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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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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笑了。难怪我从不嫌这白衣少侠拳椎剑向地不够温柔,原来那时便欠了他。

“当时我正厌倦追名刀光、逐利剑影,难得糜伽与我魂契意合,遂相约一同归隐大漠。可昏君无道,挚友无辜遭屠,实叫人一腔愤怨难以平息。我言出反复,一心留于中原,要将那孩子养成丈夫君子,他日手刃仇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仅得最后定下一约:以剑定去留。若他败了,就随我留下;若他胜了,则要我随他而去。遑论此役胜负如何,却是注定了的两败俱伤。马嘶风吟,长锋交剪,对仗剑气时而轻如雁翎,时而重似铁石,我二人皆生死争持,不肯退让半分”舒庄主恻然一笑,垂眸叹道,“此后之事想来殿下早已听闻于酒楼茶肆,糜伽重伤而去,而我从此隐遁跃马山庄,于每一长夜举杯独饮棣萼梅花。”

“可怜那纤纤蛾眉突遭变故的季夫人,拼死将孩子挤出娘胎便含泪而逝,追随她的夫君去了。仅给这孩子留下一名曰‘粼’,以念其父‘沐川’。岂知我的一个书童,见褓中的季粼可爱得笃,不忍让他走上弑君犯上的逆途,竟于我无觉之时将那孩子与当吟一并盗去。孰料那书童离去后不过一月,当今费帝兵起谋反,你的父皇殒命宫中,正合了一声‘天意弄人’。”

雕花门扉,臧否荣辱。若非父皇失德至此,怕是不会激起改朝换代之变;也不会生出如今势成水火的太子玉王之争。

“那书童与季粼如何以兄弟相称度日,又如何阴差阳错成了糜伽的弟子,无须多加赘述;而老陆抛妻弃女前来与我相伴,更是后话。时隔多年那书童与一少年一同来闯跃马山庄,我一时怒起,出掌将二人打伤。后日再见,本欲留那少年问话,可他的刚烈性子,倒与他的师父一脉相承,全然无差。我出山之时便与王爷有约在先:一者须找回当吟,二者须找回当年季夫人的那个孩子。”舒庄主咳了几声,面露苦笑,喟然叹曰,“今日我将这段往事告之殿下,诚乃希望以前车之鉴昭示殿下,万莫重蹈覆辙。”

第 56 章 侑觞醒中醉,不劝断鸿归(上)

五十六

侑觞醒中醉,不劝断鸿归(上)

1

正是季秋,天已微寒。遥望日如虚幌,长天澄澈如水,未见半抷浮空之云,仿似浩荡江面波平如镜,一舸无迹。敬王府倒依然一派花攒绮簇,嫣然丰灿。

“王爷今日可曾用膳?”

“只进了一小口,便说粥太糨了。”眼见倪珂衣带日宽,头风愈犯愈频,笔亦难握。李夏摇了摇头,一双杏眸荡起水雾。

李相如瞟了一眼少女手中全似未动过的食器,“这粥可是由武夷山顶的贡茶所熬?”

“先生好眼力!”李夏抽出丝绢拭了拭挂颊的泪,言道,“先是绮陌那丫头用上好的贡茶滗出二道的清茶,再由洛池取芝麻油将那天目笋、猴头菇、银耳、香干十余样巧素一并炒香,用盐和冰糖调出咸淡,剁成细末,煨火慢熬。合着都怪她二人不够仔细,过了火候,这茶粥方才稠了些。”

“哪个又及夏姐儿贴心。”李相如勾唇微笑,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入嘴里。还未咽下便连赞味美,弃之可惜。

“先生,你莫打趣我。你可知那个做寿衣的奚婆子?前个儿她笑靥盈盈地来到府里,说什么玉王府着她来为敬王做件身后的衣裳。本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场面人,可仿是有玉王府撑腰,竟敢这般目中无人胆大包天!被寻了这等晦气,王爷竟不恼不怒,赏了她一件旧衣,只说依那个尺寸再收紧几分便是。”少女秀眉深皱,说出的话愈发挟带了怒气,“王爷身子一向不好,外头的谣传一刻未有消停。玉王府不日便遣人送来些稀奇的药材,一路吆喝过巷,闹得人尽皆知。偶有官绅拜帖,王爷也一概拒之不见。这父子间的微妙旁人说不分白,我只知道王爷这般忍气吞声,倒真作了别人的笑谈话柄。可王爷却说”

“王爷可是对你说,‘何苦去置那闲气’?”黄脸书生大笑几声,抬眸细细觑看敬王府。婢子三三俩俩蹑步廊桥,俱是花容月貌,憨态可人。

“绝非我要置那闲气,我看敬王府好的很,全不像外人所言那般鬼气森森,比之玉王府人是少些,倒是极宜调养身子的。”李夏垂眸轻叹,两行珠泪又划腮而下,“殿下出征塞外,无辜命丧,王爷便是只字未提,也定然痛如锥心。可逝者已逝,这人非花木,怎可单靠饮水品茶度日?相如先生智谋过人,何不想个法子,劝王爷多少进一些。”

“年幼失恃,今又失怙。王爷之病,三分在身,七分在心。虽说重症须下猛药,却也是病去如抽丝,操之过急则易适得其反,后虞堪忧。”李相如淡淡一笑,瞥见胡安疾步如飞欲跨门而出,赶忙出声将他唤下。去于他的身边,附耳低语一番。但见胡安大惊失色,不迭摇头道,不可!樊人皆说殿下定已命丧大漠,属下未见其人,怎可留书欺瞒王爷?

“你欺瞒王爷的又何止这一事。”

“先生如何胡说?!”黑面圆脸的汉子勃然变色,瞠目怒叱。

“王爷着你去往少林,你还不知为何吗?”黄脸书生瞥过锐利目光,捋须笑道,“刺杀朝廷命官,终究兹事体大,故而太子一早在玉王府安插细作,却始终按兵不动。然真到万不得已之境,此举虽为下下之策,也未尝不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当年殿下离开少林回到王府,王爷遣散一众家臣,但凡看来有毫厘可疑的,则都留之府内,好叫随后看似误闯入府的季少侠一并除去。王爷并非不疑你,可却独独将你放了去,你说是何道理?”

这个疑问李相如曾向小王爷求解。

一来是我不确定,二来是我起了贪嗜之心。这人的赤胆忠肝如此炽烈,炽烈到真假都已无甚重要;炽烈到我一心所想,若有朝一日它能为我,那该多好。

“先生可否提点一二?”黑面汉子颓然道,“属下自从跟随王爷,浴血涉海事必人先,从未差池半步。属下不知做错何事,竟使得王爷与先生同时起疑?”

“正因为你没有做错什么。”李相如复又伸指轻轻捋了胡须,笑道,“何时猛张飞竟变得如此识大体顾大局呢?”

那日小王爷自领军法,裴少颉举杖之时,胡安就在一旁。他本想出手相拦,却忽然想起了离京前太子的谕令,那一瞬间他被无形之手阻滞于后,束手旁观于小王爷被刑杖得满口鲜血,甚至开始有些庆幸,若必须有人取下这逆贼的性命,他只望那人不是自己。胡安不由忆起贺其料事如神,算准了心高气傲的裴少颉绝不会痛下杀手之时,倪珂反是不以为然,恻恻一笑。

“王爷遣我去嵩山,可是让我前去相助旧主,一尝夙愿?”胡安鼻头一酸,热泪夺眶而下。诛身容易诛心难,终是心悦诚服于这个少年的胸襟气度。临出门前,又道,“胡安一介愚夫,实不明白先生这等星宿下凡一般的人物,如何甘愿十年静静蛰候于玉王府,难道先生竟不觉屈才?”

李相如凝眉忖思片刻,仅是笑而不答。

2

宽宏佛堂白烟绵亘,一片祥和安宁。白发青年动亦不动,眼眸轻阖,微微颔首盘坐于内。如冰如玉之面,似思似审之神,全然未沾人烟之气。仿若置身巫山之巅洛水之畔,李相如心持敬畏,静立其后,吐纳亦不敢带声。

“那些随我离府的卫侍家婢可有不惯?”却是青年率先开口相询。

李相如轻轻笑道,“皆言,比之玉王府的车马络绎,不免稍显静了些。”

“静能延寿,静能生悟,静可知足。”恰如玉雕人偶忽作情怀,倪珂浅浅一勾唇角,“连汁蔗浆食无味,人到心闲苦亦甘,皆是‘静’的妙处。”

“恕卑职直言,王爷虽日日盘坐如禅僧,可王爷的心,丝毫未静。”

“静能叫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却不能遂我心愿,教他安然无恙。”稍一点头,又道,“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只说胡安去往嵩山,今日有驿使送信而来。

“念。”

“王爷的家私,卑职不敢过目。”

“你我之间,畅言无私。”

李相如故作不知信中所写,顿挫有致扬声诵出。见小王爷听得“简森”二字时竟睁开眼眸,长视不瞬,便伏身向地,连哭带笑地佯然作色道,“恭喜王爷!早知殿下为神佛所佑,遇事皆能逢凶化吉!”

“有人假借他的名号,召武林义士相助太子,也不足怪。”轻轻摇头,一双盎然绿眸却再不是岑寂无波。

“胡都尉既言亲见,卑职倒认为可信之极。”见小王爷并不置言,李相如干咳一声,又道,“且容卑职大胆一猜。十余年前王爷堂上一言,将命在旦夕的殿下带回府中,皆因受命于玉王爷。他日借复国之名起兵,待殿下坐拥天下再行禅让。此一箭双雕的盘算,卑职可曾道出偏差?”

倪珂细细听来,唇边微现一抹浅弧,似是默认。

“玉王为掩人耳目,于湖州韬光养晦十余年,却撒手不顾王爷于惊涛逆流、沉浮几经。如今见太子失德失势,而王爷重民桑、责吏课、定兵患,使得天下之士斐然向风,便忙不及地策马回京,欲坐享其成。人皆言子承父业,可卑职却听闻玉王在湖州已有家眷妻小,不日便将回京认祖归宗。既然玉王从未念及骨血至亲,王爷若再受缚于天纲地常、父子人伦,只怕要将这咫尺袖间的大好河山拱手相让。”

“你这张嘴,左右能将死的也说活了。”倪珂笑得轻咳起来,目光侧向香案,正有一纸素笺置于其上,“巧了,胡安这信入府之前,汜哥儿也着人送来一封——他有意抽簪挂冠,问我准是不准。相如先生可有高见?”

李相如起身上前,取信来读。端的是篇笔触敷腴,神采昂然的好文章。一勾一划尽显苍劲笔力;一字一句俱言出了仕情已淡,作下了山水之邀。

——岁末见寒,愿为授衣;渔舟浊世,避汝烦嚣。汜昧死请从,并肩共话翰墨之纤丽,执手同观穹壤之浩淼。

“若以行文来看,百无一错。然若论立意,却无一可取。”李相如心头一震,嘴上却淡然说道,“错在不思进取,错在患得患失,错在自怜自伤、长溃不愈。”

倪珂莞尔一笑,岔过话梢,“晌午时分内子哭哭啼啼絮话于我,言下之意是要回门相府央请岳丈助我掌政,我正诧其词句工整、文藻秀逸不似平日,却忽而想起府里还有个三寸不烂的李相如——瞧你一介丈夫君子,却束手束尾于一个针黹绒绣的妇人身后,莫不惹人笑话?”

“王爷洞若明镜,什么也瞒不住。”李相如知小王爷存心调侃,亦是朗声笑起。少顷,又跪地正颜道,“王爷若真打算急流勇退,放手不争这宝玺帝冕,相如自当生死相随。只不过殿下既在少林相助太子,堪比螳臂当车,胜算了了。倘使受迫回京,便是龙入尺泽,英雄末路。纵然浪萍不羁如殿下,到底血肉之躯。应付得了岳撼山崩,却未必应付得了阅尽世故老谋深算的玉王爷。废太子尚且步步针毡,若为废帝岂有生路——”

“李相如啊李相如,你可当真是深谙‘捕蛇七寸’之道”

李相如闻此一言,已是心身俱凛,以头抵地,愧不敢言。

“我本想答允汜哥儿,就随他试上一试,常伴于修竹古柏,孜乐于诗酒耕钓,闲洒度此余生”倪珂一边摇头轻叹一边微微笑起,咳了几声,复又阖眸入定。“可惜,兴许就有这般愚人知而故犯,偏要自投罗网”

你既言我为艄公,便也不差这飞蛾趋火,最后渡你一回。

第 57 章 侑觞醒中醉,不劝断鸿归(下)

五十七

侑觞醒中醉,不劝断鸿归(下)

1

正逢漠北诸国以达佤国为首派使递来降表,更献上了羌人驰名四海的千里马与宝雕弓。费铎、沁姬及一众臣子端坐于校场高台,赏观军中士兵策马开弓。羌人的战马性烈难驯,而那金漆宝弓筋弦紧绷,极难后拉满弦,射程之远亦是远非汉人的弦木弓可及。众兵将莫说发矢中的,不被烈马甩落在地头破血流已是万幸。

却见一个白甲红氅士兵,于数百玄色甲胄中扬尘疾驰,不仅将胯''下烈马驯得服服帖帖,更是搭弓开射,列无虚发,引得在列文臣武将齐声叫好。因费铎兵困嵩山而忧恙不已的费帝也不由面露赏赞,开口便问,“那红氅士兵是为何人?好俊的马上功夫!”

那士兵受了皇帝召唤,驻缰下马,趋前跪于帝后二人面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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