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铁石心肠
第九十二章铁石心肠
周清尧听到声音的同时,就拿起了放在枕边的猎枪,蹲在床上对着门口。
门打开，关北海站在门口,神色复杂。
周清尧吃了一惊，悻悻放下猎枪。
“你怎么，来了？”周清尧看关北海一副了如指掌的沉默模样,莫名有些心虚。
“你说你坐晚班车去城里接爸妈,难道魏家有虫洞隧道可以去城里？”
“你都跟踪到这里了，还要讽刺我吗？”
关北海长身黑风衣,手套帽子戴得严严实实，看来进入魏家也做好了防备措施。“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晚上不回家，却偷偷进入死过人的家里睡觉。你到底要干嘛？”他踏入房间,忽然看到周清尧手上端着的猎枪，顿时惊了。
“你，你没把枪放回家？”之前他从周家奶奶那里知道周清尧拿了爷爷的猎枪。周清尧又跟他解释是出去走走，关北海就觉得不对劲，出去逛一圈需要带猎枪吗？如果是怕遇到变成僵尸的疯姑姑或小芒，又为什么要上山呢？关北海就觉得周清尧有事瞒着他，偷偷在村口观察，眼见周清尧装作等车，实际等车开走却偷偷绕到村后面去，关北海一路尾随，直到看到他进入魏家。关北海找特警拿了钥匙开门进来，想知道周清尧到底打什么主意。
周清尧把保险关掉，把枪放在炕上防止走火。
看周清尧没有解释，关北海心急道：“你快下来，炕上面可能有尸毒的，你小心被传染。居然还在这种地方脱了外衣睡觉，你找死么？”
周清尧看着关北海踏步走来，连忙披好了羽绒衫，制止他：“别动。我告诉你为什么。”
关北海站定，眼中一丝诧异滑过。
“我今天中尸毒了。”
关北海震惊不已，却没往后退，道：“你，你确定？”
“我被魏家小子咬出血了，他死前特别嗜血，几乎疯了。”
“你……”关北海没心思去追究魏小芒是怎么死的，之前的疑惑全被担忧取代。
“不要靠近我。”
关北海急道：“跟我回城里，我马上安排最好的医生给你治。”
周清尧不是没想过，但他仔细考虑就知道多半不行。就算关北海明早去叫直升机，最快也得后天才能飞过来，就算接到城里，难道医生就能马上配出尸毒的解药？老五研究了十年都没有办法，这种尸毒从来没有出现在世间，搞不好还会在城市里造成大规模传染，还不如直接找古墓省事。但是如果就这样告诉关北海自己明天要走的消息，关北海肯定会追问下去，倒不如跟他虚与委蛇，暂且答应，骗过了这晚上，第二天他偷溜出去不迟。
于是周清尧假装道：“也行。但是今晚我就不回家了，睡在这里比较保险。你回去吧。”
关北海却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周清尧以为他说的是尸毒发作的事，道：“你让特警守着院子外面就行了呗。我要是毒发了不正好可以关在这里么？”
关北海看着明知自己身中剧毒依然镇定考虑的周清尧，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是那个意思。”关北海有些烦躁，道：“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明天自己一个人走掉。你要去哪里？”
周清尧倒吸一口冷气，稍微装得有些无辜：“我不想牵连你们，觉得明天进白山悄悄死掉算了。”
“周清尧！”关北海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一声都不吭。这么大的事说都不对我说一声。还想自己进山找死？如果我没有跟踪你……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语气中满满的痛惜与伤怀，随着颤音起伏。
周清尧打量他脸色不好，道：“我也是一时慌乱，没顾得上通知你。而且我特别怕尸毒半路就发作，想着赶紧把自己关进魏家里，再怎么发作也不怕了。”
关北海也意识到这问题非常棘手，现在已经夜晚了。北国冬夜零下几十度的温度，周清尧说明天上白山，晚上就躲在魏家，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破绽，但是关北海还是有几点疑问。
“你在什么地方被魏小子咬的？”
“村外的雪坡上。”
“在你拿枪之后？”关北海敏锐道：“你在出村后才被咬伤，但你在出村前就拿了爷爷的猎枪，为什么要拿枪？”
“拿枪是为了防身啊。村外游荡着两个僵尸，还真的用上了呢。”
“那你明知危险，又为何要出村？”关北海逻辑严密，丝丝入扣。
周清尧一时语塞，他是被老五威胁出村的，没法告诉关北海，只得说：“我其实是想出村去找姑姑。你知道，我不忍心看奶奶那样难过，能让姑姑入土为安，总比这样活不活死不死要好些。”
关北海总觉得周清尧不像是会冒险做出这种事的人。狐疑道：“你一个人？”
“是，是啊。”
“别装了。”关北海道：“你怎么可能孤身带枪上山找僵尸。你没那么神经病。”
周清尧无奈苦笑。
“教授，这世上，每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周清尧无法回答他，道：“我还不想告诉你。”
关北海眼神复杂看着他，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教授，如今原因你也清楚了，可以回去了吗？你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份危险。我说不定马上就毒发了。”
关北海一言不发，慢慢后退，转身出门。并没有触碰门把手。
周清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莫名地有一丝失落。他重新钻进被子里，心想，关北海之前多少甜言蜜语说得多动听啊。等到自己可能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就不愿多待一秒了。
想来之前关北海前几次救自己，也是在紧急时刻不遑多想的逞英雄反应吧。到了细思性命攸关之时，他那么精明算计的人，又怎会吃亏？看来皮相声色，不过须臾繁芜；那所谓的深切殷重的“爱意”，原来仅止于此。
虽然周清尧想得很清晰，甚至刻意提醒自己，这是人趋利避害的正常反应，但是心中仍然有点空。
没过一会儿，忽然从门廊照出了灯火。关北海从并未闭合的门走进来，依然裹得很严实，脸上带着温柔的神色，道：“我叫人拿进来消过毒的铺盖。我就在隔壁过厅。你要是不舒服，就叫我。”
周清尧吓了一大跳，震惊道：“你，你不怕我尸毒发作咬你吗？”
关北海道：“脚长在我腿上，我难道不会跑吗？”
“万一在睡觉呢？”
“我不至于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再说发作的可能性太小了。”
周清尧鼻尖一酸，觉得心中有块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他压抑住颤抖，道：“没必要，只是一晚上。”
“可是，一个人在这个阴森森的屋子里，会孤独吧。”
“怎么可能。再说我睡着了什么都没感觉的。”周清尧小心地仰起头，不让视线模糊。
关北海的影子被橙黄的灯光映在地上，投射在炕边。周清尧转过脸，望着那个神色清明，目光平静的男人，蓦然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他出现在自己身边，就能让人感到绝对的安心。胡老三从来没有全身心地依赖过谁，即便是老大，在自己长大后也不会在老大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但是如今，他的眼眶一直在模糊，怎么都清晰不了，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暗暗对自己说，关北海不就是施恩惠做得特别到位么？为什么自己控制不住被感动成这样。
感动其实也正常啊，周清尧心想，这世上有什么人会在即使你会变成怪物，带着传染性剧毒的时刻，还会照顾你的情绪，甘冒危险陪着你。周清尧觉得非常内疚，他决定等下完斗，解了毒之后，他就不回那个什么劳什子学校了，不要再见关北海，否则真的还不起他的深情厚谊，毕业证不要就不要了，他有那么多古董资产，还怕不能东山再起混出模样？关北海再这么舍命相伴下去，自己迟早会沦陷。
关北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道：“晚安。”依然没有触碰门把手，也没有关上门厅的灯。那橙黄的光芒从门□入，投在炕尾上。尽管周清尧明知那光没有温度，却错觉那像阳光，让他全身温暖……
周清尧半醒半梦之间仿佛看到关北海站在面前，胸腔被划开，掏出还在跳动的一颗心脏，喃喃道：“周清尧，你看，我的心，是热的。”他的语气徒然变得痛苦起来，一手颤颤巍巍指着周清尧道：“可你的心，却是铁做的！”
周清尧张惶地低头，却没看见自己的身体，而是一具宽阔的骨架安在自己脖子下面，骨架中间一枚铅灰色的铁皮心在震颤着。他听着自己发出胡老三的粗重声音道：“是啊，我早就死了。我是假的，我的心是黑的，可是……”骨骼中的铁皮心忽然裂开，颤抖着流出黑色的血：“……并不是铁石心肠。”
周清尧不知道的是，趁他睡熟，关北海静悄悄地从门口进来，走到炕边，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拾起周清尧的羽绒衣，翻找了口袋一会儿，掏出了周爷爷那本画着地图的笔记。
作者有话要说：被老师抓去干活，所以今天只能更一章，呜呜呜，咬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