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出生(修)
室内忙忙碌碌的人下意识抬首。
皇帝眼光晦涩不明,好似过了许久,而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皇帝抬抬手,对太医院首道:“就按你的想法做。”
顿了顿,他添上一句:“记住你说的话,朕要的是昭阳长公主的平安。”
太医院首应声下去,走回原地,手不自觉的往额头摸了摸,这才惊觉自己早已冷汗涟涟。他抹了一把冷汗,对站在原地已经有些束手无策的其他太医点了点头,随后提起自己对箱子,带着夏穹匆匆进了产房。
而产房内,李忻早已经昏迷不醒,所幸几位产婆的确是经验丰富,所以尽管情况十分危急,众人还是各司其职,并不见慌乱。
见太医进来,几位眉宇间十分沉重的产婆只是看了一眼太医,很快便移开目光继续自己手上的事。
其中一位为首的则上前福了个身,目露希翼:“可是已经有法子了?”
太医院首连忙将人扶起,点点头,嘱咐她:“你们接着做你们的事情,我先给公主施针止血。”
语罢,太医院首已经开始为李忻止血。
此时的萧安然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这个梦里有他,还有去杀恶灵之前的老头子。
那时候他才十七岁,作为他的师傅老头子还是十分有责任感的,未成年人不许碰的他一样都没有碰过。
但是那天老头子却罕见的将酒摆满茶几,自顾自灌了一大口之后开始邀请萧安然一起喝。
彼时萧安然看着老头子拿来的酒,有点犹豫,生怕这是老头子心血来潮在试探自己,他将自己面前的杯子端起来,又迅速放下,警惕道:“我还没有成年,就不喝酒了。”
老头子却笑了起来,因为喝了酒面若桃李,一双狐狸眼里水波流转,煞是勾人。萧安然忍不住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老头子给已经空了的酒杯满上酒,再次一口灌下,脸颊的红晕更浓烈了些:“不算什么好日子。”顿了顿,他恍惚的眯起眼睛,斜眼看着萧安然:“你怎么还不喝酒?”
萧安然呆了呆,下意识的端起酒杯,学着老头子的样子灌了一大口,下一刻他就险些忍不住要吐出来。萧安然艰难的将酒咽下,随后很快吐了吐舌头:“怎么这么辣?”
老头已经将茶几上的酒喝了近一半,当下他单手撑着头,也不看萧安然:“酒都是这个味道,你以后熟悉了就好。”
萧安然却不相信他,将酒杯放下后碰也不碰了。
萧安然已经跟了老头子差不多十年,老头子的长相一直没见有什么变化。曾经他也好奇的问过老头子的年龄,但是老头子只是摊摊手,狐狸眼中里难得带了些沧桑:“我也不知道我活了多少年。”自那以后,萧安然就一直称呼他老头子。
太医院首令人将夏穹切片代替人参放在李忻的口中,随后拿起银针,毫不犹豫的在李忻的穴位上游走。
昏迷不醒的李忻猛然睁开眼睛,和意识一起恢复的还有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她冰凉的背后再一次被冷汗浸湿,汗从额头快速滴下,眼前模糊不清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珠,腹部的伤口在断断续续的流血,下身也已经是一片粘腻。李忻她努力维持自己的意识,但是疼痛让她的意识再一次渐渐模糊。
为首产婆见到李忻醒过来,连忙走近些,在她耳边道:“公主,您现在应该能听到我说话,您现在可不能睡,要一鼓作气生下小公子,不然,您和小公子都活不下来。”
李忻此时已经有些耳鸣,但是痛意维持着李忻没有立即晕过去,她听见了产婆的话,感受到还在微微往前的孩子,就在前几日她还抚摸着肚子感受他的动静。想到这里,李忻握紧手中的被子,身上突然生出一股力气,她咬紧牙关,突然用力。
萧安然仿佛突然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还困在这个潮湿狭窄的空间之中,而氧气正在一点一点的耗尽。
萧安然试着挣扎,身后忽然出现一股推力。本来挣扎得十分厉害的萧安然凭着这股不小的推力一鼓作气,下一刻眼前就出现了一点白光。有人拖住他的头,将他从这个虽然潮湿但是十分温暖的地方拉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被人从温暖的地方拉到冰冷的空气里,萧安然的手脚无力的挥了挥,随后有人从后面拍了拍萧安然的屁股。萧安然十分丢脸的想自己多少年没被人打屁股了?随后他便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心里觉得十分丢脸,多大点事,自己居然哭了?
而生出孩子的李忻身体一松,最后一股劲也使完了,嘴角无力的扯了扯,却连笑的力气也没有,彻底昏了过去。
产婆在一边抱着萧安然,而太医院首已经开始吩咐人为李忻熬药了。
外面的人已经听到里面传出的哭声,然而他们只是略略松了一口气,便很快将心提起来,因为李忻的消息还没有传出。
产婆给孩子简单的擦了擦身子,就将他包着抱出来,走到皇帝面前,福了福身子:“恭喜皇上,是一位公子。”
太后接过孩子,就见孩子哭的断断续续,已经渐渐停了声音,全然不似李忻先前两个孩子的活泼健康。她皱着眉头,命人找了一个太医过来。
过来的太医在宫中多是给小皇子们看诊,故而在这方面比较擅长。他首先将萧安然接过来,细细的看了看才回道:“公子因为早产,只怕是身体不好了。”
太医说着将萧安然递给太后:“日后需要细心调养着,不然只怕是寿命不长。”太医本来说话都会相对保守些,但是萧安然此时的情况肉眼可见的不好,所以他一咬牙便将最坏的结果告知了太后。
太后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萧安然,闭着眼睛的孩子十分瘦弱,连呼吸都仿佛没什么劲一样,脸是红通通的,嘴唇却青紫一片。
就在此时,太医院首从产房内出来,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宫人,对看向自己的皇帝。太后和安国公道:“殿下已经无性命之忧,接下来,只需好生养着了。”
直到此时,几人的心才放了下来,室内的气氛也略微松快一些。太后看了一眼众人,扬声道:“今日在场的,统统有赏。”
众人俱都欢喜的领命,这一刻,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而被太后抱着的萧安然此时一脑子浆糊,他大约知道自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身子变得很小,没什么力气,眼前也模模糊糊看不清什么东西,耳边的话听得也不是很清楚。
还没等萧安然细细思考,一阵困意袭来,刚出生的萧安然抵抗不住身体的反应,沉沉睡去。
见李忻已经平安,皇帝没有在此地多留,匆匆去处理今天晚上的事情了。余下太后对安国公道:“如今阿忻还昏迷着,你空闲时间也不多,孩子我先抱回去养着。余下的事情,等阿忻醒过来之后再说。”
见安国公没有反对,太后接着道:“阿忻住在这里也不方便,但是她现在的伤势,实在不宜出宫,过两日等阿忻好一点,我会将阿忻也转至我宫中养着。”
安国公此时的确没什么时间,况且刺客的事情也还没有处理,他点点头,道:“劳烦太后娘娘了,臣先告退。”
之后的几日里,刺客的事情很快就已经得出结果。前来刺杀皇帝的人是前朝的余党。
当今成功攻入前朝国都上京之后,前朝明面上的势力被打击的一干二净,但是暗地里还是有一些人悄悄的隐藏了起来。
他们竟然也想方设法的在朝中安排了接应的人,趁着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元宵宫宴时潜了进来。
皇帝借由此事,将朝堂又重新清洗了一遍,以至于燕京上层这段时间都十分萧肃。
而在这段时间里,萧安然也大致的弄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大约是,到了另一个时空,这个时空的发展程度还停留在封建社会,具体是哪个朝代,萧安然尚且不知道。但是他明确的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婴儿。
最开始的几日,萧安然时常会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在原本的世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牵挂,当然,对于“暂住”在自己家的鬼,他还是会有一点点想念的。
第一次感受到出生的感觉,萧安然回想起来心情也会略微微妙。萧安然一边在心里思考,一边不由自主的将手放在嘴边啃。
一旁立着的宫人见萧安然醒了,忙令人通知太后,这时守在一旁的乳母也走上前,轻手轻脚的抱起萧安然,给他喂奶。
萧安然对于这种情况已经驾轻就熟,最开始他也有些不习惯,在折腾了几个乳母,自己也饿的半死之后,萧安然就安于现状了。毕竟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吃饱之后,立在旁边的宫人熟练的抱起萧安然,往前殿走去。
前殿,安国公坐在太后下首,对太后道:“这些日子,劳烦太后娘娘了。”
太后轻轻抿了一口茶,随后将茶杯搁在一边,低垂着眸子:“阿忻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自小她就由我抚养长大,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女儿,在皇帝心里,阿忻就是他的亲妹妹!哪有劳烦这一说法。”
昭阳长公主李忻原本的家族与赵家是世交,然而前朝皇帝昏庸,李家又得罪了小人,最后被栽了一个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了。
李忻的母亲是太后的亲妹,太后当初也无力挽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小的妹妹被斩首。最后偷偷将唯一被藏起来的李忻抱会赵家,在庄子里住了七个月,宣称早产生下了一女,名为赵忻。
当初皇帝新登基时,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昭告天下,恢复李家清白,然而李家当年九族尽诛,只剩下李忻这一血脉,为了李家的延续,赵忻改为李姓,回到了李家。
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女儿,由赵忻变成了李忻,虽然皇帝后来封了阿忻嫡长公主才有的封号,也时常对人说,阿忻永远都是他的妹妹。可是太后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安国公见太后说完这句话便闭口不言,稍一思考便明白了太后心中所想。他连忙站起,微微躬着身子:“是臣说错话了,太后莫要伤心,在阿忻心中,您永远是她的母后。”
太后也缓过神来,她微微摇头,对安国公道:“是我刚才激动了,并不怪你。”
这时有宫人来报,说小公子来了。
这些天萧安然养在太后宫中,由于他既不是嫡长子,也不像她姐姐被封了郡主,所以宫中一律称他小公子。
第一次见到太后以外的陌生人,萧安然有些好奇的张大眼睛,在安国公脸上身上四处瞧看。等到太后抱着萧安然对安国公道:“来看看你的儿子吧。”
萧安然这才恍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十分面目威严,粗眉大眼,正气凛然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安国公见自家的小儿子被抱过来之后,也不认生,乌溜溜的眼睛就这么往自己身上看,心里不由的欢喜,他伸出手,正准备将萧安然抱过来仔细瞧瞧,萧安然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青白起来。
安国公心下大惊,但是太后宫中却已经有人十分熟练的将时刻热着的药端上来,随后便有宫人上前给萧安然喂药,萧安然也不像寻常小孩一样哭闹,乖乖的就将药喝下。
不过一会功夫,萧安然的面色便已经恢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