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嗜血蛊虫（下）
天还蒙蒙亮，住在郊外的乡民，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挑着担，去城里贩卖新鲜蔬菜，风雪很大，踩着厚厚的积雪，行走的速度很慢。
皇城，护城河盼。
天不亮的时候，陆陆续续赶来的乡民等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队，直排到天大亮，队伍浩浩荡荡，城门也没有一丝开门的动静。
城门开放的时间以前都是固定的，这几年，北疆君王上朝散漫，底下做事的人更加的散漫，这城门何时开，还要看，开城门的人的心情，今儿个心情好了，就早些开，今儿个心情不好，就晚些时候开。
“爹爹，我饿了。”
一个坐在竹筐内的小孩子，约莫三岁的样子，捂着饿的咕咕叫的肚子，他父亲就是个普通种庄稼的乡民，他父亲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竹筐，一个竹筐内放满了要贩卖的红薯，一个竹筐内，坐着他的儿子，看这儿子小脸都饿瘪了，笑着捏捏儿子的小脸蛋，从怀里掏出早上出门烙的饼，饼又干又硬，粗糙黑黝黝的手掌，掰下一块：“儿子，咋们先吃点这个，等卖完了这框红薯，爹爹就带你回家吃饭了。”
小男孩很懂事，坐在竹筐内，左边的牙齿换到右边的牙齿，费力的啃咬这那硬邦邦的烙饼。
这时候，站在最前面的乡民，看见护城河上飘着什么东西，整整齐齐排列着，白胖胖的模样，闲着也是闲着，等着也是等着，一个看见了，或许还好，可是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大家都好奇心重，几个大胆的，用自家那根扁担，打捞着河里的东西，将那东西拖到眼前，定眼那一瞧，看清楚的人都吓得瘫倒在地，没看清的还要凑上去看，这一看不得了，这都是尸体啊，这么多。
北疆皇城，很少出现这么大动静的事情了。
那些尸体，面色都是非常高兴的神态，似乎生前看见了自己一生所求的东西似的，在看见的那一刹那，就死去了，脸上那种高兴地神情，就像是被这寒冬的风雪牢牢地冻住一样，呈一个凝固的姿态。
可一具尸体如此，或许还说得通是猝死、在睡梦中病逝，但是这么多具，具具都是这个样子，那这件事情就可疑很多了。
一时间，城门口炸开了锅，衙门赶来一看，这事太大了，衙门做不了主，又一层层的禀报到宫内，王湘正在上朝议事，听说了这件事情，他就领着人匆匆的赶到城外。
催着自己身边的小厮道：“快去请女君，这事，可能和南疆有关系。”
南卿这早上，还在南境府，吃着米粥和煎蛋，和苏嬷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歌书陪坐在她身边，南卿看来人，是湘王府的小厮，听说了城外的事情，她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蹙眉道：“这不可能啊，最近没听说，卿本有何异样，有何人逃出。”
歌书提醒道：“小主，你忘了燕之州长老了吗，长老当年带着嗜血在南疆失踪了。”
“走，咋们去看看。”南卿找了燕之州多年，只要听见一点点动静，无论是否是燕之州做的，都要去确定清楚。
南卿穿着藏蓝色的风衣，带着风帽，出现在城外，那些个被吓傻的子民，刚才还一副怕的要死的模样，见了南卿，就跟见到了什么怪物似的，一个个都捡回了一点神志，抡起起了地上的扁担，一副自我防卫的模样。
“就说不能留着这怪物，说不定，就是他们干的。”
“你们看看，这一具具尸体，脸上毫无血色，这不是被怪物吸干了血液吗？”
“你们南疆真是忘恩负义的畜生，我们北疆好心收留你们，你们还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
王湘原先是蹲在那些尸体附近，查看着尸体的情况，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吵得不得了，将南卿来的路都给堵死了，王湘叫众人给南卿让条路：“这事，不管是不是南疆所为，也只有女君能判断的出来，你们一个个堵着路，耽误了时间，下一个死的，说不定在你们其中。”
被王湘这一吓唬，一个个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非常自然的给南卿让出了一条路。
今天早上的风雪又大了，南卿看着这几日，这风雪几乎都没停止，这天象异常的不是什么好兆头。
歌书穿着水蓝色的袍子，给南卿打着伞，陪着南卿走到那些尸体身边。
歌来就生的一副好模样，这水蓝色的袍子，衬的他肌肤，嫩的就像是能掐出水一样，书生打扮，给他带来了几分减龄的感觉，那些围堵的子民，有些人忍不住的打量着歌书，直看的脸红到耳根子处，歌书礼貌性的朝着他们微笑。
歌书手里挎着一个篮子，身后苏嬷嬷同样手中也有篮子，歌书从篮子里掏出热乎乎的馒头，递到那个坐在竹筐内的小孩：“小弟弟，饿了吧，先吃一口。”那小孩的父亲非常的警觉，怕这馒头有什么问题，歌书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温和的笑了笑，自己先吃了一个，王湘知道这是南卿的一片好心，王湘正好早上上朝的早，也没吃早饭，就也拿了一个吃着。
那些乡民，早上又是被吓到了，又是被饿到了，这时候看两个人吃的都没问题，大家都蜂拥上来抢吃的。
歌书一面说：“慢慢来，食物管够。”“慢点吃，别噎着，没人跟你们抢。”一面又非常有序的给他们分发食物，苏嬷嬷负责组织他们排队拿馒头，过了没一会，人人手中都拿到了果腹的馒头。
南卿看着乡民都安顿好了，才去看那些个尸体。
南卿的手指尖犯出一丝丝紫色的光芒，她手指点着其中一具尸体的眉心，她紧紧的闭上眼睛，探索了一番，心中一惊，反手在加强手中的法力，重新覆在尸体的眉心上，再又细细的探索了一番，对着身后的歌书说：“歌书，带他们走远些。”歌书逗着那竹筐内的小孩，玩的正是开心，听着南卿的话，知道这事大了，直接抱起那小孩，组织大家跟着他有序的离开。
“九州冥府，魂魂幽幽，踏河而来，听我号令，起……”不知哪处引来的一阵邪风，空气里夹杂着死尸腐烂发臭的味道，南卿脚下大地，结出一个非常大的法阵，天色昏暗，风吹打着雪，雪想要从狂风中挣脱，一风一雪，互相纠缠的太猛烈，一阵强风刮过，风雪打的人脸上作疼，那一阵紫光直冲云霄，在天际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光芒淡去后，就像那盛开的烟花，在最美的时候，绽放出最美的姿态，然后，随着黑暗，洒落归于大地，那些紫光，宛如，黄泉路上引路彼岸花的花瓣，纷纷扬扬的洒在那些尸体上，南卿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反应。
南卿心中隐隐的不安，更加的强烈了……不会如此的。
咬破手指，结出更大的阵法：“九幽黄泉，引路彼岸，寻路而来，起。”天边的黑云，滚动的更是厉害了，那黑云阴森森的，就像从地府冒出的一团团邪气，撞击着云霄，在场的乡民看的目瞪口呆，一瞬间，他们感觉到一阵强烈刺眼的青绿色光芒，空气里的死亡气味更浓了，好像看见了通往地府的道路，路旁还有那泛着幽幽的绿光，头顶上方，落下了阵阵宛如彼岸花花瓣的紫光，落在那条幽绿幽绿的道路，沾染了血色的彼岸花，就像吸饱了血气似的，红色妖艳，这么一番大动静，那些尸体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散去法阵，南卿重新在一具具的检查，毫无反应。
这一清早耗费了诸多的发力，她有些头晕晕的。
天旋地转，她踉跄的退后几步，一个有力的臂膀撑住了她，她回过头去看，不是王湘，是顾欢。
“刚才看着这边，阴气大作，天象异变，想着是你，就寻来了。”说话的是顾欢，顾欢担忧的看着她的神情，手搭在她的脉搏上，南卿有些厌恶的拒绝，顾欢紧紧地攥着：“别动，你在讨厌我，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顾欢手搭上了南卿的脉搏，知道她只是耗费法力过度，似乎早些时候还遭受了反噬，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白玉的小瓶子，嘴上满是责怪声，却带着几分关心的味道：“糟了反噬，就该好好的休息，你是嫌命太长是吧。”南卿瘪了瘪嘴，被说了一顿却是无力还嘴，打开药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吞到嘴里……呀，好苦。
苦的……南卿直皱眉头。
辛梅跟在顾欢身后，看着自家主子，望着南卿那一脸“就是苦一次让你知道，强撑着有多遭罪。”的确，南卿不怕流血，不怕吃痛，可就是最怕苦，辛梅忍这笑着看着他们二位，对着弟弟说：“去给女君买个糖葫芦吃。”
正好那些个乡民中有那么一个卖糖葫芦的，辛河就问那乡民拿了几串，辛河面对南卿有些紧张，比见了中原皇宫那几位娘娘都要来的紧张，辛河知道面前的南卿，对于顾欢有多重要，十年前的，顾欢徒手挖废墟、耗费修为护住南卿心脉，种种都在眼前，做奴才的，知道了面前女人对自己家主子的重要性，才会不自觉的紧张。
“女君……”辛河颤抖着手递上去糖葫芦，南卿一眼就认出他，是中原统领皇军的辛将军其中一位，辛河，统领士兵倒是一副将军的模样，说话也不见得结巴，怎么对南卿这么结巴，南卿正要开口问，他就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赶紧的逃到姐姐身后，连着他姐姐都忍不住的骂他：“窝囊废啊，不会说话啊。”
他抬着湿漉漉宛如小鹿一般可怜的目光，看看姐姐，看看顾欢，在看看南卿。
“姐姐，你都不敢跟女君说话，别说弟弟了好吧。”
辛梅就像被戳到什么死穴一样，举着手就要打辛河，辛河知道姐姐不是真打他，用手抱着头，姐姐那拳头，打别人是真疼，打在辛河身上就跟棉花一样，一点也不疼，就是软趴趴的拳头，跟挠痒痒似的，辛河躲闪着，求绕着：“好姐姐，阿河错了，阿河错了。”南卿吃着糖葫芦，看着他们姐弟二人玩闹，忍不住笑了，咯咯的笑得很开心，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顾欢看着南卿的那副笑脸，自己的嘴角都跟着笑得有些弯度了。
南卿笑得不自觉的对上了顾欢的眸子，见顾欢看自己看的认真，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重又去看那些个尸体了。
顾欢也跟着去看尸体了，一眼就看破了，这些个尸体，没有一具是有灵魂的，就是说，这些尸体中，魂魄都没了，看他们的各种反应，死的时间也不长，就算魂魄归于黄泉，南卿都结了两个引魂阵，这些尸体一个个都没有反应，那就说明，这些尸体的魂魄，没有入黄泉，而是都被……要说被吃了，可能更好理解些。
“阿卿，换我来。”顾欢决定在试试，南卿拦住了他：“别再耗费法力了，是被吞了。”
是嗜血，是嗜血回来了。
南卿看着这么多具尸体，一夜之间，吞了这么多的魂魄，嗜血是又多饥饿，或者说，与嗜血融二为一的人有多饥饿，那个人，还能称之为人吗，食人魂魄，与妖魔又有何异。
顾欢站在南卿的身前，南卿背对着王湘，顾欢正好看见了王湘，王湘脸色没有任何异常，昨夜的王湘，病的面色灰沉沉的、犯着无力的苍白，今儿个，精气神都好得很，饱满的很，容光焕发，一夜之间，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能这么快的恢复。
刚才南卿在施法召唤这些无辜的亡灵，为何王湘不出面帮助南卿，比起用邪术召唤这些亡灵，还不如换用佛法，加以佛经辅助，顺便做件超度亡灵的好事，也是大功一件。
很多的问题，就像这洋洋洒洒的细雪，顾欢看不透，也想不通。
顾欢乘着马车回到在北疆暂住的地方，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似的。
“皇兄，不是很爱南卿的吗，南卿这么耗费法力，皇兄为何脸上没有一丝心疼样子。”
“还有，这么多的尸体，一具具躺在这里，皇兄是佛法高深之辈，为何没有流露出一丝丝的悲悯、哀叹。”
辛梅看着顾欢紧锁的眉头，从刚才回来到现在，一直自言自语的在说着什么，关心的问道：“主子，你又在烦什么啊。”
“辛梅，你见过孤的皇兄，你今儿个觉得，皇兄有没有什么变化。”
辛梅不懂，这所谓的变化，指的是什么，顾欢想了一阵，找了个比较好懂得措辞：“比如说，气场。”
辛梅低头思索了片刻：“感觉，其实没多大的变化啊，还是那个温柔温暖的湘王殿下啊。”
“是我多疑了吗？”顾欢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