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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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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小柳红勉强喝下几小口粥,便觉胃里有些恶心,不再喝了。

“二大娘,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恒安停下筷子,抬头问小柳红。

“没怎么。”小柳红淡然答道,“我挺好的。”

“我看你额上出汗了,像似哪里不舒服。”恒安盯着问。

“别瞎说,二大娘挺好的。这粥有点烫,刚才喝得有些急。热出汗来。”

见二大娘说出这话,恒安也不再问。

吃过晚饭,等恒安媳妇收拾停当,小柳红把恒安夫妻喊到自己屋里。二人进屋时,见二大娘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张存折,看着恒安说,“明天我要去南京,看看你二大,有点想他了。”

“不急嘛。”恒安说,“再等几天,我就放署假了,到时我陪你去。你这么大岁数了,一个人去,我们在家里也担心呀。”

小柳红板着脸,摇了摇头,“不行,我要和你二大说些私房话,你在身边,不方便。”

恒安听了,笑了笑,说,“那我陪你去,不进去,在外面等着,总行了吧。”

“别话傻话,”小柳红说,“去了,又不进里面,那算什么事呀。算了吧,家里现在也不宽裕,省点钱吧。”说完,把手里的存折递给恒安媳妇,“这是我和你二大早年攒下的一点钱,总共三万,我不在家,你们替我掌管着,你二大没有退休金,将来留给你二大养老用。”说完,又拿出一包钱给恒安媳妇,“这是我平日攒下的,大概有四五千,我路上带着不方便,你替我保管着,应着的时候,也好拿出来救急;我不在家时,给昌庆送幼儿园吧。”说完,不待恒安夫妻应声,径直侧身躺下。恒安夫妇见二大娘有些累了,便退了出去。

回到屋里,恒安媳妇说,“二大娘怎么啦?我听她今晚说话,怪怪的。”

“你没听说吗?想二大爷啦。人老了,越发迷恋了。”恒安说。

第二天,小柳红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后,吃了两口饭,待家里人都走了,才一个人提着包,把门锁上,去了火车站。之前恒安要送她去车站,她坚持说爱一个人走着去,顺便看看路边的光景。

恒安是中午快要下班时,听传达室老刘头喊他,说有电话找他。抓起电话,才知道,是医院大夫打来的,说他母亲病危了,正在医院里抢救呢。恒安惊出一身冷汗,最先想到的是二大娘出事了。可自从被二大夫妻收养,自己一直都是“二大爷二大娘”叫着,大夫在电话里却分明说是自己的母亲病危了,莫非是自己生母来了?转念一想,觉得不可能。生母已经几十年音信全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医院里呢。想想二大娘近些天怪异的表现,断定一准是二大娘,是二大娘在病危之际,说出心里的真心话,可见这么多年,二大娘一直把自己当成亲生儿子,而自己,却因为一小叫顺了口,一直没叫她一声妈。恒安流出眼流,放下电话,骑上自行车往医院冲去。

“你这当儿子的,真是的,你妈病成这样,你却不管不问,让她一个人出门。”到了医院急诊室,当班大夫兜头数落恒安一通。

“我妈得的是什么病?”恒安哭着问。

“什么病?子宫恶性肿瘤晚期。上午在火车站突然发作,是火车站的人给送来的。我一看,正是前些天我看过的重病患者,抢救了半天,才苏醒过来。前些天我问她时,她说没有儿女,刚才醒来了,看见是我,才跟我说,你是她儿子。十怀胎,好歹是你妈,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无论早先发生过什么,都放下吧,好好照顾老人,让老人安心地走。”

恒安知道大夫误解了他,这时他却不愿作出任何辩解,忙问,“我妈在哪儿?”

“304病房。”

恒安转身跑了出去,到了304病房。二大娘刚打过杜冷丁,正躺在床上昏睡。恒安走到床边,实在忍将不住,哭着叫了声,“妈!”

听见恒安的呼唤,小柳红睁开眼睛,见恒安在她头上,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轻声叫道,“儿子。”说完,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一道泪水。

“妈,你怎么瞒着我们呀?”恒安哭着说。

“孩子,人都要走这一段路呀。”喘了一会儿,小柳红又说,“我要去看你二大最后一眼,然后,回天目山老家去,在那里找个地方,永远消失了。”又喘了一会儿,“你二大回来,告诉他,我到天国等他。”又急喘了几口气,断断断续续地说,“我走后,不要告诉你二大,他虽是江湖中人,却常会犯憨,他要知道了,必不能活久;等他回来了,你再找个机会,告诉他,还要时常开导他,他才能解脱。”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在医院里抢救了几天,小柳红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路,安静地离去了。

办理完二大娘的后事,家里长时间沉浸在丧葬气氛中。一家人轻声呼吸,小声说话,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相互只用眼神传递着各自的内心想法。比如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女主人只是拿眼盯着孩子们,朝餐桌努一下嘴,孩子们就会很懂事地走向桌边;只是遇上复杂的事情,眼神无法表达清楚时,必不得已,才小声说一句话,生怕声音一大,会惊吓到死者的灵魂。孩子都懂事,配合父母,营造着这种气氛。恒安一直不肯原谅自己,自责,把他搞得寝食不安,他一直相信,是自己的粗心,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没能照料好二大娘,才使二大娘在病情发展到无可医治时,才去医院检查。这种自责,常常伴随极度的愤怒,难以控制时,便会双手薅住自己的头发,使劲向相反的方向用力猛揪,直到痛疼难忍,心里才会觉得好受些。为了表达对二大娘的哀悼,为了表明自己内心的愧疚是真诚的,恒安暂时放下对爷爷留下的书稿的破译工作。他觉得,现在除了自责,除了悔过,除了痛苦,任何其它与缅怀不相关的事,都是对二大娘亡灵的亵渎。

孩子们长大了,女儿昌欢已到了懂人事的年龄。一家六口,挤在一铺炕上,早就有些不方便了。出了七,恒安提议,带着三个儿子搬到二大娘的炕上去住。妻子并不反对,觉得在目前哀丧的气氛中,和丈夫作出任何亲密的举动,都是不合适的。可是她提醒丈夫,“行,不过只能住一段时间。家里得赶紧再盖间房子。”

“为什么?”丈夫不解地问。

“再过两年,二大爷就要回来了。”妻子说。

恒安恍然记起,可不是吗,二大爷的刑期马上就要到了,再过两年,二大爷回来时,还要和他们一块生活呢,到了那时,一当二大爷回来,看见二大娘不再了,自己又带着孩子住在他的房间里,二大爷会怎么想?看来,家里真得盖间房子了。

新屋是在二大娘烧过周年后盖起的,就在院子里,贴着西山墙盖起的。里外都镘了墙面。等墙面干了,恒安让三个儿子搬了进去,自己重新回到了妻子的炕上。

紧跟着就到了二大爷出狱的日子。恒安向学校请了假,一个人去了南京。

在路上行了两天,火车到达南京。到了监狱,和门卫说明来意,门卫拿起电话,向里面问了一下情况,就让恒安到监狱大门口等着。过了半个时辰,门开了,二大爷从里面出来,手里拎着包裹,脸上甚至还略带几分得意。远远望去,恒安觉得,十几年的铁窗生涯,二大并没显得怎么苍老,甚至比在家时还略微胖了些。见恒安在大门外等着,二大爷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迎头就问,“你二大娘呢?”

恒安事先想到了这一点,也编好适当的理由,打算在二大爷问起这事时,用来应付他,只是真的听二大爷问起这话,恒安内心还是有些局促,应答起来,不够从容,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二大爷见了,心里一惊,催问道,“你二大娘怎么啦?”

见二大爷问得急,恒安嗫嚅道,“病了,没来。”

“什么病?”二大爷瞪圆了眼睛问。

“大概是感冒了,在家里躺着呢。”

“感冒?”看样子,二大爷并不相信,拎着包裹就走,“走!回家去。”

二人当即乘车到了火车站,一刻也没停留,买了北上的车票。行了两天,到了金宁城。下了火车,二大爷走在前面。恒安想劝他慢些走,却一点都不起作用。望着走在前面的二大爷的背影,恒安这时才感觉到,十几年不见,二大爷真的老了。先前挺直的腰板,现在已有些驼了;因为心里有事,急着回家,体力却明显不济,走路时身体前倾,仿佛随时都在争抢他身前的一个什么东西,只是身前什么也没有,每次都落了空;两脚缺少力气,急走时,鞋底和地面发出硬涩的磨擦声。恒安实在不想看见二大进家时,得知真相后的伤心样子,到了家门口,在二大身后喊了一声,“二大!”

二大爷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恒安一眼,看恒安眼睛里流露出无奈的哀怨,似乎已预感到即将面对的不幸。

“二大,”恒安顿了顿,低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别太难过。”

“什么事?”

“二大娘走了。”

“什么?”二大爷听了,腿前一阵发黑,摇晃了一下,就将倒下,恒安一伸手,扶住了二大爷。二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二大爷才抬起头来。恒安看见,二大爷两眼像漏水的瓶子,一会功夫,泪水就把前襟打湿了,哆嗦着嘴唇问,“什么时候?”

“两年多了。”

“什么病?”

“子宫恶性肿瘤。”

“你怎不早告诉我?”

“二大娘不让,”恒安也止不住眼泪,哭着说,“二大娘临走时,嘱咐过我,说在你回家前,不让你知道,怕你受不了。”

二大爷再也忍受不住,像头受伤后挣扎的野兽,放声嚎啕着冲进家门。恒安媳妇听到哭声,跑了出来,帮恒安把二大爷搀扶回家。

二大爷回来,把丧葬气氛重新带回家里。一家人又开始小声说话,轻声做事,一连多天,恒安守在二大爷身边,想法儿劝解二大爷,把这些年家里发生的琐事,一件一件、严肃认真地讲给二大爷听;不时又喊来媳妇和孩子,让孩子们喊爷爷,引逗老人开心。过了几日,二大爷心情开始变好,眼里的泪水也干了。看看没什么危险,恒安夫妻才重新上班去了。

一天傍晚,恒安下班回家,见街门开着,二大爷却没在家。恒安吓了一跳,支起自行车,拼命向城外跑去。他知道,这会儿,二大爷会在哪里。果然,在二大娘坟前,二大爷斜依在二大娘的坟堆上,一只空酒瓶子,横在二大爷脚下。恒安上前掀了一下二大爷,二大爷这会儿已经睡着了。醒来后,见有人来掀他,才醉醺醺说道,“我和小红说会儿话呢。

恒安心里一阵酸楚,扶起二大爷,背在身上,下山去了。

恒安孝顺,侄媳妇贤惠,孩子们懂事,一家人悉心呵护,世德慢慢摆脱了过度悲伤,静下心来想想,虽说经历丧妻之痛,可毕竟一大把年岁了,天天让孩子们哄着自己,也不合做长辈的身份。又过了些日子,就露出笑脸,一家人才开始过正常日子。白天孩子们上班上学去了,他一个人看家;晚上孩子们回来,听他们讲些外面的事情,也算颐养天年了。

过了清明,天气一天天转暖,早木开始吐绿。白天闲着无事,世德到院子里晒太阳。

一天傍晌,世德正坐在房檐下的阳光里打盹儿,恒富媳妇敲门进来了。恒富媳妇的眼疾,一天重似一天,已快失明了,不能正常上班,近来请了病假,在家休养。和她一块进来的,还有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头发花白,皮肤粗糙,脸颊偏红微黑,中上身材,略略发福,进门就咧着大嘴哭喊,“姐,都怪我,来晚了,没能看上你一眼。”这女人边哭边哭往屋里走,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世德正在纳罕,恒富媳妇上前悄声说道,“二叔,她是从青海来的,说要找你和二婶,打听到俺家,我就给领来了。路上他问起你和二婶的事,我说二婶过世了,她就哭了,不再说话。你快进屋看看吧。”恒富媳妇眨着不打管用的眼睛,望着那女人,嘴巴撅向世德,神秘兮兮地说。说完,转身回去了。

恒安有些发懵,跟着那女人进了屋。可这女人他不认识,不知该怎么称呼她。那女人径直走进小柳红生前住过的屋子,一个人嘤嘤哭泣,哭泣了一会儿,见世德站在身边看着她发愣,知道世德已经认不出她了,便生气地嗔了世德一句,“姐夫,你不认识小青啦!”

“天哪!”世德惊叹道,“你这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变成这样啦?”话刚出口,恍然明白过来,小柳青早年爱艳妆,如今粉黛扫尽;再加上岁月的耕犁,在她脸上种下多少沧桑;青海地处高原,紫外线辐射强烈,烤灼得人脸颊的表皮脱落,露出毛细血管,现今的小柳青,差不多已改头换面了,自然难以辨识。

“我从青海来。”小柳青说。

“你怎么去了青海?”

“四九年底,那的去了台湾,只带走他的老婆孩子,把我抛下了。”小柳青气哼哼说道,“解放军入川,我又成了战俘,成了专政的对象。在重庆关了五年,又转到青海了。原先判了我二十年,我在狱中有立功的表现,减了五年刑,五年前出来了。当时有两条道儿,一条是回重庆,另一条是就地安排。正赶上当地学校缺教师,我就到小学当了教员,上个月才办退休手续。”

“你还能当教师?”

故人重逢,悲喜交加,在上海时,世德就爱和小柳青一帮姑娘逗笑,如今久别重逢,暂时忘记了因小柳红去世带来的伤感,和小柳青逗笑起来,“你连字儿都不识,怎么教人家?”

“你还能当副参谋长呢,我连个小学教员都当不得?”

小柳青反唇相讥,刺得世德脸红脖子粗,讪笑着说,“怎么?这事儿,你也知道啦?”

“都上了报纸,谁还会不知道?”小柳青说,“那会儿,监狱里,都把你当成了反面教材,对囚犯进行教育呢。”小柳青怕话说多了,世德脸上挂不住,便打住话头,转口问道,“我姐到底得了什么病?”

一句话,又勾起世德心里的伤痛,开始讲起小柳红生病的事,说说哭哭,哭哭说说,小柳青又陪着抽泣起来。说了半天,好容易把这段伤心事说清楚。二人哭了一会儿,才消停下来,小柳青喃喃自语道,“从监狱出来,我就想来,可说不清怎么回事,就是拿不定主意,心里真想你们,却又迈不开腿,几年了,就这么犹豫着。上个月退休了,实在熬不住了,一咬牙,就上了火车,谁料想,今天来了,却和姐姐阴阳两隔。”说完,又哭了起来。

“行了,”世德安慰小柳青,“较比而言,你姐这辈子,比咱俩儿都强。人家有头脑,事儿做得大,又稳妥,要不是受我连累,人家一直在法院当院长呢,多展样!便是我出了事,人家还是工厂的工会主席呢。你姐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儿。再看看咱们俩,行事毛躁,惹过多少乱子?先前,我在日本人的监狱里呆了几年,差一点没折腾死;这又在共产党的监狱里呆了十几年,这辈子,光是在监狱里,就呆了几十年;你也一样,吃了那么多苦。不过想想啊,我心里也挺知足,这辈子,能和你姐一道生活几十年,不是哪个男人都会有这种福分的,我知足,知足!”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刚才说,我姐当过法院院长啦?”小柳青问。

“可不吗,”世德得意地说,“日本投降那年,我们就回来了。正赶上我在上海时交结的一个朋友,来这里帮苏军筹建地方政权,我就当了公安局局长,你姐当了法院院长。我的局长干了几年,惹了事,让人给撸了,要不怎么会在部队里出事呢。你姐的法院院长,一当就是十几年,直到受我牵连,才调离法院。”

小柳青听了,破涕为笑,说道,“我姐还不识字呢。”

“人家学呀!”世德说,“扫盲的时候,学了点儿,后来恒安又教她。”

“恒安怎么样?现在。”提到恒安,小柳青脸色沉了下来。

“好着呢。”说完,世德叹了一声气,“这孩子,也让我坑了。早年真是前程无量啊,学习好,在中学又入了党,上大学时,和一个副市长家的姑娘好上了。眼瞅着毕业要进市政府工作的,就赶在这节骨眼儿上,我出事了,一切都完了。回家后,在城内中学当教师。”

“恒安也是教师?”小柳青听,眼里露出一些兴奋。

“恒安当教师,真是屈了这孩子啦。那会儿,我不在家,你姐看他成天郁闷不乐的,就在厂里给他介绍了个工人,两人就结了婚。现在都有四个孩子了,三男一女,都乖巧,成天逗我开心。”

小柳青听,并不十分开心,内心隐隐生出莫名的忧虑。坐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将晌,说道,“姐夫带我到姐姐坟上看看吧。”

“不急,天都晌了,等吃了晌饭再去不迟。你大老远来的,一路上也辛苦,恒安媳妇一会儿就回来做晌饭了。”

世德越是提起恒安,小柳青越觉得一刻也不能多呆了,坚持要到小柳红坟地看看,而且现在就去。世德知道小柳青的性子,也不想拧着她,二人一块把门锁上,出城去了。

出了西门口,二人往北山里走。那里有甄家的祖坟。二人走了一会儿,小柳青停下,突然问道,“姐夫,恒安平时,提到过我吗?”

世德站下,看了小柳青一会儿,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的?”

“当然是真的。”

“自从离开重庆,”世德说,“恒安从没提到过你。”

小柳青心里一阵发冷,又跟着世德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又说,“你们走后,在重庆时,我还不怎么挂念他;可自从到了青海,就不一样了。在监狱里,他们看我不是干活儿的料,他们就让我当了宣传员。这期间,我学会了识字,又读了些书,有了知识后,开始后悔当年干的那些事。孩子是无辜的,那会儿我怎么能下得去那么狠毒的手,要不是你和姐姐及早赶到,恒安真不知会怎么样呢,有时想想,真是后怕;有时后悔得夜里流眼泪。出了狱,这种想法更强烈了,多少次想来找你们,我想当面给恒安跪下,求他原谅,只是缺少这种勇气,就放下了这种打算。直到现在,我还犹豫着,不知见到他时,怎么说才好。”

“咳,下啥跪呀,又不是外人,”世德安慰小柳青,“虽说早先做得有些过头,可那时毕竟事出有因,母亲打孩子,家家都有的事,还道什么歉呀?”

“不对,姐夫,”小柳青说,“那时,我真的是无缘无故地成天打他,不知怎么,一见到他,气就直冲脑门,有时真想掐死他。”

“那还不是因为他爹世仁吗。世仁伤害了你,你没处出气,就把气撒到孩子身上。”

“你那挨千刀的弟弟,现在死哪儿去了?”提到世仁,小柳青眼里又冒出火儿来,没有好话了。

“当年在上海一别,至今没有音信,都几十年啦。”

“他该不会也在监狱里吧?”

“不大可能,”世德说,“按现行的法律,便是判了死缓,经过减刑,现在也该出来了。再说,既然判了刑,法院也会通知家属。这么多年,音信全无,真是叫人揪心。”

“死了才好。”小柳青说,“那叫报应。”

“小青,都这么多年了,你心里的气,也该消一消了。世仁伤害过你不假,我是他哥,也觉得这事,他做得太过了。可你再换个角度想想,那会儿,咱们都是江湖中人,你是徐干娘养的瘦马仔,他是徐干娘的干儿子,徐干娘让他做你,他也是见利行事呀。”怕小柳青听了这话,又冒出火儿,世德忙又说道,“当初我去上海,我家老爷子在家嘱咐过我,到了上海,要劝说世仁,让他依‘道’行事。我那时也年轻,不懂老爷子说的‘道’,究竟是怎回事,便是劝说他,也只能说出个皮毛;他也年轻,根本不理会。后来在江湖呆得久了,经受的磨难也多了,才慢慢悟出点门道儿,敢情我家老爷子说的‘道’,大概就是现在人说的合情合理吧。你想想,那些年,咱们伤害过多少无辜的人?何况伤害过你的,又不光是世仁一人,狗司令不也抛弃了你吗?”

“可我心里并不喜欢他,”小柳青说,“我这辈子,唯一真正喜欢上的人,就是你那挨千刀的弟弟。”

“是啊,”世德想了想,语气沉缓地说,“你喜欢世仁,他伤害了你,你忘不了;可你想过吗,天下有不喜欢自己母亲的儿子吗?你却伤害了自己的儿子,你设身处地想想,恒安心里现在会怎么对你?”

小柳青不再说话,低头跟着世德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到了坟地。不大的一个土堆,已长满了荒草,世德指了指说,“就这儿。”

小柳青站下,看了一会儿,百感交集,想想姐姐小柳红当年花容月貌,丰姿绰约;姐妹俩在上海结伴做局,翻云覆雨,无往不利,扬波逐浪,心想局成;每日里纸醉金迷,也算是江湖名流。现而今只剩得一堆黄土埋身,如不是世德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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