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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九章:辞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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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东南官道走,天明之前便可抵达北城门。拿出凤璃给她的卷轴,实际那是明渊给的一道圣旨,早在请命回北疆的时候明渊就给她了,只是一直让凤璃保存着。有了这个,她便何时进主城都可以。

城门打开,木言青骑马走在最前头,直奔曾经木府,对他们来说,住客栈太麻烦,这里虽然许久无人打扫,但该有的都有。

于是四人一齐将这里整理打扫好,未来的一段日子里,他们应该都在这里,又或许只是她一人住着。

天已大亮,木言青靠坐在椅子上,太累人了,这么大一栋屋子,她之前从来没有打扫过。以前在家里有母亲打理,吩咐下人去干,在军营又有莫……该死!木言青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又想到他了,是忘了他给自己的伤害么?又不是没他她就活不下去。

“将军。”春耕走到她身前,“时候不早了,洗漱一下我们进宫吧。”

“嗯。”接过递来的东西,木言青三下五除二弄好,然后神清气爽和和他们兄弟三人一起进宫。

宫道还是原来的宫道,只是陪同的不同,心情也不同。

到了泷凰宫,让人去通传,上次来守在这宫门口的还是凤璃,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她希望他好。

进去里面,明渊正埋头批阅奏折。“来了。”头也没抬,只从他嘴里淡淡飘出这两个字。

“臣来述职,臣请辞职。”退一小步,拱手,弯腰,作礼。

“木将军就一点都不愿入朝为官?这一来可以体验令尊当年在朝中的感受,二来像木将军如此人才,若不委以重用,岂非朕之过?”明渊抬头,气定神闲地看着木言青四人。

木言青知道明渊希望自己留下,连父亲都被搬出来了,仍弯着身子扭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那三兄弟,他们都表示让她自己决定。想到他们兄弟四人为大梁镇守边疆,她若入朝,也好,不能在他们每个人身边帮助他们,就在朝中给他们做个帮衬好了。

“臣,谢主恩。”

“起身吧。”

木言青站直身,轮到那三兄弟请罪了,好在明渊没有特别为难他们,只是扣了三个月俸禄,暂时留京。

出了泷凰宫,自然是回木府。这宫里没什么可留恋的,这京城没什么好看的,倒不如回木府,把没睡的觉补回来。

“阿青!”夏种匆匆赶上,“你打算就这么留在京城?”

“不然呢?”木言青偏头笑着反问夏种,不然他还可以干什么?回北疆?明渊不会放行,而且那里有太多关于莫辞的记忆,她怕自己会太轻易原谅莫辞。去找莫辞报仇?也是这么多年兄弟,他替她做了那么多,灭门之仇

固然要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明渊说的对,她现在留在京城,尝试早年父亲在朝中为官的感觉也不错,她可不会像父亲那般是愚忠呀。

木言青做的决定,夏种无力反驳什么。她安好便好,至于其他事情,他相信木言青会处理的很好。

“阿青,”夏种沉默了一会儿,他在犹豫,但最后还是问出口,“你后悔过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收起笑容,认真回答:“我知道人生不能反悔,所以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后悔。”莫辞的事先放一边,珍惜眼下才是王道。

回到木府这个熟悉中夹着陌生的地方,夏种和春耕、冬藏被留,或者说被扣在宫中,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地方真是好别扭。拂过椅子扶手上的雕花,这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一把椅子,在这上面他坐了可能好多年吧,据说是先帝所赐。

这宅子处处是过往的回忆,木言青想搬出去住,转念一想又做罢,万一凤璃找回来了呢,暂时凑合着吧。

昨晚四人虽有大致打扫整理过,但是木言青去到自己房间还是收拾了一遍。躺在床上,没有想任何,只是盯着房顶发空。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回到这里了,多久,没有这么安安稳稳的躺过了。

思绪在放空,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真的就这样放下吗?

不放下,又能怎样?曾经种种,说好一起去南方,说好一起走遍天下,如今呀……

父亲,我该怎么办?

木言青多希望木利还在,这样至少有个给她出主意的人。

母亲,在被莫辞带走前,她眼睁睁的看着禁卫军的刀子捅入母亲的身体,而她却不能为母收尸。

莫辞是朝廷的人,是可恶明渊的派系大臣。现在回想,这污黑的朝廷,自己真的该留下吗?

乱麻一样的思绪斩不断理不清,突然脑内蹦出一个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想法:为什么不用朝廷的力量来对付莫辞?这样便既报了灭门之仇,又不负这么些年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谊。

心情豁然明朗起来,正准备出门,恰逢宫中女官前来送东西,褚色官服,同那日莫辞所穿是一个级别,明渊真看得起自己。勾唇一笑,不经意间两坨绯红爬上女官的面颊,穿男装的木言青别有一番奇妙韵味。让她先去试试,不合适再改改。

木言青走进内间换衣裳,自己的袍子也有些旧了,晚点上街去置办置办。

走出来,“还好,虽然不是量身定做,但也还合适,不用再改了。”学母亲往常做的那样,打发了些许银两便让人离开,这样的事虽从前看母亲经常做,每每宫里来了人什么的,都是这样

,而自己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宫里来了人……

木言青的心漏跳了一拍,莫非母亲早知道莫辞是宫里人?

若是知道,母亲会不会将莫辞视为敌人,若是知道了她与莫辞之间的纠葛,若是知道自己爱上了敌人的孩子,那么她在九泉之下,又怎能瞑目呢?

所以她必须将这情斩断,就必须要离开此地。

她骑着马,远远的望着那远处的楼宇,她这一辈子大概不会再见莫辞。

她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了。

……

木言青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到了南方,第一次看到了这么绿的山,到秋天还郁郁葱葱的树,鲜红的果子从树上一串一串倒垂下来,仿佛仕女别致的耳坠;第一次看到这么宽的河,河水清清如镜,映出人影成双;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迤逦起伏的山丘,蜿蜒曲折,千姿百态,连绵不绝,如画。

南行月余,抵达卫所。

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漠漠,更没有黄沙莽莽,甚至没有多少地方可供跑马。当然如今的木言青也不需要再跑马,他已经不是将军,连兵都不是,他窝在府里,一日一日盯着蜿蜒的绿萝发呆,只有凤璃归来才有片刻的欢喜。

凤璃平日里闲得很,于是就拉他出门。

有时是爬山,木言青功夫搁下已久,不过几步路,就走得气喘吁吁。凤璃耐心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低声说笑,有时说旧时光,那些早已死去的名字,那些仍镇守在北疆的同胞,那些在黄沙中寻找绿洲的往事,以及他当初在草地里伏击狐狸给他做狐裘的笑话;有时说他初到南方时的惊异,有无数不认识的花,无数不认识的树,许许多多看似美丽实则危险的飞禽走兽,他说他在深林里抓了很多只雉鸟和野鸭子,用它们的头羽给他做了件大氅,到冬天的时候穿着它走在雪地里,定让人疑心有凤来仪。

木言青爬得累了,他就背他继续,一直到山顶,看旭日东升,金光万道,他说:“阿青,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光,可以从头来过。”

这时候木言青多半已经睡熟,在梦里,已经紧锁的眉,凤璃将他放在树下,戴上一路编好的花环,轻吻他沉睡的眼睛。

有时是划船,乌篷船小小,在水上晃荡。木言青初来站立不稳,凤璃就搂住他,看长桨划出长长的碧痕,艄公扯开嗓子唱歌,粗犷的声音,古怪的腔调,长长短短,短短长长,惊起水鸟无数。

后来渐渐习惯了,就不带艄公,凤璃亲自操桨。如果是清晨,乳白的雾气在水面弥漫,咫尺之近的人,咫尺之近的眼睛,都朦胧起来,仿佛一眨眼就会失去。木言青紧挨着凤璃,头靠在他肩上

,凤璃于是笑着说唱歌给他听,歌里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如果是深夜,漫天星斗都沉在水中,伸手就可以掬起。而莲叶渐渐田田,菡萏出水,愈上愈妍。凤璃下水给他摘莲花莲藕,脆生生的棱角,满口甘甜。

如果这时候面前有镜子,木言青会发现自己眉梢眼角的笑意。

凤璃却皱眉,无限苦恼的样子,“唷,养胖了诶,背不动了,以后爬山可怎么办?”

木言青恼羞成怒,兜头兜脸砸过去一把莲子。

这么恬淡温馨的生活,也并不是不欢喜的。

本以为带自己来南方的会是莫辞,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会和凤璃在一起。他也不清楚,他曾经总是那么信任他。

木言青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自己甘心于此,甘心忘掉二百余口人命的鲜血,甘心不去查找当初灭门的冤头债主;如果凤璃能够遮住他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捆住他的手脚,让他看不见听不到动不了,像妇人一样,只能在庭院里,等着四角的天空,从苍白到湛蓝,湛蓝到深黑;又或者,如果他阻止他,让他在将来与过去之间二选一,或者执著于复仇,或者与他共度此生……如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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