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部分阅读
“干嘛不在自己家里?”
“王阿姨难道没跟侬说过?”小马老板停下笑来,换上一幅君子脸,一本正经问道。
“说什么啦?”小柳青一脸迷瞪地问。
“阿拉还没完婚呢。要是先纳一房妾在屋里,再要找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就不容易了。阿拉和王阿姨说好了的,先在这里租一间屋子住,待阿拉完了婚,再纳侬为妾。到了那时,再搬回家去住。”
小柳青听了,故意装出酸楚的模样,眼角里涔出几许凄凉,叹了声气,没置可否。小马老板毕竟是生意人,看出小柳青的心思,赶紧从怀里摸出四十块大洋,塞进小柳青的手里,说,“这是侬的月钱,也是事先和侬姨说好了的。往后生意好了,阿拉再给加些。”
到底是在演戏,片刻不快之后,几经小马老板的讨好,小柳青很快恢复了正常。
这一夜,小柳青放出手段,把小马老板弄得欲仙欲死,果真销魂,彻底发泄了身上的火力。这小马老板虽说平日里,也没少逛窑子,却对女人的底细,只知道些皮毛,再加上小柳青略施手段,他便真以为自己纳了个“未婚寡”的黄花闺女,满心里得意。此后,真的不再沾花惹草。小柳青年龄虽小,却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能征惯战,不出几日,就把小马老板降服得熨熨帖帖,隔三差五,往小柳青身上砸钱。小柳青也很快脱去了新来时的孝服,换上了花梢的时装,离家前摘下的首饰,小马老板也渐渐给置办齐全。
日子过得舒舒服服,顺顺当当,小柳青也和邻里的女眷们斯混熟了。
转眼半年过去,冬天到了,临近年底,家家户户都忙着办置处货。上海滩上的风俗,每到元旦,都有乘马车外出兜风的习俗,名曰“兜财神风”。乘车兜风的女眷,总要时装新靓,争奇斗艳。这期间,也正是一年当中,店铺生意最红火的当口。
一日,小马老板打烊回家,白天里生意兴隆,心情颇佳,吃过小柳青做的饭菜,不待小柳青收拾完碗筷,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就要行事。不料小柳青却颇显勉强,推脱道,“活儿还没干完呢,哪有心情?”说着,冷脸愁眉地去收拾碗筷。
小马老板似乎感觉到些什么,嬉笑着问,“宝贝,侬哪里不舒服了?”
这一问不打紧,激怒了小柳青,洗碗时弄出的声响,比平时大了不少,带着哭腔大声回应,“阿拉哪里不舒服啦?平白无故的就说气话来咒阿拉。”
“可是阿拉明明觉着侬不高兴咧。”小马老板说。
“哪里不高兴啦?”小柳青冷言冷语道,“左右邻居家的姐妹们,这些天都在讲元旦‘兜财神风’的事,独独阿拉却不敢讲,哪个会高兴起来嘛。”
小马老板听罢,放下心来,嬉笑着说,“阿拉还以为出了嘛子事,兜个财神风,算个什么事?侬就去就是啦,阿拉给侬钱,去雇马车。”
“得了吧,侬不怕丢了门风,阿拉还怕丢脸呢。”
“瞧侬说些什么话,别人家的女人可以去‘兜财神风’,阿拉的女人哪一样比她们差了,偏偏就兜不了财神风?”
“哪一样不比人家差?”小柳青冷笑一声,说道,“得了吧,阿拉才不敢去和人家比呢,真要去比,阿拉恐怕还不如人家的脚板泥。”
“侬越说越走样儿了,”小马哥也生了气,放大了声音,“好歹阿拉也是有身份的人,自打侬到家里来,也没少给侬添置衣饰,现在侬却讲出这种话来。”
“添置新衣饰?”小柳青反唇相讥,“亏侬张得开口,侬给阿拉买的那些衣饰,还不如人家的半只兜呢。”
“不如她们的半只兜?”小马老板不朋气,他知道,小柳青刚才说的“兜”,指的是眼下上海滩上流行的带有珠宝装饰的女帽,便问了一句,“阿拉问侬,那一只兜,多少钱?”
“哼,”小柳青又冷笑了一声,说道,“镶钻镶宝石的,阿拉就不提了,提了会吓着你,就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能戴得起的六线脂珠兜,少说也得四千多。”
小马老板听了,倒吸了一口冷气。虽说眼下生意正红火,可这节骨眼儿上,也正要大笔流动资金吃货,一下子从哪里捣腾出这笔钱去买六线珍珠兜。思量了一会儿,没了主意,只好一个人钻进被窝。那小柳青也不再言语,自己另取过一床被子,背朝着小马老板,独自睡下。
一早起来,小马老板无心吃饭,胡乱洗了把脸,蔫头耷脑地到店里去了。店里的生意依旧的忙,小马老板的心情却好不起来,坐在客厅,两眼直勾勾地发呆,店里的伙计平日都察言观色惯了,一个年轻东家的心事,哪里能瞒得住这些老滑头。一个伙计趁给少东家倒茶的功夫,试探着问了一句。店里的伙计,都是父亲在世时带出来的,年龄都比小马老板大,阅历也比小马老板丰富,平日遇到难事,小马老板都要向伙计们请教,日子长了,就对伙计形成了依赖。现在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经伙计们一问,就一古脑儿地把心事说了出来。
“咳,咳,”伙计听了,干笑了一声,“阿拉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侬到珠宝行去租一个兜,不就成了?”
“珠宝店出租吗?”小马老板有些不信。
“咋不租呢?多数珠宝店都做这种生意。”伙计说,“只要侬别给弄坏喽,租完后,还回去,只交点租金就行。”
小马老板这才缓过气儿来。打烊回家,把租兜的事给小柳青说了。小柳青正要收官,只要一个大件,哪里还去理会是借的还是租的,痛快地答应了。
六线脂珠兜租来了,元旦那日,小马老板的店里太忙,没空儿陪小柳青去“兜财神风”,只好吩咐一个伙计,上街租了辆马车,让小柳青一个人乘着去兜风。
傍晚打烊回家,见门锁着,心想那女人必是兜风兜野了,忘了回家。打开门锁进屋,家里清炉冷灶的,没些热乎气儿,心里生出些许不快,觉着女人这东西,真的不能太惯着,惯大了,就像现在这样,玩野了,连家都不知道回了。小马老板堵着气,也不去弄饭吃,躺在床上生闷气,想那女人回来时,一定得好生教训她几句。直当时钟敲响半夜十二点,还不见小柳青回来,小马老板才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开始慌乱起来。已是大半夜了,哪里去找她?苦熬了大半诳,好歹盼到东方拂晓,小马老板穿上衣服,匆匆出了门,到街上漫无边际地寻找,直到太阳升起,才醒悟过来,在大上海,这样漫无边际地去寻找一辆载着小柳青的马车,岂不比大海里捞针还难?接下来,他又想到了自己租的那辆马车,便匆匆赶回到店里,让昨天给他租车的伙计,去找那辆马车,伙计很快找到了那辆马车,一询问,才知道,昨天乘车的那个女人,到了北街口,就付给了他车钱,下车自己去了。
小马老板听过,浑身打了个冷颤,相信自己让人放了白鸽,赶紧回家翻看柜子,发现柜里的细软,已被那女人席卷而去。急中生智,他想到了介绍那女人来的王阿姨,心想那王阿姨必定知道这女人的来历。等他到了王阿姨的住处,看门上已上了锁。向邻里打听,才知道,这间屋子,是王阿姨租住的,三个月前,已经退了房。'/odules/article/packshow。php?id=2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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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2)
!!!!却说小柳青赶回家中,徐干娘已坐在堂屋等着呢。因为是刚刚得手,小柳青心里颇得意,见了徐干娘,喜滋滋地从怀里摸出二百大洋,递给徐干娘,刚要把一早脱身的过程,向徐干娘炫耀一番,不料徐干娘的一声冷语止住了她。
“就这点?”徐干娘掂了掂手里的大洋,冷着脸问道。
小柳青心里一震,知道徐干娘嫌彩头太少,想想身上值钱的宝物,都是自个儿喜爱的,何况一往每局做成,也都是这样,先留下自己喜欢的,只向徐干娘交点有数的钱物,打发打发,也就算了。今天见徐干娘问她,也没在意,站在那里辩解道,“去了他家,每个月只给阿拉四十块大洋的月钱,这个,事先王阿姨不是跟妈妈说好了吗?去了半年,统共二百多块钱,平时我开销了一点,剩余的,全在这里啦。”
“放侬娘的狗屁!”不待小柳青解释清楚,徐干娘把三角眼瞪圆,甩手将二百块大洋,摔到小柳清身上,破口大骂道,“侬个小蹄子,把胆子放大了,敢在老娘面上耍花腔咧,把老娘看成阿给了,是吧?别以为老娘成天呆在家里,什么事都蒙在鼓里,侬个白眼狼,老娘花钱把侬买回家里,又花钱把侬拉扯大了,到如今,侬翅膀硬了,就跟老娘藏起奸来,早知今天,当初还不如买只渔鹰养着,渔鹰养大了,捕了鱼,还知道往鱼篓里吐,侬可倒好,成了局,就耗子拖木锨,把大头搁在后头,拿两吊小钱来打发老娘,把老娘当成讨饭的啦?侬个白眼狼,去了马家小半年了,那小马老板替侬置备的衣饰,加起来,不下两千多块,光是昨天给侬租的六线脂珠兜,也是四千多块,前后合在一块,也是六七千块,侬就拿二百块来打发老娘,老天爷也不长眼,咋不拿雷给侬个白眼狼劈了?还不快给老娘跪下!”
徐干娘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发了狠,提过鸡毛掸子,哭一声,骂一句,朝小柳青身上抽一下。小柳红见势不妙,上来要劝徐干娘,不想徐干娘此时,像一只发了情的母狼,耍起疯来,瞪着三角眼,冲着自己训养的一群姑娘厉声喝道,“都给老娘跪下!”
一群姑娘哪里见过这阵势,历个个吓得浑身觳觫,大气不敢喘一声,纷纷跪了下去。徐干娘见众丫头都跪了,转回身去,又把怒气撒到小柳青身上,打一下,骂一声,一根鸡毛掸打断了,又换一根,连着打断两根鸡毛掸子,却不见小柳青告饶。原想这小柳青生性怯弱,一通呵斥,就能乖乖吐出货来,不料想这妮子,却脾气倔犟,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儿,任凭徐干娘的鸡毛掸子雨丝般落下,只是两手抱住头,凄声怪叫地哭嚎,死扛着,硬是不肯往外吐货。徐干娘累得不行,扔下鸡毛掸子,扯碎小柳青的衣服,硬生生把一包珍宝,从这妮子的内衣里拽了出来。
小柳青心里憋屈。白白陪了小马老板半年多不说,又讨了徐干娘的一顿毒打,浑身痛疼难耐,躺在床上泪眼不干,一连多日茶饭不思,更不要提上街做生意了。那徐干娘原本是把眼睛搁在钱眼儿里的,养瘦马赚钱,在她眼里,天经地义,现今小柳青赖在床上不起来,和她怄气,这样一来,且不说每日三餐白搭上饭食,也影响着她对一群姑娘的训养。过了几日,见小柳青还不肯下床,徐干娘着了急,找到小柳红,求小柳红去劝劝。小柳红和小柳青平日里搭档做生意,相互配合密切,如鱼得水,时间长了,情同姐妹,这次小柳青挨打,小柳红心里明镜儿似的清楚,徐干娘这是杀鸡儆猴,也是冲着她小柳红来的,虽说打在小柳青身上,却实实在在疼在小柳红心里。到底是风月场中的人物,又不是亲生父母,日日里为了钱财纠缠,情感不免就疏淡了。何况姑娘大了,看事越来越透彻。所以,当听到徐干娘求她去劝说小柳青起床出去找生意时,小柳红借着机会,话里带味儿地扔出话来,“妈妈也太狠心了,虽说不是自己亲养的,管教起来,也忒过分了。妈妈平里总爱拿渔鹰来比阿拉姐妹,却不知那渔鹰捕鱼、吐鱼,渔人是给奖赏的,每次捕了鱼,都要奖励的,哪里见过渔人往死里打骂渔鹰。自打阿拉和妹妹上街揽生意,妈妈扪扪良心,这一大家子的家业,何尝不是阿拉姐妹的功劳,几十万的往家里赚钱,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姑娘大了,有个心思,弄几个外快开销开销,就值得妈妈这般毒打?再者说了,像咱们这种人家的姑娘,成天灰头土脸的不打扮打扮,哪里会惹得男人们的欢心,男人们不看你,又怎么会咬饵?妈妈也是女人家的,就没打阿拉姐妹这么大过来?”
小柳红的话不软不硬,咽得徐干娘说不出话来,要发作,自知理亏;要服软,却又磨不开面子,僵了一会,干笑着求小柳红道,“阿拉也是气头上做的事嘛,哪里来得及细思量?娘的脾气侬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菩萨心,平时哪一点亏待过侬姐妹俩了?好歹侬俩个姐妹一场,平日里她又听侬的,侬去替娘劝劝,别让她这么老拧着。”
小柳红看徐干娘已放出了软话,自己也把存在心里已久的话点破了,见好就收,不再言语,起身去了小柳青的房间。其实小柳红心里还是想借着小柳青的伤势,趁机教训教训徐干娘,并不急着劝小柳青起床,这样拖得越久,越能煞一煞徐干娘的邪气,免得她成天到晚把姑娘们当牲口养着。来到小柳青床边,小柳红只说些关切的话,劝妹妹好生休养,并不替让她早些下床的话,反倒说些徐干娘的不是,激起小柳青的懊恼,以便让小柳青在床上多赖些时日。
眼见两个月过去,小柳青借口腿痛,仍没有离床下地,出门去寻生意,徐干娘失去了耐性,打算把小柳青买掉。可是,要把一个有腿疾、躺在炕上的姑娘卖掉,哪里会有一个好价钱?眼下第一要紧的事,就是让小柳青自个儿从床上下来。这就又需一个手段辣狠的人来做局。徐干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世仁。这世仁自小浪迹江湖,多年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好本事,拜“大师爸”后,更是马添翅膀,龙生飞翼,再加上东北汉子的一身英气,混迹上海滩,真的如鱼得水。世仁听徐干娘说明来意,又和徐干娘讲好事成之后的分成,就带着哥哥世德,借口来和徐干娘商议做仙人跳的事,时常到徐干娘家做客。先是借口关怀干妹小柳青的病情,有事无事地往小柳青的屋里溜,说些嘘寒问暖好听的话,随后,每次来时,就给小柳青带些小礼物。虽说小柳青也是江湖中人,可是女人的天性却没泯灭,自古以来,有道是痴心的女子负心的汉;士之耽兮,犹可脱焉;女之耽兮,不可脱焉。十几天后,小柳青就腿伤痊愈,自个儿下床,出门上街,和世仁谈情说爱了。
徐干娘心里得意,暗自庆幸亲手设下的妙计,正在一步一步地变成现实。如果不是小柳红和世德的恋情浮出水面,徐干娘的这种得意,无疑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情况发生得那么突然,本来,当初把世仁兄弟请到家里,是借口要他们兄弟带着小柳红姐妹去做仙人跳的,所以,当小柳红和世德一块上街寻找生意时,徐干娘根本就没太在意,尽管一连多天,二人早出晚归,很是勤劳,却没做成一单生意,也没让徐干娘觉得意外,毕竟,仙人跳这种生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甚至小柳红当着她的面,那么放肆地和世德眉来眼去地打情骂俏,徐干娘也没太在意,觉得这只不过是风月场中男女的平常事。直到一天傍晚,二人一无所获地回来时,徐干娘一眼发现,世德的腮邦子上,留有一块明显的女人口红的痕迹,而那唇印,又和小柳红的口型完全吻合,心里才猛一振颤,脊梁骨里,蹿出一股冷气。
这小柳红姐妹,原本是徐干娘的摇钱树,只是近来私吞钱财,想要惩治她们一下,才毒打了小柳青,不曾想惹恼了小柳青,从此赖在床上,不肯出去寻生意,无奈之下,才狠下心来,要卖掉小柳青。如今,小柳青没有卖掉,小柳红也要依恋别枝,自己苦心多年,才培养出来的宝物,难道就要这么毁掉了?一想到这一点,徐干娘心里就像着了火,坐卧不安,本想去找世仁说说,让世仁劝说他家哥哥,别再纠缠小柳红,可转念一想,这男女之事,原本就是很维妙的,你又没有真凭实据,只是猜想,就去胡乱说一通,弄不好,反会得罪了世仁,一旦那样,不光小柳青卖不出个好价钱,说不准,这俩妮子还会串通一气,干出啥事呢。想到这里,徐干娘坐到椅子上,举手加额,开始合计应对的办法。
一天早晨,吃过早饭,徐干娘把小柳红喊来,赶走身边的丫头,沉着脸说,“昨天王阿姨来过了,说她又觅到了一单好生意。闸北有一富室,姓张,家道巨富,今年三十多岁,至今膝下无子息,去年休了妻,有再娶的意思,只是眼下没有合适的,托侬王阿姨帮着物色,眼下无事,那男人常到豫园抓野鸡。我正愁侬天天揽不到生意,正好遇上这个好茬儿,便求王阿姨,帮侬把他给做了。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阿拉带侬去王阿姨那里。一应的事情,王阿姨会教侬的。”
小柳红百般不情愿,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跟着徐干娘去。到了街上,雇了辆车,直往王阿姨家去了。王阿姨在客厅招待了二人,说了些客套话,徐干娘看天色不早,叮嘱小柳红些听王阿姨的话之类的嘱咐,起身告辞了。
送走徐干娘,王阿姨又回到客厅,和小柳红说了些做局时应小心的事项,而后带上小柳红出门,坐车往豫园那里去了。
豫园是上海滩上一个热闹去处,日常里,市民们投闲置散,消烦遣闷,总愿到这里转一转。进得院中,左转右拐,穿过几处曲径花荫,便是一条绿荫下的长廊。王阿姨停下,远远指了指一条长凳上坐着的一个男人说,“喏,他在那里,接下来要看侬的哩。”说完,闪身离去。
小柳红当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犹疑不定的向那人缓步靠了过去。自打一早被徐干娘叫去分派了事情,小柳红心里一直就放不下世德,担心自己和世德刚刚开始的恋情,恐怕从此踩了急刹车,就像早春正在绽蕾的花苞,遇上了寒流,不待绽放,便早早地蔫死枝头。毕竟,男人们对女人,特别是要和自己结发为妻的女人,总是要求苛刻的,尽管男人们自己很放荡,却要求自己的女人贞节;尽管他们可以对爱情不忠诚,却要求他们的女人必须对爱情忠诚。如果说,在和世德认识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还可以征得世德的同情和谅解,那么从现在起,却不一样了,哪一个正经的男人,会容忍自己未来的妻子,以和别的男人上床的方式,去替别人赚取钱财?这一点,在小柳红心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焦虑地思考过。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爱上了世德,这个东北汉子。尽管从前,她曾和那么多男人逢场作戏过,年轻的、年老的、南方的、北方的、身上洒过香水的、身上散发着汗臭的、上过床的、没上过床的,她交结过的男人,差不多快让她数不清了,但对那些男人,却从未产生过像对世德这份感情。她心里很清楚,那些男人,看重她的,是贪婪她的色相;而她逢迎他们,是看重他们兜里的钱财。世德去不然,从一开始,他们就彼此心照,相互明白各自都曾有过什么经历,小柳红知道,世仁身边有一群和她一样以逢迎男人为生的姑娘,世德乍来上海时,曾和那帮姑娘们打得火热,可如今,却没有一个姑娘和世德动过真情,而世德也没打算娶其中的任何一个姑娘做妻子,因为他们各自的心底,都有一颗明亮的符号,为各自做了恰当的定位:不合适!而世德对她,小柳红,则不一样了,他们是彼此相互了解了各自的过去,通过接触,语言的交流,沉淀了杂质,慢慢才透过杂质上面清纯的水质,彼此看到了对方的心灵。尽管过去他们的人生历程那么糟糕,可是眼下,他们之间产生的情感,却和普通人一样,是那样的纯正。也许,正是这种纯正,才激怒了徐干娘,对他们下了毒手,用眼下这种残忍的手段,将两个江湖年轻人刚刚萌芽的情感之花,活活扼死在她们刚刚破蕾的时刻。徐干娘清楚,一当世德知道了小柳红此时正在别的男人床上做生意,是不会再对小柳红一往情深了,她相信,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会为了爱情,对自己的女人宽容到这等地步,而徐干娘要把小柳红眼下正做的生意,准确无误地转告给世德,也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因为世德的弟弟,就是世仁。一想到这里,小柳红心中如焚,一行泪珠,簌然落下。
“小姐,嘛子伤心事呀?侬哭得好惨。”泪眼迷茫中,一句轻柔的男声在耳鬓响起,睁眼看时,那男人已站在自己身前。小柳红心里慌乱了片刻,费了挺大的劲儿,才稳下阵脚,仔细看那人时,见他三十上下,油头粉面的装扮时新,一双色眼,正脉脉地望着她,伸手递过一只印花丝绸白底手帕,“喏,拭拭眼吧。”
“噢,谢谢,不用啦,阿拉自己有。”小柳红故作差怯推辞道,举手用手帕沾去眼角的泪珠,边向那男人说,“不好意思,先生见笑了。”
“没关系的。”那人说了声,随后将一只手背到身后,侧身与小柳红并肩同行,边走边说,“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带春雨。阿拉看侬好久啦,见侬一路行来,泪流涟涟的,猜想小姐心里必有好多苦楚,便生出恻隐之心,迎了过来,想帮小姐分担些忧伤,若不见弃,小姐不妨把心里的苦楚说出来听听,说不准,阿拉会助小姐一臂之力呢。“
小柳红蹙眉戚目,望了那男人一会儿,欲说还休,哀叹一声,凄婉说道,“阿拉与先生素未平生,非亲非故,一腔的羞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