这样心急火燎的跑过来，都是为了她。 “你饿了吧，我们下去吃饭吧？”林岚没有做饭，却邀我下去吃饭，我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