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部分阅读
待来到一片山林中,小弦忽叫一声:“等一下。”他走到一棵大树前,默立半晌,又自顾自朝前走去。
追捕王心头奇怪,强忍着不去问他,走了一会儿,小弦又是高叫:“停!”如同刚才一般,在一棵树前静立良久,然后继续行路。
如此三番五次,追捕王疑心大起,喝道:“你鬼鬼祟祟又想做什么?”
小弦白他一眼,揉揉屁股欲言又止。追捕王以为他怕自己再打,放缓口气,柔声道:“有什么事就告诉叔叔,只要你乖乖的,我岂会胡乱打你?”小弦道:“那你先要答应我一件事。”
追捕王点头:“你先说出来,凡事都好商量。”小弦道:“我去那边林子一会儿,你不许跟着我,也不许偷看。”
追捕王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小弦垂下头:“你先答应我,等我回来就告诉你,我去做什么了。不用多久,半炷香的工夫。”
追捕王实不知小弦又有什么念头,眼望山林,料他也逃不了:“好,我答应你。”小弦一脸肃容:“骗我是小狗?”追捕王这次答应得爽快:“我决不跟踪,也决不偷看,你放心去吧。”
小弦脸上喜色一现,旋即收起,苦笑着慢慢走入密林深处。
追捕王果然站在原地不动,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回想刚才小弦的神情,大觉蹊跷,叫一声:“小弦,你好了么?”小弦的声音遥遥传来:“还有一会儿,马上就来。”
又是良久无声,追捕王略有些不耐:“半炷香早过了,我数十声,你再不回来就去找你了。”小弦的声音传来,似乎颇为惶急:“你不要过来,我就快好了。”
追捕王心中起疑,大声数数:“十、九、八……二、一!我来了。”他腾身往小弦的方向冲去,有意要看看小弦在做什么,身法极快,眨眼即至,却见小弦慌慌张张从树林中跑出,口中还唠叨不休:“好了好了,你这个人真是性急。”追捕王眼利,已瞅见他指缝中全是泥土:“你做什么了?”
小弦一面往前走,一面结结巴巴道:“我……我们快走吧,路上我再慢慢告诉你。”追捕王冷笑一声,他循声辨位,早已判断出小弦现身的地点并非刚才发声的方位,直朝深处走去,来到林中,游目四顾。
小弦将追捕王往林外拉:“你来这里干什么,快走吧。”他望一眼左方五步外的一棵大树,又急忙别开头去。追捕王将小弦的神情看在眼里,直直朝那棵大树走去,凝神细看,立刻瞧出那大树上有泥封的痕迹,上前用手一抹,泥沙簌簌而下,露出一个洞口。
“不要……”小弦大叫,神情紧张。
追捕王抬手虚指小弦,脸色阴沉:“站在那里不要动,不许开口。”小弦似是十分害怕,果然不敢动弹,小嘴紧闭。
追捕王探手入洞,里面极深,触不到底,料想小弦必是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回头看时,只见小弦已转过身去,浑身抖个不停,仿佛怕到了极点。
追捕王心里更是好奇,暗运神功,逆运真气,使一个吸字诀,蓦然提掌,洞底一物已被他吸在掌中,当下哈哈大笑:“你这点小把戏,岂能瞒过我?”只觉那物被一片大树叶包裹着,因他掌中吸力极大,树叶已碎,那物正撞在手心里,触手极软微温,且颇有黏度。
他自言自语道:“奇怪,这是什么东西?”他话音未落,一股臭气已直冲鼻端。追捕王蓦然怔住,已想到一件极可怕的事情,右手放在树洞里,几乎没有勇气拿出来!
小弦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原来他刚才浑身颤抖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在强忍笑意。他一面笑,一面还颇委屈地道:“不要怪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插图2)
追捕王出道至今,从未受过这等侮辱,何况刚才一意取物,掌中吸力十足,那团“可怕的东西”此刻正结结实实黏在掌心,又是狂怒又是恶心,若非尚存一丝理智,小弦就算有十条性命,也必会被他毙于掌下。
小弦笑得满头大汗,看到追捕王的神情可怖,心头亦有些发虚,勉强收住笑声:“我又不是故意的,本想在路上慢慢告诉你,可你非要自己来取,还不让我提醒你……”他说到这里,几乎又要笑出声来,苦苦忍住。
追捕王怔愣半晌,忽放声大笑起来:“好小子,真有你的。这一次我梁辰输得心服口服,绝无话说。”他从树洞中提起手掌,实不忍看那“惨况”,眯起眼闭住呼吸去找水源净手。
他当然知道小弦不但是“故意”,而且是算准了自己必会来看,面上做戏的天分也还罢了,更能将自己的心理与应变揣摩到十足,这份缜密的心思纵是精于算计的成年人亦远远不及,何况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此刻他对林青的话已是确信无疑。假以时日,小弦不但足可成为明将军的克星,天底下任何人只怕都难以望其项背!
小弦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只道必会挨一顿痛揍,谁知追捕王回来后仅淡淡说了声:“走吧。”再无多余的言语。小弦心头忐忑,不知追捕王会想什么方法报复自己,乖乖跟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走了几里路,忽听追捕王长叹一声:“我前晚的话能否不算?”小弦奇道:“你前晚说了什么?”
“前晚我曾说,可以饶你十六次,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追捕王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日后是我的敌人,一旦落在我的手里,决不留活口!”
这句话听得小弦胆战心惊,心底深处却有一种藐睨天下的自豪与骄傲感,层层翻涌而起。
第八章 宿敌初逢
再行两天,这日下午两人到达一个名为潘镇的小城。追捕王带着小弦到一家酒楼中,叫一壶茶,几碟小菜,慢慢品茶吃菜,状极悠然。
小弦奇道:“现在才是申时初,根本不到用饭的时候,为什么突然不走了?”追捕王淡淡道:“再往北行五里,就到京师了。”
小弦一惊,原以为远在天边的京城居然就已近在眼前。追捕王经过那日在树林中的“暗算”后,虽没有找小弦的麻烦,但这两天里处处小心提防,根本找不到下药的机会,难道就这样被他“押”往京师么?纵然能平安见到林青,亦是灰头土脸、毫无面子。他口中道:“你答应我,一入京师就去找林叔叔,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追捕王点点头:“我答应过的话,必会做到。”
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林青,小弦心痒难耐:“那我们快走吧。”
追捕王低声叹道:“你可知许惊弦如今已是京师中的风云人物,人人欲得之而后快。你若是就这般入京,只怕还不等见到暗器王,就被人撕成几块了。”若是以往,追捕王定会对小弦以“小鬼”相称,并且伴着一丝不屑的冷笑,但经过上次“树洞取物”的教训,他心下对小弦却大大尊敬起来,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一丝莫名畏惧,所以用他的大名“许惊弦”相称。
小弦惊喜交集,只当追捕王讽刺自己:“梁大叔不要笑话我。”
追捕王一笑不语,他所说的确是实情,但现在还不到对小弦摊牌的时候,须得想个方法先通知泰亲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小弦藏在京师郊外某处,既免得引起京师各势力的怀疑,亦不必违背自己的誓言。只不过小弦古灵精怪,不敢稍离他半步,实是分身乏术。所以先到这个京城外郊的小镇上,最好能遇见泰亲王的手下,替自己通风报信。
小弦猜不透追捕王的心思,望着桌上那壶清茶发呆:这或许就是自己下药的最后机会了,但在处处防范的追捕王眼皮底下,又如何能做到?
忽听酒店外一阵喧哗,一位胖和尚出现在店门口,手中托着一个斗大的钵盂,身后还跟着十余位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把店门堵得严严实实。
店小二连忙迎出来:“这位大师有何指教?”胖和尚双掌合十:“贫僧给施主请安了。”他看样子三十余岁的年纪,身躯既高且壮,普通人不过到他胸前,此刻一个人就几乎堵住了整个店门,却是一脸谦恭,声音亦是平和有礼,极慢极稳,若只闻其声,断然不会想到竟是从这样一个魁梧的身体中发出来的。
店小二连叫不敢当:“大师是要化缘,还是要做法事?”胖和尚淡然道:“贫僧化酒肉缘。”
店小二一呆,从未听说过不食荤腥的出家人化什么“酒肉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店主人颇有见识,瞧出这和尚有些来历,举手相请:“呵呵,本店素食酒肉俱全,还请大师堂内坐。”
胖和尚摇摇头:“出家人不便公然破戒。”他说得心平气和,似乎只要不是“公然”,出家人破戒乃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之事。
店主人略皱眉,吩咐店小二道:“去切两斤牛肉,再拿一壶好酒来。”他又问胖和尚道,“大师请稍待,却不知大师如何称呼?”“名号皆空,施主无须知晓。”胖和尚并不报上法号,又摇摇头道,“施主太过小气了。”
店小二再也忍不住开口斥道:“你这和尚忒贪心,吃酒吃肉不说,我家掌柜好心施舍,还要嫌少么?”“阿三不得对大师无礼。”店主人喝住店小二,又对胖和尚赔笑道:“不知大师要多少酒肉才够?”他精于世故,早瞧出这胖和尚绝非善类,不敢开罪。
胖和尚道:“门外这十几位皆是深具慧根之人,亦要请施主布施。”他口中所指“深具慧根”之人,竟就是那十余位形貌猥琐的叫花子。
店主人无奈,只好又命人多拿三十斤牛肉与一坛好酒来。那店小二在一旁神情不忿,口中犹是嘟囔不休。
胖和尚忽望定他:“施主要小心。”店小二没好气:“我小心什么?”胖和尚低声道:“小心近日有血光之灾。”
店小二先一怔,两道眉毛渐渐竖起,微蕴怒意。那店主人连忙喝住他,对胖和尚拱手道:“大师不必与他一般见识。”胖和尚却只盯住店小二不放:“施主如愿破财,就可消灾。”
店主人以眼色止住几乎要破口大骂的店小二:“还请大师指点,如何破财如何消灾?”胖和尚缓缓伸出右手:“三两银子。”他的右手赫然只有三根指头,食指与无名指俱不见,而且每根指头都极短极粗,似是被切去了一节。店小二本还要再说,看到这只可怕的右手,面色微变,不敢开口。
店主人连忙掏出三两银子,赔笑道:“还请大师笑纳。”胖和尚却仍是不依不饶:“破财的应该是他,不是你。”店主人叹道:“大师放心,这三两银子必会从他下月工钱中扣除。”他又一拉店小二,“还不快谢谢大师。”
店小二无奈,躬身一礼:“多谢大师指点。”胖和尚微微点头:“此乃出家人的本分,施主不必客气。”
从头至尾,他都保持着那不疾不徐的声调,态度亦是始终如一的谦恭,但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他从骨子里发出的骄狂之气,似是天下万物皆不瞧在眼中。堂中食客面面相觑,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放低了三分。
送来了牛肉与美酒,胖和尚却不分给那些叫花子,而是拿起牛肉放在自己手中的大钵里。说来奇怪,那钵虽然不小,看样子最多仅能放下十余斤牛肉,也不知胖和尚用了什么方法,这边拍拍那里按按,竟将三十斤牛肉尽皆放于钵中。然后才伸出那只有三只指头的右手,轻轻一勾,将一大坛酒挑在小指上,施施然走到酒店外的一堵破墙边,盘膝坐下,将一大坛酒放在身前,对那些叫花子招呼一声:“开始吧。”
那些叫花子顿时一拥而上,争抢那一坛酒。只要能抢到一口酒喝,便可从胖和尚手中分得一块肉,看来是与胖和尚早就有言在先。胖和尚不急不躁地望着一群乞丐争酒,浑如讲经说法般端然静坐,面相端严。
小弦看完这一幕,忍不住低声道:“这和尚倒是有趣,就是化缘时好像太嚣张了一点。”
追捕王却是一脸凝重:“无念宗的和尚皆是这个模样。”他眉头略略一沉,喃喃道,“暗器王此次入京,天下武林闻风而动,竟然连祁连山的无念宗也来凑热闹了。”小弦似有所悟:“嗯,是了。林叔叔与明将军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谁都想亲眼目睹他们的决战,好增长一份见识。”他转念想到自己也会参与其中,兴奋得手舞足蹈。
追捕王一叹不语。京师形势复杂,派系林立,暗器王与明将军一战不但关系着两人的声望,诸方势力亦都想趁此机会扩充实力,独揽大权,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或许有些江湖客确是为了一睹暗器王与明将军的风采而赶赴京师,但更多的只怕是为了“名利”二字,伺机投靠某方势力,绝非小弦想象的那么简单。这道理却不必对小弦明言了。
小弦又问道:“我从未听说过什么无念宗,看那店掌柜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莫非很了不得?”追捕王随口道:“行走江湖,最忌得罪僧尼道等出家之人。那店主人见多识广,何况那和尚所要不多,何苦生事?”
小弦嘻嘻一笑:“我看那胖和尚又喝酒又吃肉,还道是个狠角色。瞧他伸出三个指头以为要敲诈三百两银子,谁知只是区区三两。恐怕他也颇为心虚,不敢狮子口大张,漫天要价……”
“无念宗不信神佛,不守戒律,所以才有‘无念’之名。每次‘化缘’皆是看人行事。遇见王公贵族,要价成千上万,若遇见普通百姓,有时不过几枚铜钱便了事。”追捕王漠然道,“无念九僧各有惊人艺业,却偏行那诡秘之事,常常借化缘之机勒索百姓,虽然每次皆适可而止,可若不答应他的要求,却决不肯甘休。记得那年碧寒山庄少庄主娶亲,却有一个癞头和尚以重塑佛像金身为名,说什么佛像差一只右眼,唯有新娘子头上那颗夜明珠才最有佛缘。先不说那颗夜明珠乃是少庄主赠给新娘的定情之物,只凭碧寒山庄威震陕甘的名头,又如何肯给他?那癞头和尚也不动粗,却在喜堂上坐起禅来,碧寒山庄中十余名武功高强的弟子合力也抬不动他。这一坐就是大半天,眼见吉时将过,又不能把他一刀杀了,冲了喜事,无可奈何之下亦只好把那颗夜明珠给了他,亲事方才如期举行。那名癞头和尚正是无念宗的三僧谈剑。无念宗行事难缠,由此可见一斑。”
小弦听得又是好笑,又是心悸,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遇见这样不讲理的和尚,也只好忍气吞声,继续问道:“他又怎么把那三十斤牛肉都塞到那……大碗里?”小弦不识僧人化缘的钵盂,权以“大碗”相称。
追捕王嘿嘿一笑:“无念宗的‘须弥芥纳功’仅用于一盘牛肉上,倒也算是稀奇。”小弦也不懂什么叫“须弥芥纳”,眼珠一转:“看来这胖和尚果然很厉害,梁大叔可打得过?”追捕王傲然道:“总不会轻易输给他。”
小弦听追捕王的语气,亦无必胜把握,一时计上心来:这胖和尚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若能让他与追捕王打一架,自己便有机会浑水摸鱼了、他喃喃道:“你不是号称捕王么?便由他这般飞扬跋扈,欺负百姓?”
追捕王隐隐察觉到小弦的心思,面色一沉,低喝道:“我们有正事在身,岂可不分主次?你若是想惹是生非,我可不饶。”小弦吐吐舌头,连吃几颗花生米堵住小嘴。
门外那些叫花子分完酒肉,一哄而散。胖和尚鼾声大作,闭起眼呼呼大睡起来。他说话斯文,鼾声却着实配得上那魁梧的身材,满店皆闻,食堂众人皆暗暗皱眉,却无人敢上前理论。
追捕王见小弦用手拨弄着碟中的花生米,一颗颗地数,似乎并无借机生事的念头,才暗暗放下心来,寻思用什么方法找人通知泰亲王,若是亮出追捕王的名号,自有人通风报信,只叹不能轻易泄露身份,不然人人皆知小弦落在泰亲王手里,岂不麻烦。
忽听小弦欢叫一声:“哎呀,有只好漂亮的小鸟,我打……”他手一扬,手中一把花生米已脱手飞出。这一掷不但使出了林青教给他的暗器手法,更用上了林青留于体内的那股真气。
追捕王奇道:“哪儿有什么鸟儿?”却见小弦掷出的几颗花生米悠悠穿过酒店大堂,不偏不倚地朝着店门外呼呼大睡的胖和尚头顶上落去。
小弦体内那股真气虽然已劲道大减,伤人无力,可掷花生米这等小事,却是准头力度丝毫不差。以追捕王“相见不欢”的轻功,若是及时跨步,尚有可能后发先至、抢在击中胖和尚之前截住那几颗花生米,但万万想不到不通武功的小弦竟有这种本事,心想难道他平日都是装出来迷惑自己的?一时大感愕然,再也不及出手。
若是林青见到这场面只怕更会惊诧不已:按理说真力度体最多只能滞留三五日便散,谁曾想小弦身怀自损经脉、激发潜力的嫁衣神功,更被景成像出指破去丹田后,反令体内经脉对外来真力的容纳力大增,所以这道真气足足在他体内十余日后尚有这等神通。其中的机缘巧合、变化微妙处,连小弦这个当局者亦浑然不解。
眼看那几颗花生米将要端端正正击在胖和尚的光头上,看似沉睡的胖和尚蓦然睁开双眼,鼻中仿佛还残留着鼾声,一道若有若无的白汽已从鼻端喷出,正撞在那几颗小小的花生米上。“啪啪”几声轻响,花生米尽数粉碎。胖和尚一跃而起,炯炯目光朝小弦的方向看来。
追捕王心头暗恨,不欲多生事端,正要开口说句场面话,却见小弦一个箭步挡在自己身前,口中犹大声道:“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和尚好厉害,梁大叔不要管我!”
追捕王一愣,如何猜不出小弦的心思。奈何周围食客皆望着自己,若是让一个小孩子去出面硬扛,这张脸真是没地方搁了。他望着面色依然沉静的胖和尚道:“大师不要误会,小孩子一时顽皮……”小弦却嘻嘻一笑,对着追捕王耳边道:“梁大叔教的本事果然好使,一击就中。”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令满堂食客听得清清楚楚,更遑论那身负绝世武功的胖和尚。
追捕王气得咬牙切齿,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痛打小弦一顿,若是与这样一个黄口小儿分辩真相,岂不显得怕了那胖和尚。他尚未想好对策,只见那胖和尚的目光已从小弦身上移向自己。
胖和尚眼中精光一闪,显是发现追捕王绝非庸手,却仍是双掌合十,淡然道:“阿弥托佛,施主请布施。”他左手托钵,缓缓抬起那只仅余三指的右手。
无念宗一向是看人行事,既要索取足够的代价,亦不会令对方太过难堪,所以对那店小二仅要三两银子作罢。如今估计追捕王并不好惹,不免犹豫,应当报出三十两还是三百两的价格……
小弦听到胖和尚这一句“施主请布施”,已知妙计得逞。退到桌边坐下,忽闪着大眼睛望着追捕王,似是委屈,又似是得意,口中犹道:“大师不要生气,我们有的是银子。破财消灾就是了,三百两也成。”胖和尚被小弦抢先把话说了出来,右手悻悻伸在空中:“便如这位小施主所言吧。”
追捕王目光一沉:“你是谈舞还是谈歌?”胖和尚被追捕王一语道破来历,面色如常,仍是那彬彬有礼的神情,站定于酒店门口,并不入内:“小僧谈歌,请问施主高姓大名?”无念宗九僧的法号皆以“谈”字当头,这位胖和尚正是七弟子谈歌。
追捕王心知自己绝无可能给他奉上三百两银子,如今骑虎难下,此事已无善了,偏偏又不能报上姓名,震退谈歌,倒不如速战速决,免得小弦乘机又弄出什么花样。他身为捕快,亦不必遵循什么武林规矩,蓦然跨出两步,瞬间到了谈歌身前三尺,右掌疾出,往那大钵上按去。
谈歌见到追捕王灵动无比的轻功,已知遇上劲敌,微退半步,大钵一旋,罩往追捕王右掌,右手三指斜插追捕王的双目与眉心,僧袍下左腿已无声无息地踢向追捕王下阴。无念宗讲求隐忍不发,出手必伤敌,这一招“足卷珠帘”乃是无念宗的不传秘学,端的狠毒。
谁知谈歌身形才动,小弦已大叫一声:“小心他的左腿。”谈歌一愣,这一腿便不敢踢出去。追捕王早看破谈歌此招,却料不到小弦会帮着自己,心中疑虑稍减:原来这孩子虽然闹事,却还是与自己一致对外的……他右掌陷入钵中,只觉被一股大力吸住,不假思索反掌划出。谈歌本就略失先机,变招不及,追捕王反掌击在钵沿上,才知这看似无奇的大钵竟是铁铸。
“啪”的一声,这一下是两人内力硬碰,全无取巧余地。谈歌踉跄着退开三步,显然内力比起追捕王来差了不止一筹。
追捕王身法犹如鬼魅,电闪而至,左肘横击前胸,右掌画了个圆弧,袭向谈歌右肩。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