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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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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听了,倒吸一口冷气,拉下脸来,没好气地反问,“甄先生也活得腻了?急着要走?”

世德听这女主人说出难听的话来,知道自己刚才言语不当,冒犯了人家,刚要探问清楚,那女人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硬,回嗔作嘻,淡笑了一下,接着说道,“阿拉那位,已走了两年了,甄先生在这里,恐怕再也找不到他了。”

世德心里一凉,觉得刚才的话,说得着实冒昧,起紧改口道,“对不起,我是来问杜先生的。”

“侬是问杜先生呀,他是阿拉的房客,一早出去了。”

“杜先生什么时间能回来?”世德问。

“这个,阿拉可说不准,”女人说,“他这人怪怪的,有时几天不出门,一个人闷在阁楼里;有时几天不回来,有时天不亮就出门,有时半夜才回来,哪里说得准?”

“噢,要是杜先生回来,请转告他,请他到我家坐坐,我有事要找他呢。”

女房东答应一声,回身掩了门。世德也不多言,转身回家去了。

中午吃过晌饭,世德正要躺下歇晌,丫鬟来说,隔壁的杜先生来了,正在客厅等着呢。世德忙穿好衣服,迎了出去。杜先生在客厅背着手站着,四下里看着客厅的布局,见了世德,忙拱手道,“有劳甄先生惠顾,不巧我出去了,回来后听房东传话儿,很是过意不去,就赶紧过来领教。不知甄先生有何教诲?”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明片,双手递与世德。

世德接过看时,见上面写着:《民声报》特约记者独立撰稿人杜研奇。世德想起,昨天和王老板喝酒时,曾听王老板讲过这人的身世,尽管王老板的话里肯定有不少的水份,世德对杜研奇的身份,还是大致有些了解,看过名片,故作刚刚知晓的样子,略显夸张地惊叹道,“哟,原来杜先生是文化人,钦佩!钦佩!”说着,便给杜研奇让座,随后吩咐丫鬟上茶。

杜研奇也不客气,就势坐下,把二郎腿跷起。世德看他的装束,还和昨天一样,银灰色的西装,脚着白漆皮鞋,仔细看时,鞋尖已掉过漆,经过很好的修整,才勉强保持了原样;头戴一顶淡紫色的花格纹鸭嘴帽,鼻梁上架着镀金框眼镜,镜片下是一双机警的眼睛,看人时习惯和你对视,盯着你看,让人心里不舒服;这人上牙床前凸,让人联想到他太能言善辩,以至于出口成章的珠玑言辞,从口中向外涌出时,把那牙床拥挤得变了形。这杜研奇身材偏矮,平时习惯地仰着脸,背又驼,脑袋和脊部,以颈椎为折点,形成了一个折角。只这第一眼印象,世德便觉此人绝非善良之辈,虽不全信王老板的评价,却又不能不信其中必有真言。便放了小心,和他应酬道,“久仰先生风范,有心巴结,却无机缘,幸好昨日回家,听内人说先生造访,心里诚惶诚恐,今天一早登门拜访,不料先生公干去了,又听房东说,先生日常公务繁忙,难以拜会,便不揣冒昧,求房东传言,邀先生来寒舍小叙。”

世德平日疏于诗书,虽经父亲严格调教,毕竟内心厌学,胸无锦秀,这些待客的辞令,都是在家时,听父亲招待客人时学的,不想杜研奇听过,却大觉意外,心想这平日在街上大大咧咧逛游的北方汉子,也能说出这等斯文言辞,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恭敬,收起狂傲,笑了笑,说,“小弟也是运交华盖,八字儿不平,虽说整日忙忙碌碌,实属空忙,自是不比甄兄这般逍遥自在。”

眼见杜研奇只说些牙外话,不肯交心,世德怕这样空谈下去,会露出生于诗文的底细,便接过话头,转入正题,“昨天我把对面的王老板挡了回去,又劝说他半天。都是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能为了些许小事,就撕破脸皮,让外人看了笑话。经我一番劝导,王老板也有些后悔,哪里还肯再要我替杜先生垫付?昨晚从王老板那里回来,听内人说,杜先生登门造访,还给我带来礼物,又送来十块大洋,这叫我如何是好,闹腾得一宿没睡好觉,这要是传扬出去,叫邻里们如何看我?好像我甄某人,就是一个两头说事的掮客。所以今天一早,我就带上钱去找杜先生,不料杜先生不在,才托房东传话,再劳大驾屈尊,来寒舍一趟,一来是想趁机和杜先生交结,二来这十块大洋,杜先生务必收回,不然真的叫甄某不好做人呀。”说着,从怀里摸出十块大洋,递与杜研奇。

杜研奇哪里肯接,二人就此推让起来。杜研奇情知不是世德的对手,忙着求饶道,“甄兄先放下,听阿拉把话讲完,再做决断不迟。”世德见说,果真收住手,将钱放到桌上,听杜研奇讲明原委。杜研奇呷了口茶,润过喉咙,眼睛盯着世德开了口,“那个憨阿给,是外码头来的,不讲道理。早先阿拉在《民声报》供职时,曾去他那里吃过几次饭,就熟络起来。一日,编辑交给阿拉一封读者投诉信,要阿拉去查明真相,阿拉看过,才知是投诉他的,信中举报他用死猪肉冒充好猪肉,以次充好,坑骗顾客。阿拉念他小本经营,商人嘛,无奸不商,搞点小明堂,也在情理之中,便找到了他,把事说给他听,要他往后小心点。他自知遇上了麻烦,要知道,这等事,一旦登报披露出去,他那小店就得忽浴,上海每年这种事例,也是蛮多的。那阿给倒也识相,忙给阿拉磕头作揖,千央万求,要阿拉帮他疏通。这事是编辑交阿拉办的,阿拉得有个交待。他听说了,就交阿拉二十块大洋,求阿拉帮他码平这事。阿拉看是邻居,答应了他,回去请编辑去大世界吃了顿大餐,玩乐一场,阿拉格外又搭进一些钱呢,对编辑说,一个瘪三要讹那饭店老板,没能遂意,就写了投诉信去诬告店主,其实那家店铺,倒蛮诚信的。这事就这样平息下去。打那以后,那憨子再见到阿拉,就像遇见了祖宗,有事没事就拖阿拉去吃饭。谁料他狗眼看人低,得知阿拉从《民声报》离职了,忽啦一下翻了脸,却向阿拉讨起饭钱,说阿拉先前在他家吃的饭,都是赊帐的,真是气死了人。阿拉也上了倔脾气,侬越是混帐,阿拉偏不买侬的帐,就这样僵持起来,看他能奈阿拉几何?不想甄先生仗义,半路杀出,替阿拉付了,阿拉心里哪里过意得去,这才把钱还给甄先生。”

人嘴两层皮,是非任由说,听过杜研奇的一番说辞,世德真的辨不清,他和王老板两种说法谁真谁伪,也不知如何说些安慰的话,来劝说杜研奇,只是指着桌上的钱说道,“杜先生,昨天王老板真的没要我的钱,现在我要是留下这钱,岂不真的成了掮客,靠在邻里间说事赚钱?好歹我也是三十多岁的人啦,按年龄,也该是你的兄长,要是邻里们的知道我收了这钱,你叫我往后,还怎么在这街上做人?我看这样吧,你送的果篮,哥收下了,领了兄弟的情,这钱,兄弟务必收回,就算给哥些面子,成吧。”

杜研奇本要推辞,见世德说得诚心,便不再坚持,将钱收下。二人又说了些闲话,杜研奇推说还有事,起身告辞了。

送走杜研奇,回到屋里,见小柳红坐在那里吃水果,看见世德进来,笑着说,“这姓杜的,倒蛮有嘴皮子功夫,听他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死猪肉耗子肉的,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怎么还老去人家那里蹭饭吃?”

“江湖上人,他说他的,咱听咱的,哪能全信?不过我看这人,倒是一个人物,兴许以后能用得着呢。”世德辩解道。

“只是往后和他交往,得小心些,防着他点儿,我看他不像个本分人。”小柳红说。

“那是自然。”世德应声道,“吃咱们这碗饭的,哪有本分人?只是你吃这果子,和本分人送你的果子比,还有什么两样味道?”

世德这句话,触痛了小柳红的心病,脸一下子胀热起来,白了世德一眼,嗔斥道,“瞧你说的臊话,咋就没有本分人啦,我看咱们就挺本分的。”

“那是,那是,”世德自知走了嘴,赶忙说起小话儿,“论心地,像咱们这样的厚道的人,现在还真是不多见呢。”这句话刚出口,连自己都觉得不妥,便嘿嘿地干笑起来。

杜研奇总觉得欠着世德些人情,隔三差五,提着些小礼品到甄家坐坐,慢慢的,和世德夫妻熟络起来,见了面,兄长嫂短地叫着,说话也随便起来。世德夫妻见他这般殷勤,过意不去,也偶尔请他吃饭、喝茶。酒桌上听他神侃报界奇闻和天下趣事,倒也蛮新鲜,日子一长,过些日子杜研奇不来,二人反倒会有些寂寞。

春天将尽,天气渐渐热起,一连多日不见杜研奇来家里作客,世德心里有些空落。一天晚饭后,世德出门上街纳凉,顺脚到了杜研奇租住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女房东出来开门,见是世德,不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冷落,媚着脸笑道,“是甄先生呀,今儿个怎么得空,过阿拉这里来?”

“出来溜溜街,顺便过来看看杜先生,他在家吗?”世德问。

女房东听了,脸色忽地冷了下来,不阴不阳地说道,“在阁楼上呢,几天没出门啦。”说完乜斜着世德问,“甄先生体体面面的人,找那个穷酸货干嘛?”

世德见这女人说出难听的,觉得不大对味儿,粗着嗓子问了一句,“怎么穷酸啦?”

“他这个月,还欠着阿拉的房钱呢。”

“多少钱?”世德问。

“不多,他租的是阁楼,一个月只两块大洋。”

世德从兜里摸出两块大洋,递给那女人,“喏,这个月的房钱,我替杜先生付了。”

那女人见了钱,脸上又爬出笑来,嗲声嗲气地说道,“哟,甄先生可真是菩萨心肠,只是这房子里,还有要救济的人,不知甄先生可愿意帮忙?”

“哪位?”世德问。

这女人yin荡地朝世德抛来飞眼,涎着脸皮笑道,“阿拉就需要啊。”

眼见这女人说出不上道儿的话,世德冷眼看了一下那张黄皮蜡瘦的老脸,转身上楼去了,身后听见那女人忿忿地“哼”了一声,使劲儿把门摔上。

到了顶楼,是一道狭窄的木板门,门缝里透出灯光,世德估计,这该是杜研奇的住处。敲了几下门,果然听见杜研奇在里面问了声,“谁?”

“我,”世德说,“隔壁的甄世德。”

听是世德的声音,杜研奇忙着过来开门,把世德让进屋里。“甄兄今天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

“几天没见着你,心里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一句话,感动得杜研奇胸口发堵,平日里的伶牙利齿,一时不听使唤,说不出动听的话来。随手拿过一只小板凳,让世德坐下。世德向屋里环视一眼,见这屋里甚是简陋,和杜研奇日常的装束,实在联系不到一块儿。屋里没有窗户,只放了一张床,两只板凳,一高一矮,高的上面放了一沓稿笺,靠着电灯,平日杜研奇把它当桌子用,坐着矮凳,在上面写东西。世德进来时,杜研奇只穿着短裤和衬衣,平日里穿的西装,此时挂在墙上的衣帽钩上,看来平时在家,他是不舍得穿的。世德刚要到床边看看,一不小心,脑袋撞上了天棚,才想起杜研奇租住的,是人家的阁楼。

“我这儿,什么也没有,甄兄将就着坐吧。”杜研奇见世德碰了头,忙劝他坐下,端起暖水瓶,要给世德倒水,不想暖瓶是空的,干笑一下,又把暖水瓶放下。

“你别忙了,我只是随便来看看。几天没见着你,放心不下,你这些天在忙什么呐?”

“给《大众报》赶一篇稿子,他们要得太紧,一时忙得不行,就没过去看望哥哥嫂子。”杜研奇指着板凳上的稿子说。

世德朝那堆稿子看去,上面满是蝌蚪似的行书,随口问道,“不是说,你们这些卖文为生的人,都很富裕吗?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杜研奇眼见在世德面前露了底,知道平时在世德面前把话吹过了头,脸上露出一些不好意思,喃喃道,“甄兄有所不知,这卖文为生,也跟卖唱为生的戏子行当差不多,讲究的是一个名份,侬看卖唱的那些名角大家,站到台上,随便哼哼几声,就有人叫好,能卖出好价钱;反观那些无名之辈,即便是吼破了嗓子,也无人捧场,到头来,只能落得个替人跑龙套的角色;卖文为生也是这样,名份大的,随便写几句梦话样的文章,就能卖出好价钱来,名份小的,或者没有名份的,即便写秃了笔尖,最终也只能像阿拉现在这样。兄弟和他们比,还算好的,有人愿意和你约稿,多数人现在是文案堆积如山,却没人问津呢。”

世德看杜研奇已落魄到这般地步,还是不肯放下架子,百般替自己遮掩,心里不觉一阵发酸。想想那句古训: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看来,还真有些道理。再想想幼年时,父亲走投无路之际,在外公家遭受的那些冷眼,和眼前的杜研奇何其相似?可后来一当父亲抛开书卷气,走上江湖,又是何等风光无限?置办了若大一个家业不说,在金宁府又是人见人敬无所不能绅士。想到这里,世德开导杜研奇说,“我听你说过,那些办报的报人们,个个都富得流油,你既对报业在行,干嘛不也去办个报纸呢?”

“甄兄是在拿小弟开玩笑吧?”杜研奇苦笑一下,摊开双手,说道,“开办一家报馆,别的不说,光是前期启动资金,就得一两万,侬看兄弟现在住这种地方,如何与兄弟说起办报的事来?”

听说启动次金仅仅一两万,世德心里有点活动,问了一句,“你是说,办一家报纸,最初投入一两万就行?”

“足够了。”杜研奇说。

“问题是,报馆开了,赚钱的把握有多大?”世德问。

“要是开一家小报馆,少聘一些采编人员,平日多是从几家大报上剪辑文章,排版发行,另外再兜揽些广告,一年下来,做好了,成本就可收回。”

杜研奇说话不靠谱,世德盯着问了一句,“你有把握吗?”

“应该没有问题。”杜研奇眨巴着眼睛说。

“‘应该’不成,我要你准确答复。”世德说。

“保证没有问题。”杜研奇听出世德对办报的事来了兴趣,自己也对眼下的生活失了信心,见有这样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和世德交往了一些日子,大致也知道世德出得起这笔钱,壮着胆子,瞪圆两眼,向世德做了保证。世德平日和杜研奇闲谈,也被他讲的报业一些奇闻撩起了火儿,动起心来,很想进去看个究竟,现在又见杜研奇这种窘境,在这种时候帮他一把,让他有事可做,料他心地再坏,也不至于坏到哪儿去,何况一旦正式运营起来,帐目他要亲自掌管的。听杜研奇向他做了保证,便板起脸来,对杜研奇说,“这样吧,你先把写文章的事放一放,这阵子,你就帮我把开报馆的事筹划筹划,我是门外汉,将来报馆办起来,就交你一手经办。筹办期间的费用,尽管从我这里拿用,只是每一笔钱的开销,都要名目清楚才行。”

杜研奇听过,真的跟做梦似的,说不清现在该跪下发誓好呢,还是说尽感激的话好,正在犹豫之际,世德起身要走,“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好好合计着吧。”将要出门,回头又对杜研奇说,“这个月的房钱,我给你付过了。”

杜研奇眼睛有些发涩,望着自己的新主人离去,嘴里说不出话。

到了街上,世德冷静下来,觉得这事做得有些毛草。毕竟一两万,是个不小的数目,这么大的事,事先没跟小柳红商里,头脑一热,自己一个人就擅自在外面做了主,真要运作起来,到了用钱的时候,怎么跟小柳红开口?想要回去告诉杜研奇先缓一缓,待他回去和小柳红商量妥当再办,可是话已出口,一个男人,办事这般不利索,难免叫人笑话。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回到家里。

小柳红已经乘躺下,世德上了床,想把事情告诉小柳红,张了几次嘴,却没说出口。

“你去哪儿啦?”见世德躺下,小柳红问。

“到隔壁杜先生那里坐了一会儿。”

“他在家吗?”

“在。”

“怎么这些天没见他来?”

“他正给一家报馆赶稿子。”

“那你还去打挠人家干嘛?”

“咳,你不知道,原先我只以为他过的挺好的,去了一看,差点儿没流出眼泪。”世德说,“那哪儿叫人过的日子?简直跟养鸟似的。”

“怎么,杜先生平日不是跟咱们说,他现在挺好的吗?”

“信他的?那只不过是文人的毛病,死要面子,活受罪。”世德见机,把杜研奇住的地方说了一遍,临了说,“不知怎么,看他现在的样子,我就想起小时候,我爹受的那些罪,都是一肚子墨水给弄的。”

“听你的意思,是想帮帮他喽。”小柳红听出味儿来,问道。

“那可不是,我都答应他了,帮他办一家报馆,交给他打理,我当老板,赚多赚少,我俩平分,也算行了善,帮他谋条生路。”世德借机,把自己的打算,一股脑说给了小柳红。

这么大的事,事先也不和自己商量,世德一人在外面就做了主,小柳红满心不乐意,只是见世德把话已说了出去,现在自己横插一腿,在外人面前扫了世德的面子,难免叫世德下不来台,何况这几年,世德一人在外面磨练,已经完全上了道儿,这几次做的局,也都周全仔细,现在家中的积蓄,大半是世德一人赚来的,虽说这件事办得有些欠妥当,现在再计较,也没用处,便忍着气,顺着世德说,“既然你答应的人家,就和他去做做看吧,只是钱要把握好,免得失了手。”

见小柳红说了这话,世德才放下心来,心里好生感激,搂过小柳红,很是亲热了一番,直弄得小柳红通体舒畅,彻底消了气,二人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一早,天将放亮,杜研奇敲开了甄公馆大门。那会儿,世德还没起床,丫头让杜研奇到客厅坐等。世德听说杜研奇到了,匆忙穿好衣服,赶来客厅。杜研奇见了世德,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办报的操作流程。世德哪里懂得就里,大略扫了一眼,还给杜研奇,说,“行,你去操办吧,一应费用,过来取用就是了。”

杜研奇得话,把那张纸装进公文包,就要出门。世德忙劝道,“不急,不急,杜先生,一块吃了饭再走。这么早,人家还没上班呢,你去了也没用。”

杜研奇见说,也不客气,坐下和世德一块吃了饭。看看太阳已照上楼头,才告辞去了。

提申请,领执照,招聘员工,在徐家汇复兴路上,租来一间门头房,十几天准备之后,《商务报》在上海滩上开张面世了。世德是报馆的董事长兼主编,杜研奇任副主编,主持报馆的日常事务,编辑排版,跑印刷所,联系报贩,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心里却得意,受人重用,替人出力,自是心甘情愿。

两个月过去,世德让帐房做了结算,帐本交上来,世德看过,心里不免失落。原想这报馆生意,虽不像杜研奇早先吹嘘的那样好,财源滚滚,却至少应当小有收益。可如今看了帐本,才知道抛除所有开销,只免强维持了收支平衡,照此下去,这近两万块的投入,别说一年,恐怕就是十年八年,也收不回来。想想先前自己一人单独做局,只简简单单的动些脑筋,一单下来,就有成千累万的进帐,根本不消像现在这样起早贪黑,费事巴力的赔钱赚吆喝。再看杜研奇,每日里忙忙碌碌、尽心尽力,世德只好把失望埋在心里,不忍心伤着杜研奇。

转眼又过了两月,帐房把帐本交上来,世德仔细看过,还是没有起色,心里就有些吃不劲了。一天关门下班后,世德带杜研奇到一家饭馆吃饭,酒菜上全,世德打开酒瓶,给二人的酒杯满上。二人喝过几杯,世德放下筷子,满腹心事地问道,“杜先生,你看咱们报馆,是不是办报的思路上出了差错?”

报纸办了将近半年,还不盈利,杜研奇心里也郁闷,他心里明镜似的,报馆采编人员不足,每日里只能靠剪编大报的文稿编辑排版,等印发出去,新闻已成旧闻,哪里还有销路?销路不畅,发行量又少,自然兜揽不着广告,单靠卖报赚钱,能搞个收支平衡,他已是尽了最大的力气,如果要把报纸做大,势必要增加大批采编人员,这又得增加一大笔开销,自己早先曾向东家许过愿,说只投一两万就足够了,东家现在已投了两万,没见到收益,现在又要让东家再追加投入,实在张不开口。沉思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当初阿拉是想脚踏实地,稳稳当当地把报馆由小做大,由大做强,现在看来,采编人员太少,根本无法推出有自己特色的东西,很难打开销路。”

“那就没有别的法子?”世德问。

“甄兄是说,让报馆早些盈利?”

“正是呀。”世德急着说,“早先听你说过,一些小报馆,都能轻松盈利的,咱们是不是也学着他们,试试看。”

“只是那都是些旁门左道,赚了一笔,让人看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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