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慈悲
汤姆工作室，这一个不大不小的待客室自少年的话音落下之后，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忙着消化自己听到的内容。
而蓝染本人，则撑着侧脸，注视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后门处哐当一下，紧接着便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鱼人脸色一变，顾不得还在场的客人，一个跨步就冲了过去，一把拉开门板，就看见本该回自己房间睡觉的艾斯巴古正捂着嘴一脸惊恐。
——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是他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事实上，在听到世界政府那里开始，就应该自觉离开的。只是，好奇心却让他鬼使神差般的留了下来。
结果，就在刚才，听到那句惊世骇俗话语的他一不小心弄掉了原本抓在手中的木棍。
完蛋了！
汤姆师傅这表情……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当着客人的面挨揍的时候，那个少年的声音解救了他。
“让他过来一起听吧，已经成为你弟子的他，早晚要知道这些事情的，不是吗？”
鱼人去抓小鬼领子、准备将他扔进去的手一顿，然后在艾斯巴古惊讶的目光中，自家师傅居然真的收回了手。
虽然又被瞪了一眼，之后估计逃不了好，但既然现在没说什么……
蹭的一下从高大鱼人的胳膊底下蹿出去，艾斯巴古自己找了一张小板凳拖出来，乖巧坐好。
只是，看向少年的目光再也不是类似于可以说话聊天的同辈，而是闪亮亮的，带着再清晰不过的惊叹和崇拜。
他还不能完全理解那番话包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么说的蓝染异常帅气。
慢吞吞拉好后门再慢慢踱回来的鱼人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这时候，和他的弟子一样，他看向少年的目光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戒备。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对这个世界有着清醒认知的对方，是绝不会对世界政府愚忠的。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要看冥王的图纸。”
汤姆不再否认图纸在他手上，只是单纯地表达疑问。
“只是想要证实我的一个猜测而已。”
“……你等着。”
几分钟后，少年就拿到了一叠泛黄陈旧的厚实纸张。然而，出乎众人意料，耗了小半夜的只为了这份文件的蓝染极快地翻看了一下之后，就将它递了回去。
没有去问对方到底得出了怎样的结论，从刚开始心思就没在冥王身上的汤姆见少年看完就准备告辞，连忙问道。
“那么，历史正文……前人历经千辛万苦刻下的一切，难道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
作为历代守者冥王的船匠之一，掌握着重要信息的汤姆从没像今晚这样茫然。
“既然，连这份对历史的恐惧都成了笑话。”
蓝染摇了摇头，轻轻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它们的存在没有价值。
天龙人的恐惧，给历史正文施加上特殊的意义。
而这意义，对你们来说，
就叫做，希望。”
……
…………
回程的海路上，在军舰追击四周海贼船的炮击声响中，一艘幽灵般无声无息穿过了交战区的三角帆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主力离开之后，大大小小的海贼团在炮火下完全不堪一击。以至于，波鲁萨利诺仅仅一艘的少将级别军舰就将这些原本在海上极其嚣张的海贼船撵得私下逃窜。
“蓝染大人。”
短暂的相处，足以哈金斯明白，蓝染大人是一个鼓励属下思考的人。即使，他的考虑在大人的深思熟虑面前，显得那样的可笑。
就算这样，大人却从不会觉得冒犯，依旧会慷慨地对他的问题予以解答。
“想问什么？”
哈金斯低下头，回想起少年在鱼人拿出冥王的图纸之后，仅仅大致翻了一下就还回去的举动，不解，“您似乎并不在意冥王，也没有将历史正文放在心上。”
即使，为了冥王，蓝染还特地在他这个属下面前使用了那样重要的能力——当然，他很感激这份珍贵的信任。还在那个鱼人、乃至于那个孩子面前说了那么多。
甚至，大人还阻止了他除掉那一大一小。
这一切，他都不是很明白。
“你觉得呢？冥王和历史正文，哪一个需要放在心上？”
少年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难道，不是都重要吗？
“您刚才说，历史正文是希望，可……”
看大人现在的表情，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特工迷惑的神情叫蓝染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似乎让对方更沮丧了一些。
“我是这么说的，而这也的确是事实。
但哈金斯，你再仔细思考一下。”
少年收了笑，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严肃，“难道不正是因为这无可争议的事实，让所谓历史正文的内容，变得不再重要吗？”
“……”
年长的特工张口结舌，一时间连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都忘记了。
“当反抗的人举起耕种田地时使用的镰刀，那么，即使那些石头上刻着的，是天龙人权利的合法性。历史正文，也只能是反抗他们的明灯。
这便是全部的事实。”
说到这里，蓝染意味深长地看着特工，“现在，你来告诉我，历史正文重要吗？”
似乎欣赏够了哈金斯那难得震惊且无措的表情，少年这才转回头去，面向时不时炸起一蓬火花的海面。
燃烧的海贼船就像是点缀在漆黑海面上的星星，亮起、旋即熄灭。
“无视历史的人愚蠢而短视，追逐历史的人执迷又轻信。
所以，哈金斯，这便是答案。
人类，
是会说谎的。”
火光倒映在褐色的眸中，安静地跳跃着，仿佛连绵不断的炮火声都远去了。这时候的哈金斯才发觉，他所熟悉的世界，尽皆虚假。唯有在这双眼眸中，才能窥见半点真实。
良久，他才仿佛找到自己的声音一般，干哑出声。
“那么，您是要反抗天龙人？”
这是哈金斯在最早的时候就做出的猜测，此时说出来也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他想，也许在那天晚上，他选择将恶魔果实带去蓝染大人这边时，他就已经坚定了自己的路途。
只是，蓝染大人比他更早地发觉这一事实而已。
“反抗天龙人？不。”
在哈金斯一瞬间惊讶的目光中，少年接着说道，神色近乎慈悲。
“那群无用之物，
我怜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