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最大杀器
赵易看着齐香春身上的玉涡色对襟襦裙,一身抽哪儿哪儿疼的轻薄夏裳,非一般庄户人家农妇打扮 ,村中的妇女作为家务农务的一把手,为了方便干活,统一是上面衫子及膝,下面收脚裤子的简练装扮。赵易知道县里千金贵妇们裙长不及地以便露足的规矩,齐氏也是这么个打扮,露出一双未缠足的脚。
赵易看她全身体面,衣裳不精贵却也是细棉好料,竟然做出那等没脸没皮的事。
原来,赵易出门后路上见昨日的那片紫苏仍长着,他立时撩开膀子弯腰割起来,紫苏晒干后能杀菌去腥,还能腌鱼腌肉,煮饭煮汤时也可以放些,他索性全都割了。
送东西回家的途中,见着两个打水挑水的,赵易想起家中木槿叶用完了,他要去村里水井附近的耙子林一趟,再摘些回来。
用木槿叶洗头,用纱布裹着木槿叶子搓揉,直到叶子揉的黏乎乎,再用温水冲洗,这可比皂荚洗头效果好太多了,洗完清清凉凉又顺溜,头皮舒爽得很。
赵易摘足三人近几日的份量,背着篓子在林中转悠拽了几个茶苞吃,淡而甜。还看到两棵拐枣儿树,拐枣儿就算是十月果实成熟,吃起来仍然涩会有种嘴唇很厚的感觉。是的,他对吃的就是这么的了如指掌,这么的渊博。
赵易看到齐氏钻进林子时起初没什么反应,不过对方行迹可疑到他不得不反应及时地躲起来,齐氏鬼鬼祟祟地藏东西,风扫残云地吃东西,边说话边往篮子里掉渣,“老东西真舍的,牛肉好吃,也不给当家的留一份儿。”她抓着几片牛肉要喂三宝,三宝皱鼻子躲开,齐氏戳他脑门子,说“好东西不会吃,只会啃猪蹄儿。”
赵易几乎尴尬死,真是什么人做什么事。他也不知道为何这般臊得慌,他又不是那个偷吃的,大概是从来没看过这么小家子气的丑事,三观有些破裂。
赵易拥有原主的记忆,已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等齐氏走了,他见篮中果然全是小孩子爱吃的,只那一陶钵萝卜炖牛肉,赵易记得原主喜欢吃,他自己也好这口。可惜齐氏手指在其中搅过,倒是便宜小麻了。
“齐香春,牛肉滋味如何,美不美,香不香?”
赵贵银的话在耳边回响,对方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全看到了,齐氏倒没觉得多难堪,毕竟与她对质的只是一个小娃,虽然是个异常聪明的小娃。
大不了篮子和篓子都归他,她回去接着演她那套戏。打消掉祖宅以后想帮扶这边的心思,才是关键。
赵易见她只怔愣了半瞬,眼神又不安分起来,小肚肠在那使劲搅合,赵易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腹诽这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娘在的时候,想你该是没那个胆子私吞的,只是最近几回份量缩减得如此多,莫非真让你拌上潲水给猪嚼了。”
混帐小子含沙射影骂她和三宝是猪,齐氏气得脸皮直抽,虚张声势把身体往上拔了拔高,“谁私吞你东西了,我缩减你什么了,你爷本来就只给二房那么多。我算是听明白了,脸无皮心还大的东西,你是嫌弃少啊,今日我回去非得跟咱爹说道说道,咱们节衣缩食攒点东西巴心巴肝给人送过来,拿热脸贴人冷屁股,好心遭了雷劈。也不看看,自己值不值当那点儿东西,你爹见着自己亲爹肩挑两担柴禾还能空着手,你娘往日在祖宅蹭吃蹭喝,菜都没帮忙洗过一回,踩到鸡屎走得满屋到处是也不收拾。黑心烂肝的一家人,还真有脸了,我呸!”
赵易盯着距离他脚尖半尺远的那口唾沫,听齐氏接着咧咧,齐氏佯装大方的摆摆手,一脸你们一家恬不知耻我大度能容,“罢了,罢了,不就一篮子吃的嘛,你想要归你!为这点儿东西作践自家人至于吗?”齐氏上下搓动她被抽中百多下的两条胳膊,又恨声补骂了几句“作死的死馋嘴,吃吃吃,吃不死你们。”
敢情几句话的功夫,齐氏把她偷藏并私吞东西的罪状,扭转成赵贵银嫌弃东西少而大打出手的局面,不愧是戴氏口中的人精。
齐氏把背篓里的米袋提出来扔在赵易脚下,“该称心了吧,把门给我打开,边儿去别挡道。”
“你这么着急?难道急着在我爷奶跟前搬弄是非?”赵易嗓音冷冷的,他懒得多费口舌,因而每次话不多,却句句直指对方要害,
齐氏这次真被吓到了,她身体一僵,本能的往后缩了小半步,怔愣许久后开口,“就、就算我什么也不说,咱爹娘也会问起,怎么,还不准我如实回答了。”
“准,当然准,只是,到时你撂个大脸子尽哭委屈,光说我如何不知好歹,不提自己像只偷油老鼠抠东西吃的事。爷奶对你的自说自话信以为真,那心还不拔凉拔凉的。是以我同你一道家去,我记性好,桩桩件件悉数记得,往常你是如何苛待我们的,还有你今日骂的,我定会周详地复述给二老听。”
齐氏脚下发软,差点一屁股歪在地上,心里那叫一个虚。她平昔倚仗的就是这小子啥也拎不清,心高气傲,她多戳他几句,混帐小子就脸红筋涨地急着撇清,发誓以后绝不去祖宅,因而他爷三番四请,他也没个好脸。
“混…你简直欺人太甚,你伤我和三宝,难道就有理了。”齐氏不敢乱骂了,她阵脚大乱,‘欺人太甚’四个字都从她口里迸出来了。
“我当然有理了,你屡次克扣我们口粮在先,如若不是我大哥,我们三人早已饿死,到底是谁欺谁更甚。”
齐氏扫过除了贵银以外,面黄肌瘦的另外两个,与宝金的目光相触,那眼里再没了之前的热情和亲近。
赵易这时候打开院门,“你既然这么着急,这就走吧。”
不停嚷着要回去的齐氏,双腿钉在地上半丝不移。
赵易见火候到了,这时异常想夹根烟抽抽,哪儿来的烟,他无聊地拿右脚旋脚下土块。
他说过要剥对方一层皮,今日齐氏就必须蜕了皮再走,“五十斤粳米,一百个鸡蛋,十两白银。你一分不少拿给我,咱们就当啥事没有发生。”
赵易表示剧本又拿错了,他该卖野味采草药,烧木炭做肥皂,酿出葡萄酒拼比高超厨艺,克勤克俭讨生活赚人生第一桶金,从几文到几十文到几百文,兜转十天半月才存够一两银子,若是他首笔银钱由敲诈得来,还是这么大笔银钱,简直人生堪忧,设定走向不能更糟糕。
齐氏惊悚地瞪着眼前的小孩,张口结舌的模样仿佛不认识他般,这真的是个六岁的娃!这小子心思是有多深!齐氏明白过来,对方从一开始就打的这种主意。
齐氏肩膀整个垮下来,脸色难看至极。
半柱香后,齐氏出了赵二屋前的树林子,赵易悠哉悠哉背手跟在两人后头,嘬着嘴儿吹口哨,响亮而悠杨的调子。
三宝新奇地听那怪异又好听的声音,齐氏愈加恼怒,扯得频频回头的三宝一个趔趄,三宝身体麻糖一样扭动再不让她牵,捶齐氏腰侧,抽出手自己走在前面,齐氏目光射向赵易,恨不能活吃了他。
齐氏的凄惨造型以及赵易吹奏的天外来音,路上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唉哟,香春妹子,青天白日的咋弄成这幅模样,脸上咋弄的?唉哟哟!看三宝这嘴回去你奶奶要心疼坏了!”妇人正挥撵落单的鸭子赶家去,她一身布衣荆钗打扮颧骨突出的苹果肌像两块棕黄的油皮补丁,因常年风吹日晒面皮紧而绷。
齐氏低首敛眉,以绢帕拭泪,凄声开口,“秀兰嫂子,我…我……”赵易走至三人身边紧挨着齐氏,声调猝降,吹出“小白菜地里黄”给齐氏配背景音。
齐氏让赵易扰得,半天也没我我我出来。
赵易出来没戴帷帽,他头发短短一茬,那妇人看到他,还以为是邻村来的小癞子。
赵贵银不常出门,妇人一时想不起他名字,“你是赵青河家二小子?”她心里直念叨,这赵二家是给哪路神仙多烧了香,一家小娃村里少有的好相貌,尤其眼前的二小子,白白软软年画上蹦出来一样。
最大杀器不负所望铿锵登场,杀器有话问他,赵易抓紧表现,他童稚美好地笑,“是呢,婶子,我送三婶娘回家呐。”
妇人为他相貌所惑,她如同嘴里尝到了蜜,“诶诶,真乖,是去看你爷吧,你爷该高兴了。”
“嗯,我以后常去看他老人家。”说这句话时赵易是真心的。
齐氏还在辛苦挤猫尿,听见两人对话,她心中暗暗着急,觑着周围心里有了主意,准备来她大嫂那套,坐地上撒泼发难,胡搅蛮缠。村里除了赵老爷子,都是站在他们赵家三房这边的。
“婶子,三婶娘脸上的伤我晓得是咋弄的。”赵易扮乖时声音清甜尾音上扬,轻易勾住人心尖。
齐氏企图拍大腿哭唱的动作顿住。
赵易深吸一口气,二十五年来嘴从没这么快过。齐氏看他样子暗呼不好,却已来不及阻止。
两人光听见赵易噼里啪啦说话,“三婶娘偷吃我爷奶送我的牛肉,让我瞧见;三宝抢我妹妹东西,自己跌破嘴;三婶娘拿根扁担吓唬人,说我们三兄妹跟牲口一样剥皮放血风干倒挂起来才好;说没有她,我们要变成生蛆的饿殍,或者是一坨牲口啃了干干净净狗肚里屙出的稀屎。”
齐氏脸上忽青忽白,气得身体抖成了筛子,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你…你……”他还真一个字一个字照搬着念出来了。
妇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慢慢说,我没听清哩!你婶娘偷吃,偷吃什么?”敢情她只听清楚前面几个字。
赵易意味深长看着齐氏,在场只有齐氏能听明白,他是特意念给她听的。
“赵贵银,你莫要太过分,也不看看你脚上的鞋,宝金的裤子,哪一样不是我给的。”
“你不说我倒忘了,那条豆青色裤子,三宝尿过的你洗都不洗卷成团送过来,臭得不行,洗干净连着晒了几天大日头才除去味儿。至于这鞋虽是你给三宝做废的,我穿着却是刚好,我也是感念你这点恩德,才给你一次机会,等见着我爷我让你真正知道什么叫过分,什么叫追悔莫及。”
赵易这回语速正常,妇人听清楚了,看赵易脚上鞋首乱糟糟一团线头的平头鞋,又刚刚听见齐氏偷吃东西,顿时看齐氏的眼神有些古怪起来。
齐氏终于受不住了,终是妥协了,她一张脸垮得如那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声音有气无力,“我一会儿都给你送去,你回吧。”
赵易对于早已料定的结果,连声音都没多大起伏,“那好,我等你一个时辰,我家里活儿忙,大哥还需要人照顾,不如你闲,你别跟过来时摆儿摆儿地路上看见个活的就与人拉家常,加紧着送来。”
齐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一个字一字地咬出声,“我、晓、得、了。”
妇人感受婶侄之间诡异的气氛,赵二家小子说话咋像训捣蛋孩子,还家里的活儿忙呢!
“帮我给爷他老人家稍句话,说他孙子以后定会常去看他。”赵易这话是在提醒齐氏,他以后常去祖宅走动,齐氏想在二老跟前多嘴多舌地挑唆生事,却是不成了。
赵易说完麻溜就走,他可不就是个大忙人吗!齐氏脚步也急促起来,回去把头梳梳,脸上的肿印儿既不像蛰的也不像摔的,她得想话圆过去,家里只剩三十多斤粳米,还要找人先借上点。
妇人想多打听几句,两人脚步急,她撵的鸭子不往一个方向走,追两人追不上,心里不由嘀咕,“都怎么回事,被鬼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