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My Love
曹牧的房子在联排别墅的最左边,一百八十平米上下两层,四室两厅两卫,装修得十分jīng致。殷旭带着他们到楼上楼下参观了一遍。第一次来领导家,闵慧有点局促,周如稷倒是个自来熟,在客厅里看中了几件家俱,问殷旭是从哪里买的。接着又看中了他家的冰箱和洗衣机,问性能怎么样,殷旭一一解答,如数家珍。
“殷先生——”
“叫我殷旭吧。”
“殷旭,你喜欢打网球?”周如稷好奇地看着墙上的一张照片,上面的殷旭手里拿着一支网球拍。
“我是网球运动员,以前在省队,后来受了伤就退役了。”
“那你现在在哪里上班?”闵慧问道。
“在一家俱乐部当过几年网球教练,后来就辞职了。我们有两个孩子,曹牧根本照顾不过来,我就把家里的事情全部承包了,让她专心工作。”殷旭笑着拍了拍围裙上的面粉,“主要是她挣得比我多。要是我上班她辞职,我们全家得睡大街。”
闵慧微微有点吃惊。在她认识的男人当中,还没有谁敢承认自己是全职nǎi爸的,像殷旭这么坦然交待而且淡定自若的就更没有了。
“哈,你这么一说我都吓到不敢要孩子了,”周如稷忍不住看了闵慧一眼,“真的吗?家里有两个孩子会有这么多的事?”
“那可不是。baby的时候24小时全陪就不说了。就说现在吧:我儿子每周有游泳班、画画班、篮球班、小提琴班和跆拳道班,我女儿有钢琴班、朗诵班、体cào班、芭蕾舞班和羽毛球班。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晚上吃完饭把他们送出去学习再接回来,就到九点多了。曹牧本来想让他们上一样的课,我也轻松点,但两个孩子根本不干,因为兴趣完全不同,我们做家长的也不好偏心,只好是全部满足。”殷旭说完叹了一口气,“还好我是运动员出身,跑来跑去的也不觉得累。”
闵慧笑着问道:“那你和曹总就是在网球俱乐部里认识的,是吗?”
“对。她的网球就是我教的,别看她个子矮跑不快,悟性可好了,一学就会。在家里就别叫曹总了,叫曹姐吧。”殷旭笑着将他们引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给每人倒了一杯果汁,“这是鲜榨的西瓜汁,多喝点。曹牧马上就到。我还有最后两道菜,十分钟就好。”
周如稷立即说:“我来帮忙吧?”
“不用不用,菜都切好了,下锅炒就成。”殷旭说完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功夫,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了起来。
闵慧环视四周,看着吊顶上的水晶灯,叹道:“可别说,曹牧姐的品味真心不低。这么大一个水晶吊灯得多少钱啊?几千块吧?”
“几千块不止,”周如稷低声说,“别看这里离市中心远,因为学区好,房价根本没便宜多少。像这样的楼盘,一套下来也得九百多万,家里如果只有一个人挣钱的话,房贷压力还是蛮大的。”
“也许人家父母有钱呢,给出个首付什么的。”
“曹牧的老家是农村的,没钱。”
“嗳,周如稷,”闵慧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杨贝贝说的。”
“那也许是殷旭家里有钱呢?”
“这倒有可能。”周如稷点点头,“你看他买的家俱,一件是一件,没一个是大路货。就连厕所里装卫生纸的架子都是雕花的。”
“你连人家厕所都进去检查了?”
“随便看看而已嘛。”周如稷喝了一口西瓜汁,说,“这位殷旭一看就是不差钱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
“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要是像他那样整天在家待着不工作,都没脸活了。你看他,介绍自己是全职nǎi爸自豪得就像在介绍自己是温布尔登的网球冠军!没有半点的不自在,态度还那么潇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很显然,挣钱这件事在他心中没什么地位。”这话说完,周如稷的手臂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闵慧的肩上,他看了她一眼,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觉察到闵慧的身子很硬,又知趣地放开了。
“周如稷,我觉得你有点八卦。”
“做不了全职nǎi爸,至少也得做个妇女之友不是?”他嘻嘻一笑,顽皮地看着她,“我正在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谈乳腺癌的淋巴结转移问题……目前看来这好像是我们唯一愿意聊的东西。”
闵慧立即掏出一个小本本,一只圆珠笔:“那就聊聊淋巴结转移吧。”
“还真聊啊?太煞风景了吧?”
“我喜欢听。反正马上就要做这一块了,先熟悉熟悉医学知识挺好的,问你总比自学要好。”
周如稷一脸沮丧。
“你先说说什么是转移性乳腺癌?”
周如稷抠着自己的指甲,说道:“这是一种转移性的肿瘤。癌细胞离开原始组织,通过循环和淋巴系统来到身体的其他部位,会形成新的肿瘤。这种新的肿瘤,在医学上很难检测。光靠病理师的观察,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会错过个别载玻片上的小转移现象。”
“所以需要ai介入?”
“对,如果ai技术可以检测出这些转移的迹象,就可以极大地提高乳腺癌的早期发现率。”谈到专业周如稷立即滔滔不绝,“要知道中国人的乳腺癌发病率是低于西方国家的,但增长的速度却是全球第一。去年全国女性乳腺癌新发病例有二十七万多,死亡六万多。发病率在二十岁后迅速上升,五十五岁到达高峰……”
闵慧禁不住瞄了一眼自己高耸的xiōng膛。
“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吗?”周如稷看着她,似笑非笑。
“去。”闵慧白了他一眼,正要接着问,门忽然开了,曹牧带着两个孩子进了玄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mylove,客人们都到了吗?”
“在客厅里坐着呢,菜已经全部好了。”殷旭在厨房里说,“可以开饭了。”
周如稷与闵慧相视而笑,谁也没料到曹牧在家中称呼老公居然如此肉麻。等到见到了她的两个孩子,又不禁为曹牧欢呼。男孩、女孩都很漂亮,大眼睛、白皮肤、不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继承了殷旭的基因,完全找不到曹牧的影子。
“对不起晚了十分钟,”曹牧脱下外套过来打招呼,“这是我的两个孩子,老大殷狄,今年七岁。老二殷宁,今年五岁。”两个孩子都很好动,叫完了叔叔、阿姨就嘻嘻哈哈地跑到浴室洗手去了。
大家到餐厅坐齐,四个大人两个小孩,五菜一汤,荤素齐全,当中一盘十字花刀剞成的松鼠桂鱼用番茄汁浇出鲜红sè,余下的都是下饭的家常菜:青椒肉丝、麻婆豆腐、手撕包菜、笋干腊肉——外加一大锅清淡爽口的海米冬瓜汤。
闵慧在滨城的一日三餐以外卖为主,几乎从不去菜场,她已经很久没吃过像样的家常菜了,不禁胃口大开,连吃两碗。曹牧一家虽然妻主外、夫主内,但夫妻俩完全没有因为这种“错位”而有任何的不甘心不愉快,反而互相理解、配合默契,令闵慧心中十分羡慕。
饭罢殷旭带着孩子去了二楼,曹牧这才把闵慧、周如稷请到客厅,寒暄了一翻之后说:“ai医疗这块,最近两年市场热度很高,泡沫也多,医院、大学、互联网、创业公司、医疗器械企业都开始启动这方面的项目。虽然大家各有侧重、但重复的部分也多。佰安虽然背靠远来,毕竟是个小公司,还是集中力量做jīng做细。今天我去总部跟老总们聊了一下,大家认为目前佰安的业务还是以ai的医学影像分析平台为主,开发出一个单种病症的拳头产品,争取做到行业最好,比方说——乳腺癌筛查。然后再向别的疾病进军:鼻咽癌、肝癌、脑癌……甚至视网膜、心血管、阿兹海默症都可以做。”
闵慧心想,曹牧的这翻话明明可以留在公司的会议上说,为什么要在家里请饭的时候说呢。
只听曹牧继续说道:“ai影像乳腺癌筛查这块,目前据我所知,大的竞争对手有五、六家,其中不乏像云影科技、深景医疗这种融资已到blún的创业公司,还有观cháo国际、东励集团这样的行业巨头。佰安的优势是数据,但现在也越来越局限了。毕竟是做硬件起家的,对软件这块重视不够,原因也很简单:ai影像分析刚刚火起来,上下游怎么结合、临床实际问题怎么解决——这些暂时都没有定论。就像个六七岁的孩子,大家都知道有前途,但孩子还没长大,后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热度过后,这些企业总是要死掉一两批的。”周如稷笑着说。
“没错,目前的创业公司还没有几家能活过clún的。”曹牧点了点头,“今天特地请你们过来,就是想聊聊这个方向,看看难度有多大,需要大概多长时间,我这边也好规划一下。因为我跟闵慧一样,对医学这块知识有限,急需补课。如稷,听说你们大学今年也开了一个ai医疗的课题小组,目前这块国际的研究趋势和主要成果你能给我们说一说吗?”
“哎哟喂,曹总——”周如稷忍不住怨念开了,“我和闵慧到您这儿来,还真是来开谈工作的呀?
“对啊。”
“那您下班的时候叫住我们开个小会不就得了?还麻烦姐夫大张旗鼓地弄这么一大桌子菜干嘛?”
“在家里聊,有吃有喝的,气氛不更好吗?”
闵慧:“……”
周如稷:“……”
结果三个人在客厅里足足聊了两个钟头的乳腺癌,闵慧和周如稷这才起身告辞。
***
上了车,周如稷问道:“前面商场里有家章鱼烧做得很不错,去逛逛吧?”
闵慧讶道:“你还没吃饱吗?”
“周二就结婚了,咱俩总得逛逛街、轧轧马路吧?不然的话,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闵慧觉得也是。何况殷旭的菜太下饭,她吃得有点撑,也想散散食,于是点头说:“好吧。”
虽然在滨城住过一段时间,闵慧活动的区域仅限于公司附近五公里左右。对曹牧所住的城西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一带有不少高档的购物中心。但周如稷显然对这一带很熟,拉着她的手在人群中自如地穿梭着。
“二楼有很多品牌专卖店,你喜欢chanel还是gucci?”
“听说过没买过。”
“走,去看看。”
闵慧一把拉住了他:“算了,咱们逛逛小吃店就好啦。”
“不成。马上都要登记了,我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没送给你,太不好意思了。”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上了二楼,进了chanel的专柜。
“这个黑金中号牛皮的leboy特别百搭。”服务小姐殷勤地递给她一个样品,“小姐你一定会喜欢的。”
闵慧背在身上试了试,在周如稷面前摆了几个姿势。
“就是它了。”周如稷掏出信用卡正要去柜台结账,发现闵慧的身子忽然不动了,好像背后有一只狼,又好像忽然见了鬼一样。
他将信用卡递给了服务员,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高个男人信步走到柜台边,对另一位服务员说:“这套衣服我要了,请帮我包好,还有这双鞋,谢谢。”
他的声音低沉而动听,结完账后,迅速地离开了。
周如稷没有看清他的脸,只知道他穿着一件浅灰sè的风衣,身材挺拔,气度沉稳。他目送着风衣人走进了电梯,这才提着购物袋走到闵慧的身边。见她惊魂未定,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问道:“那个人,你认识?”
闵慧不自然地笑了笑,摇摇头。
“没猜错的话,他就是程启让,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