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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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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兄明鉴,”朱小富插话,“我等所得,真的不足两块大洋。”

世德见自己说准他们,心里颇为得意,又沉吟一会儿,接着说,“像兄弟们这般身强力壮的,设计做局,仅够口食,岂不让江湖中人笑话?便是出苦力赚钱,也不过这样,却白白讨得世人唾骂。”

“我兄弟几个,实在无计可施,才请甄兄指点一二。”朱小富趁机说道。

世德见时机到了,粗喘了一口气,望了桌边人一眼,接着说道,“咱们行中人,既然头上顶着骗子的骂名,就一定要让它顶得值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想求财,你就得眼睛盯着有钱财的人,你想啊,那些平头百姓,整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里刨食,这辈子能赚几个钱呀?你老拿眼睛盯着他们,你能弄到几个钱呀?换个角度再看,那些富商巨贾,达官贵人,有几家的钱,是干干净净弄来的?随便从他们身上弄点钱,就够你享用一辈子。他们的钱来之不义,你以不义取之,以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之身,这也正合了天道,这就叫做顺道而为,心安理得。”

“高见,高见!”朱小富伸出拇指夸赞道,“甄兄真是高人。我就说么,今天遇上甄兄,正是老天肋我弟兄。只是我等愚顽,刚才甄兄讲的,也只懂了个囫囵半片,还望甄兄详细指教。”

“你比方说,眼下官场上,几乎是无官不贪。官员们贪赃枉法之事,坊间时有耳闻。你要知道,别看官员们平日装腔作势,人模狗样的,其实个个都是狼心兔子胆,为保乌纱帽,干了坏事,一样也是担惊受怕的,你抓住了这一点,再做计较,就不怕没有银子花了。”

“甄兄,你这还是天桥把式,中看不中用嘛,”蜻蛙眼到底沉不住气,瞪着蛙眼急着说,“我们几个兄弟,还是一头雾水,你要诚心教我们,最好带我们做一次。”

一句话,点中了一桌人的心病,都跟着呛呛道,“就是嘛,就是嘛。”

世德多少天来,一直闲着无事,也正想寻点事做,听一伙人冲他直嚷嚷,扫了众人一眼,放低声音说,“兄弟们先吃饭,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兄弟们要是愿意,吃了饭,咱们找个地方,再细商量,成不?”

一圈人听了,不再嚷嚷,胡乱吃了饭,走出菜馆。朱小富说,他家僻静,一群人都无异议,跟着去了。

朱小富家住在城外,在西门口外的西来客客栈边上,三间茅草屋,已经年久失修。院子里凌乱不堪,几乎没有插脚的地方;屋里低矮潮湿,光线昏暗,堂屋只有一张方桌,已经脏得看不出模样,两只竹凳摆在旁边,算是家中唯一的家具。东屋只安了一张床,住着他的瞎母;朱小富自己住西屋,也是一张竹床。朱小富让世德坐到床上。世德坐下,竹床就嘎吱嘎吱地响,别人听了,就不敢坐了,只得随便站在床边。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怪味,世德不想多呆一会儿,匆匆吩咐众人道,“诸位到外面打探打探,这四川一带的官员中,哪个近期,多有不法之事传出,积攒下不少黑钱,在坊间有些影响。记着,打听时,只听不说,不能让人看出你有企图。”世德看众人两眼眯瞪着,似懂非懂的样子,便又嘱咐了几句,约定每天到这里会面的时间,一群人就各自散了。临走,世德扔给朱小富一块大洋,吩咐他,“去买几只凳子回来,不能每回都让弟兄们站着。”

朱小富脸红了一下,点头称谢,送走了世德。

过了些时日,一群人探听了些消息回来,多是成都城内的官员们的一些脏事,且事件都不大,又多是望风扑影。世德听过,觉得难以设局。倒是有关绵阳行署胡专员的一些传闻,让世德来了兴趣。这胡专员,在蜀中有些根基,外号胡大胆,为人极贪,做官日久,很有些刮地皮的手段;还嫌不足,战争爆发后,趁着混乱,又干起私贩烟土的勾当。蜀地原本是富裕之地,市民讲究享乐,吸食鸦片之风,早年就极盛;战端开启,内地富室,多逃难至此,鸦片烟土一时紧俏,供不应求,胡专员看准时机,运动权力,大行其道,风声一度惊动了中央;只是战事吃紧,中央疲于应付,一时腾不出手来整顿吏治。不料这胡专员看准机会,更加变本加厉,打起了军需物资的主意,私自变卖军需品,已有人暗中举报了。

世德觉着这是个好彩头,打算做他一局,回家和小柳红商量。

一家三口客居他乡,兜里虽有些钱,毕竟还不充足,日日只出不进,终不是长久之计,小柳红也早有做一局的打算。只是听了世德的想法,心里有些害怕。世德要碰的,毕竟是政府大员,一旦做砸了,不是好玩的。

“不要紧,”世德安慰小柳红说,“咱们讲些策略,尽量不让他抓着破绽,我只以中央要员的身份去镇唬他一下,并不真的说去查他,便是砸了响窑,他也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并不能把我怎么样。何况咱们还有狗司令这层关系;退一步说,一旦真的砸响了,你赶快带孩子去重庆,找小青出面疏通,我看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小柳红思忖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只扮作中央大员前去公干,不直截说去查他,实实虚虚,似有非有,这一着,比直截了当地说要查办他,更有力度,让他心里高度紧张,无处设防,又给他留有更大的活动空间,避免了直截了当说要查他,会导致鱼死网破的结局;这样做,好是好,只是你去后,要小心行事,不可莽撞,若不是恒安太小,我真想和你一块儿去。”

“不用了,”世德安慰小柳红道,“这一路逃难,吃了不少亏,我也学了不少的东西,不会再像早先那么莽撞了,你在家里,好生照顾孩子吧。这一局,时间不会拖得太长,抛除路上所费时间,在绵阳的日子,长则半个月,短刚七八天,这种局,拖得越久,风险越高,我也想好了,到了那里,十天之内,不能做成,我就滑掉,决不耽搁。”

听世德这样说,小柳红觉得,世德真的成熟了,心里颇感欣慰,嘱咐道,“在西安临走时,狗司令给咱们写的便条,你也带上,一旦做事不顺,也好拿出来应急。咱们从西安过来时,一路上用过几次,还真管用呢。”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身边的那些人,靠得住吗?”

“哪里靠得住?”世德说“一群乌合之众,逐利而聚罢了。”

“那可得提防着些,不可让他们摸了底。”

“那当然,”世德说,“我哪里会蠢到那种地步?便是在成都,我都不让他们知道咱们的住处。”

小柳红见该嘱咐的事情,都嘱咐到了,便不再多言,取出二百块大洋,交给世德。世德换了装束,出门到街头上,仿制了公文,揣进怀里,出城到了朱小富家。见一群人,已等在那里,便把设局的思路说了一遍,分排好各人的任务,租了辆马车,往绵阳那边去了。

行了两天,一行人到了绵阳,在城中转了一圈,选中了夫子庙,一行人闯了进去,找到庙里的主持,说明来意,又把公文递上。主持哪里见过这阵势,又见这些是中央特派员的随员,手持公文,声言征用庙宇,怎敢说半个不字,便顺听顺说,吩咐弟子,驱出香客,关了山门,腾出房间,安顿下中央特派员。世德看一切准备就绪,就派出几路人马,上街打探城中驻军的情况。一会儿功夫,几路人马回来,报告说,城中有一个团的中央军,团部在北城门边上,团长姓张。世德听了,带上两个随从,乘车往团部那边赶去了。一群乌合之众,平日只在街头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何曾做过这等大局,听世德说要去驻军团部拜访,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小腿儿抽筋,浑身悸栗着,呆在屋里,不敢吱声,等待世德的消息。

马车到了团部,世德下了马车,让朱小富上前去通报身份。尽管世德事先在车上有所交代,朱小富还是心里敲小鼓,嘴唇有些发抖,世德狠瞪了他一眼,朱小富才战战惊惊地走上前去,与哨兵交涉。哨兵听了,让来人等在门外,冲团部里大呼一声,团部里便走出一个士兵,听了哨兵的报告,那士兵就进到里面。又过了一会儿,团部里急走出一个军官,趋身走到门外,朝世德行了军礼,嘴里客气道,“不知甄特派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说着,将世德一行人迎进团部,请世德坐了上坐,一边喊勤务兵送茶过来。世德估计,这人大概就是张团长了,便从怀里掏出狗司令的便笺,交给张团长。张团长接过便笺,见是狗司令亲笔书写的,上面无非是官场上常见的求托之词,便笑着问世德,“甄特派员与狗司令是何交情?”

“狗司令是我的内兄,日前他从西安回重庆,听说我要来绵阳公干,便写下此函,盼望张团长有所关照。”世德拿腔作势道。

“特派员说哪里话,为特派员效劳,是卑职的本分,岂敢说关照?”张团长说完,又问了一句,“不知甄特派员此次光临,有何见教?”

“我奉中央命令,来此督办一起要案,现在征用了城中夫子庙办公,只是此案事关重大,怕有疏漏,想借张团长的权力,派几个士兵前去,放上警戒,不知张团长有无难处?”

中央特派员亲自前来求助,又有狗司令的便笺,张团长已是长足了面子,也乐得做成顺水人情,当即表态,“一个班够吗?”

“足够了,”世德说,“张团长的士兵,只在门外担任警戒就行,内部事务,勿需过问。”

张团长本要探听一下特派员此次办案的口风,见世德硬生生一句封了口,便不敢再问,转身传来副官,把派兵执勤的事命令下去。见副官已去执行命令,才重新坐下,和特派员说起闲话,无外乎官场上的客套话罢了。说了一会儿,世德说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便起身告辞了。

出了团部,上了马车,朱小富拿袖头抹去额头上的细汗,朝世德伸出拇指。车到夫子庙时,见门前已经设了岗哨,两个士兵,木桩似的持枪站立,见世德一行人下了马车,便行了军礼,放他们进去。

世德事先吩咐,不许在院中谈说局中之事,一堆人都封住嘴巴,像哑巴似的,有事只用手比比划划,见世德回来,都把世德奉若神明,却又不敢说出。

过了两天,城中就有传言,说胡专员犯了事,中央特派员正来查他。消息传得很快,没过两天,就传到胡专员的耳朵里。心有愧心事,怕听人敲门。胡专员从此便睡不好觉,秘令心腹前去打探消息。心腹来到夫子庙前,见门前有士兵把守,大门紧闭,很少有人进出,无从打探;问问附近的店家,各类传言,五花八门,都是于胡专员不利的。只几天功夫,胡专员头上的白发,就增添了不少,抱怨身边的心腹无能。心腹听了,就比平日格外卖力打探,成天守着夫子庙前的一家茶馆,盯着大门不放松。好歹太阳快下山时,大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公人模样的小个子。此人生得丑陋,长了一双蜻蛙眼,手里提着一个酒坛子。胡专员的心腹见时机来了,迎上前去,媚着笑脸,想上前套近乎,不料这公人牛得很,并不理会他,瞪着蜻蛙眼白了他一眼,傲气十足地扭头到了一家酒馆,打了一坛酒,就回去了。一天时间,就这么白白过去。回到行署,少不得又挨胡专员一顿臭骂。回家想了一夜,到底想出了一个办法。第二天一早,胡专员的心腹,便又来到昨天公人打酒的那家酒馆等着,在酒馆守了一天,傍晚,果然看见夫子庙大门开启,昨天出来打酒的公人,又拎着酒坛子出来打酒。趁店家打酒的功夫,专员的心腹凑了上去,和那公人套起近乎。那公人还是那么倨傲不逊,直等酒打满了,专员的心腹抢先替这公人付了酒钱,公人的脸色,才好看些,问了一句,“看你这人,蛮有趣的嘛,古道心肠,这是啥子意思嘛?”

专员心腹见公人脸色变缓和,赶紧说道,“在下在行署当差,受够了专员的冤枉气,听说府上是中央特派员,才来巴结老兄,也想告那胡专员一状,泄泄心中的冤气。”

“噢?好事嘛。走,跟我去见特派员好啦。”蜻蛙眼听那人这样说,脸上高兴起来,就要带那人回夫子庙。不想那人却执意不肯,托辞说,“万万不可,”说着,两眼惊悸地向四周看了看,“胡专员在这里树大根深,在这附近布下众多眼线,一当见我进去,我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怕他啥子哟?眼看要完蛋的人喽……”蜻蛙眼话刚出口,自知说走了嘴,嘎然止住,愣了一下,咽下后面的话,冷眼看了看眼前纠缠他的人,没好气地问道,“那你是啥子意思嘛?”

“想借一步说话,请老兄赏脸。”说完,向僻静处的一张桌子上指了指,随后让店家上菜,

蜻蛙眼迟疑了片刻,跟了过去。二人坐在桌边,那人给蜻蛙眼倒了酒,边吃边聊了起来。蜻蛙眼催他说出要举报的事,那人就说了一通无关痛痒的事来。几杯酒喝下,蜻蛙眼就有些醉意,那人趁机勾他说出实情;蜻蛙眼把头凑到那人耳边说,“放心吧,兄弟,等特派员回到重庆,出不了几天,你们专员就要倒大霉啦。”那人吃了一惊,还要细问,蜻蛙眼也装着醒过腔来,再三嘱咐道,“兄弟,这话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一旦说了出去,我就完了。这位特派员,太厉害啦。”说完,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抱着酒坛子,就要出门,嘴里嘟囔道,“今天在外面耽搁了时辰,回去说不准,还要考问老子呢。”边说,边摇晃着出了酒馆。

送走了蜻蛙眼,专员的心腹忙着回去禀报胡专员。胡专员听了,额头冒出虚汗,再也坐不住了,逼着心腹带他亲自到夫子庙前探听虚实。到了夫子庙前,见大门紧闭,门前有士兵把守,只听庙里不时传出瘮人的嚎叫声,听得胡专员头皮发麻。过了一会,嚎叫声停歇下来,大门打开,从里面抬出一个人来,后面跟着拿手电照明的人,借着手电光,胡专员的心腹一眼便认出,刚才挨打的,正是傍晚和他一起喝酒的蜻蛙眼,眼下正血淋漓地趴在担架上,被送往医院包扎。

胡专员见了,差点儿没吓瘫,几个心腹拥着,匆匆回到行署。到了行署,几个人合计了一会儿,觉得这事非得专员亲自出马不行,及时补救,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一旦等特派员回了重庆,怕就不可收拾了。

第二天一早,胡专员来到夫子庙,向里面通报了身份,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公人模样的人,领着胡专员进了特派员的房间。胡专员强作笑颜,客套说,“本署不知特派员莅临,有失迎迓,多有不敬,今天听下属禀报,方知特派员已光临本署有日,今天特地前来谢罪,不知能否替特派员效劳些什么?”

特派员端坐在办公桌后,冷眼打量着胡专员,一等胡专员说完,冷冷说了一句,“不必了,我等公务已完,明天就要回重庆了,”说完,冲着一个下属说了一声,“送客。”下属就走过来,请胡专员离开。胡专员见势,也不便再拖延,灰溜溜地出去了。

下午,胡专员又来了,随车带来了一个大木箱,求见获准后,吩咐手下的人,把箱子抬到特派员房间。特派员打量了一眼木箱,冷冷问道,“胡专员,这是什么意思?”

胡专员笑着说,“不知特派员驾到,这些日子多有得罪,听说特派员明天要走,特备了些本地特产,实在不成敬意,还望特派员笑纳。”

特派员见说,冷笑一声,说道,“既是本地特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放在这里吧。”说完,示意随从送客。胡专员见礼品已经收下,心里才觉踏实,赔着笑脸出去。

回到行署,胡专员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早上,派心腹到夫子庙去探听消息。心腹到时,见庙门大开,哨兵已经撤离,上前一打听,才知道特派员一行人,昨天晚上已经连夜出城回去了。

世德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两天,傍晚,回到成都。进了城,世德指了指木箱,对身边的朱小富说,“这里面有几坛老郎酒,外加三千块大洋,咱俩一人一千,余下的一千,分给弟兄吧。自从到了蜀地,哥就偏好一口老郎酒,这些酒,就留给哥吧,成不?”说着,欣开箱子盖,将两包大洋递给朱小富。朱小富往箱子里扫了一眼,看见里面果真是几坛郎酒,见世德这么大方,和他平分大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正要推辞几句,见世德向他使了个眼色,朱小富便不再吱声。世德趁机说,“城里人多眼杂,这么多人一道招摇过市,怕有不妥,你下去,把弟兄们遣散了吧,另外再约个时间,把钱分给他们,这些酒太沉,让车夫帮我送回家里。”

朱小富得话,喊车夫停夫,从车厢里钻出去,和一群同伙低语了几句,一群人就高高兴兴散去了。

世德吩咐车夫前行,到了家门口,让车夫帮着把箱子抬下,付了车钱,和小柳红回家,把门关上,打开木箱,取出酒坛,启开一看,全是大洋,大略清点了一下,将近三万块。二人把大洋装回酒坛,重新封好,在床底下藏好,等着恒安放学回来。

恒安回到家里,见二大世德回来了,心里高兴,跑了过去,问二大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世德编了套瞎话,胡弄了孩子,和孩子说了些闲话。

一家人吃了晚饭,恒安就到自己屋里背书去了。小柳红给世德倒了茶,转身又去洗涮碗筷,收拾立整,见世德喝过茶,二人一块到了里屋,坐在椅子上,世德把这次做局的经过,低声给小柳红说了一遍。小柳红听了,没看出什么破绽,心里才踏实下来,笑了笑,自话自说道,“人这一辈子啊,真是蛮有趣的,从前只是听人感叹,说是人生如梦,心里却不觉悟,只以为那是世人的老生常谈,现在回过头来看看,你还别说,真在咱们身上应验了呢,你瞧,咱们这半辈子的经历,不正好像是一场梦吗?仔细想想,早年便是做梦,恐怕也梦不出这些乖戾的事情呢。在上海时,咱们疯了似的跑生意,成天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家里使仆唤婢的,也算是大富大贵了,那会儿,我闲着无事时,就老想着上街花钱,买了当,当了又买,光是值钱的珠宝,就足足装了一箱子;那时谁会想到,有朝一日,咱们会穷得丁当响、身无分文呢?后来日本人一打进上海,逃难路上遭了劫,可真就落得个身无分文,这才体验到,钱财真的就是身外之物,这句话,并不虚妄。从前家里使着仆人,后来到了西安,咱又去给人家做仆人,你说,这些事讲出来给人听,人家会信吗?”小柳红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接着又说,“自打到了成都,咱才真的开始过起平常的日子,天天我在家里洗洗涮涮,自个儿侍候着自个儿,还真的品出了些生活的滋味,你看,咱从西安那边过来,身上只带来两千多块大洋,抛除路上的开销,在成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连一半也没花上呢。生活原来就这么简单,早先,是咱们自己把生活搞得麻烦了。想想当初那两箱子东西,就算没丢,现在带在身边,也只是白白给咱们添了挂心的事;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生活,不也挺好吗?”

“挺好。”世德应声道。

“我琢磨着,这些东西,”小柳红指了指床下的酒坛子说,“照现在这样花法,够咱们下半辈子用了,咱俩又上了岁数,身边又有了孩子,你看恒安这孩子,多省心懂事呀,书也念得好,有时我在家里思忖着,他要是我自己亲生的,能叫我一声妈,那该多好啊。”

“咳,什么叫爹叫妈的,就是咱们的孩子嘛,何必在意他叫什么?”世德安慰小柳红。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听懂我,”小柳红说,“我是说,眼下咱身边有了这么好的孩子,往后你一旦做事不仔细,有了个什么闪失,到了那时,咱怎么向孩子交待?”

“你是说,咱们该金盆洗手了?”

“正是这个意思,”小柳红说,“眼下咱们足以过平常日子了,孩子也一天天大了,咱总得替孩子想想吧,难道你还想让孩子,走咱们这条道儿不成?”

世德刚想说,他家老爷子,就是一小栽培自己儿子走这条道儿的,转念又想,自己这半辈子游走江湖,也蛮艰辛的;而在老家时,哥哥一小就不愿意跟着父亲走这条道儿,结果让父亲训教断了一条腿,后来哥哥做了律师,娶妻生子,日子过得也蛮安闲,并不比自己浪迹江湖差;再看看恒安的性格,颇有些他大伯小时候的模样,并不像他父亲,给他推上江湖,也未必是件好事。这样一想,立时改了口,对小柳红说,“你说得对,咱也该收收手了。”

此后,世德果真打消了设局的念头,每日上街走走,也不与人交结,也不枉花钱,赶上周日学校放假,就带着全家出城去玩耍,日子过得逍遥自在。〖/odules/article/packshow.php?id=2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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