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东去

睁开眼的时候一片漆黑，除了一点微弱的月光躲藏在厚厚的雾霭之下，整片天空没有半点星光。

蚩羽兮坐起身来，他的脑袋昏沉沉的。

发生了什么？

蚩羽兮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空旷的荒原上，夜晚的风呼呼作响有些寒冷，过膝的荒草随风摇曳甩打在裸露的胳膊上，带来痒痒的触感。

除了荒草和冷风周围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蚩羽兮问，他努力回想着自己刚刚的经历。

一张绝世容颜渐渐在他脑海里浮现，她在笑……

轰隆隆的雷鸣突然在蚩羽兮脑海炸裂，像是天崩地裂、山洪海啸。

宛如一道闪电将要把蚩羽兮打趴下。

他忽然看到脚下的地面变得支离破碎，头顶的天空撕开一个巨大的黑色口子向世间万物吞噬而去！

仿佛末日，世界的终结……

是幻觉还是现实？

蚩羽兮暂时分不清，他只知道脑海里她的笑格外真实，好似近在咫尺。

世界终结了，而她还在。

她的笑还在。

她是谁？

对了，她是云歆！

※※※

越是回忆越是头痛欲绝，像是有谁拿着汤勺在他的大脑里搅动似的，蚩羽兮强忍着痛将云歆的面容作为“引线”一点一点把回忆拉扯出来，终于事情逐渐明朗。

今天晚上他跟着矢丹沉和哥应天“拜访”云家，临走时远远的看到云歆的屋子里有一把长刀。

蚩羽兮确认自己没看错，刀身优美的弧线与漫画里的武士刀一模一样，加藤老师说过，武士刀不论是直刺还是砍劈都拥有极为惊人的威力，是他们和之国的代表，他们的“魂”。

和之国的特产怎么会出现在云歆的屋子里？

这意味着什么，蚩羽兮很清楚——这个世界存在其他的穿越者！

是他，是她，还是他们？

从目前仅有的一点情报量中根本无法推测出穿越者的信息，不过这把武士刀将是蚩羽兮寻找穿越者的唯一线索。

蚩羽兮瞒着矢丹沉，一个人偷偷折返，他决定仔细看看这把刀。

要不是这群该死的魔犬他几乎都要成功了。

“呀，好俊俏的少年！”云歆发现屋子里的不速之客第一反应竟然是称赞了一句。

“奥，你好！”蚩羽兮尴尬地打了声招呼，除了腰部一小块抵在红褐色的窗框上，其余身体部分仍在半空中。

也不知是因为猝不及防，还是过于执着，即便已经被屋子的主人发现，蚩羽兮仍然不打算收回右手。

那把武士刀通过一根随意绑在刀柄上的双股麻绳挂在了梳妆台上面，刀鞘不知去向，现在蚩羽兮的指尖距离刀身仅仅只有半个手掌。

近在咫尺了，蚩羽兮甚至能从幽幽的刀光中看到印在刀身上的自己的眸子。

“你这样不累吗？要不我帮你拿吧！”云歆指着他怪异的姿势。

“好啊！”蚩羽兮也不客气，突然，他意识到事情的微妙性，小脸一红，马上收手，“不了，不了……”

看着少年窘迫的模样，云歆掩嘴轻笑，她的声音酥酥麻麻，像春风，像桃花雨，像快乐水里噼里啪啦的小泡泡。

“你可以走正门嘛，我当然不会把俊俏的少年拒之门外。”

“我不知道你这么好客……”

“现在知道了吧，还不快下来。”

蚩羽兮“嗯”了一声，他腿上一使劲，踹开拖着他小腿的几只魔犬，随后翻身跨进屋内。

一脚踩下，中空的木制地板发出特有的闷声，铺在木板上的皮毛触感顺滑。

魔犬们围在窗边悻悻然地看着蚩羽兮，被云歆瞪了一眼后四散而去。

“坐吧。”云歆说，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却毫无陌生感，亲切得像邻家的大姐姐。

她的声音酥酥软软自带诱惑力，直到多年以后蚩羽兮才知道有一个字能完美的形容它——“媚”。

蚩羽兮在小桌前的板凳坐下，他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些奇特的东西:一个在角落沉睡已久的西洋钟，钟摆似乎已经罢工多年，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剑锋却寒光依旧。

屋内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这和黎琳屋子里的味道不太一样，虽说第一次闻，也不算讨厌。

“喝杯茶吧。”

云歆从一盘倒扣的茶杯中挑出一个摆在蚩羽兮面前倒上一杯茶，而桌子另一端早就有另一杯恭候多时。

看来是自己没来之前就已经泡上茶了，蚩羽兮这么想。

桌上还有两个圆盘，里面装有来自人族的水果和魔界山脉的野果，云歆用手示意他别客气。

蚩羽兮当然也不会客气。

“你来是为了这把刀吗？”云歆问，她取下武士刀拿在手中，刀身反射的寒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让她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冷艳。

明明是个自来熟的家伙，声音也软，行为也暖，可蚩羽兮还是觉得她眸子里有种冰凉凉的感觉。

“也就看看。”蚩羽兮喝了口茶，喉咙传来的暖意冲淡了从她眼里传来的冷意，他把头转向另一边，却仍然忍不住用余光看云歆手上的刀。

“这刀从哪里来的？”蚩羽兮忽然问。

“还能从哪里来？都是从人族那里换来的，我们自己可不会做这些精巧的东西。”云歆又指了指墙角的西洋钟:“我喜欢这类稀奇古怪的物件，也有不少人给我送。”

原来武士刀是从人族那里来的，神河大陆广袤无垠，在茫茫人海中，又该从哪里开始找寻穿越者？

蚩羽兮陷入沉思。

“这把刀虽然形状奇特，不过锋利得很呢！”云歆边说边拿刀比划，忽然她语锋一转，“你要不要试试？”

“嗯？怎么试？”蚩羽兮还处于沉思的状态。

“像这样！”几乎和说出的话同时出手，云歆高举刀身对着蚩羽兮当头劈下！

？？？！！！

纯粹靠着本能，蚩羽兮抬手格挡的同时后撤一步，锋利无比的刀尖还是将他亚麻布的衣服划开，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一指长的伤口。

好险，这一刀显然是冲着他脑袋的。

蚩羽兮大惊，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上一刻自己还如沐浴春风一般和她谈笑风生，下一刻云歆竟然瞬间变脸，而且她出手狠辣，见一刀竖劈不成，又横刀斜砍而来，刀锋在她身前留下一圈圆弧状的残影直指蚩羽兮的咽喉！

蚩羽兮断喝一声，涌出一股浓黑的雾气顷刻之间缠上手臂，仿佛裹着黑色绷带，蚩羽兮挥手扫开迎面而来的刀光。

“叮——”竟是金属交击之声，紧接着翻腾起一股气浪，屋子里的物件纷纷左右摇摆，云歆手上传来一股大力，武士刀脱手而出，旋转后飞的刀身破开她肩头的嫩肉。

伤口颇深，很快云歆的整条手臂流满鲜血。

蚩羽兮身上黑色的浓雾早已气焰大盛，他连蹬两步，如饿狼扑食将云歆纤细的身子压倒在地。

“你想杀我？就因为我擅自闯进你的屋子？”

云歆没有回答，只是抿嘴轻声一笑。

她的笑声酥酥麻麻，像春风，像桃花雨，像快乐水里噼里啪啦的小泡泡。

眼里却全是冷意。

忽然她抬手在蚩羽兮胸口上一推，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自己的身子控制不住向后倒去。

她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蚩羽兮想翻身起来，却忽然发现浑身使不出力气，他越是挣扎越是没劲，唯有冷汗流了一背。

他转头紧紧盯着刚刚的那杯热茶和盘中的水果。

“不用看了，茶里果子里都没有毒，是我的魔纹而已，你催动了自己的魔纹它就会生效。”云歆解释道，她的身周忽然显现出一片稀薄的雾气，形状酷似盛开的花朵，另有丝丝缕缕向四周延伸的雾气宛如植物茎叶爬满了屋子四面墙壁。

屋子里弥漫的花香变得更加浓郁。

是这香味，蚩羽兮恍然大悟。

不过眨眼之间雾中的花朵又消失不见，茎叶也变得透明，屋子里唯有淡淡香味残留在鼻尖。

原来从自己踏进房间的那一刻就中招了，想明白这点，蚩羽兮便昏睡过去。

※※※

是熟悉的天空，深黑色的，没有星光。

少年从昏睡中苏醒，在空无一人的荒原上，唯有冷风作伴。

隔着衣服摸了一下怀里，发现加藤老师的纸笔两件套并没有丢失，他才放下心来。

小手臂的伤口已经愈合，这多亏于魔族惊人的恢复能力，蚩羽兮在这方面更是得天独厚。

“好像并没有什么事。”蚩羽兮检查了一遍浑身上下得出结论。

算是有惊无险吧，也不知云歆出于什么目的要对他痛下杀手，还将他抛“尸”荒野。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明白了武士刀的由来，找到了穿越者的重要线索。

“人界吗，我还没有去过啊！”蚩羽兮对着呼啸的寒风说。

他站起身，发现东边那片天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

他往东边走了几步，簌簌的荒草在脚踝刮蹭，啾啾的鸟鸣在耳畔回响，他越走越快，逐渐奔跑，有个想法在他的心里越发清晰起来。

他要去人界！逃离无聊的魔界生活去寻找来自异世界的穿越者！他想再一次和他们促膝长谈，聊宇宙，聊二次元，聊洛丽塔，聊女仆装，聊长筒袜，倾听来自异世界各种光怪陆离天马行空的故事！

少年在荒野上纵情飞驰，宛如挣脱桎梏的野马带起一路烟尘，初升的朝阳染得他一身金黄。

一路向东，一路向东……

地势逐渐陡峭，连绵的大山拔地而起犹如巨龙横亘在眼前，一座座终年积雪的山川便是阻挡在人族和魔族之间的天然屏障。

在这条巍巍巨龙的身上，有一道醒目的“伤痕”，如同被手持巨剑的天神拦腰截断，在连绵不绝的大山中间开出一道豁口，魔族和人族世代相传的故事中，它有着这么一个共同的名字——斩龙口。

入口处有三百魔族精兵驻扎，三百守卫不多也不少，在人魔千年恩怨纠葛中，这三百守卫从未让人族的军队踏足魔界半步。

天正历2989年，秋，当时的皇帝怀远大帝率领六个附属国征讨魔族，魔族依斩龙口天险，使七国军队伏尸百万，血浸荒原。

“天开斩龙豁口处，三百魔甲吞万骨。”

此时蚩羽兮伫立在堪称人族梦魇的豁口之前，仰头望去刀削的两面峭壁又何止万丈，从大山这条缝隙中呼啸而来的狂风足以让他脚步不稳。

他裹了裹衣物，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东面来的微弱朝阳穿过号称八百里长的豁口后只剩下“一缝阳光”，蚩羽兮正好处于光线中满身金黄，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衣服上有一大片血迹。

血迹早就发干，位置正好在胸口，蚩羽兮从怀中掏出加藤老师的纸笔，惊奇的发现上面有几行金字:

【姓名:云歆】

【种族:魔族·榕木】

【性别:女】

【魔纹:植物变种·曼陀罗】

【物理攻击:158】

【物理防御:180】

【法术攻击:0】

【法术防御:270】

【法力值:10】

【性格:温柔的木槿花长出玫瑰的刺，天生魅力爆棚，擅长吸引异性，内心深处却极度厌恶所有男人。】

看来是扑倒她的时候粘上了她的血，蚩羽兮很快明白过来。

“厌恶所有的男人？”蚩羽兮喃喃自语，“真是可怕，明明厌恶男人刚开始还装作对我很热情的样子。”

“最厌恶的男人进了她的闺房，难道这就是她砍我的理由？”蚩羽兮问，当然没人回答。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蚩羽兮盯着纸又有了个念头。

“本来是不想跟你计较的，奈何也不能浪费这张纸啊……”他坏笑道，即便是明白加藤老师的能力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蚩羽兮还是打算恶心她一番。

他抓起简陋的略微硌手的炭笔，在金色文字的末尾加上几个字:

【内心深处却极度厌恶所有男人，除了蚩羽兮。】

片刻后，熟悉的火焰凭空出现，纸灰化作的点点流萤很快便消失在了豁口处的狂风中。

蚩羽兮满意地拍拍手将笔纸收好，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东边已经泛起金光。

穿过斩龙口，继续向东，便是人族的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