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离八月十五还有半月,南昱想提前出发,只能尽快安排好东岭事宜,由许宋、许姜姐妹二人代管宗门,林柯辅助,季空和花奚历来不受管束,该授课授课,该玩闹玩闹。
许宋久不掌权加之双目失明,空坐了一个主位,许多事又不如许姜熟悉,于是繁杂事务主要靠许姜和林柯张罗,好在东岭修士们闲散管了,对宗门易主之事并不十分在意,除了外门弟子走了不少,内修们也按部就班宛若平常。
广姬对于南昱的安排十分赞同,尤其是能与暗慕许久的岳伍同行,更是乐不可支,如同奔赴喜宴一般,极尽所能的拾打扮,衣服就带了两箱,被南昱骂了一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简行装。
“你当时去选美吗?保不齐会有一场混战,谁还会注意你穿什么。”南昱一直把广姬当女人看待:“切记一点,你看着就好,不可动手。”
“南弟当真能斩杀那阴煞吗?”广姬问道。
南昱不置可否,冲他笑了笑出了屋子,往岳伍的住所而去。
进到屋内,南昱做了结界屏蔽外部视听,正色对岳伍说道:“我们聊聊。”
“宗主只管直言。”岳伍还是那副僵硬表情。
南昱左看右看,这岳伍年纪也不轻了,修为虽不知深浅,可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相貌,是如何吸引住广姬那个花痴的。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他更关心的是别的事,开门见山:“岳长老是如何成为父皇亲信的?”
“亲信?”岳伍疑惑:“师兄他是如此说的?”
“师兄?”南昱回想起文帝曾在东岭修行:“你与父皇是师兄弟?他没说,只是他东岭有自己人,让我直接找你。”
“说是自己人,也不为过。”岳伍的表情总算松了些:“我助你是源于私交,权当报答师兄当年的救命之恩。而其他事,我不会掺和。”
“那你不必去了!”南昱说道:“他的人情,你不必还到我头上。”
“他是他,你是你,如今你是东岭之主,于公于私我都该随同。”岳伍面不改色道。
“随你!”南昱不喜研究人,尤其是这木头一般的岳伍,与他待久了空气都快凝固,忍不住调侃:“广姬喜欢你,你知道吗?”
岳伍果然失色,面部难得的泛起一点红晕,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
“原来你知道啊!”南昱叹道:“你怎么想。”
岳伍一怔,慌忙道:“不想,不能,我来不了断袖那一套。”
南昱心想广姬若是知道岳伍的想法,不定得哭个梨花带雨。
八月初十,南谷赤石镇已早有宗派入驻,比起两月前的法谈会之乱,此次宗门聚集地友好了许多,人也少了许多,四大宗门皆因前事折损不少,也无前来看热闹的民众,再强大的好奇心也不如命重要,这可是冥王夙的修罗战场,那东岭新贵敢应战,自是修为不低,无论胜负,少不了一场天昏地暗的恶斗。飞沙走石皆是轻的,光是听说过二十多年前莲花坡十里尸骨惨况的人,就足够胆战心惊了,别说亲临观望,躲家里都得关严了窗门,就怕这冥王法术太强,远在天边也有本事将他掳了去生吃了。
旧地重游,时过境迁。
南昱无心感怀,骑马踏入赤石镇,寻思要不要先去趟南谷,许久不见明朗他们了。
前面突然有人拦路,一个黑衣道士立于马前,奉上一枚令牌:“门主有请。”
南昱见令牌上铸着“玄风”二字:“玄风潭的人?这么大老远的赶来,还真有心啊!”
玄风潭远在北境,没想到也来为灭魔摇旗呐喊,南昱莫名厌恶:“不去!”
黑衣道士变了变脸色,似乎早有预料南昱会如此回应,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令牌:“门主请阁下务必前去。”
南昱看得金色令牌的瞬间就愣住了,这是皇室令牌,接过一看,正中刻着一个“策”字,是他!
他不是隐世了吗,什么时候做了门主了?还跑这地凑热闹。
南昱让广姬和岳伍去寻找客栈入驻,自己跟着黑衣道人来到一个农家小院,这玄风潭这么穷吗,连个客栈都住不起,跑百姓家里蹭吃蹭喝来了!
小院中一个黑衣人带着斗笠,正蹲在地里拔菜,头也不抬的朝南昱说了声:“四弟去屋里喝茶,我把菜准备好就来陪你。”
南昱一时觉得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或是认错了人。
与赤石镇上嘈杂热闹想必,此处只闻鸡鸣狗吠,一道竹篱隔绝了外面的伐魔之声,宛若世外桃源。
眼前的堂堂天圣二皇子,犹如一介农夫。铅华洗尽,置身田间地头,竟然毫不违和。
“得嘞!”南昱难得的感到一阵松快,犹如回到自己家一般,从屋里拎了茶壶,扣了两个杯子走出来,往院里一坐,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南宫策自热而然接过一口喝了,抱着菜进了厨房小屋,出来蹲在井边打水洗手:“一路还顺利吧?”
南昱点头:“你还会做菜?要不换我来吧!”
南宫策洗完手过来,将茶壶又拎进了屋,南昱只好跟了进去。
南宫策分好茶杯倒满,也不管南昱,自己喝着:“有人做,不用你。”
南昱与南宫策虽只在皇宫夜宴上见过一面,可感觉远比另外两个皇兄亲切,说不出来的自在和轻松:“皇兄叫我来,不光只是喝茶吧?”
“别叫皇兄,我早不习惯了!叫二哥吧,兄长也行。”南宫策说道:“我现在化名竹禾,在外面别叫错了。”
“兄长自己说这么大声,门户大开,就不怕别人听了去?”南昱笑道。
“小院布了阵法,隔绝了声音。”南宫策望着屋外:“怎么还不回来?”
“谁啊?”南昱问道。
南宫策回视线:“做饭的人,去买肉了,我们倒是素食惯了,可你不行,得顿顿见肉。”
南昱心里忽地一暖,有些不好意思:“兄长真是玄风潭的门主啊?”
“嗯,小门小派,不足挂齿。”南宫策说道。
“我就说此处为何如此清净,兄长这阵法着实妙,师从何人,可是北宗嫡系?”南昱问道,视线不经意的细细打量南宫策,都道自己与父皇长相相似,在南昱看来,这位二哥眉宇间完全就复刻了文帝,哪怕一身素衣,仍掩饰不住骨子里的那股子尊贵英气。
“是北境嫡系,你听说过玄冥君吗?”南宫策说道:“姓卜名白,正是家师。”
“玄冥君?”南昱疑惑:“这天下宗门拥有君号的一巴掌就能数过来,却从未听说过什么玄冥君啊!”
南宫策笑了笑,眼神温和,语气平缓,闲话家常一般:“那是你孤陋寡闻,北境本来是双宗主,世袭的君位历来就有两个,一个玄冥君,一个真武君。”
“那执明君弘伏呢?他不是北境宗主吗?”南昱彻底懵了。
南宫策微微皱眉:“执明君就是真武君。他为了一人独大,置北境数百年传统于不顾,暗害家师,擅改君号,在北境这是无人不知的宗门丑事。”
“难怪兄长阵法如此湛,原来是得前宗主亲传。”南昱无意探究北境家丑:“兄长前来,是要加入伐魔大军吗?”
南宫策沉声一笑:“关我屁事!我来有别的事... ...对了,唤你前来,是有要事告知,此事非同小可,你得尽快回京亲自禀告父皇。”
南宫策慢慢道出北境实情:早在数年前,北境宗门就与辽国有染。
论行军打仗,四宗法术里又以北境的阵法之术最为实用,且都造诣非凡。辽国因此如虎添翼,经过数十年休养生息,早已是兵强马壮,跃跃欲试。屡番越境扰民,可通往天圣南部京城的要塞早已被北境宗门所控,情报军情一概拦截,康都城才对辽国的野心一无所知。
南昱震惊不已:“你是说,北境宗门全门投敌了?”
“不仅如此,还有更坏的消息。”南宫策望着南昱:“你知道西疆之战后,阿依扎逃去了哪里吗?”
南昱立即意识到了:“辽国。”
南宫策点头:“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
南昱心里一沉:“你别告诉我,简万倾也去了吧!”
“简万倾与北境勾结已久,他一个前朝遗孤,无兵无权,要想光复他的百里皇族,只能如此。可他手里并非没有王牌,你可听说过万世咒?”
南昱后背一凉,顿时脑中一片混乱,他听说过万世咒,而且与冥王有关:“他手里,有万世咒?”
“自称是有,可没人见过。如今冥王突然现世,许就是证明。想必是他召唤而来。”南宫策说道:“可就是不知道那万世咒有多大的法力,若单凭一块人皮血咒,就能驱使幽冥之主为他所用的话,那这魔王也未太不堪了。”
南昱想说冥王夙现世只是封印解除,并非受简万倾召唤。
可目前形势扑朔迷离,南宫策究竟是何立场尚未可知:“兄长,你站那一边?”南昱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句话:“如今形势不明,四宗貌合神离,边境告危,冥王现世,兄长以什么立场,置身这乱象之中?”
“你呢?”南宫策反问:“你又是什么立场。东岭,还是天圣?”
南昱脑中混乱,天圣和东岭他都要站,而风之夕,他更要保,无法取舍。
“家国天下。”南宫策说道:“我站苍生。”
南昱觉得这句话好生熟悉。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张口闭口皆是苍生,“苍生为重,己为尘埃!”这是风之夕说过的话,也是他的师父召一从小到大对他一直念叨着的一句话。
“凡事皆有轻重缓急,我不知四弟如何打算,我此次前来,一为告知边境实情及宗门内况,二也是为了阻止生灵涂炭。哪怕势单力薄,我也当拼力一试。据我观察,冥王岁还未现身,这四宗之间已暗潮涌动。若冥王夙真被简万倾所控,修真界灰飞烟灭,也就在他弹指之间。”南宫策面色沉重。
“他不会的。”南昱道。
“什么?”南宫策不明,看着发呆的南昱:“谁不会?你该不会以为那个人,还是你的师叔风之夕吧!”
南昱突然站起:“我说不会就不会,他... ...”
他不是那样的人,南昱心中的风之夕,心怀天下,就算世人薄他负他,他也不会做出草芥苍生之事,就算冥王杀戮本性未泯,南昱心里已有准备,风之夕与众生之间,他站中间,不会让他的小师叔大开杀戒,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风之夕分毫。
院门突然开了,一个黑衣女子挎着菜篮子慌张的走了进来。南昱心中那些话,也没想说出来,南宫策有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南昱掌控不了,也说服不了。
“你回来了!”南宫策眼神柔和:“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弟南昱,如今掌管东岭。四弟,这是北境女宿长老,边丰荷。”
南昱这才想起来在北境法谈会开场式上,曾见过这个女宿长老,只是当时没有细看,还和弟子们取笑她的灵兽是一条鱼。
眼前的边丰荷仪态芊芊,柔柔弱弱的样子,再看南宫策满眼的怜爱关切,不难猜出这二人的关系。
“丰荷,发生何事了?”南宫策拿过她手里的篮子。
“西原宗主仇尚辛,被暗杀了!”边丰荷轻声道。
其实不用南宫策介绍,她看到南昱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这兄弟二人长得实在太像了。可气质又全然不同,南宫策沉稳内敛,南昱眉含笑的嘴角和眉宇间更多的是无羁和张狂,还有那么一点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