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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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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若有若无间,似有箫声悠悠在响,如断雁之啼西风——莫非是天地亦在与他同悲?日君强忍住泪,忍住这意料之外的反应,看向柳残梦。柳残梦早已蹲在地上,细察那巨石倒塌之处。见日君也蹲下来,指着那松裂之处道:“这里已经被人作过手脚,根基已浮。只要稍用点力就会倒下的。看这挖开的土痕尚新,应是这三四日间的事。”说到这,突然一笑。“帝座……”省起后又改口。“夜语昊果然算无遗策,这次如果不是你们背叛了他,他只消将在下逼近此处,在下便难逃生天。最妙之处是你们全不知情,对在下移到何处都不会有所反应,在下想不上这一当都难……可惜最后却成了他自己的葬身之处。”说到这,语气未免也有惋惜之情,对那个才华纵横当世,无人可及的天下第一人消逝,略觉遗憾。不过这种感情比起天下之路已被扫平大半的兴奋之情相比,实是微不足道——昔日轩辕评柳残梦忘恩善变,字字赤金。

日君瞪着他,话是越听越剌耳。“你不下去看看?他能布此机关,难道不会在山崖下再布机关?”

“你希望他活着吗?”柳残梦笑逐颜开,狠狠挖着日君伤疤上的血。“这是不可能的。这机关你们不知,大约是他一人布下的。你瞧这山崖地势险恶,没武功的人如何上下得来?他若找人来帮忙,则消息难免为人所知,此机关就失去作用了。”柳残梦双手交叉,“你想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吗?放心放心。我放心得很。这坠崖非比寻常,便算崖底有机关,范围也难及远,没有极强的求生之念,像他这种功力尽失的人,很难得救。而此点还得感谢你,是你的恨绝了他的生念,就算他下有机关,此时也无颜,无法再活下来。你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日君手心微痛,可能是指甲剌破了手心吧。他是恨不得将柳残梦揍成猪头,但他突然发现,夜语昊去后,无名教的一切重担都压在了他的头上。他再不能意气用事,必须想着该如何与柳残梦及轩辕逸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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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无我居,还保持着昨日众人离去前的景致。夜语昊喝了一半的茶因为没人进来过而尚未倒掉,茶盖半扣在杯沿,如昨日黄花,微颤着,微栗着,却稳如泰山般不肯掉下。

柳残梦交待了些什么事日君已经记不起了。他与官慈回到天元赌坊,吩咐完下属,同时令人传令月后回来后,就走进这夜语昊最后的栖身之所,也不知到底该想些什么。

缓缓拿起茶杯盖子,看着隔了夜,已变得微黄的茶汤,用手碰碰,冷冰冰的。

坐在昊近来常坐的紫檀镶云母椅上,提起笔,沾着早已凝结的墨汁,面对雪一般白的宣纸,歪头想想,不知自己到底要写什么。

放下笔,他翻动那些夜语昊离去前正翻阅一半的文件,却觉得那一团团的黑铺天盖地堆来,什么都看不懂。他又合上了文件。

站起身,进了内室,一件鹅黄的公子衫还随便摊在床角,是换下后来不及叠还是懒得叠呢?日君想要回想,却一时想不起——隔阂太久,他已经忘了昊到底是属于哪一种个性。他麻木地拿起衣服,将它叠好,却越叠越不满意,这里掉了那里乱了,横七竖八了半天,干脆揉成一团,转头找上五六遍,才发现墙角有个红木衣箱。

掀开红木衣箱,随手翻翻,里面只放了两三件里衣,不象在无名教时,昊的衣箱里放的都是貂裘大衣——那时的他爱玩爱闹,内力又不深,常跑到无名山外,被冻着了,然后自己与师父就给他准备了大堆厚厚的,软软的衣物,将他包得像只圆滚滚的小貂。

奇怪,干嘛要想这些?日君有些疑惑——那都是好久好久之前,自己还是无帝传人时的事了,后来,他就成了无帝传人,成了无帝,哪还需要自己为他准备什么……真真笑话!

(www。。).

坐在床沿,眨眨眼,再眨眨眼,突然发现天怎么就这么黑了?回来时明明还是卯时啊。日君看看桌上的滴漏——一定是坏了,怎么这么快就变成亥时?

“君座。”官慈不知何时进来,小声地叫着他。

君座?日君看着官慈半天。

“何不唤我帝座呢?我现在是无帝啊。”日君笑了起来。“叫叫看吧。”

“君座!”官慈加重了语气,对日君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叫啊,你叫啊!”日君叱了一声,又停下来,娃娃脸上有些失望,“原来你不承认我是无帝啊……”

官慈看着他,即不能叫君座,又不能叫帝座,一时无言。

日君左顾右盼,突又展颜。

“唉,你知道我与夜语昊之间的事吗?”

“属下不知。”

“你不知?是了,你被我拣回来时,我都已经是御夜令主了。你当然不知道……你坐下来……对,坐下来,坐我旁边好了,我讲,你一定要好好听。”日君发现心中有着不吐不快的感觉,梗得心慌慌的,怎么都没办法想事情,干事情。“明明错的是他,为什么他一死,我就得觉得错的人是我?死人最大吗?”

“你要安静,别插口,听我说……”

……

十六年前,最初被选为无帝的是夜语煌,他的才华在教中的下一代最为出类拔萃,几次测试后,他被无帝青眼有加,然后,日君选了七岁的寒惊鸿,月后选了三岁的水横波,暗选了四岁的暗羽,第五代传人全都确立。

那是他最得意的一段日子。所有的人都围绕在他身边,敬他,宠他,教他,众星捧月地护着他。他也没有辜负众人的期待,文韬武略娴熟,举一反三,进步奇疾。文可倚马待经,武在同辈难逢敌手,教中上下对他期望甚深。

但,夜语昊长大了。

在兄长的光芒下,几乎没有人看到他的才华,只觉得他还算聪明,对他最大的注意是那漂亮得让人心都会融化的容貌,而他清平内敛,也不会因为有这样一个出众的兄长而不服争宠,总是静静地随在煌身后,乖巧沉默地让人快要忘了他的存在。

只是快要!不是没人。

这个人,就是四代无帝。

帝位,终是让人了。

无名教一向是有才德者居上,而上位者的悲哀,就是他身上不只负着一条命,而是整个无名教的命运,所以上者无私情,他不能放入感情,必须顾全大局,必要时随时得牺牲局部,把自己的心和血剜出来。

煌是有才的,但他不够狠心,无法全然地断绝,偏于感情用事。

而昊,他在必要之时,他会选择最好的,也是对自己最残忍的作法,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将事情全部承担下来。

发现了昊之才华的无帝在几次考验之后,做出了选择。失去无帝继任人身份的煌,成为御夜使者的令主——这原本是昊的位置。

御夜者,只能在黑暗中出现。御夜使者,便是在黑暗中为无名教铲除所有不利因子之人。他们是不列入无名教正式名册,出了事无名教也不会承认的——杀手!

那时,日月暗的继任人正被师父带着修习基本功,尚未与无帝继任人正式相处,兼且年纪幼小。除了年岁稍长的寒惊鸿,没人发现帝座继任人换人了,但寒惊鸿心机深沉,也不说破此事。

于是——光明的顶端陷落,坠于黑暗的顶端!

再也没有煌这个人,只有代号——令主!

他就此被人遗忘。

再也没人可以叫他的名字。

煌心中何尝没有怨言,那种两极的失落感觉,便有大智慧之人也是一时难以看破的何况,煌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但那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恩师,一个是他的亲弟。他又能如何?不能反对,不能反抗,不能,不能,就是不能,什么都不能!!!

他努力当好御夜令主,努力习惯黑暗,努力在黑暗中求存。

断了回到光明的念头——不然,他会不平,他会不忿,他会崩溃的!

官慈是他一次在出任务时救回来的。他救回来的不只是官慈,还有许多人,但以官慈的成就最高,日后,成了他最大的助力。

寒惊鸿的死,令无名教一时乱了套,日君不能少人,可是日君又没有另外的继任人。无帝正打算将帝位转承与夜语昊,事情已是箭在弦上,欲发难发。

夜语昊提议,让煌来继承日君。

煌想大笑。

疯狂地大笑。

他知道昊是为了他好。

可是,他已融入黑暗之中,何苦已将他拉回光明里去?!在光明中,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早已成了别人的,他当日君,当‘无帝’的下属。夜语昊可曾想过,这教他情何以堪?!

像个木偶般,别人一动,他从光明进入黑暗,别人再一动,他又从黑暗回到光明。他全无自择权,全被那些恩师,亲弟牵在掌中,随线起舞……

无名教的职责是——服从。所以,他服从了。但是,他与昊的心灵连线,已经断了。

昊不知道煌的心思。他不知道,在黑暗中,煌早已是杀人如麻,双手血腥,曾有的风发意气,耿直仁善,是被黑金镀过的,虽然还是明亮,却泛了黑泽。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顺从,当日君,选日君继任人,将事情交与下一代,然后,幸福美满地过完此生?!

心中隐隐有着隐晦的念头,不明所以的。

夜语昊遣他随水横波下山,他遇到了柳残梦。柳残梦从其父亲,也就是上一代武圣那得知煌曾是无帝选人之事,用言语挑动煌。煌觉得心中的晦暗越来越浓浊,想着,该不该去要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有结论。

因为昊是个好领袖,煌自认不可能像他做得那么完美。只要昊没有错失之处,煌不可能背叛他!

轩辕与昊的事在祈王府揭起序幕,煌才知道,昊还有那么多事没有让自己知道。甚至连武功废了也不让他知道!

煌不忿!

上者无私情,昊与轩辕之间却有太多的私情。虽然两人并没发现,也不会承认!

上者无私情。他是为此才失去无帝之位,昊如果无法做到上者无私情,他也没有资格再当无帝。

轩辕,柳残梦,夜语昊三人一同回无名教,煌从官慈那里不断得到消息,越看,他的心便越冷。

他对夜语昊的了解,总是比别人要多一些。他已看出,昊因为身体不行,想退位,想放开一切,想在轩辕与柳残梦中选一个,以寄天下——有无名教的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他终于狠下心。

夜语昊,你想退隐江湖我不管,但你想毁了无名教百年基业,却是我绝不容许的。你若为了私情将无名教交与轩辕,我便助柳残梦,与你抗争!

……

“事情就是这样了……他终是选择了轩辕,我也只有一路走到对立之面。我绝不能让无名教就此消失。他是从我手中得到帝位,是我力不能及之过。若再任由他干下去,我也成了无名教破灭的帮凶!”日君咬牙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可是,心头的郁闷也越来越重,压得他天旋地转,世上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其实,我并不打算杀他的……”细若游丝,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我……我只是……想吓他……让他知道……我的愤怒……”

——你能知道,知道一日之间,由光明的最顶端跌入黑暗深渊的感觉?!由天之骄子转为默默无闻,连存在都不能让人得知的感觉?!因为是最亲的人的安排,连反对反抗都不行,只有隐忍的感觉?!杀人如麻,当无名教的杀人工具,努力在黑暗中求存的感觉?!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却因为你们少了人,强行从黑暗中提出来,面对你们‘施恩不望报’的嘴脸的感觉?!我所有的一切都因你而毁!我的生命自你出生后便陷入错乱!你补偿我?你到底能补偿我什么?!——

(www。。).

日君话里的含义,官慈终于完全读懂了。

“文书姑娘,你听够了,可以进来了吗?”官慈忽然提高声音,向门外呼唤。

日君心念正陷入最低潮,头脑里一团浆糊,一时竟想不起文书这个名字到底是属于谁。见紫衣少女进来,迷糊的脑袋这才闪过一丝亮光,指着她道:“我认得你……”说到这,又停下了,努力思索着方才是要说什么话。

文书双眸红肿,秀靥铁青,微微俯身一礼,也不下跪。“君座。”

她此时竟还唤着日君的敬谓,日君打了个寒颤,突然大笑起来。“是了是了,你不就是无帝身边的好侍女吗。怎么,无帝被我逼死了,你不愤怒?还是你识时务打算向我投诚?”

文书咬着牙,不住回想着当日在温泉边答应了帝座,要为他完成十件事,才有资格去死,那时想过,纵使是比死还难过的事,她都会忍辱偷生,完成它。

“君座……”她吸着气,慢慢地说着。纵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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