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少东家出马
陈常惺明白吴副管事说第二句话的意思。
这位老先生在为人上值得敬重，在学究上值得钦佩，但这种性格，注定做不好生意。
陈常惺扬了扬眉毛，道：“那为什么没有换人经营？”
吴副管事笑道：“那是因为老太太希望凭借宝器坊一直亏损一事，刺激老先生的愧疚心理，让老先生莫要再藏着掖着了。老先生为人耿直，一直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研究出的那些炼器学术沾染上铜臭味，所以虽然碍于李老爷的面儿接管了德隆宝器坊，但一直只是炼制那些很传统的宝器。这里的宝器没有什么新意，老先生又没什么名气，在这条街上，德隆宝器坊自然是无法盈利了。”
陈常惺这才明白德隆宝器坊的亏损缘由，不由得哭笑不得。
家里那位姑奶，是要用几年的亏损，赌一个煊赫的明天啊。
德隆宝器坊能否成为德隆商号麾下最耀眼的存在，就要看洪旌旗老爷子什么时候开窍了。
至于姑奶这种做法是对还是错，陈常惺无从评说。
老爷子不让毕生所学沾染上铜臭味，是迂腐顽固，还是高雅清傲，又有谁能评判呢？
此刻面对李大力及其同伙的指控，眼看着话题已经攀升到了道德高点，洪旌旗老爷子不知是气的还是愧疚的，浑身都在发抖。
洪旌旗老爷子身后一群人要么是言语没有力度的伙计，要么是只问学术不问人情的炼器大师们，还真没谁能够凭嘴上功夫与李大力战上一场，倒是洪旌旗身边有一个相貌姣好的少女，此刻正掐着纤细的腰肢，与李大力等人据理力争，白生生的小脸蛋儿气得通红。
吴副管事察言观色的本事很出色，眼看陈常惺的目光投到那少女身上，立马介绍道：“这丫头叫洪轻絮，是洪老先生的孙女儿，目前在书剑社修行，每次执行完书剑社布置的任务后，都会来一趟德隆宝器坊看望她的爷爷。没想到，这丫头这次倒是赶巧儿了。”
陈常惺抬了抬眉梢。
洪轻絮虽说在书剑社修行，读书修行两不误，知道许多道理，但嘴上的道理有时候在吵架的过程中是说不出的。况且这小丫头江湖经验浅，嘴上功夫又哪里是李大力之流的对手？她只是辩着她爷爷绝对不会做出质量如此低劣的法宝，李大力倒也不硬碰硬，很快就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攀爬上道德制高点，三言两语就说得她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了。
陈常惺听了几句就听不下去了，摇了摇头，道：“帮忙堵个门。”
吴副管事眼中掠过一抹异色，道：“如此有信心？”
“你就瞧好吧。”
陈常惺摆了摆手，没再理会这位精明管事，抬步便走进了人群中心，走进了人们的视野里，走到了洪轻絮与洪旌旗的面前。
陈常惺先是冲着洪旌旗微微行礼，歉然道：“老先生，很抱歉，这件事儿让您受委屈了。”
听到这话，学究天人的老先生微微一怔，疑惑地道：“阁下是……”
陈常惺掏出陈乐育给他的令牌，道：“晚辈陈常惺，受家主命，来德隆宝器坊帮忙。”
“陈常惺？”
德隆宝器坊毕竟隶属于篮羊道巧字旗支脉陈氏，前些日子陈常惺孤身仗剑闯陈府的事情闹得沸沸腾腾的，别说德隆宝器坊，整个德隆商号都知道有陈常惺这么一号人了。
随着陈常惺报上名号，不仅洪旌旗老先生愣了愣，那些辈分很高的炼器师们也纷纷面露讶色，想不到能够只身闯入陈家的家伙居然会那么年轻，那些个伙计也都在悄悄地打量着陈常惺，伙计中几个高挑貌美负责为客人详解的女子，更是看向陈常惺的目光都透着些许羞怯，显然对于陈常惺孤身仗剑闯陈府的传说倾慕不已，如今见陈常惺本人年轻俊朗，更是忍不住芳心暗许，脑补了一幕幕“丫鬟少爷奇遇记”之类的画面。
洪轻絮可没听说过陈常惺这个人，心态自然与他人不同，不等洪旌旗回话，已经哼了一声，道：“姓陈的，我可告诉你，这件事情跟我爷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要是借着‘帮忙’的借口来兴师问罪，我可不愿你的意！”
“轻絮，不得无礼！”
洪旌旗瞪了一眼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小孙女儿，然后冲着陈常惺歉然道：“不好意思，少东家，我这孙女儿虽说从小读圣贤书，但顽皮的性格却一直改不了，她言语间有无礼的地方，还请少东家恕罪。”
陈常惺忙摆手，笑道：“无碍，再说了，这件事本就与老先生无关。”
洪旌旗叹了口气，眼神中透着憋屈、歉疚、愤怒，以及一丝迷茫。
他从踏入修行界的那一天起，就被师尊带上了炼器师的路，且一生都在研究炼器学问，堪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炼器书。他对自己炼制出的东西当然有自信，只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李大力又咄咄逼人、舌绽莲花，给一生都奉献给了炼器的单纯老先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研究方向是错的，也许自己炼制出的那件法宝真的有问题，也许自己这一生都是荒废的……一旦大心魔产生，他的修为境界从此就将停滞不前了，甚至炼器能力也将大幅度下降，陈秋蓉押了大注的赌局，也就满盘皆输了。
陈常惺心中暗叹了口气。
道心精纯是好的，但却不能太过了，既是人间之人，岂能半点不染红尘？
老先生年龄虽大，炼器经验虽然丰富，但与温室中的稚嫩花朵又有何异？
道心精纯，与道心坚定，毕竟是两码事啊。
“你走开！”
洪轻絮忽然跳到了洪旌旗身前，一把将陈常惺推开，有些恼火地看着陈常惺。
“你根本不是来帮我爷爷的，就凭你，能捡起这个烂摊子？”
她虽然性格任性，但却十分聪慧，一眼就看出随着陈常惺的出现，老爷子的心态渐渐崩溃。虽说陈常惺无论出现还是不出现，老爷子都会在李大力的咄咄逼人下产生严重心魔，但陈常惺的出现令老爷子愧疚之极，加速了产生心魔的这个过程。
也许是因为陈常惺表现得太温和了，所以骂不过李大力的洪轻絮，才会下意识地将气发泄到陈常惺的头上。
柿子捡软的捏，岂非正是人性的通病？
德隆宝器坊的炼器师们眼皮顿时一跳，但很快就都叹了口气。
不管洪旌旗老先生是否产生了心魔，起码正如洪轻絮所言，他们对陈常惺也没什么信心。
他们倒是听说过吴刚的鼎鼎大名，也在人群中看到了吴刚的身影，但却不知吴刚为何没有出面帮忙，反而跑到了门口，双手插进宽大的袖口，面带微笑，一副看戏的欠揍模样。
洪旌旗老先生狠狠地斥责了洪轻絮一声，陈常惺摆了摆手，再次表示无碍，但再次看向洪轻絮的时候，已没了灿烂的笑容，只有冷冰冰的语气：“你有气，我理解，无论谁骂架输了都一定会很生气，但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把气发泄到别人的身上，而是会义无反顾地骂回去。”
洪轻絮咬住下唇，下意识地退缩了半步，这才发现陈常惺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无论谁将他当成软柿子，都一定是瞎了眼睛。
他瞪起眼来，竟比李大力还吓人一百倍。
陈常惺不再理会这个任性的小丫头，而是转过身形，看向五大三粗的李大力，眯起眼睛，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德隆宝器坊害死了你兄弟，那么请问一下，因何害死？”
李大力大声喝骂道：“你是哪家小子，老子凭什么要回答你？”
陈常惺眯起眼睛道：“我是德隆宝器坊的少东家，这个理由够不够？”
“少东家？”
李大力忽然振臂，冲着周围众人大声道：“各位，他说他是德隆商号的少东家？篮羊道的陈家巧字旗支脉，年青一代历来都只有陈回心大小姐一个人，什么时候多出了你这么一个少东家？怎么着，难不成你还是陈大家主的私生子不成？”
最后一句话，可谓诛心。
周围响起阵阵议论声。
陈常惺笑了笑，并未流露出恼怒的意思，只是拿出陈乐育给他的那块身份玉牌，道：“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有这块玉牌，我总能为德隆宝器坊说些话了吧？”
故意装作没听说过陈常惺名号的李大力眯了眯眼，自知无法阻挡来势汹汹的陈常惺，便只能选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就算对方来势汹汹又如何？
李大力眼中掠过一抹一闪而逝的讽色，他还真未必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李大力压了压手，示意身后的同伴们先不要骂阵，清了清嗓子，斜睨了陈常惺一眼，冷声道：“怎么着？陈家大少爷都出面了？你是想要用陈家来压我吗？我告诉你，人间尚有道义在！我李大力就算死在这儿，也必须为我死去的兄弟讨个说法！”
陈常惺冷笑一声，道：“顾左右而言他，占领道德高点？行，可以，你兄弟死了，我答应你，我代表陈家，代表德隆宝器坊给你一个说法！只是陈家给你说法，你总得让我们知道为何要给你说法吧？”
李大力指着那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颤抖着声音大喝道：“这难道不是原因？”
周围登时有议论声响起。
“这陈家少爷也忒不靠谱了吧，人家都说得很清楚了，是因为人家兄弟死了，所以才来讨说法，他为何还要再问一遍？”
“要我看啊，嘴上无毛办事儿不牢，也不知道陈家主为何要让这么一个黄毛小子过来帮衬，这不是帮倒忙吗？”
“看来啊，德隆宝器坊只有关门大吉了，恐怕因为这小子的和稀泥，连带着德隆商号这块金字招牌也要添点污垢。”
听着周围舆论风向一面倒的言论，李大力唇角已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
这一抹弧度门口的围观者看不到，可陈常惺与德隆宝器坊的人们却看得到。
德隆宝器坊的伙计们以及炼器师们登时勃然大怒，恨不得现在就一巴掌拍死这个家伙。
洪轻絮则担忧地看了一眼目光复杂的爷爷，接着将目光投到了陈常惺的身上，口含贝齿，轻咬下唇。
她虽然不相信陈常惺，但还是希望奇迹会发生的，因为如果陈常惺真能解决这个问题，她爷爷的心境也就会恢复如初，甚至很有可能因为这一次身心皆陷红尘而得到一桩心境上的大机缘。
可是陈常惺如她与那些高辈分炼器师们心中想的一样，似乎……没什么作用啊……“呵呵呵……”
只是这时，人们认为一定会因说错话而愧疚的陈常惺，竟忽然笑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立马再次投到了他的身上。
李大力眯起眼睛，讥讽道：“你笑什么？”
陈常惺扭了扭脖子，淡淡地道：“既然回归正题了，那好，我且问你，你既然是因为你兄弟的死来到的德隆宝器坊，那么你兄弟是为何而死？德隆宝器坊难道派出了杀手杀掉了你的兄弟？”
李大力看白痴一样看着陈常惺。
洪轻絮与德隆宝器坊众人纷纷叹气不止。
围观众人里，更是有人骂道：“他兄弟是因为用了你们德隆宝器坊的法宝而死，你们德隆宝器坊的法宝质量不行，施展过程中发生自爆现象……具体原因你都不知道，就敢扬言是代陈家出面？”
陈常惺唇角微勾，并不生气。
他之所以故意说错话，本就是希望人们将目标放在正题上，如果任由李大力站在道德高点做文章，德隆宝器坊就算真是冤枉的，那也只有关门大吉了，而且这股舆论之风若是刮得太盛的话，连带着整个巧字旗支脉都要被戳着脊梁骨骂。
话题被扯回来了，陈常惺也就不再兜圈子，开始直奔主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