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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姐心肠软,格外见不得旁人伤心,时隔多年提起还满面恻然,“那么铁塔似的一个大汉,眼圈就红了,呆呆地在咱们店里站了好久。”
阿月也道:“别看他个子大,人其实挺腼腆的,先前天天来也只与你说话。你走后不久,他大概是实在憋不住了,期期艾艾地来问我们你的去向,”她说着摇头叹息,“结巴成那样,我都不忍心了。可没问过你,又实在不能告诉他……怕被人发现小柳,连信都不敢给你写。就难为了他,天天来等着,我们劝他说你是江湖中人,行踪不定,这辈子都未见得会再回东海,他也不肯听。”
宫羽只觉莫名其妙,心道:“他喜欢我什么啊?”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当口常岳来了,进店与阿月打了声招呼,照常要了熟牛肉和酒,目光掠过宫羽,却没多做停留。
宫羽微感错愕,随即才想起自己此时并没易容,他自然认不出了。可食肆中其他男客的目光早都或明或暗地定在了她身上,这人何以视而不见?
她心念微动,折回后堂,又将自己装成了那丑姑娘的样子,从后窗跃出,绕到前门再进来。
这下常岳总算有了应有的反应像被开水泼了似的直跳起来,语无伦次地“宫、宫、宫姑、娘”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来,后来竟重重抹了把脸,夺路而逃,倒弄得宫羽和阿月三人面面相觑了半晌。
宫羽就又成了那在阿月她们店中跑堂打杂的丑姑娘。常岳第二日再来,手中捏着一束乱七八糟的野花,上供似的杵到宫羽面前,依然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
宫羽问他:“听说你这些年天天来等我,有事?”
常岳低着头,忸怩了半晌才道:“想、想娶你做媳妇。”
他脸红得要命,但他没看到宫羽妆容遮掩下白皙的俏脸也红了,他只看得宫姑娘绷着长满麻子的脸皮,冷冰冰地问他:“为什么?我这么丑,有什么好?”
“你不丑!一点也不丑!”常岳双手乱摇,随即在宫羽的目光下缩了缩,“好吧……可是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好看啊……我喜欢你,是喜欢你这个人,跟你长得好不好看没关系。”
宫羽一把抓过野花,扭头回了后堂,丢下一个茫然的常岳,讷讷地问阿月:“我、我是不是不该说她丑?”
后来常岳除了军中有事的日子,依旧几乎每天到食肆来,每次来总会带些东西,有时是一束野花,有时是他自己打的几条鱼。宫羽一直没给他那句“准话”,他却也没再表达过什么,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给食肆当的伙计。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年,常岳有天夜里去山上为宫羽采一种据说只在夜间开放、特别美的花,因为夜黑露重,山石太滑,摔断了一条腿。
后来的事,就和传闻中的差之不多了宫姑娘终于为他诚心所动,前去探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议定待常岳腿伤痊愈便成亲。
只是宫羽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她连自己是江左盟的人都告诉了常岳,却一直没在他面前露出真容。
直到两人成亲那晚,常岳挑开新娘的红盖头,结果看到红烛之下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吓得酒都醒了,倒退着蹿出一丈多远。
“你、你、你是何人?我娘子呢?”
宫羽看着他惊恐万状的模样,一时起了恶作剧之心,逗他道:“我来做你娘子,不比那丑八怪好么?”
常岳当场翻脸:“你说谁丑八怪?!你才丑!你把我娘子怎么了!”说着扬起醋钵大的拳头就要扑上来打架。
宫羽哭笑不得,连忙拦住他,情格势禁下也顾不得不好意思,径直说了自己就是他娘子,从前都是易了容的样子。
谁知常岳竟还不信,站在那瞪着她满面警惕,他好似是认定了自己娘子在眼前这女人手上,投鼠忌器地没敢再动手,只是沉着声音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最后甚至怀疑到“你是不是东瀛派来的细作?”上去,宫羽无法,只得当着他面又装成了那丑模样。常岳这才信了,可自己娘子忽然面目全非,常参将着实用了好些天才消化这个事实。
常参将要娶个丑姑娘这事,在东海大营和小镇上本已传得颇为热闹,感叹者有之,嘲笑者有之,不解者有之。及至成亲第二日,丑姑娘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又令多少人暗中羡慕嫉妒不已,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有人问起常夫人从前为何要扮成那副样子,常参将挠着后脑勺呵呵地笑:“长得太漂亮了,怕惹麻烦嘛不过现在不必怕了,谁敢觊觎我娘子,老子一掌拍死他!”
仿佛全然忘了,他其实压根打不过他娘子这件事。
4.
萧景睿和言豫津并肩坐在桌边,看着孩子蹲在玩具箱边,一点点试探着去捣鼓箱子里的其他玩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斗嘴。
过了一会儿,孩子站起身来,手里抱着言豫津最初递给他的藤球,看来还是最喜欢这个。就见他摇摇晃晃地弯腰将球摆在地上,抬起一条小短腿用力踢去,球出去了,他也一屁股坐倒在地。眨着眼睛扭头看萧景睿。
他人小力弱,可藤球轻便,居然被踢得飞出去挺远,啪的落在窗下小桌上,正砸中一个笔洗,将里头的清水溅得到处都是。
孩子看到球落在桌上,大约本能地知道闯祸了,扭头盯着萧景睿,嘴巴一扁一扁。言豫津连忙过去捡回那球递给他,哄道:“没事没事!哇,你踢得可真好,怎么能踢得这么准?教教叔父行吗?”
萧景睿将他抱起,问道:“要和叔父去花园里踢球吗?”
孩子看看他,又看看言豫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地答了个“要”。
两人带着孩子来到外头园中,陪他玩了会儿抛接球的游戏。园中鲜花碧树,枝头小鸟啁啾,言豫津怕仆从往来又吓到那怕生的孩子,吩咐人都不许进来,偌大的花园中就他们三人。孩子对言豫津已全无惧意,踢了几回球便开始在花园中跑来跑去,一会儿在树下看看蚂蚁,一会儿蹒跚着去追蝴蝶,玩得十分开心。
忽然孩子仰头叫嚷:“猫!猫!”原来墙上不知何时蹿上来一只橙黄色的大狸花猫,正踩着墙头乌瓦一步步踱过来,阳光穿过树叶洒在它身上,照得它皮毛油光水滑,再加上那壮硕富态的身形,一望而知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那猫踱到孩子跟前,也不下地,坐在墙头好整以暇地舔爪子洗起脸来,神气骄傲,全不把园中两大一小放在眼中的模样。
萧景睿惊讶道:“你养的?”
言豫津苦笑:“我可不敢忝居它主子,这位猫大爷……怎么说呢,更像我府上的清客吧。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