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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尽于此,嗯?”
他这话当真是说到了边上,江承几次有心插话都被他止住,最后江承也沉默下来,点起了支烟,突然又掐掉。
杜寒问:“怎么了?”
江承愣了一下:“他不喜欢烟味,说是闻着都伤嗓子。”
杜寒哦了一声,想说你这不还挺懂事的么,又听江承紧接着沉声道:“……但我从没想过戒。就连在家不抽都没想过。”
第18章点翠
18.
顾声在别苑歇了两天,一条命堪堪捡了回来,杜寒从院里送来了成套的先进仪器,说是刚从国外进口的,全津州只有两套,先租给江承用几天。
江承把能挪的办公地点都挪到了别苑,实在无法得去司令部开会谈判,往往匆匆过去,不到几小时又匆匆赶回来,哪怕进门之前还在大骂日本人不是东西迟早要出大事,进了门也都生生憋回去,绷出个不算太差的脸色,把顾声推出去晒晒太阳。
顾声经这番折腾,整个人脱了层皮,本来就不见多少肉的脸上,竟隐约有了点骨骼的痕迹,阳光一照,几乎显出半透明的苍白来。
他顺从地由着江承摆弄,手腕落在江承手里,像是稍用力就会折断似的。江承已经派人请了京北最好的主厨和各种传统糕点师傅,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弄吃的,就指望他多尝几口,但凡哪个让他多看了一眼,江承回头就得把师傅请出来,手把手教他做。而某次顾声正吃块桂花糕,忽的落了泪,江承措手不及连声询问,却只见他偏过头,并不开口。
江承做到这样,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有了卑躬屈膝纡尊降贵的意义,但似乎全未落到顾声眼里。他枕着斜阳翻戏折子,偶尔哼唱几句,全不理会旁边眉眼沉沉望向他的江承。
杜寒上门复诊,进了院子看到这幅画面,摇头叹惋。
第三天江承从外边回家,手里捧了个看上去做工寻常的木匣,大步上了楼,把盒子放在太师椅旁边的小桌上。
蜷在太师椅里闭目养神的顾声眼睫微颤,旋即侧向了另一边。
“你看一眼,”江承软着语气诱道,献宝似的把盒子打开呈到他面前去,“好说歹说才答应转手的,你肯定喜欢。”
顾声皱着眉就是一扬手,像是厌烦极了将它掀开去,江承脱口“哎”了一声,抢在盒子翻倒之前整个怀抱着接住,但还是有物件从匣子里弹了出来,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顾声一凛,睁眼看了过来。
江承有些狼狈地站直,把盒子放在桌上,苦笑了一声:“你别这么看我,我以前是我……是我冲动,不计后果,今后不会了,我保证……不说这个,看看我带的东西,求了宋昭那孙……求了他好半天,这打碎了你怕是舍不得呢,嗯?”
他生生把“那孙子”咽了回去,艰难地遵守起不骂娘不爆粗的原则来。
顾声显然听多了他毫无诚意的保证,对所谓的礼物也毫无兴趣当初江承刚打算把他弄上手时候就送过东西,价值不菲的意大利珠宝,装在一个巧的硬质小盒子里,顾声连打开看一眼的意愿都没,江承塞到他手里,他反手就给扔了出去。
就为这事江承狠狠教过顾声做人,也是杜寒第一次登门造访江家别苑,那时候的顾声也清瘦单薄,但气神却是现在无法比拟的。
江承看着心里揪痛,真是巴不得他再扔次东西,起码说明他还是有情绪起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望着别处的眸光淡淡,玻璃似的眼珠清凌凌泛着光,却别无他物。
江承心下叹了口气,想着不行也就算了吧,说着“你不喜欢我就先拿走了”,就要伸手去拿。
顾声却突然坐了起来,弓着背拾起了落在椅子边的小物件。
那支青绿的头簪在阳光下泛出流光般的翠色,晕染出七的光泽,深蓝的尾翎随着细微的气流微微颤动,像是有生命一般绽放在青年修长白皙的手里。
那是一整套点翠头面其中的一件,这种以活取翠鸟翎毛为原料的旧工艺,是旧时戏子蒙受皇家封赏才消受的起的奢侈品,自打上一位掌握此种技法的老师傅命丧京关五年混战之后,这种古老而残忍、却极为炫目亮眼的戏装制品,就只能从坊间的烧蓝仿品里寻觅踪迹了。
顾声只看了一眼,竭力克制着翻涌的心绪,抬眼望向江承:“这个东西……你哪来的?”
江承没发觉他的异样,只当这物件还算入得了他眼,一屁股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随口说道:“宋昭呗,他请我到他家坐,我看见了这一套,琢磨着你肯定喜欢,就要他转手。谁知道他还宝贝得紧,非说什么这也是辗转好几手才让他高价入的,还缺了件顶花我肯定不稀罕……管他!反正东西现在在你手里,是扔是留都随你。”
他唠叨了一番来龙去脉,却一直没听顾声出声,以往顾声这么无视他,江承少不了当场发作,逼着他表示点什么才行,这会儿却莫名有些心虚,试探着去看身边人的脸色。
青年的视线长久地凝固在匣中空缺的一块上,目光空渺,仿佛那里盛着什么遗落经年的珍奇,死死胶住了他的眼光。头簪银质的底托深深嵌进男孩的掌心,沁出浩瀚无边、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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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回家失魂落魄地想了两天,甚至按捺不住跑到江家别苑去听声儿,就在他以为顾声被江大军阀扣住金屋藏娇再不复出而悲痛难耐之际,顾声竟亲自给了他信儿,说手头有笔款目要转,向他寻个方便。
宋昭大喜过望,求之不得,岂有不同意的道理,慌忙表示孙某随时恭候,看您什么时候得空。
顾声是这天下午来的,按约三点就该到了,宋昭在铭万银行总行的三楼行政室翘首以盼,眼看他那重金购入的西洋腕表上的分针又跑了半圈,疑心顾声来找他办事的风声是不是透漏给了江承,登时后颈一凉,忽的听到外边响起不同往日喧嚣声,心道要命,慌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边,拉起了百叶窗。
不料下头却不见江承那骏马开道、卫兵站队、轿车成行的排场,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理着新式学生头的女生和一众白衫长袍男生一起,高举手上各色标语,还有人搭起高台举着喇叭宣讲,大有一呼百应之势。闹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宋昭猛地一皱眉,背着手转身按了几下桌上的铃,一个卫兵队长模样的男人随即推开了门:“行长?”
“下头闹什么呢!我这还开不开业了?”宋昭脸色难看得很,嫌弃极了地摇了摇手,“都给我赶回去!”
卫兵队长领命而去,人还没走远,就听楼下忽的爆出了更大的骚动。
车马声辘辘而过,那个举着喇叭的男生一声高喊:“反|革命分子的车队到了!刚才是怎么说的?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打倒一切旧的艺术!打倒守旧派的走狗!”
下面响起了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