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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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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兰的脸染上了粉色,〃姐姐别说得这么煞有介事,好像真的有人似的。〃

我瞧着她,心里有底了,又把话引回来,〃逗你的,小丫头。〃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引兰,你知道二姑少爷和老爷要合着做买卖吗?〃

〃二姑少爷,做买卖,哪天的事?〃她想了想,忽然说,〃哦,怪不得,那天听说二姑少爷送了封信来,老爷看了,却和夫人吵了一架,然后夫人就叫了少爷——你说的,是指这件事?〃

我心里又转了转:看来君闻书接布店,可能就是和杨骋风有关了。但到底是为什么?我笑了笑,〃谁知道呢,管他呢,那是主子们的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你说,要是我求了少爷,少爷发话,夫人能把卖身契给我吗?〃我想来想去,只有这条路了。

〃这个说不上。不过姐姐,你若真是外头有人了,还是求求少爷比较妥当,你毕竟是他的丫头。现在不比以往,夫人对少爷还是挺经心的。〃

〃现在不比以往?〃我疑惑地问。

〃是啊!哎呀姐姐,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府里人都知道,原来夫人对少爷管得紧,是因为二小姐。现在二小姐出去了,少爷当然便好了。早和你说了,你怎么就不懂!少爷自是这家的少主,你说他的话夫人能不听么?恁是你有天大的罪过,少爷替你求情,难不成夫人真的不给做儿子的面子!〃

一席话说得我心情亮堂了。想起君夫人和我说的,〃为儿的都是娘的心头肉,我不愿太难为闻书〃。这样说来,活路还是在君闻书身上。嗯,是,如果君闻书收布店真是为了对付杨骋风,那只要他不同意,便断不会把我送到杨骋风那儿去。哈哈,好,重大利好啊。我终于有活路了!

第一部分 第112节:第三十八章 听弦(1)

第三十八章听弦

下了决心,我便开始行动起来。原来我尽量不帮君闻书,为了避嫌,也为了防止将来抽不开身。现在,我变得积极了。

我主动开始翻账,主动筛数据——就是在历史数据中,寻找哪些年份、哪些月段的哪种布料销量大,这样可以寻找到销售规律,我也总结出长年和君家做大笔生意的客户究竟有哪些。根据二八定律,百分之八十的收益,是由百分之二十的人创造的。这百分之二十的客户属于高端客户,一般来说消费固定,但也很挑剔。维护好与这百分之二十的客户的关系,就决定了布店的利润走向。

我把研究结果都和君闻书说了。当他听到我的二八定律时,呆了一下,然后狐疑地看着我,〃这个,你是从哪听来的?〃

他是在怀疑我?我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少爷,你忘了,擒贼先擒王,其实差不多。〃

君闻书似是不信,又问:〃这么勤快,却是为何?〃

我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感觉他不信任我。我知道我实说了很傻,但不说也还是傻。我不想骗人,不想骗别人的感情。耍聪明不如老老实实,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说:〃立功,为了将来少爷能恩准我出府。〃

君闻书显然没想到我的答案,他默默地坐着,〃你,是在逼我?〃

〃司杏不敢。〃虽然我也知道,这差不多是一种情感要挟。

〃既是不敢,以后不要再提了!〃君闻书一脸的恼怒。我沉默,反正我说了,将来准不准是你的事。

这一天,我正在院子里捉玫瑰上的蚜虫,锄桑走了过来,鬼鬼祟祟的,〃司杏,我瞧你最近和少爷走得挺近,都不和我们玩儿了,莫不是……〃他暧昧地笑了两声。

我放下花枝,〃是你个头啊!是不是老大两天不发威,你便觉得皮痒痒了!〃

锄桑赶紧躲开,〃你这女子,凶得跟什么似的,看将来大房不捶你!〃

〃呸,你才给人做二房。〃我从地上捞起个土块扔过去。

〃哼,还嘴硬,都快被少爷收了,还装!〃

我索性起身扑过去,〃不让你见识见识老大,是不是以为自己坐头把交椅了!〃

锄桑跑得更远了,〃幸好引兰不像你这样,否则……〃

〃否则什么?〃我转了转眼珠子,〃嗬,你小子,打引兰的主意了?〃

锄桑的脸红了,慢腾腾地走过来,有点儿泄气地说:〃我敢打她什么主意啊!自从上次击戈儿伤了她,她每次见我,都要数落我一顿。〃

我心里乐了,锄桑和引兰其实挺合适。锄桑有点儿憨直,引兰柔中带刚又有主意,他俩在一起,肯定引兰说了算,是段好姻缘。听引兰的口气,倒似未必不行,撮合撮合吧。

于是我退回去,坐在竹凳上,笑嘻嘻地说:〃你要拿出点儿诚意,否则人家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唉!〃锄桑一点儿都不掩饰,〃我一个穷小厮,引兰那模样的,能看上我?〃

我摇摇头,〃未必。就比如我,就不爱做小妾。〃

〃为什么?〃锄桑好奇了。

〃不为什么,做妾有什么好处?像你说的,挨长房的捶?〃

锄桑过来蹲在地上,拿草棍儿乱画,嘴里嘟囔:〃你不愿意,保不齐人家就愿意,谁知道呢。〃

我抿着嘴笑了,这小子,还真上了心。于是我也顺着说:〃是啊,不试,谁也不知道。〃

锄桑抬头看我,极尊敬地说:〃老大,是不是有法子可想?〃

〃切!〃我鼻子里哼了声,〃这时候认识你家老大了?〃

锄桑便开始缠我,我见他是真上心便说:〃你总得想法子多见见面,似这等表现,你把琅声苑的地挖个窟窿出来她也不会知道的。〃

锄桑的头又垂了下去,〃怎么去?总得有引子,夫人那边也不是能常去的。〃

我又转了转眼珠,〃这么着,你出去买点儿什么小玩意儿,就说给她赔个礼,把她叫出来。有了第一次,就不怕第二次了。〃

锄桑怀疑地看着我,〃行吗?〃

其实我也没什么招儿。君家这种情况,英雄救美肯定是不可能的,日久生情也是做梦,还是传统方法也许有戏。

〃行不行你试试呗,强过你在地上抠窟窿。哎,我可告诉你,你可别一上去就说啥啥啥的,吓着人家。〃引兰是个有心的,锄桑送了东西去,她肯定会想。若是一点儿都不愿意,肯定会直接打发出来。这样也好,双方都不伤脸面。

锄桑将信将疑地想了半天,问道:〃那买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自己去想,又不是我要去找她。〃

锄桑红了脸,又聊了几句,才磨蹭着走了。

第一部分 第113节:第三十八章 听弦(2)

给荸荠的信寄出去很久,终于见了回信。提供我晚上回到屋里,又担心又着急地打开信,心里才晴朗起来——又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正反面儿的。我仔细地读着,荸荠也没再提我在君府出头的话,和平日一样,说说读书,也说说他的工作。

宋代冗官之弊空前绝后,一份工作有几个人同时在做。一方面,确实起了牵制的作用,而另一方面,却是人浮于事,空食俸禄。以荸荠所在的湖州州府为例,同是做公文,师爷、幕僚各有一堆。像荸荠这种类似抄写员的,更是不计其数。荸荠是整个官吏序列中最低的一层,承担着最枯燥最实际的工作。我看出荸荠的不满,大篇幅地在说他的同事喝酒、赌博、玩妓女,做实事的少,拉关系、溜须逢迎的多,他看不惯。在信里,荸荠说:〃此差事烦厌至极,尚不如与豕犬相伴,吾欲弃之而食糠,掩门读书,他日一展宏图。奈何将近双十,本应供养双亲,更何况与之乞食乎?〃末尾,荸荠又说,他因不与那些人同流而被人讥笑,有人就拿他是乡试第一却州试落第而揶揄他,给他取外号叫〃解元〃。他的庶母也天天说他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不思娶妻,孝敬堂上。一切都让他觉得十分羞恼,他发誓不第不娶,一定要让那些人闭了嘴,让事实给他们几耳光。

我理解荸荠,那种受人嘲讽的感觉,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感觉,我都太熟悉了。荸荠十九岁,幼时失却母爱,本已敏感,现在这种环境也确实够他受了。但我不喜欢他这样,人是为了自己活,不是为他人,何苦拿别人的标准来改变你的生活?谁爱说什么就说去吧。那么荸荠,你到底真的想做官吗?

为官之人,固然不可以像杨骋风那样昧良心地逢迎,但也绝不能似荸荠那般死板。荸荠将自己的解脱之路系于〃读经书、展宏图〃,显然很幼稚——此处官府他不适应,他处之官府,他又有何作为?我很想劝荸荠不要考了,却又不能。毕竟在古代,科举为最正途。其他的,如君家,再有钱,终究不是上品。

想着,我便叹了口气。我活了两世,才明白不要为难自己。荸荠才十九岁,他怎么懂得什么是价值!每个人都有自己选的路,我所选择的,杨骋风和引兰都不理解。君闻书想选的,在我看来却不该是他的路。就连荸荠,我最亲的人选的路,我也觉得不适合他。难道我们终究没有办法,全都无可救药地孤独了吗?荸荠荸荠,与其这样不快乐,别考了,除非你觉得那是你的事业。

七夕,君闻书过临松轩吃晚饭。我仍旧和锄桑几个捡梧桐籽儿玩——梧桐籽儿可以做弹弓粒,打得中又不伤人。原来二娘在的时候曾张罗过七夕,现在二娘没了,我便不弄了。因为,我也根本不会弄什么。

天刚黑,我们正兴高采烈地拿梧桐籽儿射萤火虫,却见园门口灯笼一闪——君闻书回来了!我们赶紧抓着弹弓,一个个严肃地站在院中。经过我们时,侍槐冲着我歪了歪嘴。什么意思?我愣了一会儿,又见侍槐一只手背在身后,不断摇晃着。犹豫了一下,我跟了上去。

今天君闻书一脸疲惫地躺在榻上。我赶忙端了茶,他睁眼见了我,又闭上眼,语气中毫无感情,〃侍槐先下去吧。〃

我疑惑地看着侍槐,他却指了指君闻书,又冲我一摆手,便出去了。

〃今天我娘让我定亲。〃冷不防地,君闻书来了这么一句。

〃哦。〃屋里又是一片沉默。

〃你不问问是谁?〃君闻书依旧闭着眼。

〃回少爷,这不是下人该问的。〃

〃我给回了。〃我心里暗暗吃惊,仍旧〃哦〃了一声。

〃你不问问为何给回了?〃

君闻书怎么了?〃少爷自有少爷的想法。〃

他睁开眼,面上有一丝苦笑,又闭上眼,〃谁都不容易,我也很难。〃我又哦了一声。侍槐让我进来,就是听这个的?

良久,他再也没说话,睡着了?我轻轻地走出去,拿起小被给他盖上,他却又睁开眼,〃今儿七夕了。〃

〃是,少爷。〃

他起身从箱笼里拿出一支钗递给我,我差点儿叫了起来——二娘的!银钗,古朴而结实,已经被磨得锃亮,〃二娘留给你的。〃

我摩挲着那支钗,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多少年的东西,不知它的下一个主人是谁。

君闻书并不睁眼,声调也不见起伏,〃二娘临死前和我说,你可能是被杨府掳走了。〃

什么?!我差点儿叫了起来。

〃二娘告诉我,杨……二姑少爷未娶二姐时,曾偷偷入府撞见你,逼你带他到小姐房里,你却安然地跑了回来。二娘说,想必是二姑少爷留了情分,否则,不会放了你。〃是的,那年春天,杨骋风来过……我的汗流了下来。

〃二娘说,她试探过你,却一直没看出异样。你突然不见了,应该是让杨府弄走了。〃

留了情分?二娘,你怀疑我和杨……我突然觉得我是头号大笨蛋!

第一部分 第114节:第三十八章 听弦(3)

〃那少爷想必是信了?〃如果真是那样,便解释不了了。提供

〃我原来有点儿拿不准,凭你一人之力从府中逃出去,确实不可思议。尤其,你……〃君闻书的声音低下来,〃是他送回来的。〃我的汗流得更多了。是了,就那番鬼话,谁听了都不会相信的。狡猾如杨骋风,他当时就想到了吗?

〃我确实疑心过你,只是,我疑心不起来……〃君闻书的声音更低沉了,〃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

〃而且,我见你还是和湖州那个人通信,我便知道,你至少没有完全倒向他。〃

〃少爷!〃

他继续说:〃二姑少爷虽是府里的姻亲,但也可能……不是姻亲。那天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现在就想当着二娘的钗问问你,你到底想在哪边?〃

我有点儿糊涂。是姻亲,不是姻亲,在哪边,什么意思?

〃这个……少爷,司杏不明白,请少爷指点。〃

君闻书悠悠地睁开眼,盯了我一会儿,慢慢地说:〃没事,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把你送过去的。〃

送过去?送去杨府!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少爷,您能不能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君闻书又闭上眼,〃不该你知道的,不要知道,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二娘幸亏是死了,否则怕也过得不好。〃顿了顿,他又说,〃你若是想在君家,就收了二娘这支钗。若是……你便去吧,明天,我打发人送了你去。〃

什么呀?〃少爷不信我?〃

他不说话了,我要开口,他却像料到我会说什么,〃你别想着湖州了,不行。〃

〃为何不行?〃

〃我不许。我只问你,君家和杨家,你选哪一个?〃

〃我都不选。我只要……〃

〃不行!〃

〃为什么?〃

〃你离了君家,只能到杨家,不可能有第三种道路。你,明白吗?〃

〃不明白。我只想要自己的生活。〃

〃不可能了,你已经进来了,不能了……〃

〃少爷,到底怎么了?〃

〃司杏,人都不是为自己而活,总要牺牲点儿什么。〃

〃是要牺牲,可这算什么牺牲!我只是想要我的生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在君家,就是在杨家。为什么?侍槐呢?锄桑呢?培菊引兰呢?都是吗?〃

〃只有你。〃君闻书越来越疲惫,〃这君府之中,只有你是我的丫鬟,二姑少爷上次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自己想,你可能有别的去处吗?〃

〃只要少爷让我出了府,二姑少爷,我自己去……应对。〃我想说对付。

〃除了君府就是杨府,你现在难有第三条路。你可能不明白,但就是这样子的。现在,除非你去杨家,否则我不能让你出府,因为……〃他闭着眼,却感觉到他很不平静,〃我也需要你。〃

我皱起眉,越听越复杂。他都让我看了账,却又说不相信我,怎么回事?我知道我是问不出来的,于是迅速理了理头绪,试探着说:〃少爷说需要我,那我便留下。只是……〃我顿了顿,反正只是试探,错了也没什么,〃过了这些时日,我是否就可以出府了?〃

君闻书忽然睁开眼,目光中透着寒意,〃你知道什么?〃

我一哆嗦,连忙说:〃我不知道什么。我只听少爷您说';现在除非去杨家';,不是说现在吗?不是还有以后吗?〃

君闻书似是要把我看透,尔后又闭上眼,缓缓地说:〃司杏,你真是既聪明又傻。好吧,真到了那一天,就再说吧。〃

我糊里糊涂地,拿了二娘的钗回房了。

第一部分 第115节:第三十九章 思量(1)

第三十九章思量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君闻书的心腹。提供当然,仅限于生意上的,其他方面,他对我还是缄口不言。

我把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隐约觉得君家面临着一种危机。这种危机好像来自于杨骋风,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以及到底是什么。再想想,也不大可能。他们是姻亲,会有什么矛盾?也许只是一时的不快。无论怎样,君家或杨家,我都不喜欢,我只想走自己的路。君杨两家即便有什么矛盾,我也只提一些不伤天理、没有针对性的建议。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还我自由身!

现在,我经常跟着君闻书去布店,不过我是小厮打扮,名字唤作耕竹,而且只听不说。我不想太招摇,弄得尽人皆知,我要给自己留后路,因为我打算好要离开君家。

看着君闻书严肃的样子,我原以为君家的布店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可真正介入,才发现一切井然有序。布店的账房姓王,君闻书称他为王叔。王叔淡淡的八字眉,眼皮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睛的光芒,一脸的和气。他对君闻书明显很客气,但我敏感地觉察到一种不屑——君闻书毕竟还小,又没有老爷子撑场面,根本镇不住。

于是,我回去研究了一下,建议君闻书从查账开始。任何一家公司都不敢说自己的账目完全没问题,君如海每年肯定要查,查的结果,君闻书不去问,我也不得而知。我特地挑了去年春节出的一批缂丝,这批丝很奇怪,出了之后又转了回来。我对布不懂,但以我前世的经验来看,这种情况可能是串货的原因。我领教过君闻书盘查人的本领,以及他那淡然却足以令人觉得压抑的威严。

果然,君闻书不咸不淡地一问,王叔的脸色略微有了变化,〃少爷,那批丝原来是给前条街的盐商孙员外家的,后来他又说不要了,给退了回来。〃

君闻书扭头看了看我,我不做声,装作什么也不懂地盯着地面,却乘王叔不注意,在君闻书的背上悄悄地画了个叉——查!

君闻书故作沉吟,然后说:〃这么大一批丝,还在吗?在的话看两眼,我看看孙员外家要的是什么货色的丝,以后心里也有底。〃

真是看不出来,夫子君闻书也能把谎话说得天衣无缝,绝对不亚于杨骋风。真是狡兔三窟,人人都不简单。

王叔的脸色更加不自然,他想了想才慢慢地说:〃少爷要看,原是应当的,只是库房积尘较多,恐污了少爷的衣服。〃

〃哦,库房有积尘?我原以为放布的地方应该好些呢。〃君闻书的弦外之音弹得真绝,我在心里佩服。王叔不得已地笑了笑,唤来伙计,打开库房门。

库房里并没有很多灰尘,君闻书的脸色也毫无变化——真是沉得住气,是我,早要挤对王叔几句了。他信手翻着,摸到一堆丝,停住了脚步,〃这个便是吗?〃

〃回少爷,是的。〃

〃发黄了。是受潮了?〃上等的丝发黄了,基本上报废了。

〃是受潮了。〃王叔稍微松弛了一些。

我以为要放他一马了,没想到君闻书又开口了,〃哦?这样的库房,既不漏,地也结实,却会受潮,是谁管的?〃

王叔的脸色又不自然了,〃这个……〃

〃其他布还有受潮的吗?〃

〃这个……〃

我悄悄地出去了,主子查问下人,更何况还是举足轻重的账房王叔,我不在旁边比较好,省得让他没面子,毕竟这布店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换人。想来君闻书也懂这道理,否则刚才也不必委婉地将责任绕到管库上了。

外面晴日当空,蝉鸣热闹,我找了处阴凉地儿蹲了下来。要过八月十五了,不知荸荠怎么样了。上次我在信里让他凡事想开些,不要太难为自己,他听进去没有?功名有什么好!真做了宋朝的官,不也得亡国吗!别说这小小的南宋,就是北宋也逃不过历史的车轮。什么才能光耀古今——书、科研成果和你真正的业绩。做官有什么用?真要出名,著书、做实事吧。宋朝的皇帝能让后世记得的有几个?即便记得,也是褒贬不一。但提起毕升,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功绩。我知道,这些光辉人物中没有荸荠,也没有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也是要死的,平凡地死去。他们、我,都只是历史中一粒小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沙子。既然是沙子,为何不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非要为难自己,以别人的好恶为标准来规划自己的人生呢?我真希望荸荠能懂得,不过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对于未知的未来,我们永远野心勃勃,不断地想象,不断地开拓。就像前世的我,不也是考这考那,学这学那的吗。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也不可能成为光辉千古的历史人物呢。

君闻书出来了,我立马站起来,偷偷一看,后面跟着诚惶诚恐的王叔,一见便知君闻书得了胜,我也垂下了头。

上了车,君闻书便松了一口气,〃累!〃

我笑了,〃看少爷举止言谈,不像累的。〃

〃去和人扮戏,你不累?扮个小厮装哑巴,还是个眼观六路的哑巴,你不累?〃君闻书打了一耙过来。

〃没我什么事儿,还是少爷戏多。少爷这盘查人的本领,司杏也算是见识了。〃

君闻书只是笑,过了一会儿才说:〃看来也没有多难,就是累。〃

〃少爷得有自信,我相信,这事儿少爷应付得了。〃

〃真的?〃

〃真的。〃

君闻书开心地笑了,〃我也觉得还好,有你在,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我讪笑两声没说话,我不想知道太多事,只想给君闻书出出小主意,而并不想成为他的心腹,更不愿像主人似的说三道四,这不是我份内的事。我的心真的不在君府了,早走了。外头的阳光,外头的风,加上外头的荸荠,哪个都在吸引着我。我也十五了,出去后天地大好,不必像当初那样靠给人做丫鬟才能活。帮君闻书过了这关,就真该是我走的时候了。

过了八月十五,又到秋天了。快到九月时,荸荠给我回了信,我喜滋滋地拆开,却惊讶地站起来——荸荠的胳膊断了!我仔细地看着,原来是州府衙门的马受惊了,他躲避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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