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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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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快,甄老板不愧是生意人,说话来得实在,”年轻人说着,伸出一个手指,“按行里规矩,阿拉十里抽一,保险公司理赔当日付清。”

“房先生有把握吗?”世德问道,“一旦砸了局,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我可就亏大了。”

“那就看甄老板是不是成心和阿拉合作啦。从阿拉这边来说,自从出道以来,还从没失过手呢。”

世德让这年轻人说得有些动心,却还是拿不定主意,对年轻人说,“我看这样吧,等我回家跟内人合计合计再说。怎么样?”

“好说,”年轻人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出门,临行未行,扔下一句,“不过甄老板可要快些,阿拉还有别的事呢,明天下午来听回话,成吗?”

“成!”世德答应一声,年轻人推门出去。

晚上回到家里,世德把白天那年轻人说的事,告诉了小柳红。小柳红听了,说,“这事好是好,只是那人和咱们不熟,让他掺和进来,一旦走漏了风声,可就有了大麻烦。做这种局,哪能让外人抓住咱们的把柄?一旦他为人不厚道,往后拿这事来胁迫咱,如何甩掉他?何况他还要从这局中提成呢。”

“可是没有了他,咱又做不成。”世德说。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放一把火吗?”

“那姓房的说,这里面可是有门道儿呢,下午跟我讲了一些,我听了,觉着挺玄呢。”

小柳红笑了起来,说道,“亏你还是道上人呢,在上海又和世仁他们一块呆过,世仁那里的四赖子,就是专做这种生意的,有什么难的呀,先找一家保险公司投了火险,过些日子放一把火烧掉就成了。只是不能让人看出,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不然,让捕房一插手,追究起来,就算砸了局。”

当下二人合计了半宿,把一应事项设计周全,第二天一早,世德把街招收了起来,米行重新正常营业。下午,姓房的年轻人准时来了。世德把客人拦在门外,说是已和别人谈妥了米行盘兑的事项,这几天就要交割,不打算冒险做局了。年轻人见世德封了口,也不再劝说,客气了几句,告辞离去。

临近年根儿,各家米行忙着囤货,只有甄家的米行,只出不进,处理库存。闲着无事,世德到几家平日熟悉的米行去喝茶,得知甄老板打算过了年关门歇业,现在正在处理库存,就有几家米行的老板,商量借用甄家米行清空库存的库房囤货。世德平日为人爽快,满口答应下来。没几日,甄家米行的库房便堆米如山,米袋直垒到房梁。眼看再无空隙可用,一天上午,世德到洋和保险公司,给米行投了火险。柜上伙计拿来保单,让世德一一填写清楚,接着安排一个伙计跟世德到米行勘察。那伙计到了米行,世德让米行的伙计打开库房,保险公司的人进去查验,只见库房里,米袋堆积如山,直顶房梁。保险公司的人抽查几袋,全是上好的粳米。眼看查不出疑点,拿出保单,一式两份,让世德签字画押。

春节将至,城里人忙着采办年货,储存过节的粮食。各米行疯了似的出货,几家存在甄家米行的粳米,几天功夫,就出了大半。和别的米行不同,甄家的米行,却显得冷清。看看留着伙计在米行里闲着,还要每天给伙计们开销,离春节还有几天,世德匆匆给伙计们发放了工钱,提早打发伙计回家过年。

一天早上,世德到街上找来一个弹棉花的,说是要把伙计们平日盖的被褥拆了,把旧棉花弹一下,重新缝制被褥。被褥太多,弹棉花的工匠要在院子里干活儿,小柳红嫌在家里弹棉花太脏,声音又吵人,世德无奈,只好出钱,让弹棉花的到紧挨米行库房的邻家租来一间闲屋,把一堆破棉絮搬到那里去弹。

棉花刚弹了一天,夜里刮起西风,半夜时分,弹花匠被一股浓烟呛醒,睁开眼睛,两眼熏得火辣辣痛,地上的破棉絮,像一个烧红的大火球,灼烤得他浑身发烫,一时恐惧,跳下床破门而出,刹那间,身后像引爆的火药,“扑”的一声,大火蹿出门窗,火借风势,燃烧起来。弹花匠惊得两腿发抖,以为自己闯下大祸,不等衣服穿好,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街坊邻居被大火惊醒,带妻携子逃出家门,远远看着风卷火舌,吞噬着甄家米行,等救火队赶来时,甄家米行已化成一堆焦土。

第二天一早,世德灰头土脸地到了洋和保险公司,申请火险理赔。保险公司派来伙计,勘察了火灾现场,确信火灾是米行隔壁弹棉花的引燃,弹花匠已经逃之夭夭,按照投保契约上的条款,符合理赔条件。世德办理了一应手续,领回了保险公司的理赔款。

这一单做得惊心动魄,大火焚烧时,世德和小柳红,心跳得都快从嗓眼儿里吐出来了,直到大火扑灭好久,都没能恢复平静。可是看见眼下得到理赔的巨款,又觉得这一场惊吓是值得的。这是一笔世德从未见过的钱,支票拿在手里,身子都有些发抖,多亏小柳红见过大世面,损了他几句,才让他心地平静下来,忙着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干嘛?”看着世德打包行装,小柳红问。

“走啊,”世德说,“我觉得该换个地方了,带着这些钱,守在这个乱地方,不踏实。”

“不忙,”小柳红说,指了指临街的一堆烧焦的瓦砾,“你看这地角,多好哇,要是能把它清理一下,再造起来,少说也能卖个两万块。我估摸着,连清理加造屋,有个三四千块,就足够了,就这么不理不管的走了,多可惜呀。”

小柳红的沉着老练,让世德感到惭愧,好歹自己也是个爷儿们,遇到事情,慌张浮躁,反倒不如一个纤弱女子,听小柳红说了话,也故意装着稳沉,开口道,“要这样的话,明天我就去找人,先把现场清理一下,这糊焦乱杂的,太扎眼,惹人议论。”

“你看着办吧,使钱的地方,就吱声。”小柳红吩咐道。

隔天,世德上街雇来卖苦力的和马车,一通挥镐抡锨,火灾现场就清理干净,

春节过去,转眼出了正月,世德上街采办回造房的材料,请来泥瓦匠,按照米行原先的规模布局,建造新房。

新房地基刚刚打好,一天下半晌,造屋工地上来一个年轻人,说是要找房屋的主人甄老板。那年轻人头戴黑礼帽,帽沿下架了副墨镜,身着一件斜纹布马褂。这人世德不认识,只是来人点名要找他,只好上前去应付。

“听说甄老板发了大财,今日见了,果然不假,瞧,连老朋友都不认得了。”年轻人一见面,就呲着牙,满口上海话,和世德调侃起来。这种说法更令世德糊涂,费力用心去回忆,还是想不起眼前这年轻人是谁,只是听年轻人说是自己的老朋友,担心果真那样的话,现在却一时想不起,会让朋友生气,便张着嘴巴,干笑着拿眼看对方。年轻人看出世德的心思,伸出左手,摘下礼帽,右手摘掉墨镜,世德这才看清,是春节前到店里找过他的房先生,心脏一缩,不安起来,勉强装出镇静的样子,问道,“是房先生啊,找我有事吗?”

“那是当然。”房先生嬉皮笑脸地说,“无事怎么会找甄老板呢。”

看看身边正在忙碌的泥瓦匠,世德害怕这“包放火”的房先生会说出难听的,便向后院堂屋那边指了指,领房先生过去了。走到门边,大概猜出这姓房的现在找上门来的用意,无非是想趁火打劫,借机威胁他,诈点钱财罢了。如果这回遂了他的心愿,那便是不打自招,在他面前心虚,露出短来,往后让他抓鼻子上脸,可就是一贴有毒的狗皮膏药,粘在身上,难以清除。何况这一单,是自己一个人干的,前后设局,现在想来,可算是天衣无缝,凭什么能由得眼下这无赖口中夺食?这样一想,便壮了胆子,稳了稳神儿,冷下脸来,对年轻人说,“房先生有事,但讲无妨。”

年轻人见世德开口,笑了笑说,“甄老板果然爽快,那小弟就不客气了。其实小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现在手头有点紧,想找甄老板借点钱使。”

“借钱?”世德愣了一下,心想麻烦找上门来了,当初做了局要走,小柳红却打起烧焦米行的主意,结果现在就让这瘪三缠上,他哪里是来借钱,分明是变着法要钱嘛。只是事到如今,生气埋怨已没意义,只能冷静对待了,板着脸问道,“借多少?”

“不多,只借这些。”年轻人说着,嬉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

“哈哈,”年轻人大笑一声,“甄老板真是有趣,要是一百,小弟就不借了,干脆往甄老板要好了。”

“那是多少?”

“后面再加两个圈圈。”

“一万?”

“对头。”

世德眼里露出愠色,“房先生,你不是开玩笑吧?你也看见了,眼下我刚遭受灾祸,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年轻人听了,又笑出声来,“甄老板,咱们可都是江湖郎中,身上有什么病,彼此都清楚着哪,用不着相互开方子,实话告诉侬吧,保险公司里有阿拉的朋友,侬理赔的事,阿拉都问得清楚。”

“你想讹我?”

“哪里哪里,小弟怎么会讹甄老板呢,”年轻人仍旧嬉笑着说,“只是甄老板想过没有,一旦有人向警方自首,说有人和他合伙秘谋放火烧了一家米行,合伙人趁机向保险公司骗保,发了大财,因为分赃不均,合伙人现在来告发了。甄老板想,这事要是警察追究下来,后果会是什么样子?”

这句话戳痛了世德的心病,早先在老家坐牢的经历,又一次刺痛了他的神经,一时想不出应对的话来。小柳红在屋里,世德和年轻人的谈话,她已听了七八分,眼见那瘪三说的不是好话,见机推门出来,冲着瘪三抛出一个飞眼,笑着问世德,“这位兄弟是谁呀?阿拉怎么从未见过?”

“一个朋友,房先生。”世德气哼哼应了一声。

“哟,真是的,既然是朋友,来了怎么不请到屋里,却站在外边说话?”说着,侧过身去,冲着年轻人说,“房先生快请进屋里坐坐,屋里虽简陋,一杯茶水还是有的。”

眼见这女主人当着丈夫的面,竟敢和自己吊膀子,年轻人一时心里有些发痒,何况女主人生得妩媚动人,话音悦耳,听说请他进屋坐坐,就跟阎王爷招唤小鬼似的,抬腿就跟着进去了。

小柳红给客人让了座,又呼唤丫鬟送上茶来,嘴里不住抱怨这场火灾,把家里弄得乱了套,越发不像过日子了。说着,就和年轻人唠起了家常,套开近乎。这瘪三虽行事狠辣,人情世故方面,却显得青嫩,让小柳红一通迷魂汤灌下,心里便有些把持不住,刚才在外面和世德说的那些狠话,都给闷在肚子里。看看火候已到,小柳红收起笑脸,挑出正事,“兄弟刚才在外面和侬姐夫说的话,阿拉都听明白了,姐姐一听就知道,兄弟是道上的人。按说呢,做事分利,也是道上的规矩。虽说兄弟没亲手掺和,可是姐姐发了财,老话说得好,见面分一半嘛。要是搁在平日,别说兄弟要一万,就两万,送给兄弟,也是应该的。只是侬姐夫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成了姐姐的现世报,一个无底洞。天天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是管不住他那双手,嗜赌成性,家里现成的一个好买卖做不成,一天到晚往赌局里钻,招惹债主们催命鬼似的,白天夜里堵在门外,要打要杀的。保险公司理赔的那一笔钱,刚拿到手里,还没热乎呢,就让债主收去了。兄弟想想,但凡现在手里有了那些钱,阿拉哪里会操心费力地去造这屋子呀?只是没有法子,才想把这屋子造起,便是卖掉,也可弄点钱来糊口。兄弟今天来了,既然开了口,张嘴三分利,姐姐也知道,兄弟现在手头必是有些紧,不然哪会看上姐姐这点乱钱,兄弟看这样成不成?反正姐姐住在这里,这房子又不是租来的,也是跑不掉的,等这房子造好了,反正侬姐夫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姐姐打算把它卖掉。这临街的好铺面,卖个两万不成问题,一等这房子出了手,从中拿出一万给兄弟,这事姐姐做得了主,兄弟要是信不过,这些日子,干脆就住姐姐家算了。兄弟看成不成?”

见小柳红把话说得实在,又觉得对自己有情有意,年轻人听了舒服,有些动心,只是看见世德岩石一样的身躯,攥着的拳头,像一把榔头,才死了那分邪念,说了些客套话,答应以后会常来,出门告辞了。

十几天过去,眼看新房快要上梁,一天上午,年轻人又来看望小柳红夫妻时,发现屋里换了主人。细一打听,才知道,这院落连同新建的房子,已经卖给了这新的主人。年轻人问这卖房子的老住户哪里去了?新主人不冷不热说了句:“阿拉又不是包打听,哪里晓得?”'/odules/article/packshow。php?id=2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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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世德二人带上婢女,在老北门外企安路上,租了间公馆住下。提供新家的房子蛮气派,只是地角偏僻,租金也不太高,夫妻二人一连多日不再出门,有事只吩咐丫鬟上街去办。

“这一单做得风声太大,那姓房的不是善茬子,这阵子,咱们还是忍着点,在家躲着,免得行事不周,穿了邦,不是好耍的。”夜里,小柳红躺在床上,和世德商议。

“要不,咱先到外地去住一阵子,躲躲风声再说?”世德说。

“按说这法子挺好,只是我在上海过惯了,到了别处不习惯,东北那边你又回不去,我看还是在这里躲着吧,大不了少上街去招摇罢了。现在咱们手上的东西,省着些用,十年八载是不愁的,何况我想,本来就不需十年八载的,等风声过去了,咱就不需这么躲着藏着了。”

“唉,要是能找到世仁就好了,他的势力大,能帮咱们挡不少风呢。”世德说。

“上海偌大的码头,他们又以是游在水上面,哪里找得到?”

二人合计了一会儿,分头睡下了。

一晃半年过去,眼见风声一天天消停下去,世德二人也渐渐放下戒心,开始到街上露面了,只是心里还存着小心,只在家边的街上走走,时常到四周的茶馆酒楼喝茶吃饭。

街对面有家鲁菜馆,菜肴挺合世德的口味,掌柜的姓王,胶东人,世德经常去那里吃饭,时间长了,和掌柜的熟络起来,见了面,甄老板王掌柜的亲热叫着,客人少时,二人偶尔还一起喝几杯。

一天午后,世德上街回来,见鲁菜馆前聚了一堆人,王老板正粗声大气地和一个人吵架,世德生xing爱热闹,凑上前去看时,见王老板正揪着一个人的领带,牵狗似的向上提着,红着脸大声嚷着,要那人还钱。那人尽管身材矮小,却不相让,仰着脸,指着王老板大声吵着,满口说的是上海话,世德听不大懂。这人世德认识,是隔壁住的杜先生,平日常打照面,只是没交谈过。世德原本爱热闹,见是邻居吵架,便挤上前去,劝王老板松手。王老板见世德过来劝架,看在老主顾的面上,松开杜先生,嘴上却不依不饶地逼着杜先生还帐。

“欠你多少?”世德问。

“总数都记不住了,他一次次说先欠着,却总也不还,我今天只往他要十块大洋,他却翻脸不认帐了,嘴里还没有好话。”王老板忿忿说道。

杜先生抻着脖子,上海话一急,像说外国语似的,世德一句也听不懂了。

“行了,邻邻居居的,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世德边说,边从兜里摸出十块大洋,递给王老板,说道,“王老板,买我个面子,这十块大洋,我先替杜先生垫上,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再说,别在这儿吵吵巴火的,让人笑话。”

王老板哪里肯收,推开世德,仍冲着杜先生要钱。那杜先生也不甘视弱,挡住世德,坚持不让他替还。眼见二人又要撕扯起来,世德伸手将杜先生推开,劝道,“你听哥一句劝,先回家消消气,有什么话,等消了气,再跟哥说,行不?”杜先生身材瘦小,又自知理亏,世德一把推过,借势下了台阶,骂骂咧咧地走出人群,回家去了。这边王老板仍旧不依不饶,正要追上去拽住他,给世德一把挡住了,推推搡搡回到菜馆。见世德要将十块大洋揣进他兜里,死活不肯收,挣持了一会儿,世德见王老板诚心不要,便拉他坐在桌边,对店伙说道,“去弄两个好菜,我要和你们老板喝几盅。今儿个,我请客。”

王老板见再闹腾下去,就没面子了,跟着坐了下去,恨恨地骂道,“这瘪三,真不是东西!”

“到底为什么?”世德问道。

“说起来,真叫窝囊,”王老板叹了声气,说道,“那瘪三是两年前搬来的,平日在我这儿吃饭,吃完付钱,倒也规矩。听他能说会道,像是有学问的人,又听说他在一家报馆工作,原本高看他一眼。半处前,有一天,这瘪三匆匆拿一封举报信来找我,说是有读者向他们报馆投诉,举报我家菜馆用死猪肉以次充好,蒙骗顾客,他们报馆的编辑本来要登报的,因为他认识我,便把这封投信给截了下来,说是需要打点他们编辑,要我出二十块大洋。当时我也慌了神,这些年也常听说过,一些店铺被报纸登截读者投诉信给搅黄了摊,这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破财免灾,遇上邻里抬举,原本是好事,得谢谢人家才是,也没和他计较,就给了他二十块大洋。没成想,这一迁就不要紧,反倒粘上了赖皮膏药,打那儿以后,这瘪三就时常来我这里白吃白喝了。最初吃过饭,还装模作样的要付钱,听我客套几句,他还真就不给钱了,等到了后来,他倒做得干脆,吃了饭,一拍屁股走人,应当应分似的。甄老板也知道,我这是小本生意,哪里禁得起他这么纠缠呀,实在熬不过了,我就到他们报馆去,想找他的头目说说,谁知去了一打听,你猜怎么着,早在一年前,他就被报馆炒了鱿鱼,犯的事,和在我这里的一样,敲诈勒索,让人给告发了。心里有了底,我就不再对他客气,先前欠的帐,我认了,往后每回来了,我就开口要了。可每回他都推托说先欠着,过些日子再给,过些日子再给,这一推,又是两个月,我实在忍耐不住,才和他撕破脸皮。”

世德是江湖上闯荡的人,哪里肯听一面之词,就下口臧否人物。听王老板把杜先生说得一文不值,只是顺口说些劝慰的话,当下二人说说喝喝,真吃到天黑,才散席离去。

回到家中,小柳红正坐在堂屋等他吃饭,世德见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坐在桌边,把下午和王老板喝酒的事说了一遍。小柳红原是场面上人,夫妻二人又相互知底儿,平日这种事又见惯了,哪里会为这点小事,怪罪世德。听世德带着酒意说吃过了,只淡然一笑,说了句,“那我自己吃了。”说完,喊过丫鬟,吩咐开饭,丝毫不像一般人家的主妇,见了这种事,总要婆婆妈妈地絮叨个没完。

小柳红吃饭时,世德坐在一边喝茶,见桌下桌下放了一篮水果,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见世德问起果篮,小柳红才想起什么,停了筷子,告诉世德,“傍晚,隔壁的杜先生来过,送来一个果篮,还带来十块大洋,说是白天借你的,见你没在家,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我见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不好细问,只和他应付几句。”

世德听过,大为意外,忙问,“钱呢?”

“杜先生走后,我给收起来了。”小柳红说。

“不成,赶快给我,我得还给人家。”世德说着,站起身来,看样子就要出门。小柳红把碗放下,劝道,“你先坐下嘛,不就十块钱吗?什么大不了的事,看把你慌成这样,再说天又晚了,你又醉成这样,话都说不顺溜,到人家里,能办成什么事?还不白白让人家笑话?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做起事来,还这么毛手毛脚的。”

经小柳红一通数落,世德也觉得刚才有些轻浮,笑了笑,重新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把下半晌王老板和杜先生吵架的事说了一遍。

说话间,小柳红吃完饭,放下碗筷,漱了口,对于世德说,“要是这样的话,这十块大洋,咱还真得还给那姓杜的。上海滩是大都市,什么样的人都有,水浑得很,咱们做的生意虽不地道,却是需要地道的人气儿的,别为了这丁点蝇头小利,害了咱们的人气儿。”

“我正是这么想的。”世德说。

“天不早了,等明天吧,黑灯瞎火的,别为这点小事,弄得大惊小怪的。”小柳红说着,吩咐丫鬟给世德端洗脚水。收拾停当,上床睡了。

昨儿个稍稍有些过量,这一夜世德睡得实沉,第二天起得挺晚。洗漱后吃了早饭,太阳已上三竿,世德揣上钱,到了隔壁杜先生家。敲了几下门,一个女人出来开门。这女人三十多岁,脸色灰黄,平日和世德照过面,只是不熟,没交过话儿,见了世德,不冷不热地问道,“甄先生要找哪个?”

世德误认为这女人是杜先生的内眷,没多想,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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