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鸡腿,你有功
赵易吃奶的时候就知道往死里挑嘴了,姐姐说他小时候只吃他妈右边的奶,嫌左边乳|头儿不圆含着不匀,把一张嘴看得贼精贵。
话说民以食为天,中华上下五千年的饮食文化,哪位能狠下心不做吃货,而赵易比普通吃货段数更高一层。做事从来不学精的这么一个人,难得一回能在某技术领域水滴石穿,做出的每道菜莫不令人满口留香,点头称赞。
鸡肉炖土豆、爆炒鸡杂,赵易准备做这两道菜,按说土豆明末才传入天|朝,如果这里是宋朝,该是几百年以后出现关于土豆的正式书面记载。
可能是敬朝与宋朝的又一个区别,又或许早有人种植,只是于这偏远乡野中少有人知罢了。
现在村里除了他们三兄妹,没有人知道这东西能吃,这可是仅次于小麦和玉米的世界第三大粮食,不光易种植且产量奇高,赵易简直是如获至宝。
在村口大路两边斜坡上捡了足足大半篓堆在厨房犄角旮旯,约莫是外地人往来运货时不小心留下的,因暴晒过,土豆大部分发青发芽的厉害,能选在秋天播种的良种不多,不过,土豆这东西,种过一次下次果实便会成倍增加,以它的产量,赵易相信盈千累万不会太久。
赵易捡出十多个土豆,将芽眼周围挖掉,切净发青的部分,去皮后切成小块,然后放入冷水中浸泡两小时以上才能使残存的龙葵素完全溶解于水中。
把土豆处理完,赵易走进屋后荒废的菜畦,里面杂草长到足有他高,幸而这家的大人懒,以前种过的几种菜余根并未清除在土里自生自灭了几季,借着银白的月光,赵易在丛丛杂草中挖到几株品相不良的生姜。又在后林子里揪回来几撮于农村随处可见的薤白。
厨房里有盐,且盐还挺多,旺富爹连大伯和三叔家的盐罐子都偷回来了,那日许树东大闹,原主躲进缸里时将盐罐子也一并提进去,才得以保住。
前面几日煮土豆吃,他咬一口撒几粒盐,热乎乎,香甜可口,宝金也学他咬一口撒几粒,一张小脸吃得愈发满足,旺富试着撒了下,没个轻重,差点没把自个儿齁死。
没有油,却也难不住他,赵易将鸡腹内的脂肪块放入沸水锅中飞水,接着净锅炙锅,下入鸡脂、姜片和薤白,用小火炼制,最后去渣,炼出的鸡油果然鲜香味浓。
宝金生火后没出去,帮着添柴控火,看赵易切切剁剁,眼珠子粘在他身上似的,看他忙碌的动作跟身形觉得说不出的流畅好看。
她起初没把“捉了山鸡”和有肉吃划上等号,等锅烧到九成热,薤白头和姜片在热油中爆香,白花花的鸡肉块倒入锅里的那一瞬刺啦刺啦,她闻着溢满一屋子的肉香味儿,脑中只剩下,想吃想吃好想吃……
赵易边咳边用筷子戳锅中的鸡肉,试软度,考虑到两小孩从未饱腹过,鸡肉口感需要比他往日炖的酥烂。
屋里烟太多了,小麻本在厨房门口转圈傻等亦被逼退了几步,连旺富那边也有呛到,一时三人咳声此起彼落。
风裹了油烟吹去幽幽田野,好些人只闻了一鼻子接二连三被勾起馋虫,皆感叹于邵家的气派。有识货的道,“之前听村里人说,邵家专门聘请了厨子做饭,看来不假,这味儿,比宝味斋里的还要香啊。”
不怪他们如此猜测,庄户人家吃饭普遍只蒸煮两种花样,炒菜费油,粉墙朱户人家朝食夕食才吃得起炒菜,如何能想到,无米之炊的赵二家,亦能烧油炒菜吃。
宝金深深嗅几口,眼睛从赵易身上转移,粘到鸡肉块上,随赵易翻炒的动作起落,怎么能这么香,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她吞口水吞到嗓子疼,见赵易要洗菜,她几乎是用冲的到赵易跟前。
“我来洗,你……你继续烧菜。”其它的全部给她做都交给她来做,他只需专心锅里就好。
“掐里面的嫩茎叶洗,剩下的扔掉。”
“嗯,我省得。”宝金抢过菜去屋外寻陶盆,途中鞋跑掉两回,一直对他闷声不响不冷不热的宝金这般热情心急,赵易不由翘起一边唇角,他摸摸鼻子,男人魅力发散至最高值往往是认真做事的时候,还真有这么回事啊,呵呵。
鸡肉软糯入味,口感极佳,土豆是吸汁好手,每块都浸饱了鸡汤汁,尝一口沙沙松软。赵易试了一筷子,宝金牢牢盯住他嘴巴,她口中无食,小嘴仍学着他咀嚼几下,一副比他吃得更香更美的表情。
赵易把做好的第一道菜舀入厚壁陶罐,他在宝金望眼欲穿的眼神中,夹出一只大鸡腿递至她嘴边。
“吃吧,小心烫。”
小姑娘早已经看不见他,眼睛亮得发光,用孙大圣被压五百年破除封印后第一时间冲向广袤无垠的浩瀚天空那种激烈眼神凝视眼前的鸡腿,鸡腿简直羞涩了,随后宝金啊呜一口撕下半边肉。
肉香味儿里,旺富忘记他还在生闷气,只觉得从来没这么饿过,去年芒种给大伯家割了七八天麦子,忙碌到最后一天,大伯和大伯娘高兴,说割完回去杀鸡,犒劳一直说“简直累死了”的堂哥堂姐。
那天他没像平常拿过两个杂面馒头赶紧回家。而是闻着厨房飘来的肉香味儿和堂哥堂姐一起等,他真的好想吃,他太想吃了。
他坐得笔直咬手背抠嘴皮子强迫自己乖乖的,坚决不往厨房瞄,只趁没人注意时张大鼻孔狠狠去闻,他不像堂哥堂姐往厨房进进出出催促嬉闹,也不像他们直着腰割麦,他腰弯得低,步子挪的快,手下有速度,手背划了血口子也不喊疼,收完四行,他们一行还差一截,他想讨好他们想吃一回肉。
那时他坐在大伯堂屋里等他们开饭,往日是在堂屋摆饭,那天他们全躲进厨房吃,隔着一道帘一扇门,听碗筷相触叮叮当当,旺富仍坚持笔直正坐不动不瞄,堂哥堂姐掀帘出来嘴角手指全是油光,语气不好的问他怎么还没走。
就在那天的堂屋里,他觉得从来没这么饿过,以前饿一会儿后是持续的恶心无力,习惯后不算难捱,而那时胃里空空仿佛有巨大牙齿的虫子从身体里一口一口,一口一口地向外吃,在撕扯他的血肉。
这是什么鸡肉,比大伯家的还香,好香啊。可越香他越是饿,饿得他腹中宛如刀绞一般。
旺富躺着反复揪草席里的草茎,等他揪秃了一块儿感觉那股肉香有如实质窜入他口鼻,他猛地睁开眼睛,眨了好几下看清眼前的肥大肉块,错愕得张开嘴。
赵易手腕转一圈,某小孩眼珠子跟着转,他手抬上一点某小孩如同被钓起的鱼翻身跟上。
赵易轻声笑出来,“到底是兄妹,都是小吃货。”说着将鸡腿塞进旺富嘴里。“细嚼慢咽懂不懂,吃完骨头可别给我乱扔,唤小麻来。”
旺富头几口吃得啊呜啊呜儿的,只剩下一口,才细嚼慢咽分成小口小口吃,后面越吃越慢一副惜命样,吃断头饭似的,想吃又因为少了一点而心痛。
赵易看他脸上一出是一出,极有满足感。赵易笑眯眯吸溜干净手指上面的油汁,问他“还想不想吃?”
“想,好吃,太好吃啦,我还能吃?”旺富同在舔手指,更准确地说,他是在“唆”手指,指尖都让他自己唆白了。
自己舔不觉怎样,看旺富舔得跟个小哈巴狗似的,赵易没好意思继续也不准旺富舔,打掉他的手说别舔了,继而回到正题上,“能,今天管饱。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三件事,以后随你想吃多少。”风水轮流转,赵易用他以前哄原主叫哥哥的语气利诱他。
旺富心花怒放,狠心吃完最后一口,近日第一回神情认真地同赵易说话。
“难道以后一直有肉吃?”鸡腿的余香留在嘴里仍是回味无穷中,他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味道。
好家伙,居然这么上道,果然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一定顿顿有肉,但总不会再让你饿着,我有办法在山里捕捉猎物,只要我碗里面有肉,你和宝金也必是吃肉的。”从他醒来后,不就是一直这么做的嘛。
“一会儿我给你换药,不准动手挠我,以后需要一直配合。”
“行。”旺富回得干脆,那点痛苦,他能忍受。弟弟给他吃如此好吃的肉,他想瞎闹便由他。
“每天在家里安静待着,直到我说你伤好了你才能出去外面。”
“那你什么时候说我伤好。”他理解的重点在“弟弟说”而不在“伤好”,还当赵易故意拿捏他。
“得过一个月,你如果不听嘱咐,仍是折腾这只脚,以后再无治好的可能。”
“一个月不出门,一个月,说好了,不能再多。”这次的妥协过程旺富表情尤其慎重,外面的自由世界,充满与伙伴上山打鸟下河摸鱼,钻洞寻宝游戏打闹的快活,几乎是他记忆中最鲜活的一部分。
“主要是别胡乱动这只脚,你明白?”
“明白,这只脚不动。”弟弟说话做事一直围绕他右脚,旺富是个蠢笨的也有点怀疑弟弟真是想为他治伤。对方是在胡闹的想法开始站不住脚了。
“以后不准再偷别人家东西,绝对不许。只消是长在别人地里头的,一粒草籽都别给我沾回来。还有,万不能再去抢那起子猪食狗食吃,听到没!”赵易语气狠戾,且不容置疑,半分未显现他心中为眼前男孩泛起的那抹酸涩。
这是当前最难解决的问题,赵易已经做好稍后增加筹码的准备,却不想对方一分钟没犹豫痛痛快快回答他,“好,我都答应你。”他眼神坚定,字字清晰。
靠,这么爽快!赵易绝逼不承认刚刚有一瞬觉得眼前的男孩贼帅贼帅。某种意义上说,贼帅二字相当贴切。
他一时有些惊疑不定,考虑到旺富让他爹打得满地找牙也不知晓跑的憨直性子,暂时选择相信他会说到做到,往后再加以循循劝诱,希望能令其脱胎换骨吧。
赵易认为相当难的一道题,旺富却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了,“有肉吃,肚子不饿,弟弟妹妹都不饿,他干啥还偷东西。”他的动机和坚持向来如斯简单。
也因此,赵旺富的人生,因为一只鸡腿就此发生了回炉重造的巨大变化。
“等脚上伤好了,每天晚上要乖乖洗澡,知不知道?”要你洗回澡咋跟要你一条命似的。赵易给旺富擦洗以前他身上老泥球搓下来能有盔甲厚,可把赵易恶心坏了。
旺富低眉摆弄自己的手指,说:“三个了。”
赵易不明所以,“什么?”
旺富立起三根指头比给赵易看,拇指食指和中指,中指竖得特别特别直,“已经三个了。”
三三…三……赵易险些把他中指给折咯……妈个蛋蛋,你是有多不愿意洗澡啊!他还有一堆要求没说完呐,赵易感觉自己有点智硬,他试探着问,“你会数数?你总共知道多少个数?”这种这回怪我考虑不周大意失算,下回绝对坑你小子没商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旺富比出七根小指头,反复确认后举至赵易眼前,“满七岁,我能数到七。”
意思长大一岁便能多数一个数,学习进度简直不能更快。
赵易早知道要求对方答应他八个九个好了,一只鸡腿换如此多的条件,鸡腿尾巴已经翘起来。
说好的三件旺富总归是答应他了,对方如此积极响应,值得鼓励,赵易回厨房发给宝金一对翅膀,让她给大哥送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