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部分阅读
不料此话一出,钱研开脸上立马解冻,露出笑来,甄永信见了,心里有了底,觉着世德有救了。钱研开笑了笑,说,“世飞兄真是讲究,我俩谁跟谁呀,真是的,还带什么东西。”
“这里不方便,请钱狱长借一步说话。”甄永信紧跟着说。
钱研开顿了一下,对甄永信说,“你稍等一下,我回去交待一下就来。”说完,回到大门里。大约一袋烟功夫,又从大门里推了一辆自行车出来。二人一道往前走了一段路,拐到一个街角,甄永信问,“钱狱长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像样的好饭店吗?”
“前面的望海楼就不错。”钱研开向前面的一座酒楼指了指,二人就往那边去了。进了酒楼,甄永信要了一间雅座,二人坐下,点了些洒菜。等着上菜的功夫,甄永信见门外无人,从怀里掏出两根金条,递给钱研开。钱研开见了,故作惊讶,连忙推辞。“甄先生这是做什么?”
甄永信使了个眼神,暗示钱研开不要声张,小心让外人听见。那钱研开果然听话,不再争执。
“钱狱长切勿推辞,”甄永信低声说道,“这些只是兄弟的见面礼,钱狱长收下无妨,兄弟还有一事相求,钱狱长如能成全,将另有十条相送。”
钱狱长见甄永信说话爽快,办事周密,猜想他必是道中之人,便收下金条,问道,“甄兄有话,但讲无妨,只要小弟力所能及,定会玉成其事。”
“犬子甄世德,前些年在街头滋事,打了一个日本人,不料被日本人课以重刑,眼下就关在钱兄这里。”
“噢,这么说,甄兄就是甄世德的父亲?”
“正是。”
“对上了,对上了!”钱研开说,“这年轻人是冤了些,我刚来时,调阅宗卷看后,也觉得罪不当罚。可甄兄也该知道,眼下是日本人的天下,又能奈之如何?不知甄兄此次找我,想让我帮做什么?”
“救他出来。”甄永信说得斩截。
钱研开听罢,故作惊讶,看了甄永信一会儿,说道,“这怕不易吧。甄兄也看见了,这所监狱,墙高基深,又是日本宪兵把持,要想往外捞人,真比登天还难。”
“所以才找到钱兄,求钱兄帮着想办法。”怕钱研开漫天要价,甄永信点了他一句,“我在江湖上,曾听人说过,监狱之中,可以花钱雇人代替服刑,连死囚也可出钱找人替代。”
见甄永信也熟知些狱中玄机,钱研开推托说,“甄兄所言,是中国的监狱,这里是日本人的监狱。小鼻子办事,爱较真儿,不像咱们中国人这样好通融。”
“照钱兄看来,就没有一点办法?”
钱研开一手插进兜里,拿手摩挲兜里的金条,一手捻着胡须。一个主意没想出,点的菜上来了,二人开始端杯吃起。吃了一会儿,钱研开说,“我倒有个主意,就是牵涉的人太多,挺费事。”
甄永信听出,钱研开是在变着法儿勒他,好在眼下钱不是问题,救人要紧,便不再犹豫,开口道,“钱兄但做无妨,花多少钱,说一声就是了。”
钱研开听了,沉吟片刻,说,“怎么也得再加五条,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一点问题没有。”甄永信当即表态,“什么时候要,钱兄给个话,我随身带来就是了。”
“你看啊,”钱研开放低声音说,“这事,我打算这么办,现在监狱里人满为患,关押了近五千号人。小鼻子又忒小气,不想再扩建狱室。狱中人多,饮食不好,常有囚犯瘐毙牢中。狱室中出了死人,通常要通知驻监的日本法医验明,就用监狱里的驴车,拉往后山的乱葬岗扔掉了。那小鼻子法医,平日住在狱里,好喝几口酒,和我挺投缘,到了时候,趁我请那法医喝酒的当口,让令郎装死,我让法医随便开具一张死亡证明,让两个杂役,把令郎拉往后山乱葬岗上扔掉,到时候,你在那里等着,给令郎换身衣服拉回家,这事就算做成了。”
甄永信听了,直想离席给钱研开跪下磕头,又怕钱研开看透自己的心思,趁机狮子大开口,便稳了稳神儿,像正在商谈一笔生意一样,问钱研开,“钱兄看,我什么时候把钱带来?”
钱研开知道,甄永信是在问他具体的行事时间,干咳了一声,说道,“咳,现在的人哪,都很实际,见钱干活,无缘无故,谁肯担着这么大的风险,替别人出力?这事,就看甄兄急不急了,甄兄要是着急呢,明天就可以做;要是不急,等几天也行。可有一点,甄兄得向我保证,令郎出去后,不能再呆在小鼻子的地盘上,一旦再让小鼻子逮着,他自己倒霉不说,还要连累我们也跟着遭殃。不知甄兄能否保证这一点,能成,咱做;不行,趁早说出实话,免得到时候一块遭殃。我可是看在盛庭长的面子上,替甄兄冒这个风险的,一旦走了水,盛庭长也脱不了干系。”
“这个请钱兄尽管放心,犬子一旦出来,我保证让他远走高飞,永不回来。”
当下,二人合计了交接的细节,当天下午,甄永信又乘火车返回金宁府。进了城,甄永信长没直接回家,径直到了西城区徐二家里。徐二早已成了家,平日还是以赶马车为生。见甄永信来了,徐二吃了一惊,“哥这些年去哪里啦,一点音信也没有。”说着就往家里让。
甄永信见徐家院子里有些脏乱,站在门口推托说,“不了,我还有事呢,急着回家。我来问你一声,明天给哥出趟车,行不?”
“哥说什么话呀,哪有什么行不行的,哥要去哪儿,吱一声就行,还商量什么?”
“我明天要去一趟旅顺,一早天不亮就得动身,你给牲口多备些草料带着。这是车脚钱。你先拿着,不够,哥再给你。”甄永信说着,便把早晨儿媳妇给他带在身上的十块大洋,递给徐二。徐二像怕烫手似的,直往后躲。
“哥,你这是干什么?一年到头不用我一次车,今儿要用一次,还要给钱,又给这么多钱。要这么说来,我欠哥的,多暂才能还清?”
“一码是一码。你靠拉脚吃饭,哥现在手头宽余,就算给你些零花钱,算得了什么?快拿着,等多暂哥要是落了露,你再帮哥。别再磨叽了。”
徐二还要争持,甄永信一把将钱塞进他怀里,嘱咐道,“明天一早去接哥,晚上早点睡吧。”说完,转身去了。
第二天一早,徐二拉着甄永信出了城,直奔旅顺去了。车到旅顺,在监狱门口约出了钱研开,到了前一天吃饭的酒楼,要了个包间,甄永信把金条如数交清。见钱研开没带家什,甄永信便把自己的围腰都给了他。钱研开也不客气,把外衣脱了,系好围腰,重新把外衣穿好,告诉甄永信,“一会儿我派监狱里的车夫来找你,让他带你去夜里接人的地方。你就在那附近等着,不出意外,二更之前,我就把人送到。你别忘了把他身上的囚服换下,最好放一把火给烧了。你们从大路走,就行,用不着慌慌张张地走小路,这里是海防地带,走小路,反倒更危险。”
甄永信一一记住。钱研开交待完,也不留下吃饭,就回去了。
甄永信点了几个菜,和徐二边喝边等监牢里的车夫。两三杯酒过后,有人找到酒楼来。甄永信看去,正是昨天他在监狱门口见过的老头儿,才知道,这人就是牢里的车夫。起身给老头让了座,说一些恭维的话,那老头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下,该吃该喝,不须谦让。甄永信见了,猜想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吃惯了。
酒饭吃得差不多了,看看天色不早,老头说,“走吧,看看去。”几个人付清了饭钱,下楼坐车往后山乱葬岗那边去了。那里离城区不远,就在城北白玉山后坡,马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抬眼望去,蒿草遍野。坟冢重叠,藏没于荒草之间。在乱葬岗边上,有一个大坑,大坑不深,野草间露着白骨,阴森骇人。大坑边有一条山路,和山下的官道相连,几乎被野草遮没。老头指着大坑边的山路说,“晚上,我就把人放到这儿,等我们走了之后,你们再过了把人拉走。”
甄永信点头答应。老头跳下车去,说,“行了,你们就在这眼目前,找个地方歇着吧,我回去了。”
甄永信要用车送老头回去,老头摇摇头说,“别折腾啦,你们还要赶挺远的路呢。”
“哥,”见老头走远了,徐二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世德在他们牢狱里,听说快不行了,他们今晚上,就打算把他抬出来扔了,这里是监狱扔死尸的地方。我托了熟人,打听到这个消息,今晚咱就在这儿等着,等他们把世德扔在这儿,咱就把他拉回家。好歹也要让世德进甄家的祖坟,不能让他成了孤魂野鬼。”
徐二听,汗毛倒竖起来。想当年在街上混混,号称天不怕,如今听了这事,两腿开始不听使唤了,跳起了电击舞。幸亏看见甄永信一脸冷肃地坐在车上,才稍稍安了神儿,坐在车上,不敢落地。
山中的夜色,格外来得早。落日下山,余辉袭来,山里慢慢阴暗下来。一些夜游的小动物,也渐渐多了起来,附近游荡的野狗,不时来这里光顾一下,瞪着冒绿光的眼睛,站在远处向这里窥视,看看没有什么猎物,当看见甄永信几人,便掉头跑开了。树上的毛头鹰,偶尔在树枝上凄啼一声,惊得徐二头皮发麻。辕马也显得有些不安,虽说落黑前,已喂饱了草料,现在却烦躁不安起来,昂着头警惕着夜空,不时拿鼻子打出一串吐噜,让徐二的心,也跟着一缩一缩的。
大约一更将过,远处传来木轮车的吱呀声,渐渐的,山下有黑影出现,黑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过了一会儿,黑影到了大坑边,听有人喊了一声“吁!”黑影就停在了那里。又听有人说,“抬下来吧。”就见两个黑影,从车上抬下一个东西,放到地上,接着,有人把车赶下山去。
不等黑影走远,甄永信对徐二说,“走,咱去抬过来,拉走。”
徐二两眼腿发软,壮着胆子,浑身不停地颤抖,跟在甄永信身后,到了黑影刚才停下的地方,见一个黑东西横在地上,知道是世德。甄永信说,“老二,你身子壮,过来抬头,我抬脚。”
“照哥说的。”徐二说着,两手托起世德的头,猛一用力,将世德抬起,正要迈步,突然听世德说道,“爹,放下我吧,我还是自己走着舒服。”
这一声,把徐二惊得不轻,头发梢都竖了起来,两手一松,向后跳了两步,嗓子发紧,结结巴巴说,“哥,世德没死呀。”
“我本来就没死嘛,是他们叫我装死的,”世德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徐二抱怨,“你是谁呀,差点没把我摔死,我两眼都冒金星了。”
“行了,快上车吧。”甄永信催促世德,“这是你徐二叔,帮我来接你回家的。他还以为你死了呢,看把你二叔给吓的。”
“是二叔呀,”世德边说,边往车边走,“下半晌,他们提审我,钱狱长悄声叮嘱我,要我天一落黑,就装死。同室的弟兄们报了上去,听说小鼻子那法医,去喝酒了,都没过来看我一眼,就开具了死亡证明,接着就有人把我抬了出去,装上车拉走了。我还以为是我哥来接我呢,刚才一听声音,原来是爹。爹多暂回来的?”
“别说话,”甄永信叮嘱道,“等回家再说。先把囚衣脱了,换上这件。”说着,把一件衣服递给世德。
世德把囚服脱下,甄永信就手团了一团,扔到下午拾好的一堆干柴上,把柴草点着,火苗蹿起,借着火光,徐二赶车,沿着山路,一路向官道奔下。上了官道,吆喝一声,两匹马就撂开蹄子,往东北方向去了。
“老二啊,”当马车行在官道上,甄永信低声嘱咐徐二,“哥有一件事,要求你。”
“哥有事,尽管说,还求什么。”徐二这会儿也恢复了正常,说起话来,又开始扔大的。
“今晚的事,只能咱仨知道,多一个人知道,可就危险了。弄不好,还会掉脑袋的。”
“哥尽管放心好了,今晚的事,就烂在俺肚子里了,谁也不会知道。”
“有你这句话,哥就放心了。”
马车行了大半夜,鸡鸣时分,到了金宁府,一进了城,拐到甄家门前,不等马车停稳,世德就跳下车,一推街门,果然是虚掩的,父子二人闪身进去,徐二就把车赶走了。
甄永信让世义把耳房的门打开,在耳房里铺了张床,让世德先住那里。白天门上加了锁,晚上才打开,世德才可在院子里转转。
几年的监狱生活,世德已给折磨得不成|人样儿了,头发几乎粘在一起,虱子在发丝间穿行。甄永信找来一把剃刀,胡乱把世德的头发削掉,又端来一大盆水,让世德在屋里洗了澡。大约过了十几天,世德脸上长了肉,脸色也好看了,头发也长了起来。
想想留世德在家,成天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也跟蹲监狱差不多。当初救他出来时,曾和钱研开起了誓,救出世德后,要让他远走高飞,永远离开小鼻子管辖区。甄永信就有了打发世德去上海,到世仁那里的念头。准备了一段时间,在大姑山寻了一条鱼船,给了船东一笔钱,让世德带上盘缠,取道山东,到上海世仁那里安身。
半个月后,收到世仁的来信,得知世德已经安全到了上海,甄永信心里悬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下来。'/odules/article/packshow。php?id=2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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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1)
!!!!月初,收到世仁的来信,说二哥已到了上海,和他们住在一起,一切都挺好的。甄永信这才放下心来,不再替世德担忧。
眼下和世义一家住在一起,世义省心懂事,儿媳妇勤快孝顺,又没有玻璃花儿眼在耳根子烦躁,白天闲着无事,牵着孙子上街转转,真正过起了富家翁的生活。甄永信的心情出奇的好。每到月初,等待世仁的来信,成了甄永信现在最有意义的一件大事。
世仁识字不多,年轻人又体会不到父母对儿女的挂念,每封都当作还愿一样来写,了了的几个字,字迹勾勾巴巴,简单叙述近期的行踪,大多又是谎言,并无多余的话语。甄永信只能根据这简简单单的几行字,像破解密码一样,去甄别哪几个字是真的,哪几个字是假的,哪几个字言不由衷,哪几个字世义做的和信里写的恰恰相反。随着信件的数量增多,甄永信把每一封都排列在一起,再根据每封信里的叙述,想在一张纸上,画出世仁和二哥世德的行踪示意图,指望从中寻找到一些信里得不到信息。结果得到的,却是一幅量化指标图表,既无法从中得到什么有益的信息,又无法直观地看出儿子们的行踪。由于得不到世仁他们行踪的详细说明,慢慢的,甄永信心里滋生出对两个儿子的担忧,何况自己在上海时,又和世仁一块住过,虽然没能亲眼目睹世仁他们的做为,光是听他们无意中的谈论,就已经让他感到,世仁他们,正在干着不合道义的勾当。世德动身时,甄永信曾嘱咐过世德,说到了上海,要督管着世仁,劝阻世仁,不要做一些不合道义的事。世德走后,他就明白了,这样的嘱咐,其实是多余的,凭世德的能力,要他来管束世仁,简直是不可能的。后来,他又数次动起了给儿子写信的念头,想把自己的心事,在信中说给儿子们。可是,一想到世德、世仁现在是浮萍游水,哪里寻得到他们的行踪,便只好把这事放下。无可奈何时,甄永信又想起早先著书立说的事来。当时已经拟成提纲,序言也已完成,只是后来乱事纷扰,才停了下来。眼下正好清闲无事,何不趁此空闲,把书稿写完,将来遇到时机,寄给儿子们,也许,孩子们会从书中,能读到他的叮嘱。
甄永信打开柜子,从柜角找出一个黄锦包裹,取出还没写完的书稿。书稿的纸张已经泛黄,纸页之间,一些小虫子正在爬行。甄永信把书稿拿到院子,晾晒在石台上,拿手指弹掉纸上的小虫子,转身回屋研墨。看看墨已研好,到院子拿回书稿,开始攥写。他先端详了一会儿书名,觉着《诡道发凡》这几个字,还算中意,基本上体现出了这部书的衷旨;接着又揣磨了一下序言,填加了几句“大盗不持矛戈,大骗不施小计”之类的江湖箴言,觉得已经修改停当,便开始细斟慢酌,续写正文。
五月初,又收到世仁的来信。信中说,二哥打算结婚了,姑娘是徐干娘的大女儿。未来的嫂子俊俏贤慧,两人整日呆在一起,恩恩爱爱的,正打算选一个合适的日子,把婚事给办了。
甄永信读完来信,心里挺高将兴。虽说儿子大婚,身边没有父母主持,多少会有些遗憾,可又一想,觉得世德素有“寡人好色”的毛病,在家时,就因为一个日本姑娘,险些丢了性命,现今有一个女人在身边约束着,或许能帮他改掉恶习。只是这新妇,不知是否真的像世仁信中说的那样,漂亮又贤慧。不过亲家母,也就是世仁说的徐干娘,甄永信在上海时,倒是有过一面之识。提到这位徐干娘,甄永信又不免替世德担忧起来,疑心世德的这门婚事,未必会像世仁信中说的那样幸福美满。
徐干娘祖籍是闽中安溪人,小时被卖到上海一家妓馆。年长色衰,过够了千人跨、万人压的日子,想想生为万人qi,死为无夫鬼,心中好生悲凉,便有了从良的念头。三十二岁那年,拿出多年积攒的私房钱,替自己赎了身。原本要找一个老实可靠的本分人嫁了,以托终身,谁料前后走了几家,却又都所遇非人,不是油嘴滑舌、吃惯软饭的滑头,就是五毒俱全的瘪三,几番下来,就冷了嫁人的心思,一个人独闯江湖,靠养瘦马为业。平日游荡街头,见有人家插草卖女孩儿的,但凡年龄在十一二岁,有些姿色的好坯子,她便杀价买下,带回家中,调理训养三年五载,等女孩子出落成小美人了,便高价卖给妓馆,或是嫁到富室为妾,每每能赚个好彩头。若有十分伶俐乖巧的,她便自己留下,用她们来放飞鸽,偶尔也做些仙人跳之类的生意。世仁的“大师爸”初到上海时,就落脚在她家里。这女人平日和大师爸以兄妹相称,两个人打情骂俏,也不避讳,混熟了,世仁就称她徐干娘。一来二去,就走得亲近了。做仙人跳,得要虎背熊腰、生猛的汉子才行,南方的男人,多生相单薄,世德到来后,徐干娘一眼就看中了,托世仁从中说和,把世德留在了身边,和她的姑娘们做起了仙人跳。
世德已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早就过了娶亲的年龄,先前为了争一个日本姑娘,吃了官司,在日本人的大牢里干熬了几年,像馋腥的猫,关在铁笼子里,天天闻着鱼腥味,却看不见鱼在哪里,饿得肚皮都快贴到后脊梁上了,心里却时不时想起那个叫东瀛莫须子的日本姑娘。被父亲救出后,在家调理了一些日子,身上长了肉,血管里又常常被男子汉身上的那种冲动弄得发胀,到了上海,差不多已是快要自燃的干柴了,如今给徐干娘留在家中,真个是狼宿羊群,鱼游深渊,只几天功夫,就和一群姑娘们打得火热。这些姑娘都是徐干娘调教出来的,平日放白鸽、仙人跳,个个能征惯战,放出手段,世德哪里招架得住,没过几日,世德就成了小柳红的降臣。
小柳红是徐干娘训养的一群姑娘中最大的一个。老家在浙江天目山下,民国八年,家乡发洪水,逃荒路上,让一个人贩子拐走,到了上海,徐干娘花了十二块大洋买来。调理了几年,这小柳红就如新花绽蕾,||乳|燕初声,出落成一个国色天香的好人物,粉面含春,虽怒犹喜,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男人们迎面看她一眼,如桨荡波心起涟漪;若是让她回你一眸,似粘丝缠身难摈弃。加上他口甜如蜜,善于察言观色,哄得徐干娘团团转,视如己出,便不舍得卖她下店,留在身边,自己用着做局。
到底是本分人家出来的孩子,小柳红乖巧归乖巧,却守着自己做人的底线,最初做仙人跳时,她并不知江湖的险恶,一些局中需要做透的活儿,她都不肯去碰自己的做人底线,往往把弄砸了局,无果而终,收益并不怎么好,直到一次做仙人跳时,记人放了老鹰,做破了她的底线,以后才抹下脸来,放开了手脚,在江湖上混得鹘落兔蹿。
那次和她搭挡的,是徐干娘的一个干儿子,一个实足的窝囊废。当时他们盯上了一个小白脸,一看便知,是个阔少。小柳红靠了上去,几个眼神扔过去,小白脸就缴了械,乖顺地跟她来到他们临时在一条里弄里租来的房子。不想那小脸原是一个拆白党,貌似斯文,性情却生猛,力大过人。一进门里,转身把门反插上,搂住小柳红又摸又亲,不由分说地把她摁到床上,一手反扭住她的手臂,一手麻俐地解开她的衣服。小柳红大吃一惊,料想今天遇上了放老鹰的,惊叫了一声,想把同伙喊来,不料第二声还没喊出,那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