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部分阅读
〃人家是画眉,你们却画脸,感情不错呀。〃我沉默。栽桐回来了,杨骋风看也不看地接了茶,吩咐道:〃小子,去园门口看着点儿,有寻我的人,过来通告一声。〃栽桐担心地看了看我,我点点头,他便走了。
杨骋风抿了口茶,我问:〃是不是你对湖州的萧……公子做了手脚?〃
〃手脚,什么手脚?〃
〃别装了,肯定是你。〃
〃什么手脚?他有何事?〃杨骋风倒有点儿诧异。莫非真不是他?那还是不要说了,多说露馅儿。
〃说呀,什么手脚?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说你做没做!〃
〃哼,你未免太小看我杨某人了。我不是什么君子,倒也不至于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见我不语,又懒洋洋地说,〃他怎么了?你要不要求我帮帮他?〃
不是他就好,那肯定是有别的原因了,我轻轻地舒了口气,估计不要紧。
〃喂,你能不能别一见到我就先问别的男人,好歹你也问问本少爷。〃我继续沉默,他也不说话了,我感觉到他在端详我,好半天,才缓缓道,〃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你我的赌约,还记得么?〃
赌你个头!你是幼稚的自大狂,没事找乐,我也要陪着?我继续不说话,对付杨骋风,我的战术只有一个——沉默。这个人心机太重,别着了他的道才好。
他挥了挥袖子,若无其事地说:〃看来你还是记得的,到时候可别赖账。对了,上次听荷送你的东西收到了吧?你也不谢谢我?〃
〃你把听荷怎么了?〃我不得不开口问。
〃依了你求我的,照顾她,把她收了房。怎么样,谢我吧?〃
我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听荷是被他占了。碍于他的身份,我只好冷冷地说:〃二姑少爷好脸面,占了小丫鬟,还要拉上我遮羞。〃
〃吓,你不愿意?怪了,多少人求着我收呢,你以为那小丫头就那么漂亮?玩玩还行,真要收进来,麻烦,还不是因你求我?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忍不住了,〃杨骋风,你根本没有礼义廉耻!〃
〃哼,我收了个小丫鬟就没有礼义廉耻。我再怎么没有礼义廉耻,也总比道貌岸然强。你瞧瞧君家的主子,啧啧,真是姓君的君子,可惜呀……〃他突然住了嘴,看着我,〃你知道吗?〃
第一部分 第108节:第三十六章 各有所属(3)
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提供他的眼珠子转了两圈,抬起左腿,膝盖抵着桌子,右腿却伸直,身子倚到后面,〃果然,你不知道。嘿嘿,不要紧,本少爷知道就好了。他君家以为弄个假正出的闺女塞给我,就真能骗得了我?少爷我早就知道了。哼,我是吃这亏的?看看谁玩得过谁!所以,本少爷说,你要输了。〃
我心里一跳,〃你又在玩什么花招?〃
〃嘻嘻,没有,有也不能和你说。你和他都到了画脸的地步了,万一我说了,岂不是自泄底牌。我还赢什么!不过……〃他的眼珠子又绕着我骨碌碌地转了两圈,〃我一向不瞒你,可以向你小小地透露一下。我呢,就像原来和你说的,用了君老爷子的一点儿钱,荫补了个小官。这样,我的身份就有了。不过我也没让他吃亏,打算和他合着做点儿稳赚不赔的买卖。怎么样?这次,我没有仗着我爹吧!〃
我隐隐感觉到一种凶险,难不成,君闻书就是为了防这事儿?这里面有什么勾当?听杨骋风的口气,好像胜券在握,他哪来这么大的信心?
正想着,杨骋风却信手翻开了账本,〃哟,君木头现在开始看账了,倒是个成材的。〃我赶紧走上前合上账本,往旁边一推,用手按住,〃二姑少爷,我家少爷不在,书房狭窄,请二姑少爷移至正室说话。〃
杨骋风没答话,盯着我,忽然笑了,〃司杏,你还真像个小媳妇。只可惜,你这么对你的主子,有好处吗?就你,君闻书即便纳妾,也轮不到你。〃
我冷冷地答道:〃谢二姑少爷挂记,司杏是一个下人,从来没想过要高攀做妾!〃
〃呵呵……〃杨骋风笑了,〃我说司杏,你还真是傻呢,你不知做妾的好处。妾的名声虽不好听,却是实打实想娶的。那正妻,就是个名分。你这种出身,想那么多干什么,有人疼得了。〃
我不理他,他却笑嘻嘻地继续凑过来,手上拿着亮晶晶的东西在我眼前一晃,〃瞧,漂亮吗?〃
原来是一串珠子,散发着圆润的光泽,我虽未说话,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漂亮。
〃嘻嘻,可不是给你的。〃他变戏法似的又收了回去,〃给眠芍的。〃
果然,一个也不放过,真是个色鬼。眠芍终于如愿了,她的夫君到手了。
〃哟,不高兴了,吃醋了?那送你吧。〃珠串在我眼前晃悠。
我的手按住账本,头扭向窗外——君闻书怎么还不回来!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东西。这世上啊,有的女人,你给她点儿东西她便跟你。有的女人,你不用给她东西她也跟你,只有你这个女人真奇怪呢。〃他的头从旁边探过来,看着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我使劲儿把眼皮往天上翻,以免自己不耐烦地发起火来。正打算要把账本搬开,他却拉着我,我没甩开,要叫他放手,忽然一个极冰冷的声音响起来,〃放开!〃杨骋风和我都吃了一惊,一齐看向门口——君闻书!
君闻书面色冷峻,盯着我们,走了过来,在离我还有两步距离的地方站住了。我半低着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怎么就这么巧!倒像是我背着主子勾引姑少爷。
杨骋风仍然拉着我,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闻书,你回来了,我正和你的丫鬟说话呢。〃我大惊,这杨骋风也太嚣张了!君闻书的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草草地行了个礼,〃姐夫刚过来,二姐好吗?娘在等你吧,你怎么躲在这里,和……和一个丫鬟……说话。〃
杨骋风嘻嘻一笑,仍然拉着我,〃闻书,你这丫鬟有意思得紧,你平日没发觉吗?不对不对,你也发觉了,否则不会给她画猫脸。姐夫我府里好没意思,不如你送给我吧!〃
我被吓了一跳,杨骋风,他想干什么?君闻书的眼中明显闪过愤怒,却微微笑道:〃姐夫真能开玩笑,谁不知姐夫府里莺声燕舞、川流不息。似她这等丑丫鬟,哪值得?姐夫是官家子弟,传出去要被人家笑话的。〃
〃哈哈……〃杨骋风仰头大笑起来,一会儿,却收住笑,紧盯着君闻书,目光中充满了挑衅,〃闻书想得真周到,连我的名声都想到了,真是好内弟。既然内弟如此厚意,那倒也好,放你这儿,我随时来看看她,只是内弟别嫌烦便好。〃说完,居然抬手轻轻刮了一下我的脸。我的汗毛顿时立起来,想要挣脱,他却拽得更紧了。
〃你!〃君闻书脸色发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知羞耻!〃
〃我不知羞耻?内弟,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我看上了她,顺道过来瞧瞧,打算把她收了,又如何?〃
这话是越来越听不下去了,两个男人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实在尴尬。我想挣脱出来,却被杨骋风死命拉住,君闻书在,我又不能发火,只好怒视着他,他却对我一笑,〃别急嘛,你也正好听听,省得我再说第二遍了。将来过了门,君大公子也算你我的证婚人了。〃气得我真想扇他一耳光。
第一部分 第109节:第三十六章 各有所属(4)
〃杨骋风,你别妄想了,你想娶她,她可愿嫁你?〃君闻书失了礼仪,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得好,她可愿嫁你……闻书,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她想要嫁的是谁。不是你,也不是我。可是,你愿意让她嫁给那个人吗?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因此……〃他顿了顿,又转向我,〃你肯定是要替我看着她。这样说来,无论如何,我都先谢过了。〃
〃堂堂官家公子,如何敢妄谈嫁娶!〃
〃我当然娶得!我已有正室,娶几个偏房谁能怪我,谁又能说我什么!她一个丫鬟,我强娶了便又如何?倒是君大公子,我问你,你能娶她吗?〃
〃你!〃
〃不用这么看着我,像是要吃了我似的。〃杨骋风又嘻嘻一笑,〃你娶不了!别说君府家教严,容不得你娶下人,且说你那娘,她能让你娶她吗?她这一辈子受的又是什么呢!〃
君闻书突然脸色发白。杨骋风吁了一口气,说得极其轻松,〃君大公子,这个人,肯定是我的了,也只是暂时放在你这里。当然,你若是现在就想给我,我便笑纳了,刚好去前头和你老娘说说,今天便带走。你也别那样看着我,要不这么着,我俩一起过去问问你家两位老主人,是愿意把她给我呢,还是愿把她给你?〃
屋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君闻书脸色发白,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半天,他强笑道:〃你真要娶,便娶了就是,何必这样,倒像是故意来……羞辱谁。〃
我一惊,这话是君闻书说的?!他似乎在怕,怕什么?
〃内弟言重了。你是我内弟,她呢,又是我的妙人儿,哪个我都舍不得羞辱。〃杨骋风今天怎么了?
〃人嘛,当然是我的,早晚我要拿走的。只是,你说得也对,官家子弟,总要有些风范,否则就跟街上那些色急的没区别了。这个嘛,就好比吃东西,明明是个好东西,慢慢吃才有滋味儿,一把抢过来吞下,便是焚琴煮鹤了。她,已是本少爷的囊中之物,少爷我有这个耐心。〃他顿了顿,语气很轻,却极坚定地说,〃总有一天,我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杨骋风走了,屋里就剩下我和君闻书,我极尴尬地站在那儿。今天的事实在太突然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偷偷一看,君闻书站在那里,脸色一片阴沉。我几次张开嘴,又闭上。说什么?
良久,君闻书仍是站着,我轻轻地叫了声,〃少爷……〃他抬起头看着我,〃少爷,我……〃
〃你下去吧。〃我行了个礼,默默地出去了,却听到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坐在厢房,回想着杨骋风的话。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是实情。我是君家的丫鬟,君闻书是少爷,杨骋风是姑少爷,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要留我,我都走不脱了。但是,无论君府杨府,都是一样的阴森,哪里我都不愿待着。我一定要走!去找荸荠,去找我的生活!
第一部分 第110节:第三十七章 或者(1)
第三十七章或者
我夜夜对着荸荠给我的东西发呆,他到底怎么了?倒是说一声啊,这么无声无息的。我又写了一封信,这次很短,就是问他到底怎么了。在君闻书复杂的目光中,信,还是被寄走了。
自从上次的书房事件后,我和君闻书之间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尽量客气,尽量回到我出府前的状态。有时反倒特别不自然。锄桑时常疑惑地看着我,许是侍槐叮嘱过,他竟没问什么。君闻书又和以前一样的沉默,不过我觉得他比以前更为用功,也更加投入。他的账本看得越来越快,有时只大致一翻,便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又一个多月过去了,终于等来了萧靖江的信,薄薄的几页,打开一看,心就凉了,称呼只有两个字——司杏。
我把信读完。信中的语气很冷淡,只说他还好,让我不用担心。看信上说我在君府很好,还能帮上君闻书,他也觉得肯定会是这样。既然我选择了回君家,就要好好过,好好对待君闻书。信的末尾,他说他是小户人家的儿子,却立志不第不娶,并祝我能在君家早日出头。
我气了,萧靖江,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在想办法往外逃,你却祝我在君家早日出头!你以为我愿意回君家!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说我在君家过得多么好!你以为君家这个隐藏着凶险的鸟笼,我真愿意待着!
我把信又看了一遍,还是那些内容,连一句能推敲出双层意思的话都没有。荸荠,你真如此冷淡!你家门前的初遇,方广寺的陪伴,再见面的那顿晚饭,桥头你我的依偎,你竟没有看清我?你,真觉得做妾是我的好出路?你我墙里与墙外,却让我怎么把心事和你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难?我要你给我分担了吗,我奢望过吗?我奢望过,我真的奢望过。我奢望你是我的知心人;奢望我挨打时你在我身边;奢望在我不知怎么办时,你能给我出主意;奢望初二那天能给你亲手戴上帽子;甚至奢望过,你会在外面等我出来,我们一起尽情地有说有笑,不避讳旁人。可是,这些奢望我和你说过吗,我又能和你说吗!
我把信揉成一团,抬手要扔,却留下来了。我舍不得。那是荸荠的信,虽然他误解我,那也是荸荠的信,我的丑荸荠的信。我把信摊开,小心地捋平整,又看了一遍,忽然心酸地笑了。
这个小心眼儿的荸荠,你这是生气了。虽然你不懂我,但好吧,看在你〃吃醋〃的份儿上,我原谅你。不过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我一定不放过你。
我笑了,眼里却有泪水,转了转,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能掌握什么?真有下次,我又能怎样?荸荠,丑荸荠,什么时候我能站在春风里,站在你的面前,和你轻轻地说话,和你开心地笑呢?
我开始斟酌给荸荠的回信。我没有直接提到他信里说的话,也不敢再提看账,就说我在府里的生活,说我和侍槐、锄桑他们的玩闹,说自己如何的笨以至于做错事,说自己吃了什么。末了,我憋了很久,还是问了他,那顶帽子是否合适——我真怕他扔了!
无论萧靖江怎么对我,在心里,我都认为他是我最亲的人。这种亲,可能不是爱人之间的亲,却是一种很安详的亲。许是他见我第一面就是在帮我,许是他不是出身大户人家或官宦人家,许是他也如我一样的不如意。我就是觉得,他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从不觉得要提防他,和他在一起,很安定——虽然外面并不安全,虽然他有时很笨。
世上可能有一千种可称之为爱情的感情,也许,我这也算一种?其实,爱情就是你的感觉,无关他人。甚至,无关你〃爱〃着的那个人。也许,我这也并不是爱情吧。
君闻书对布店的账越来越熟悉了,我跟着看看,也开始惊讶他家生意做得大。这只是君家的一家店,可见江南织业大户的名声也并不是虚传的。不过我觉得奇怪,现代公司是有限责任,只在出资范围内负偿债义务。可内部还要建立起名曰〃公司治理〃、号称三权分立的小缩影的权力架构——即股东会、董事会、监事会鼎足而立,互相牵制。股东会类似于议会,董事会相当于政府,而监事会的权力可比司法机关,相互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动不动还要搞个股东诉讼诉到法院去。而在宋朝,做生意所背负的都是无限责任,也要委托账房。没听说谁不信任谁要到官府去打官司的,也没听说谁申请破产保护,谁因负不起债而跳楼自杀的。金融业不发达,也不能向银行贷款,可照样经营得挺好。我们下工夫从外国学了管理制度,可有没有反思过,我们老祖先的东西真的不能用吗?
我仔细翻过账本——当然,没告诉君闻书我在找什么——账上只记了店里的流水,并没有关于实收资本的记载。我实在不知道,当年君如海或君如海的祖先,是以多少本钱起家的。我想学习一下,也得不到要领了。
下了一阵儿海棠花雨,紧接着丁香正旺盛,后院一片馥郁,小蜜蜂天天嗡嗡叫,十分热闹。
春天正是活动的好时节,君闻书经常出去,锄桑几个便拉着我玩马球。有一次让君闻书撞个正着,他倒也没说什么,只让我们别太吵。锄桑冲着我龇牙咧嘴地笑,我却赶紧放下球杆,跟他回书房。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君府的气氛似乎不那么压抑了。为什么?是因为君闻书对我们好了?或许是我敏感,我总觉得,似乎君闻书自己都不那么小心翼翼的了。具体的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日子就这么悠悠地过去了,四月二十二,我忐忑不安地寄走了给萧靖江的信。还是很厚,和以前一样,说些七七八八生活上的事。在信中,我似颇为无意地编了个谎话,说府里打发了一个丫鬟,按年龄,可能过几年我也要被打发了。我又把君夫人对我说的那些话降低了火药味,以玩笑的形式加了进去,希望荸荠看得懂吧。
发生了书房事件,我就更不想掺和君闻书的事,免得将来一旦他俩发生冲突,我说不清楚。有时我在心里琢磨,为什么君闻书突然要接布店?杨骋风明知道君闻弦是庶出的却不闹,看着更像定时炸弹——他哪里是肯吃亏的人!他和君如海合伙做的什么生意?杨骋风说的〃姓君的君子做的事〃,指的又是什么?他还给眠芍送东西,似乎很在意她呀!
眠芍的脸在我眼前晃了一下——瓜子脸,狭长目,嘴角长着一颗珠痣,倒是蛮好看。只是,怎么那么毒呢!君如海也发昏了,怎么就认不清她!事隔几年,如今想想也不怎么恨她了。顺着又想到了二娘。唉,二娘,不知道你投生到哪里?是不是也如我一样,居然投生到以前的朝代。人与人之间的相识真玄妙,来来往往的灵魂,这世或那世,便认识了。下一世还会再认识吗?我和荸荠呢?我越想越乱,索性收拾好杌子进屋了。
十五岁了,又是初夏。芍药艳艳地开着,映着日头的光,似乎头一次觉得琅声苑有了生气。我想去看看引兰,可又不敢,偷偷地问锄桑,他竟脸红了。
第一部分 第111节:第三十七章 或者(2)
〃司杏,还是你想想办法……让她来一趟吧。〃
〃我若有办法还问你!你替我想想,我去看她。〃
〃要不,我去送信,就说你找她?〃
我歪着头,看了看锄桑,暗自笑了,答应了他。果不其然,过些日子,引兰偷偷地来了。
〃姐姐,〃引兰见面就拉着我,不住地打量,〃姐姐出落了好多。〃
〃小丫头片子,真会说话。〃我用指头戳了她一下。
我没敢让引兰待在屋里,和她绕到后院。丁香已经开过,叶子绿满了枝头,背阴处的牡丹正盛,我拉她躲在一丛花木后坐着。
〃引兰,你好吗?夫人有没有难为你?〃
引兰摇了摇头,〃我也十五了,横竖是要被打发出去的人,只要不犯什么错,倒也没什么。姐姐你和……你怎么样?〃
我也摇摇头,盘算了一下,还是想找个人商量。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想出府。〃
〃怎么了,少爷不留你?我听说夫人要送了培菊过来,少爷不收,可是……因为你吗?〃
我笑了笑,君闻书的心事说不准,也许是吧。可是,怎么好和引兰说。于是我避开她这个话题,只说我关心的,〃这个不归我们管,少爷有他自己的想法。引兰,你说我怎样才能拿到卖身契出府?〃
引兰一脸的惊讶,〃姐姐……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我觉得有点儿晕,荸荠?但还是摇头,〃其实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她抓住我的手,〃这么说,你真是外头有人?〃
〃你别这样。〃我不好意思地抓起她的手,有点儿狼狈,〃不是什么外头有人,好像……我是偷汉子的。〃
引兰哈哈大笑起来,〃姐姐,你真是你,怪不得少爷不愿要培菊。是我呀,我也不要。呵呵,你知道吗,培菊可气死了呢,觉得没脸,还偷着和夫人抹眼泪。姐姐,你真舍得少爷?〃
我又一摇头,〃我们先不管我愿不愿意跟少爷,就是愿意,我一个丫环,最多也就是做偏房,有我说话的份儿?我难道要一辈子低着头、屈着腿做人?更何况,少爷掌了家,这家里的一切他就说了算了?〃
〃姐姐这么不愿做偏房?〃
〃非但不愿做偏房,正房也不愿做。〃
引兰张大嘴巴,〃姐姐不打算嫁人?〃
〃不是。我宁可不嫁,也不和别的女人拥有一个官人。〃
引兰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姐姐,你真真和我们不一样呢。按说我们也不愿意,但也不敢像你这么想的,圣人还得和三宫六院分官家呢,你这心也太高了。〃
高么?不高!我捅了她一下,〃给人做妾,与人共侍一夫,有啥好的?再说府里这个地方,你看有点儿活人气吗?在这里住着,你觉得舒心?死气沉沉的,还不把人憋死?来了这几年,你还没住够?〃
引兰收住笑,认真地看着我,〃姐姐,我总觉得,你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
我心里一跳,转过头去,〃这是为何?〃
〃姐姐,丫鬟都盼着能给少爷做偏房。做不了偏房只收在身边,也比普通的丫鬟好。你却要想办法离府。〃
〃那你愿意吗?〃
她想了想,〃我愿意。不过,其实也是,像咱们这种出身的,真被收了房,也是受正室的气。哪天官人不要我们了,恐怕也是惨。若是有好人家,小家小户的过日子倒也好,好歹混个好出身,省得将来生的孩儿都要受气。〃
引兰打算得很长远,我念头一转,想起了锄桑,便搁下自己的心事,套她的话,〃你说小家小户的,是什么人?〃
〃咱能盼什么人,还不是和我一样,不嫌弃我,差不多的就行。〃
〃小厮你也乐意?〃
引兰的脸染上了粉色,〃姐姐别说得这么煞有介事,好像真的有人似的。〃
我瞧着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