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赵明、石磊、徐炜他们急匆匆赶了十几里，来到小“没牛川”小源坑李灿的阵地上。赵明让石磊、徐炜率队继续向铁笼口前进，争取早点与铁英，车朋会合。因为他估摸着，那儿也一定会有激烈的战斗。
赵明登上小源坑阵地，见两座小山包上都挖好了工事，火力配备也十分恰当；询问了一下李灿，才知道是铁英指点的。
他望着刚才的来路上，敌人分明已经发觉游击队撤退了，正狠命地追了上来。因为透过林梢和暮色，见那股冲天的尘雾正逐渐向近处移动呢！
本来他想留下来与李灿一起对付眼前的敌人，可是铁英派人来通知他，让他尽快赶往没牛川西。他问送信的战士，是不是那儿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战士回答说：战斗暂且没有发生，但已经很清楚，敌人是潘西武三百多人，朱庭国一个骑兵营，共五六百。青草坡还有敌一个营，是才开到的。
赵明脸色严峻，内心里翻腾得厉害。部队正经历了两天的行军和战斗，已经够疲惫的了。眼前的处境却还是这般险恶。游击队前有阻敌，后有追兵，而且敌我力量如此悬殊。
像这样的情况，不单是进入赣北一年多来所不曾遇到过，就是在赣南老根据地里，这种情况也是很少遇到过的哩！
是由于指挥上的失误吗？如果有失误的话，那就是我们不应该向伏龙山分兵，以致于造成游击队必须东进的事实。
不！不！分兵是为了安置伏龙山的老百姓，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再说分兵也无造成大的被动。而游击队东进则完全是根据当时的情况而定的。
当时的情况，那就是当初只是包一天率领民团“围剿“，那么东进就是再正确不过的了。如果不是出现意外情况——如果不是国民党的中央军返回来，那么，游击队实现其预定的战略部署，向镇天，向锦阳，乃至向苍县打过去，那不是不可能的。它无疑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是的，我们不应该怀疑自己的行动，至少是现在。很明显，由于铁英在指挥上的灵活机智，由于战士们的英勇顽强，虽然面前还是险关重重，但是，战争的转机是不能视而不见的。
那就是我们已经基本上打破了敌人的包围，粉碎了敌人妄图将游击队围困在没牛川东西不到二十里，南北仅半里的狭长地带的罪恶企图。
同时，我们在一系列的战斗中，已经取得了歼灭敌人好几百人的辉煌战绩。只要我们稳稳地抓住战争的主动权，并且坚信不移，“围剿”是一定会最后被打破的，我们的前面一定会出现光明的！
想到这里，赵明精神振奋。他嘱咐李灿：“小李子呀，就你在这里独挡一面了！你须胆大心细，临危不乱。你的勇敢我是放心的了，但是打仗不能光凭勇敢啦，还必须有勇有谋；有勇有谋，才能无往不胜！记住了吗？”
“大叔你放心，我一定多动脑筋，绝不会给我们红军丢脸，绝不会让白狗子讨到半点便宜的！”李灿满脸涨得通红，右手举着，站在老首长的面前像宣誓一般！
还不放心么？这个李灿，他曾经是自己的通讯员和警卫员，曾经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过啊！不论是在烽火连天的岁月，还是在忍辱负重的日子，他都与自己形影不离，患难与共！两年前，铁英要他出来担任小队长时，你赵明不是还舍不得吗？
这是一个多么勇敢的战士啊！如今，经过两年多的战火考验，这个通讯员兼警卫员出身的年轻指挥员，总是出色地完成战斗任务。难道看不出来么，铁英是喜欢拿最艰巨的任务来让他去完成的。
那么，李灿为什么也像铁英一样呼赵明为大叔呢？哦，这难道不是一桩愉快的事儿吗？但这必得追溯到几年以前了。
------几年以前？什么时候？大概是五年前吧！那是赵明奉组织上的命令，前往新县大北山区去发动群众斗争，成立农民武装。
有一天，他带着几十人的游击队遇着了一大群白狗子，少说也有一百多啊。他们边打边撤，谁知走错了方向，竟爬上了一处三面是悬崖峭壁的石山，真是进退两难啦！
其时，敌人已经迫近了，他和队员们都作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谁知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出现了奇迹。只见山路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牵着一头牛，慢悠悠，慢悠悠朝山下走去。眼看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就要开始了，赵明急得什么似的：这个野孩子，真不会挑时候！......他想大声喊，但喊有什么用，分明是白狗子上来了。
白狗子一上来，迎面就碰上了他。一个歪嘴军官用枪顶在他的胸膛，厉声问：
“你看见游击队吗？说。”
那孩子像是极害怕的样子，哆哆嗦嗦地说：“呵，游击队？不知道。刚才我看见有一伙人朝那边下去了。”
白狗子一听：“一伙人？那一定是游击队！”匪军官看了眼前这个害怕得要命的放牛倌，头一摆，便带着喽啰们朝小孩手指的方向窜去了。
这个放牛娃就是李灿。你看他多机灵，装得多像！怎么能说他没有谋呢！可是赵明也不会忘记第二年冬天里的事呀！
那是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赵明带着游击队宿在一个山村里。夜很深了，他正准备睡去，忽听到屋门前吆喝起来。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提着枪急急忙忙奔到屋门前，一看，原来是哨兵擒住了一个手拿大刀的人。一问，那人攥着一把大刀，要直往里冲哩！
那人被押到了堂屋，在油灯下一站，赵明一看不禁愣住了。“咦，怎么，是放牛娃？”那人像是见到了亲人，“扑通！”一下跪在他的脚下，嘴里没头没脑地说：“大叔，我爸被他害死了，我今晚砍了他了！”弄得大伙儿莫名其妙！
“他”是谁？第二天赵明才搞清楚了，原来李灿就是这村上人。村里有个恶霸地主，一年前因李灿父亲交不起租子，被他命人活活给打死了！也许就是从一年前开始起吧，李灿竟认识了游击队，认识了赵明。他看到游击队驻在村里，便偷偷摸进了那地主的住房，杀了他，报了仇。那不，大刀上还沾着血哩！
回忆的闸门是很难关得住的，这个时候的赵明，他想得很多，很远，但时间却不允许他多想啊！他所要做的事委实太多了。
赵明最后看了李灿一眼，便匆匆跳上马背，带着小张，朝铁笼口驰去了。
却说潘西武奉了包一天的命令，要从青草坡赶到没牛川，与国军的骑兵营一起担负起锁住西返的游击队于没牛川的任务。
这个潘西武在这次对游击队的围剿中，扮演了一个很混蛋的角色。说他“混蛋”还是把他当作人来看待，反之他的作为便是灭绝人性，是畜牲了！
这个潘鬼头先是将凤凰岭山下十几个村子一把火烧掉，把老百姓堵在山里不让其救火。后来梁红玉把老百姓劝下山来料理村子，谁知这个畜牲竟组织部队对这些无辜百姓进行杀戮。那真是惨不忍睹哇！凤凰村的陈大娘就是死于他手下的枪杀中。
这潘西武何许人也？他原是苍县境内最大的那座山一一八面山上的土匪，是个杀人不眨眼、十恶不赦的傢伙。
这个人最大的本领便是欺压老百姓，苍县境内他没有抢过的村子只有阳池潘家，这是他的老家；还有就是关公集，他舅舅的家。
有一年，这潘西武要去抢西池仇家，被他的老子、老娘晓得了。这个西池仇家是潘西武老娘妹子住的村孑，也是潘西武老子妹子住的村子。潘西武的老子老娘就找到潘西武，对潘西武说：“儿哇，你可不能去呀，那一个是你的姑姑，一个是你的姨妈。”
谁知潘西武这样回答他的老子老娘：“’爷哩娘哩，那是你们骚得好，才有了我哩！我是冲了你们的骚我才不动你们哩！舅舅虽然不是骚得我，可天上的雷公地上的母舅，我也不动他哩！其他的人怪我毬事。我这个不动，那个不动，我八面山上几百人喝西北风么？呃！……”
这一席话说得那俩老浑蛋脸上红一阵紫一阵，就差寻个地缝钻了进去。老子连声骂：“孽障，孽障，潘家门里的孽障！……”老娘接着咒：“出通哩坟，你潘家祖坟出通哩坟。……”
瞧，这便是潘西武的德性。潘西武爷个账不买，娘个账不买，还偏有一个人的账他买。谁，那就是包一天。
包一天是锦阳县人，潘西武是苍县人，俩人素不相识，但却彼此打着对方的主意。潘西武打包一天的主意由来已久，从他当土匪的第一天起，他就想着锦阳首富包一天了。他和吴老幺一样，也喜欢先踩点，后抢劫。不过他每次都没抢成。
为什么呢？原因是包一天他太强势。包一天有一支人数不少的民团武装，名义上是锦阳县的保安部队，实际上是包一天的私人武装。曾经有几次手下人踩好了点，锦阳县的某某商行有油水，好抢劫，某某货栈有油水，好抢劫，过后一调查，俱都是那包一天的。
潘西武可不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货。有几次惹得这个潘鬼头来了火，就想铤而走险。有一天，他明知那是包一天的赌场，就在苍县的大街上。他令手下人化好妆，都变成赌客进了场。
可是他进去一看，表面上赌客很旺，吆吆喝喝，实际上全是化了妆的包一天手下。似乎包一天是晓得他那天会去似的。他只好带着手下灰溜溜撤了。
而包一天打潘西武的主意，是在潘西武成名了之后，也就是最近两三年的时间吧！
潘西武靠着自已的不择手段、残忍暴戾，土匪队伍不断扩大，到最后发展到二三百人，早就成了地方上的最大祸害。政府有几次想去剿灭它，都是无功而返。
本来苍县的土匪，锦阳的包一天管不着，但是随着剿共的升级，北河行营就想到了包一天的民团武装。把几县的民团武装集中起来，北河行营早有此想法，让包一天出任总指挥，也早有打算。包一天也求之不得。
要搞联防，先得有武装。锦阳县有，但苍县和霞县都没有。所以北河行营就想让包一天想办法。结果，在霞县，包一天就想到了吴家的护院队，他把吴家的护院队扩大成了霞县民团，让胡奎当了团长（胡奎后来有野心，这是包一天始料未及的）。又想到了潘西武的武装。
从这个时侯起，包一天才正式接触潘西武。当然他的接触是实质性的。他晓得胡奎要什么，而潘西武又要什么！胡奎不缺钱，他要的是团长的宝座。潘西武首先是要钱，所以包一天给潘西武的比给胡奎的多。胡奎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不平衡也未可知。
就这样，潘西武摇身一变，从一个大土匪变成一个民团团长。这潘西武对包一天可有点子感恩戴德起来了。
本来包一天也想收编窦乐山的土匪武装。他派潘西武去做说客，因为潘西武与窦乐山是拜把子兄弟。但不知怎么搞的，潘西武就是说服不了他这个把兄弟。
锦阳县虽有民团武装，但包一天却有自已的打算。他怂恿县长洪儒再组织一支民团武装，并且推荐了名绅梁维甫的女儿梁红玉出任团长，训练队伍。
洪家与梁家是世交，洪儒与梁维甫是好朋友。包一天的推荐正合洪之意。洪儒拨出专款，结果由十八岁的梁红玉招兵买马，完后开赴金鸡岭训练。一年后，锦阳的民团正式成立，梁红玉任团长。
话再说回来，这潘西武按照三县联防会议的部署，除留一百多人在县城里，一百余人在白水镇，其余的三百多人全部开到了青草坡。今天上午，他又接到包一天的命令，把部队开到没牛川，说要把游击队堵在没牛川里预以歼灭。
这个潘鬼头并没有与游击队交过手，但却晓得红军。他开始当土匪的时候，红军就在赣东北活动，并会到苍县来打游击。有一年红军应老百姓的强烈要求，把他给剿了，他不是跑得快，早成了红军的刀下之鬼了。
所以这个潘西武对共产党是恨之入骨，他接受包一天的收编，这应是他的主要动机。他对凤凰岭一带的老百姓实行无情的杀戮，一方面是奉包一天的指令，一方面也是他的秉性所致。
潘西武为了迅速抢占没牛川的有利地形，接到包一天的命令，立即派出了骑兵充当先头部队，自已率领步兵快速向没牛川急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