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chapter 25】
费岂昂还没有回来,唐朵却差点离去。
凌晨一点钟,监护仪上的线路愈发的走直,报警声随即嘀嘀响起。
病房内,瞬间乱作一团的。
而后,她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
那日夜里,费岂昂只觉难以入睡,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的,隐隐不安。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思考自己对唐朵的感觉。爱情,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只是看着她受苦,竟也会跟着心痛,是不是应该叫□情,他理不清。也曾怀疑过自己只是想尝尝清粥小菜罢了,毕竟连衣服都是要日日新装的。却没想过,这粥这菜,似乎被放了罂粟,愈发欲罢不能了。
实在懒得去想,更何况他做事一向都是凭心情的。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明天,就满十日了,他不是不相信奇迹的,小时候,在京城的老子被打压,所有人都觉得,费家的气数就要尽了,老老子被关了禁闭,四面楚歌的,最后却硬是挺了过来,而费家的根基,也更稳妥了。所以他想,奇迹真的是存在的。
还甚至想着,明天一回去那里,就能看见她瞪着大眼睛坐在床上,嚷嚷着好闷,如果实在闷的想发脾气,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她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摔光出气。
抱着这样的心情,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阳光明媚。
匆匆赶回t市,她却不见了踪影。
空荡的屋子,空荡的床,他怔怔地站在那里,急促的呼吸一点点平静下来,最后,变成可怕的沉寂。他的头发微微长了,胡子也不似从前刮的干净,眼底的血丝,从她出事以后便没有消散过,那种刺痛的心情,又跑来侵袭他了。
这段日子以来,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后悔,没日没夜的后悔,此时此刻,也依旧如此,如果一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那十日便十日罢了,说什么都不会抱着为她求奇迹的心离开。
他慢慢坐在床畔,眼底潮湿一片。
“哥?”安维朗走进病房,看见费岂昂这幅失魂模样,即刻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别担心,唐朵没事,现在在手术室里。”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安维朗幽幽开口,目光飘向别处。
他霍地站了起来。
还以为。
如释重负的,却反而流下泪来。
安维朗吞吞吐吐的,眼底也是一片倦色。“哥,有件事……”
“什么?”忽然记起她那时候气急败坏地挖苦他,您的嘴是开过光吧,这么惜字如金的是想收费还是怎么样啊。垂着眼回忆,印象中,她总是好奇的时间比较多,每回坐了他的车子,除非困的睁不开眼了,不然,从头到尾都是左顾右盼的,一副终于见着了地球的兴奋模样。
“她爸妈来了……昨晚情况实在不好,张院长建议立即做开颅手术,这么大的事……得有人签字……”他看着费岂昂,越说越没有底气的。
他的目光越到别处,还是不行吗。
最好的医生,最虔诚的祈祷,也留不住她吗。
就好像一夜之间,便换了心智的,不再随意跟别人发脾气,不再狂妄的迁怒其他人。他望着窗外,心,终于疼到麻木。
半晌过后,才幽幽开口,“我去看看。”
安维朗说,没有通知左彦他们,来了也没有用的。手术室外,只有郑阿姨跟一位陌生的中年女人在等。见他回来了,郑阿姨擦着眼角迎去,那个中年女人,也是泪眼汪汪的。费岂昂清楚,大概就是唐朵的母亲了。
“事情的原委都听说了,谢谢你这么照顾我们朵朵。”杜毓敏弯身向费岂昂鞠了一躬,眼泪簌簌地落。
他冷冷的,面无表情地站在杜毓敏面前,这一躬,就是想替唐朵收下而已。
“爸,你快点,岂昂哥来了。”
循着熟悉的声音远远望去,正见唐馨然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向门内的人大声喊着。然后,就看见唐易洲夫妇从里面出来。费岂昂皱着眉,脸色难看的可以。难道是他花了眼么,怎么就看见,唐易洲的嘴角是噙着笑的。
安维朗跟郑阿姨站在一旁,也是一声不吭的。
“岂昂哥,这是我爸妈。”唐馨然挽着唐易洲跟徐卉快步走来。
他略略扫了一眼,淡淡点头。
“我们唐家真是祖辈积德了,居然能有幸结识费家少爷。”唐易洲甚至激动的伸出手去,之前唐馨然跟他说认识费岂昂的时候,他还只当她在吹牛,今天看来,真真不是说笑的。
费岂昂的手丝毫没有动作。
只冷冷地盯着唐易洲,难以置信。女儿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的,他居然还会有心在这里跟不相干的人笑脸谈天。他也知道唐朵跟唐馨然的关系,只是一直也没有放在心上的,毕竟这世界上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姊妹兄弟很多,唐朵讨厌唐馨然的心情,他亦是理解的。可作为亲生父亲,这是该有的态度么。
唐易洲的手僵在半空中,尴尬地笑笑,然后悻悻收回。虽然是觉得没有面子,但心中却仍是洋洋自得的。唐朵住的病房都可以跟总统套房媲美了,他这样帮助她,不是因为唐馨然还会是因为什么。
“你签的同意书?”似乎终于明白,为何唐朵会称他唐易洲了,她并没有喊他爸爸,而今天的种种境况也让他看清,唐朵对唐易洲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唐易洲点头。
唐馨然拧着眉看费岂昂,默默在心底盘算着,怎么会对爸爸这种态度呢,她相信就算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医院跟他们取得联系的时候,她还吓了一大跳,怎么几日不见,那个姐姐就会落到这步田地,还真是世事难料呢。
“你最好祈祷她没事。”费岂昂盯着唐易洲,声音像是结了冰。
唐易洲跟徐卉两人面面相觑的,不清楚费少为何会是这种反应。杜毓敏站在角落里,定定地看着唐易洲夫妇,那种愤恨的目光,是恨不能同归于尽的。
费岂昂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扶着郑阿姨坐下,劝说了好一会,郑阿姨也不同意去休息一阵的,非要在这里等着唐朵平安出来才能安心。
其实上次那些专家,已经拿出方案了,只是他没有同意而已。他们开会讨论了很多次,明确的结果就是,如果做开颅手术,她有机会醒来,只是,离开在手术台上的几率更大。如果不做,那大概永远都不会醒来,就这样靠着药物维持着,过一日便算一日。
所以,他没有答应。
如果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冰凉冰凉的手术台上离去,那才是让他生不如死的折磨。那些日子,他也前前后后仔细考虑过了,就这样维持着好了,至少,她还活着,还能待在他的身边,说不定,他跟她讲的每一句话,都是听得见的,只是懒得搭理他而已。
但是现在,却由不得他了。
安维朗说,从凌晨推进手术室到现在,已经快七个小时了。
他面对着手术室,又是那三个鲜红的大字,却已然有了不同的心境。如果上天真的不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亦是无怨尤的,因为这一路走来,实在恶劣的够了。跟她最好的姐妹搅在一起,却又故意送花给她让好姐妹误会,现在连她的男朋友也被他指给自己妹妹了,这样混帐的,这样能欺负她的,怕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如果她真的离开了,也是为了要脱离苦海罢。
他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唐易洲他们也只好陪在一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也或者根本就忘记时间这件事了,只知道,地上原本斜长斜长的影子变成了小小矮矮的一团。
许久之后,手术室的灯啪地熄灭。
一群人,倏地抬起头来。
他的拳头越收越紧的,到最后,涨成通红的颜色。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费岂昂还清晰地记得当年费家落魄时的感受,远没有现在恐慌的。
擦拭着头走出来的人,是这间医院的院长。
他一边摘下眼镜一边面色凝重地望着费岂昂,眼眶中,竟有泪水的。
摘下口罩,深深叹了口气。费岂昂拳头上凸显的血管好似要爆裂开来的,可即便是这样用力,却仍旧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垂下头,脸上尽是绝望的落魄神色。
就这样,走了么。
安维朗走到费岂昂的身边,搂过哥哥的肩膀,眼泪想断也断不了的。
“她……死了?”大家都是一声不吭的,徐卉睁大眼睛丢出这一句,唐馨然立刻紧张地走到她身边推搡几下。
院长瞪了徐卉一眼,然后擦擦眼眶,铿锵开口。
“情况好的不得了。”
一片寂静的,许是大家还都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过后,费岂昂倏地抬起头来,眼前还是雾蒙蒙的,难道是自己幻听了么。
院长微笑着,又仔细地大声重复了一次,讲的清晰有力,生怕大家没有听懂的。
“我是说,情况好的不得了!”
也确实就是没有听懂的。
好一会,郑阿姨他们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身白袍男人,他正慧黠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