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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山部民风淳朴,对此类事并无特别的约束,曾以为他或许有些粗浅经历,今日看来竟然是经验全无。当真是有些意外。
他于是松了手,眼神放低是询问的目光。
谢衣好像沉在梦里才醒过来一样,视线的焦点聚拢起来,就落在他的师尊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透出水波一般的温柔,他以前从未见过。也许面对小曦的时候有过?却也不像这样缠绵浓郁。
他试着开口,立刻发现自己是忘了呼吸,想说句什么却连声音都不稳:
“我……弟子……”
沈夜伸过手去扶住他双肩,靠近他的耳边,声音浑厚低沉,既令人安心又像是诱惑。
“不必慌张,我便只问你这一句,你可愿意?”
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心也落回胸腔。谢衣定了定神,抬起右手,覆在扶着自己左肩的那只手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滞涩又有些喑哑,却还是从喉咙里直冲出来:
“……弟子……甘愿……”
漫天繁星铺天盖地倾落下来,天地连成一片。
谢衣觉得自己的知觉已被那个卷土重来的吻重新覆盖,仿佛身在云端,又宛如梦境。
沈夜离开他耳边时的那一句话,虽然很轻但他听得清清楚楚。潜藏在心底决意封锁一生的愿望,竟然会有实现的一天,他几乎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起风了。
风声撩动着成千上万的矩木叶片哗啦啦作响,将整座城包裹起来。
而那夜风缭绕的尽头,是谁在吻着谁,深情缱绻,极尽温柔。
四
[天威]
太初历六千五百七十五年秋。在任贪狼祭司因渎职被废,原属生灭厅中阶祭司风琊获擢升取而代之。
次年四月。生灭厅再次掀起风波,谢衣领命彻查,后兼任生灭厅主事。从此风琊成了他的副手,纵使彼此都不乐意看见对方,三五不时也要碰面。
枯荣交替,时光轮转,又一个短暂的夏季匆匆过去,几场冷雨后城中封冻,连秋天也剩不下两三日。
严冬即将来临。
太初历六千五百七十六年。小雪。
地面结了薄薄一层冰,踏着走过去,一路都是喀喳喀喳的脆响。
道路两侧的石屋挂满了霜花,透着繁复美丽的冷。
前些天主神殿例行集会,华月出去办事,不知为何竟没有按时折返;瞳和谢衣一个躲在偃甲房里调试偃甲根本不记得日子,另一个人间蒸发只剩下一只凝音鸟。
三名上位高阶祭司一齐无故缺席,这在流月城政律清明甚至称得上严苛的历史上真不多见。于是到场的其它祭司十分有幸,亲眼见识了一回大祭司沈夜黑如锅底的脸色。
事后沈夜追究起来,华月的确是事出有因,瞳非到要紧时候很少介入政务,况且人都找不着他总不能向一只偃甲鸟问罪。
于是没逃过责罚的就只剩下谢衣。
本来这件事也算不得大错。
前不久谢衣才跟沈夜提了制造偃甲炉的想法,因为要作全城供暖之用,不用想也知道工程量浩大,而他自己身上担着职位,也只能把空闲的时间都拿出来画图纸。
谢衣想着师尊知道这事,面对责问就有些有恃无恐。
沈夜本来也是这样的想法,说他两句也就算了,然而看他一副嘴角含笑不知反省的德性忽然有些来气,趁着四周无人,抓过来按在墙上就拾了一顿。
吻得有点狠。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气喘,沈夜抵着他的额角,一手捏住他下颌,语带威胁:下回要是敢再犯……
尾音渐弱,随着他的眼神滑下去,沿着脖颈一直滑到扯松了的领口。
谢衣像是被那眼神烫了一下,脱口就说弟子知错弟子以后不敢了请师尊恕罪。
沈夜便笑笑松了手。
本也没打算怎么样,吓吓他而已。
算是心意相通,但毕竟还隔着层师徒关系。
虽然他心里对这些伦理纲常不屑理会,谢衣也不在意,但是他的身份,谢衣的身份,对流月城来说都十分敏感,只要一个不小心便可能把这份美好连同拥有的一切都葬送掉。
好在他也并不要求那么许多。像现在这样每日相见,有正事说正事,正事说完就闲聊几句,偶尔有那么一点擦擦碰碰的亲密动作,夜半无眠时回想起来也会微笑。
五色石所余不多,神血至多支持百年。一整个烈山部压在他肩上,不能推卸,又找不到出路。也或许一觉睡下去便没有明朝?然而他却不能歇下来,哪怕是片刻喘息。
他便会在各种繁杂忙乱里,沉闷重压里,偶尔抬起头来去寻那双熟悉的眼睛。
常常一眼便能看见,然后那人便回以灿烂的笑颜。
他想他果然是天生光华,一语不发站在身边都觉得暖,那光芒几乎要照进他心底最深的阴霾里去。
路面又冷又滑,但谢衣走得很快。
他一路踏着碎冰朝主神殿走,眉梢眼角都露出些藏不住的兴奋。
花了这许多天,终于将偃甲炉的图纸绘制完成了,丢了笔也顾不得休息便跑出来,迫不及待地想让沈夜来看。
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一年,他身量又略长了些,身上的责任担得多了,眉间稚气便也随之褪去,渐渐透出沉稳果敢的英气来。
然而谢衣毕竟是谢衣,就算不像小时候那样动辄弄出个失控偃甲惊了整座神殿,要他像别的祭司那样规矩本分也是不大可能。
他开始对瞳直呼其名,对沈夜则在公开场合持着自己破军祭司的身份喊他“大祭司”。对此行为瞳表示不甚在意,叫便叫了,身份权位都无甚要紧,称呼又有什么关系。而沈夜初次听他改口却听得一呆,继而皱着眉瞪他一眼,心想这小子是吃错药了不成。
可是要论身份却也没什么不妥,除了沧溟等几个比较亲近的人私底下叫他“阿夜”,公开场合祭司们都是如此称呼,华月有时会叫他“紫微尊上”,低阶一点的喊他“大祭司大人”,也都没有多大区别。
于是一来二去便默许了谢衣这叫法,顶多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敲敲他的头,叹一声“逆徒”。
谢衣走到转角处,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继而便有一个小孩子的嗓音,像按了机关一样扯开便哇哇大哭。
他急走两步转过弯去看,果然有一个小男孩趴在台阶下,约莫三四岁的年纪,看情形是被路面的冰滑倒了,哭得满脸是泪还不肯起身。他蹲下去将那孩子扶起来,替他擦了擦眼泪,问他,你是谁家的,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抽噎着说了个名字,含含混混听不清楚,只知道似乎是姓戴。
谢衣看他哭个不住,身边又没有大人跟着,估计是自己跑出来玩的。想拿个小玩意儿哄哄他,又想起最近都在忙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