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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之前一直在赣州读书,为我们地下交通站做了不少事,你们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呢?周春霞同志现在是红鹰突击队成员,谁和她过不去,谁就是破坏革命事业!”
“对,你们谁敢动她,我这大刀可不认人!”
刘观音再也忍不住了,抽出大刀火爆地舞动着,刀刃和红缨在午后惨淡的冬阳中闪烁出耀目的光芒。八大姆的声音蓦地尖厉起来:
“妹子,总不成你要砍我们这些红属?别忘了你是红军,红军是我们穷人自己的军队,是为我们穷人当家作主的。”
“对,”众人附和着。刘观音收起刀,走到八大姆跟前,夺了她手中的菜刀,朗声说:“是啊,你们晓得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围攻我们?全苏区像你们这样为难革命的红属恐怕只有你们了!如果你要砍周春霞,我就认为你不是红属,是地主老财,是破坏分子,我的刀当然不认人了。”
刘观音一席话出来,八大姆和妇娘们急忙叽叽喳喳辩解,有的向钟主席、钟大嫂澄清事实,现场乱成一片。
倏地,人群静了下来。只见满脸伤痕的周春霞慢慢地走到人们中间,“咕咚”一声跪下了,重重地向大家磕了三个响头。
“对不起大家,我也不晓得我哥有这么坏。我在这里向大家赔礼。我向大家保证,以后我要是碰见了他,一定向他开枪,为大家报仇!”
周春霞说罢谁也不看,丢下大家低头进了房间,将房门反锁了,任青秧、杨兰英她们在外头捶门呼唤,愣是不开门。
红翻天 第二十一章(6)
她缩在床角,眼中已没有了泪水,脸上、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浑身软绵绵的好似被人抽了筋。刚才她下跪是发自内心的,她真的没想到哥哥会这么惨无人道。当钟大嫂把八大姆家的情况告诉她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哥哥一样也成了罪人,手上飘起了血腥味。
八大姆的九个亲人参军前在村里开铁匠铺,参军后经过短时培训,牵头组成了一个流动的枪械修造组,在军团所辖各部之间往返执行任务。去年冬天,他们到信丰安息为当地赤卫军修造兵器,周春强那时正好率靖卫团协助军方进攻苏区,信丰的大部分地区重新沦为白区。周春强得知枪械修造组的消息,连夜偷袭了村子,八大姆的亲人们和赤卫军奋起还击,最终寡不敌众,流动枪械修造小组的九名红军战士、二十几个赤卫军和七十多口村民被周春强杀光。周春强因此得到了奖赏,还上了赣州的报纸。
周春霞那时每天忙着换着不同款式的旗袍,沉浸在对白雪飞的暗恋之中,根本无心时事,连红军攻打赣州这样重要的事情她也不甚了了。这样一种状态下,她当然不知哥哥做的坏事,奇怪的是马丽和陈查理也不知哥哥的劣迹,可见他在封锁消息上面是动了些脑筋的。也许他把她们几个人能接触到的报纸都给控制了,因为他害怕被自己最亲近的人看成是杀人魔王。
房东儿媳的老公是八大姆的侄子,也是流动枪械修造小组的一员。房东儿媳是本村妇女会主任,识文断字,当她从报刊上看到周春强的介绍后,把“周春强”三字死死记在心里,便连五堡这个地名也石头般重重压在心尖上,让她喘不过气来。所以周春霞刚刚说到五堡,她就迅速地反应过来,然后本能地朝她冲了过去。
周春霞不怪她们,心奇怪地麻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朝她袭来。
“春霞,你开开门,八大姆她们向你道歉来了。”
江采萍着急地拍着门,周春霞置若罔闻。生恐出事的江采萍让人端开门钻了进去,见她好好地坐在床角,不由大松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唉,来,春霞,八大姆她们晓得自己错了。再说你也有不对,怎么能摔老俵家的东西,还跟人对打呢?你要赔个礼,打碎的茶碗我赔了钱给她,你不用管了,晓得啵?”
江采萍将周春霞搀到了门口,八大姆几个看见她全愣了。周春霞进村时大家在村口围观,个个夸她貌赛仙女。如今仙女变成了疤面婆,八大姆她们交换着惶恐的眼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房东儿媳走到她跟前,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周同志,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我不应该这样。”
“周同志,这是祖传的药粉,撒上不会发炎。还有,脱痂以后,要用茄子皮、生姜片擦,不会留下疤痕”。
“周同志,你莫怪哪,江同志讲得对,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哥哥是坏人,我们不该把你也看作坏人。”
“周同志,你不要计较我们,消口气好不好?”……
妇女们围上来,诚心诚意地道着歉。周春霞记着江采萍的吩咐,也赔了礼,道了歉。闹腾了大半个下午,红鹰突击队的临时驻地终于恢复了正常。
为了弥补自己给红军造成的伤害,八大姆她们异常积极,不但将自家那间老屋壳全部贡献出来熬硝盐,还帮着钟主席、钟大嫂挨家换户上门收斗笠。
现成的斗笠不够,江采萍在村苏维埃政府的协助下召开了村民大会,会场设在刮了老墙土的那间旧祠堂里。
换了以往,祠堂是不许妇娘人出入的,现在男人大部分上了前线,余下的男丁要么年事已高,要么乳臭未干,妇女成了生产和生活的主角。祠堂的大门破例为妇女们打开了。一些第一次踏进祠堂门的妇女兴奋莫名,她们东张西望,交头接耳,会场气氛渐渐高涨起来。
为了这个村民大会,钟主席、钟大嫂和一班村苏维埃干部晚饭也没吃。他们打扫灰尘,张罗桌椅,在房屋四角挂上松明火吊,把大堂照得晃晃亮。江采萍还在祠堂的高墙上刷上了许多标语,气氛颇为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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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二十一章(7)
刘观音双手握紧鼓槌,重重地敲在鼓面上,动人心魄的鼓点把个松明火吊震得左摇右晃。祠堂里人越涌越多,很快就坐得满满当当。青秧从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几个空翻到中心会场,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
演出开始了。杜青秧首先表演了拿手的软功和飞刀,把场子热了起来。接着杨兰英上场,她用地道的客家话数起了快板:
同志嫂,你听好,
革命道理要记牢。
郎上前线把敌杀,
嫂在夫家把秧插……
红军红属红花开,
革命竞赛到你家,
比比谁先建功业,
比比谁把奖状拿……
杨兰英的快板数得呱呱叫,加上人朴实,笑容好,数到紧要处还常常停下来,让大家重复一遍她刚说的话,或者是问上句答下句,台上台下遥相呼应,不多会儿她的快板便变成了大家的快板,现场气氛异常热烈。
(www。。).
这种数快板的方式是杨兰英首创,《红色中华报》的记者万文觉得很有特点,专门为她写了报道。这之后,各部队的剧团、宣传队都借鉴了这种互动的形式,可见杨兰英也是蛮有想法的。
气氛完全被调动起来了,江采萍便在这种高潮中出场。她动员大家上山砍竹破篾,在两天内将斗笠数凑齐。
由于有钟主席、钟大嫂、八大姆等人的支持,现场大部分群众答应了。但这时有个留着山羊胡的大伯站了起来,问村苏维埃政府为什么把大家的食盐扣了。
“现在白狗子到处在建碉堡,出不去。我们要拿材料给村里才能换盐,交不齐的要扣盐。要是斗笠交不了,这个月的盐是不是就不发给我们了?马上要过年了,总得有点儿盐巴吧?现在村里好多人犯水肿病,行路都没得力气,哪能做工夫呢?这个问题政府要考虑考虑。”
老伯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着,现场气氛眼看又要失控了。江采萍做基层工作遇到过不少困难,但像杨风村这样直接对政府政策公开提出质疑的还是首次碰到。
“你们胡讲嘛咯?猪牯郎,把老伯拉下去。”
钟主席气得大声吼道。老伯不服,和钟主席争吵起来。村民们立即分成了两拨,一拨支持主席,一拨支持老伯,眼看要动手了,浑身冒汗的江采萍情急忙敲鼓,吵闹双方被这响亮的鼓声吓了一跳,这才安静下来。江采萍趁机做了解释,保证村民们即使交不齐斗笠,也同样能领到食盐。
此言一出,群众欢声雷动,可把钟主席和钟大嫂急坏了。钟大嫂挤到江采萍身边,摇着手说:“到时县上会批评我们的,这样子我们没法交代!”
原来最近苏区物资极度匮乏,食盐有价无市,有的地方连硝盐也卖到了三元一斤,还供不应求。为了确保食盐供应,苏维埃政府已经取消了食盐的正常交易,群众的食盐改由政府按人头定量供给,并且与支前任务挂钩。这正是老伯刚才说的“换”,其实是视任务完成情况进行奖罚。
江采萍这段时间下乡听到不少这方面的意见,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但人微言轻,只是让领导知道了民情。现在面对这样一种突发情况,她立即做出了决定,更多的是她个人的主观意向,钟大嫂不说她也知道这有悖政策,但她能改吗?如果她出尔反尔,不但突击队得立马从杨风村滚出去,以后村干部开展工作也会难上加难。
为了不让具体办事的同志为难,江采萍向钟主席打了包票,说这件事由她负责解决。接下来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每家每户报了计划完成的斗笠数,外带能够提供给前线的粮食数、军鞋数,单子写了密密麻麻几大张,明显超额完成任务。
江采萍和队员们一阵欣喜。就在这时,有人跑来报告说:周春霞不见了!
红翻天 第二十二章(1)
周春霞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晓得摔了多少跤,也不晓得爬了多少道岗,过了几多条沟。现在她终于走不动了,瘫坐在背风的洼地里。听着呜呜的山风和单调的松涛,望着迷乱的星空,她仿佛看见娘在灯下为自己纳鞋底,做嫁衣;爹在和那个臭婊子喝酒行令;哥哥周春强站在岗楼上,目光阴沉得能够拧出水;自己住的那个小院眨眼间长出了比人还高的荒草,荒草丛里是皑皑白骨……
天已微明,她是被一种奇怪的哼哼声和一股越来越浓的臭味惊醒,这才知道自己在这天寒地冻的山野里睡了一个晚上。她看见几只体形硕大的野猪带着一群小猪在身边不断拱动,原来身边是一片番薯田。
番薯田面积不小,四周筑起了高高的田埂。田埂上堆着枯枝乱草,埂外长着密匝匝的丝茅和灌木,只留了道小小的入口。周春霞不知昨晚自己是怎样误打误撞钻进来的。田里的番薯只收了一半,她四顾一眼,飞快地撬了十几只番薯塞进干粮袋,然后一溜烟从那个缺口钻出,沿着隐约可辨的山路拼命地往前跑。
她不认识路。但她记得昨晚是一直往西走的,至于从这里能否回到五堡,只有天知道。她只是想离开,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想实在不行就去找马丽,在医院里待着怎么也比突击队要单纯。
周春霞一路往西行去,她不知道自己其实正从笔架山走向罗汉岩。这里山深林密,古树参天,人迹罕至,以前常有土匪出没,便是瑞金本地人也不大敢到这里来。昨天上午从县城往壬田这边走时,村苏维埃的同志说罗汉岩藏着地主老财,他们时不时会下山抢东西。还讲到罗汉岩里的“猪肝猪肺”石是如何形成的,又说起罗汉岩的雾如何如何。总之,这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天蒙蒙亮,大团大团的雾从千山万壑中涌出,羊群般在地上滚动,在林中穿行。这如纱似海、如雪赛棉、如烟似银的雾,让她惊叹,又让她深感恐惧。一切皆影影绰绰,如梦似幻,更可怕的是这雾流动时还潺潺有声,细听才知近处有瀑布。瀑布声中睡醒的鸟儿开始啼鸣,歇够了的野物在嗥叫,这些不知来源的声音给山中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凶险。
周春霞猛地警醒过来,明白自己在慌乱中走入了歧途。正疑惑间,一阵不知出处的风突然荡过来,将这美丽、神奇而又诡异的雾吹散了。她匆匆爬上一棵大树,朝四野里张望。
她看见那座独自兀立、通体滚圆、顶上戴着棵红枫的蜡烛峰,知道自己是真来到了罗汉岩,心中不由一凛。这时山风送来一阵人语,她想起有关地主老财的传言,吓得一个激灵将身子团起,缩在了大树枝桠上。好在周遭古树成群,莽莽苍苍,许多古树上皆有寄生植物或藤蔓。她藏身的这棵古树树冠巨大,边上还长着茂盛的七星戟,娇小的她躲在树上根本见不着踪影,那颗悬着的心才放落下来。
“你是不是看错了,哪有人呀?”
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飘来一个年轻粗犷的声音,一条尖细、阴沉的嗓子紧接着答道:
“没错,我看见一个人从番薯田里跑出来,好像是个妹子,抓到了正好可以当老婆。妈的,这一年多连妇娘人的骚都没嗅到,憋得射出眼火。”
“死猴牯,上次叫你下山搞几个客女来,又讲嘛咯兔子不吃窝边草。再不吃只怕我们要饿扁了,多亏短矬子他们时不时送些口粮来,要不我们早成了野人。”
那条没有特点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