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为人父母
九月的北京,已经能感受到些许秋意了。
不过走出机场大楼,当头的太阳还是让张柠嘟嚷:“好晒!”条件反射的抬手遮眼,沈和安站在身旁,抱着王颢看着机场里涌出的人流和接机道上排队排到拐弯的车流,他手里紧紧牵着张柠的手。
拥挤但繁华的首都北京,让人紧张,让人茫然,让人激动。
他们一行三人还没排到出租车,周建军的电话打进来,问:“到了吗?”
张柠淡淡的回:“已经在机场了,在等出租。”
周建军在电话里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一直重复着:“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周建军激动的呢喃,回到北京的真实感更加明显的刺着张柠了。张柠不知道如何安抚老人的激动,却突然想提醒道:“我真带我男朋友来了,还有一个小孩。”
他尽量使语气显得平静自然,这样才能在嘈杂的机场感受电话那头周建军最真实的反应,他还是顿了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只要张柠能够回家,周建军是什么都好。
四年的间隔,改变是什么?
街道的模样,还是人的容颜?
好不容易排到的出租车驶上机场专线,才不过四年,街边通通变了模样。机场专线路边的高楼工地,盘旋的高架桥,全都陌生极了。再往里走,到了东直门,当年的破胡同如今都换上新颜,一溜儿的青砖高墙,大红灯笼从街头挂到街尾,红漆大门反着光,重建的四合院,复制的北京,早没了当年大杂胡同的醇厚的京味儿了!
每到一个路口都得停很长时间,司机卷着舌头嚷嚷:“这路堵的,还让不让人儿活了啊!”堵车的样子倒是跟四年前没什么两样,看样子好像更严重了。
张柠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八岁跟着周建军从西安到北京,安下家,扎了根,在西安住的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到了北京住的也是独门独户的四合院,两座城市都是历史古城,气候也有相似的地方,幼时张柠对于这种举家迁徙感触不多,长大了,自然而然就把北京当成了家乡爱着。
北京的一点点变化都看在眼底,搁在心上了的。
出租车绕到和平里,上了中街,道旁的地坛公园里松柏葱郁,依稀可看到里面的老庭石雕,司机车里打着冷气,没开窗。张柠按下车窗,公园里的风唰唰的扫进来,沈和安深嗅了口,叹道:“欸,京城啊!”
张柠笑,回头问他:“有没有一种要穿越的味道?”
沈和安愣怔。
张柠望着一排又一排好像怎么都走不尽的松柏,回想起小时候,刚搬到北京时,他和周晨两个人激动的从北锣鼓巷跑到南锣鼓巷,又从南锣鼓巷跑到后海,后海到鼓楼,鼓楼上安德路,安德路到广厚街,直接蹿进地坛公园,在里面追鸽子捉迷藏。
周晨心眼儿多,又不喜欢他,老是藏着藏着就先自己跑了,留他一人像个小鬼魂似的在公园的老松柏里游荡。
常常被公园那些兽型的石雕吓到,盯着他们猛看的话,总有下一秒他们就会活过来的错觉,然后在公园恐惧的哇哇乱叫。
周晨也不是真的跑了,每次最后都还是会回来,把吓得不行的他领回家,不会安抚他,只会嘲笑他:“那些不过是石头而已啊!”小时候,不管去哪里,不管周晨有多嫌弃他,但从来没有一次真的把他丢弃过,最后总是会带他回家。
就这样长大。
“这是我小时候来的最多的公园。”张柠笑开。
车将地坛公园的风景甩在身后,沈和安还探头出去回看:“找时间得来逛逛!”
“我小时候公园里可破了,现在收拾的还挺像模像样的,地坛有书市,里面啥都有卖的,这次能撞上的话,带你来看看。”张柠也不知道地坛的秋季书市过了还是没开。
在张柠的指挥下,司机拐进了北锣鼓巷,往南走了一段,右转,拐进华丰胡同,进了胡同巷子一点点,就不能继续往前走了。三人下车,在张柠的带领下,才往前走了两步,张柠一抬头就撞见站在街边窄巷口的周建军,白发,黑框眼镜,白马褂,黑裤子,黑皮凉鞋,身体向前倾着,手里居然拄着拐杖。
才五十多,已经有了七十的模样。
张柠驻足不前,沈和安跟着停下,也抬头望过去,看到银发满头的老人站在不远处,佝偻着身体,又心酸又无助,张柠的继父。
对看了许久,周建军用拐杖杵地催促:“快进屋快进屋!”慌乱的转身往屋里走。比起张柠的无措,他一样也是异常紧张。
隔了四年,周建军的容颜变得厉害,面对张柠,依旧寡言,或者说,不知该如何言。
张柠无法迈步往前走,周建军外貌上巨大的变化让他震惊的难以接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脑子里一直吵闹着盘问着,难受到心肝都要爆了。
沈和安再次握上他发凉的手,牵着进屋。
四合院不大,院子里有棵大槐树,青砖的地面上放着各种盆盆罐罐的花花草草。拾掇的非常干净,中年保姆迎出来,搀扶着周建军进屋,不忘回头招呼张柠和沈和安:“快进屋坐,饭菜早就准备好了,老爷子可盼好久了!”
沈和安牵着张柠进屋,保姆看到他军装肩上的两杠两星,向周建军惊叹道:“大哥啊,还是个中校呐!”
沈和安冲周建军和保姆笑笑,先喊:“爸。”
周建军还没坐到沙发上,浑身一颤。
张柠跟着介绍:“爸,这是我对象。”
周建军坐到沙发上,仔仔细细的盯着沈和安看,一身笔挺军装,五官正气,尤其一双眼,精神的像鹰一样。
就算心底还搅着疙瘩,但看到这样一个人物,周建军是无话可说的,只能叹着:“好,好,不错不错!”
沈和安还牵着王颢站着,周建军太紧张都忘了招呼他坐下,张柠也紧张的忘了所有礼数。保姆阿姨看到僵硬的几个人,赶紧招呼着:“都坐啊,东西放下,坐下来好好说!”
周建军这才跟着附和,招手喊沈和安:“坐,坐。”
张柠把东西放到一边,挨着沈和安坐下。
周建军看看张柠,又看看沈和安,再看看两人中间的王颢,三人坐一起,倒也挺协调的。
张柠正式介绍:“我对象,沈和安。我儿子,王颢。”说完教王颢:“喊爷爷。”
虽然来之前练习了很多次,王颢还是怯怯的半藏在张柠身后,小声的喊:“爷爷好。”
周建军连忙应着:“嗯,好,你也好。”应完喊来保姆,给王颢拿了盆水果。完了困惑的看着张柠和沈和安,特别小心的问着:“亲的?”眼神落在张柠身上,问的确实沈和安。
张柠简略的说了下王颢和沈和安的关系。
周建军听后沉默许久,再看王颢的目光就像亲爷爷看亲孙子似的。沈和安看到,偷偷捏了捏张柠。
张柠反手捏回他,周建军的善良,他一直都享受着呢。
“他喜欢画画,画的很好。”张柠没忘这个茬,把王颢的画本掏出来给周建军看。
周建军只翻了两页,就喊王颢:“来,过来,来爷爷这边。”他喜欢会画画的孩子,张柠得意的和沈和安相视一笑。
周晨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他东西不多,笔记本电脑加几套衣物,还有一些印好的资料,收拾起来特别快。
在他收拾期间,谢晓宇抱着他的大书包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发呆,直直的盯着某一处的眼神好像得了痴呆症一样。
周晨拎着行李箱出来,戳他肩膀:“你东西都带了吗?“
谢晓宇“啊啊”的惊讶回头。
周晨趁机从他怀里夺走他一直抱着的包。
谢晓宇跳起来想要抢回包。
周晨一转身,拎着包走远,边走已经边拉开拉链了。
南普陀的素饼,鼓浪屿的肉脯,金门的牛肉干,龙岩的柿饼,东西不少。周晨看了眼,挑着嘴角把拉链拉上,把包放到行李箱旁边。
回头看谢晓宇,顶着大红脸躲在沙发背后,小心翼翼的看他。
周晨走回去,摸他的头。
谢晓宇仰起脸问他:“会不会太寒酸了?”
若放以前,周晨肯定想也不想就回:“是。”确实,那些东西他和周建军都看不上,网上淘宝就能买到的东西。可是他摇头:“不会,心意最重要。”
谢晓宇脸上放光,一双大眼黑黝黝的。
特别有诱惑力,谢晓宇本来就长的漂亮。周晨弯腰,自然的在他唇上蹭过。
谢晓宇呆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周晨起身,看到他脸上的惊讶,抬手摸过他的嘴角,再弯腰,重新印上。
谢晓宇闭着嘴,不知所措。
周晨捏着他下巴,不满的呢喃:“你不知道接吻要张嘴吗?”
谢晓宇一身:“啊!”
周晨的舌头钻进来,滑腻的舌头不像他的人那样,冰冷中带着霸道,温温热热的,并不是很擅长做这样的事,和他的舌头缠上时,带着小心的试探。
经验丰富的谢晓宇被吓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嗯嗯”的轻哼着。
周晨暂时放开他,绕到沙发上坐下,谢晓宇抿着吻的水红的嘴缩到一边,被周晨不费力的拉到怀里,继续那个吻。
周晨的手伸进t恤内,摸到敏感的腰侧时,谢晓宇声音抬高“嗯哈”叫了声。
本来一直呼吸平稳的周晨突然呼吸加重,捏着他的腰眼把他按到在沙发上,两人身体相叠,谢晓宇的大腿根顶着滚烫硕大的一团,他往后缩腿,蹭过那处,周晨轻呼:“别勾引我!”不过就是一句按耐不住的无意警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听到谢晓宇耳中,好像清醒剂一般。被情yu所困的绵软身体突然来了力气,谢晓宇手脚并用的推开身上的周晨。
周晨很茫然,单手撑在他身侧,盯着谢晓宇抗拒的脸问:“怎么了?”他的目光往下,看到谢晓宇下面凸出的一团,刚刚相碰时,和他的一样滚烫。
谢晓宇用手臂挡脸,不敢看上方周晨沾满yu望的眼。
对于xing事,周晨本就不是兴致高的人。好不容易有了想法,被谢晓宇这突然一拦,高耸的**很快缩回去,被荷尔蒙激素激发的兴奋神经很快也恢复平静。
如果没有酒精,周晨是绝对不会乱来的。他的人生,除了遭遇谢晓宇,意外很少。
“对不起。”谢晓宇闷着声音道歉。
周晨不发一言的帮他把撂到胸口的t恤拉下扯好,起身给朋友打电话,处理楼下的a7。
谢晓宇翻身趴在沙发上,脸埋进靠垫里,眼泪全都渗到靠垫里面去了。他这才发现,就算是周晨真的爱上他,他也可能不敢要他的爱。周晨可以不管他的过去,但是他自己却无法忘记。
果然姜成说的对:“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谢晓宇感到绝望。
桌上都是张柠爱吃的菜,清蒸鱼,红烧肉,菜的花样不多,从荤的到素,再到酱菜和汤,都是张柠打小吃到大的。
周建军是他爸,理所当然的记着。
吃饭时,周建军问沈和安:“你爱吃什么?”
看那样子,也像要把他的喜好也都记着。
保姆阿姨帮腔问着:“对啊,小沈你爱吃啥?明天我给你整点!”阿姨东北人,带着东北人独有的爽朗。
沈和安微笑着回:“张柠爱吃的我都爱吃!”
张柠眼刀扔过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当着周建军的面秀恩爱,故意的。一次又一次,不知道想证明啥,想得到啥。
张柠说完,眼神就不着痕迹的落到周建军脸上。
也就是微愣,再无别的表示。沈和安的脚在桌底碰到他,往他脚边挤了挤,像是提醒他。
张柠收回脚,夹了块鱼肉,挑好刺放到周建军碗里:“爸,多吃点。”
周建军又是微愣,颤着手把鱼肉夹起吃掉。
张柠看他动嘴时嘴边的皱纹,想问:“你怎么老成了这样?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明知故问的东西更加让人难受。
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一边试探着一边又心痛着,患得患失,明知道不可能完全接受,但偏偏希望出现阖家欢乐,一家亲的场景。看过那么多电影和书,早就清楚这是奢望。
周建军已经做的够好,张柠何尝不知道。但人啊,往往都是自私贪婪的,尤其对着父母。因为知道,不管你怎么闹,最后还是得喊一声“妈”和“爸”。没有血缘关系的羁绊,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