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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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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走到大案后端坐下来,指着身后墙上的八个字,声如洪钟道:“念!”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学生们背着手,齐声念道。那是他们的学训。

“你们做到了吗?”李志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屋,每个学生都觉着他在盯着自己看,只听李志沉声道:“我还以为自己进了菜市场了呢!每人抄写一百遍!”

听说人人有份,学生们面色愁苦,却没有一个敢出声的,都乖乖铺纸研磨,准备写字。

却又听李志沉声道:“方才谁没有在座位上坐着,现在都站起来!”

沈襄沈格几个老老实实站起来,沈建也拉一把李尘,两人一道站起来。

“很好,又是你们几个。”李志面无表情道:“还多了一位新同学……既然不愿意坐,今天就站着听课吧。”说完便将目光放在书本上,不再看他们一眼。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李尘是先生的儿子啊?“沈建疑惑的问道。

“嗯?好,现在你们记住在学堂里,只有师生没有父子,去,你们都去。”

“哦”看着李志表情李尘此时才知道沈建刚刚的提醒并不是不无道理啊。

无奈的站在最后一排,看着低头抄书的学子们,李尘心中涌起一股荒诞的感觉:‘td,我竟然又被罚站了。’

八个字抄一百遍,还得一丝不苟,若是苟了就得重写。这实在是件费时费力的苦差事,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一名年级较大的学生才恭恭敬敬的呈给李志。虽然手臂酸麻不堪,却不敢有纹丝乱动。

李志将每一张字都看了,这才搁在一边,正襟危坐道:“接着背书吧。”

那学生赶紧恭声应下,回到座位上取了书,却是一本《大学》。他又一脸忐忑的走上台。恭敬的把书本放在李志案上,轻声道:“李先生……昨天刚学了‘经’一章。”

李志微微颔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那学生便背着手,摇头晃脑的拉长音大声背诵起来。起初几句背得十分流利,但到了‘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就开始磕磕绊绊,等背完‘国治而后天下平。’便彻底歇菜,如长虫吃鸡蛋一般,吭吭哧哧背不出来。

“自己看还有几句。”李志把书往他面前一推,那学生打眼一看,登时懊丧的‘哎呦’一声,然后苦着脸道:“还有三言八句。”说着便畏畏缩缩的伸出左手,闭上眼睛颤声道:“请李先生重重处罚……”

李志拿起戒尺,毫不客气的高高举起,重重打在那学生的手心上。

那‘啪’地一声脆响,让书屋里所有的学生都哆嗦一下,连李尘都感到后脊梁一阵冷风飕飕。

学生的手一下子被打落,痛得他五官都挤到一起了,却不敢躲闪,也不敢出声,反而用右手托着左手,又咬牙吃了李志七下,那支左手便眼见着肿了起来。他的泪珠子噼里啪啦落下,仍咬牙一声不吭。

‘我靠,’看得李尘满头大汗,小声问道:“你有没有被打过?”

沈建点点头,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他不要多嘴。

李尘只好住口,再看那学生被打了还不能下去,而是侍立在桌边,一边抹泪,一边恭听李志讲读……正是从他磕磕绊绊的‘物格而后知至’开始。

只听那李志圈点口哼,先将这段‘经’讲完,又讲了‘传’之一篇的第一段,从‘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一直到‘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结束。

讲完之后,又命学生持书复述。待其复述完毕,终于放他回到座位上去朗读,等到明天再检查。

那个下去了,又一个年级小一些的学生将字呈上,李志检查完毕,也让他背书。这学生也把书拿上来搁在李志案前,自己背手而立,小声道:“先生,昨天学的是‘吊民伐罪’四十句。”原来他读的是《千字文》。

这个合辙押韵,朗朗顺口,倒也好背的很,这学生很快的背下来,只是有两个字的小错误,却仍然被打了两板子。

后面的学生依次上来,有被《三字经》的小孩,也有背《孟子》的青年,虽然内容各不相同,但背错了是都要挨板子的……李志治学极严,忘句、错句不说,就是声调错了,多个‘哼哈’之类的语气词,也一样照打不误!

一个上午看下来,李尘还没看到一个幸免于难的,不由瞥沈建一眼,意思是:‘终于知道你为啥不愿上学了。’

沈建做出个‘你竟然不知道’的表情,便继续两眼直的站着。

李尘确实不知道。他家里穷,交不起学堂的束脩,干脆在家里自己学,在家的李志哪有如此这般苛刻?

李志的性子温厚,又极疼他,自然舍不得打他一下。以至于小江流的记忆中,竟然没有背不上书来打板子这一说。谁知到了学堂李志竟然来着风度大转变,这的却让他感到十分的意外。

看天色已经午牌时分,李尘突然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窗外,便见那据说是小食堂的西厢房,已经摆好了饭菜……他登时感到饥肠辘辘,心里火烧火燎的盼着放学。

却还有几个学生没背完,李志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直到小半个时辰后,给最末一个学生讲解完,这才挥挥手道:“散开吧。”

学生们也不敢一哄而散,而是一起起立鞠躬道:“谢先生,李先生请。”

李志站起身来,瞥了几个罚站的一眼,便迈步离去了。

学生们这才争先恐后的跑出学堂,去小食堂吃饭。

李尘也要跟着跑出去,却又被沈建拉住道:“你要去哪?”

“没看他们都跑了吗?”李尘着急道:“再不去连菜汤都抢不着了!”

沈建哭笑不得道:“先生没让走,哪个敢走吗?”

李尘叹口气,便感到双腿一阵阵酸麻肿胀,有心要坐下,却见旁人都老老实实站着,只好将背靠在墙上,硬捱着站立,小声道:‘这可怎么熬啊……’

学生们吃完饭,有的到书屋后面的小园子里嬉戏玩耍,有的回到书屋趴在桌子上午休。

一直到下午开课前,那李志才重新出现,站在门口沉声道:“你们几个,出来。”

饿得前心贴后心的老几位,赶紧晃晃悠悠出去,面向李志,挨着南墙根站成一排。

目光在几人脸上巡梭,李志黑着脸道:“吃饭去吧……”众人如蒙大赦,皆以为这样就算了,便往小食堂跑去。

谁知李志又道:“沈襄,吃完饭去我那里一趟,还有李尘,你也留下。”

在沈建‘兄弟保重’的眼神下,李尘一百个不乐意的回过身来,见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低头道:“爹爹还有何吩咐?”

“你以后在学堂里不准叫我爹爹。”李志一改往日姿态冷声道。

‘是…’李尘心中咯噔一声,这世上什么最大——‘天地君亲师’,老师便是其中之一,李志如今是占了五个其中的两个,他虽然敢跟徐斌耍花腔,却不敢在李志面前造次,只得放低姿态道。

“嗯,实话实说吧?我在学堂里的要求是十分严格的,你现在只是在这个学堂里暂读三个月,三个月内若是你可以不犯一点错误,完成我安排的学业,你就留在这里,要不?你也没有读书的必要了,还是去搞你的商贾之事吧?“

李尘的嘴唇紧紧抿着,显然在强抑着反唇相讥的话语,但是眼前的这人是他的父亲,他只好把这份不忿藏在心里,李尘也知道既然现在的志向早已经转向了功名,那就必须遵守这一套游戏规则……,如果三个月内不能达到李尘的要求,那么第二天他被驱逐出沈氏族学的消息便会传遍钱塘城。一个‘叛逆’的大帽子就算是戴上了。

试问哪个学堂还会容留他?哪位先生还能收他?恐怕就连视他为香饽饽的李县令,也会立即视之如粪土,弃之如敝屣的!

所以他不能离开这个学堂!李尘默默的吞下这个苦果,朝李志长鞠一躬道:“我一定会让先生满意的……学生告退。”

一直看着他昂走进教室,李志才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心里却翻涌不已,这是他对李尘的要求,要是李尘连着谢要求都打不到的,恐怕他自己也无脸让李尘进入到沈氏族学里边念书了吧?

当饱餐一顿的沈建拍着肚皮冲进学堂,便见李尘面如万载寒冰的坐在那里,正在凝神翻阅着什么。

“看什么呢?”挨着李尘坐下,他探头探脑道。

“《沈氏学规》啊。”李尘微微点头,轻声道:“我看看。”

“别看了,”沈建小声道:“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说着鬼鬼祟祟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金黄的油饼道:“快吃吧。”

李尘却摇摇头,将正在看的一页一抖道:“第八条,学堂师道尊严之所,不得饮食便溺。”

“那也不能饿着吧。”沈建苦着脸道:“我会内疚死的。”

李尘却不为所动,一直到李志重新出现在学堂中,都没有看那油饼一眼。

沈建以为他生自己气了,只好将油饼往位洞里一扔,一时情绪有些低落。

“跟你没关系。”李尘轻声安慰一句,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再也不说一个字。

按照惯例,下午是李志大讲的时候,不同于上午的个别授课,而是由全班一起听……讲课的内容固定在四书五经之内,每隔几个月,便会反复一遍。对于刚入蒙识字的学童来说,这是一个正式学习前的熏陶。对于已经背过这些书的学生来说,这是一个求甚解的过程,能听懂多少微言大义,全看个人的悟性根骨了。

李志端坐回大案后,沉声道:“今天该讲《诗经》了。”

因为李志并不是逐字逐句的讲解,所以学生们并不拿出书来,只是背手坐在那听,听懂多少算多少,记住多少算多少……

只听李志语调舒缓道:“论《六经》,《诗经》最葩。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夫子认为人只有经‘诗教’的人,才会‘温柔敦厚’,才能‘远之事君,迩之事父’,才有登上朝堂,代表一国进行内政外交的资格。总之,《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李尘聚精会神的聆听着,原先那些浮躁和不适应,已经统统消失不见,他心里只剩下一个信念,那就是“做!到!最!好!”让这老匹夫心服口服!

但他边上那位沈四少,吃饱喝足了便开始打盹,硬撑着听了一会儿什么‘思无邪’,便终于上下眼皮打架,迷迷瞪瞪睡过去了。

那李志眼观六路,立刻看到了睡觉的小子,轻咳一声道:“沈建。”

“啊……”沈建悚然惊醒,一边擦口水,一边赶紧站起来道:“学生在。”

“给同窗们背一下”李志沉声道。

“哦……”别说,沈建还真会,只听他摇头晃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然后便歇菜了,他也就会背这么一句。

同窗们便开始偷偷笑他,尤数沈格和那三个帮闲的笑得最为夸张。

“沈格,你起来!”却听李志沉声道:“给大家讲解一下沈建背的前两句。”

沈格一下子傻了眼……他和沈建算是给沈家改了门庭,读书都是极差的。到现在连四书都背不过,就更别提知其意义了。

但李志偏要为难他一下,非让沈格解释解释,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大概是这么回事儿……有一个关着斑鸠的鸟笼子,挂在一个姓何的知州家……”

第六十九章 沈氏族学《下》

书屋里登时哄堂大笑,臊得那沈格满脸通红,心中不禁埋怨起先生来:‘你从来不提问我,怎么偏偏今天问了呢?’那边的沈建也作同样想法。龙腾小说网提供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私塾,奉行精英教育,一切以科举高中为目的。这也不难理解……能在一层层严苛淘汰中生存下来,最后高中举人,乃至进士的,毕竟有如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一个学堂也不一定能摊上一个。

所以先生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对尖子学生的培养上,指望着他们能榜上有名,也算是一番心血没有白费。对于普通的学生,先生只是做泛泛指点,能识字写字就好了,毕竟没几个能靠笔杆子吃饭的,像李志这样悉心教导的着实罕见。

但即使是李志,也只能做到,你愿意学我就认真教,你若是不愿意学,我也不会耳提面命,连拉带拽。所以对后排坐着的几个,他向来是顺其自然,只要不影响别人学习就行。

李志也确实从不提问他们,但不包括他想为难他们的时候……他从沈襄那里,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与他所料想的不差,果然是沈格那伙人胡作非为,拿一只死猫作弄新来的李尘。

这让李志终于无法容忍了,在他看来学问好坏无伤大雅,但人品好赖却是天地大事,况且这次的确是自己的儿子受了欺负,想必这件事情传到沈老爷哪里,他也不会感到理亏。

而现在沈格几人的行为,已经过了李志的底线,他又怎会若无其事呢?

之所以没有在外面作,是因为他科举出身,信奉正大光明,绝不在暗室判决。

见李志板着面孔,学生们很快停下笑。只听他声音冰冷道:“沈建且不说,他还在读千字文……”沈建脸上这个臊啊,他都十三了,还跟小孩一个年级。

便听先生矛头指向沈格道:“你可是已经背过《四书》的,文言精义我也给你讲过数遍了,怎就一窍不通,狗屁不通呢?”说着‘砰’的一拍桌子道:“你都学了些什么?”

李尘心中一动,李志把沈建轻轻放下,却将沈格重重提起,显然不只是为了诗文这点事,多半是要借题挥了,看来老爹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啊?

沈格苦着脸道:“先生,学生愚笨……”

“愚笨?你可不愚笨!”李志冷笑连连道:“连大罗上仙的神猫都能想出来,你怎么能称得上是愚笨呢?”他终于道出了真实原因。

沈格登时面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还不把你的神猫拿出去!”李志两眼一瞪,十分厌恶道。沈格赶紧跑到李尘座位底下,将那只死猫拎出去,不知扔到什么地方。等他再回来时,现自己的三个死党也被揪了起来。

只听李志面无表情道:“原先我容忍你们,只以为是少年人爱胡闹,等年纪大些便好了。”说着闷哼一声道:“但现在看来,你们已经不是胡闹了!而是诬陷!嫁祸!欺凌!讹诈!你们是大大的心术不正!不配为圣人门徒!”

沈格惊呆了,他本以为这次又是打板子呢,谁知李志竟有决绝之意!

四人赶紧给先生跪下,苦苦哀求起来,说什么学生初犯,下次绝对不敢之类。要是就这么被撵走了,还不被老爹给揍死啊!

李志却看都不看他们道:“圣人学堂容不得半点玷污,你们出去吧。”但终究还是自家子弟,他也不忍太过绝情,最后又加一句道:“回去好好反思反思,什么时候改过自新了再说……”这下揍个半死既可。

将四个哭哭啼啼的家伙撵出学堂,李先生又把目光投向沈建道:“今天这事情你虽然没有错,但你的学问是在太差了……”

沈建吓得一哆嗦,赶紧磕头道:“先生饶命……”一着急,连‘饶命’都出来了。

“我不会要你命的。”李先生沉声道:“但不会再容忍你旷课了,我李志的学生连个‘关雎’都背不下来,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这不还是要我命吗?’沈建低下头,暗暗叫苦道。

“你可以选择像他们一样回家玩耍。”李先生端坐回大案后,不疾不徐道。

“学生不敢。”沈建哀声道:“我以后都乖乖上课。”

“好,我姑且信你这一次。”李志沉声道““若是你再旷课一日,就永远不要再进这个门了!”

沈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下。

“回去坐好,继续上课。”李先生沉声道。

学堂中便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来未曾起过涟漪,只有那四个空出来的座位,提醒着所有学生,不要行差踏错。

李先生又讲了一个时辰的《诗经》,便到了申牌末刻,终于收起书来,宣布下学。

却又把李尘和沈建两个留下了。

李先生交给他们每人一张纸,淡淡道:“你们两个明日的作业。”说完又‘哦’一声道:“别忘了再抄写《学规》一百遍。”

李尘两个无可奈何,乖乖的行礼退下。

两人出了书屋,走出老远后,沈建一**坐在个水池边,两眼直道:“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李尘也坐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也该学点东西了,不学无术总是不好的。”

沈建丢一块石头到水里,轻声道:“其实我也知道,不学无术走到哪都让人瞧不起。只是摊上那样一个哥哥,每次总要没事给弄出来些事情,虽然我不是大娘亲生的但是我却知道大娘待我是极好的,只是那个哥哥?哎?每次都要防着他用各种方式整我,我也在想办法应对,等到我想 学习的时候已经过了这个年纪,什么东西都记不住,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那沈格怎么也是一团浆糊的?”李尘轻声问道。

“大娘倒是溺爱他,想不读书就不读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依百顺,便顺出这个么东西。”沈建叹口气道:“论起肚子里的墨水来,我们是半斤八两,一对子二百五。” 两人又坐了一会,李尘拍拍泥土起身道:“回去吧,说不得要熬个通宵了。”

沈建‘哦’一声,爬起来唉声叹气道:“熬通宵也是写不完的。”

“把你的功课给我看看。”李尘伸手道。

沈建递给他一看,原来是将千字文抄写一遍。李尘再看看自己的,竟然也是同样的要求,两人不由苦笑道:“学规一共是七十八个字,一百遍便是七千八百字,再加上这个,今晚要写八千八百个字。”

沈建便掐指头算道:“到明天上课还有七个时辰,就算不吃不睡,一个时辰要写一千二百个字,那是不可能的……”

“写多少算多少吧。”李尘一咬牙道:“快回去写了。”两人便匆匆分开,各自回去写字了。

李志正在‘鸿胪阁’客厅里边慢慢行走,便见李尘从外面跑进来,叫一声‘爹’,便从书箱里拿出一摞宣纸,再挑一根舒适的羊毫笔,就端坐在桌前,小心的磨起墨来。

“怎么?可是作业留的多了?”李志小心的问道,唯恐打断了儿子的节奏。

李尘蘸蘸墨汁,悬笔在纸上,轻声道:“八千八百字。”说完就打开一本千字文,开始抄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行工整漂亮的蝇头小楷便跃然纸上。

其实李尘学过现代的字,所以他的底子是很好的,起初还因为几日没动笔,有些生疏,写着写着便越来越快。渐渐的,他的呼吸平顺了,眉宇间的焦躁之气也消失了,每一次落笔提笔都不假思索,彷如流水般缓缓淌出。

李志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背后,望着凝神静气,奋笔飞书的儿子,这一阵子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其实早就察觉,自从李尘从病中醒来,整个人便成熟了许多,为人处事圆滑自如,进退之间拿捏得当,仿佛二世为人一般,让他这个当爹的自叹弗如。

而且这孩子仿佛一下子开了窍,左一个点子,右一个主意,让人觉着似乎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情一般。

事实上,巨大的赞誉,士绅的赏识,甚至一些财富也接踵而来,这一切都可以向他佐证,自己的儿子是多么的优秀!

其实李志也深知,儿子天生就是个做官的料,只要能鱼跃龙门,金榜题名,将来呼风唤雨,光宗耀祖,似乎根本不用他担心。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担心。他十分担心儿子在巨大的赞誉面前,飘飘然不知所以然,以为凭着自个的聪明才智,不废吹灰之力,功名利禄便能唾手可得了。

因为不管李尘有多聪明,都必须在‘县府院、乡会殿’这六次大考中走一遭,与天下刻苦读书的士子学生,比一比苦功夫、真学识。而‘学识’这东西,乃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聚小流无以成江河’的,一丝一毫都由不得松懈——可不是天生聪明就能应付的!

‘伤仲永’的故事人人皆知,却有几人能自知?所以李志为了保持李尘的那一份好学激进的状态于是就给李尘留了超乎一般的作业。

但看到儿子第一天放学,就饭也不吃的扑在书桌上,全神贯注的写字。他便觉着自己多虑了……‘这孩子太知道好歹了,比我当年可强多了。’李相公不由暗暗感叹道。

看了一会儿,李志低声指点道:“主笔所向,副笔铺陈,随从实笔所向,虚笔再承接。一势接一势,势势相连,自然的拉出走势。”

李尘飞动的笔触,自然而然的随着父亲的指点而变化。又听李志继续道:“有度才看出调控的功力,这种调控只能靠心。如果靠眼比量以后,再用手去调整的话就根本写不快。所谓意在笔先,你要笃定地书写,写着一个字已想着下几个字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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