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我本以为,我和陈伽烨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了解了他的秉性,可在吃这顿李哲言、李哲语、陈伽烨和我的四人晚餐时,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他。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舟车劳顿,陈伽烨随便选了家附近的餐厅吃饭,我埋头猛吃,不敢看他们的表情。
陈伽烨将一小碗红枣炖雪蛤递给我,“先喝这个,免得待会吃太饱,吃不了。”
我嗯了一声,接过。
李哲语忽而笑了出来,道:“说起来,萱儿和你真的很不一样。萱儿的长相是古典派,你是现代派。”
陈伽烨手放在我头发上摸了摸,声音很愉悦:“当然不像,又不是一个爹妈养的。”
我手顿住,抬头看李哲语,莫名其妙脱口而出:“对不起。”
李哲语笑了笑,手支着头,对我调侃:“还以为我有机会的,没想到情敌就在面前啊,再怎么说先来后到,也是你,我无话可说。”
我心口发涩,扯出一个笑脸:“哪有?”
李哲语推了一下闷头吃饭的李哲言,对他道:“哎哎,说话呢你,可死心了吧?人家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李哲言低低的嗯了一声,没有看我。
我忍不住对李哲言道:“李哲言,我上次话是不是说重了?我向你道歉。”
陈伽烨说我甩了李哲言,这是怎么回事?偏偏这个场合又不好问。
李哲言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耳根有些红,闷声说:“没有的事。”
李哲语插话道:“我哥就是这样,你别见怪。”
怎么见怪了?
“我哥……他之前没谈过恋爱,还以为……”
“哲语。”李哲言板起了脸,鲜有的生了气,放下筷子,皱眉看李哲语,“再说,我就不陪你了。”
话虽没说完,意思我却明白了,估计李哲言还以为,我们经常见面,就是谈恋爱了?
我们是吗?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经常聊天,我陪他去做实验,他陪我去画室画画。
难道说……是这样?
我们好像,做了所有情侣会做的事。
除了,接吻,拥抱,说那句……我爱你。
真该死。
我握紧了勺子,盯着李哲言,很想说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却发现这句话,是这么的无力。
陈伽烨却开了口,道:“听说哲言已经考上了b市h大化学系的研究生,准备去读?”
李哲言答:“在考虑中。”
我忍不住插话:“跨专业考很难的,但哲言还是考上了,挺厉害。”
陈伽烨桌子底下掐了一下我,我瞅了瞅陈伽烨,继续道:“哲言跟的那个导师在国内挺牛,还有自己的研究所,哲言他以后还可以留在那里。”
陈伽烨还要掐我,我拍开了他的手,笑着问:“干嘛掐我?”
不管了,左右他说我们是一对,一对就一对,我呛他他也不会乱来。
“没掐。”陈伽烨低头喝粥,含含糊糊的说:“你幻觉。”
“当然是吃醋了。”李哲语八卦的看着我和陈伽烨,努嘴:“萱儿在自己男朋友面前,可不能说别的男人的好话,不然男朋友会吃醋的。”
男朋友?男朋友个鬼?
我答他,“他怎么会?他心胸宽广的很。”
他的确是心胸宽广,还鼓励过我大学找男朋友。
“no,no,no,狮子座的男生最大男子主义了,占有欲强,不过,和巨蟹座倒是配。”李哲语摇了摇手指,“你们俩从星座上来看挺配。”
说罢又加了一句,“哎,不从星座来看,你们也挺配,一个喜动,一个喜静,互补。”
“真的?”
“鬼和他配。”
我和陈伽烨同时脱口而出。
李哲语笑道:“怎么今天倒反过来了?”
我不由自主道:“我也觉得。”
陈伽烨今天倒少有的安静,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恨不得将头埋到碗里,不知道在干嘛。
神经病简直……
不是说自己中了毒,肠胃不好,要喝粥么?
怎么喝了一半还不到?
别到时候半夜自己饿了不舒服怪我。
“陈伽烨?”
“嗯?”
“你粥还没喝完。”
“我在喝。”
都喝了快半小时了,还没喝完……
我想了想,对他道:“你是狮子座,不是猫子座,你应该大口吃东西。”
李哲语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陈伽烨竟然还红了脸?
他皱眉睨了我一眼,将粥喝了个底朝天,问我:“满意了?”
我点头:“很好。”
“cp感好强,虽然很诡异。”李哲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问陈伽烨:“你们私下里这样?”
陈伽烨松了松领结,偏头说:“没有,今天是例外,她……她听我的。”
我冷笑:“何止是听啊?简直言听计从。”
他总拿他弟威胁我,我能不听么?
“我不信。”李哲语推了推李哲言,对他道:“哲言,跟他们做个测验,你不是还修了……”
话还没说完,李哲言却被水呛到了,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止都止不住,李哲语忙给他递餐巾纸。
陈伽烨道:“时间不早了,咱们明天还得早起,吃饱了的话,就回去吧?”
李哲言站了起来,道:“好。”
餐厅和酒店隔得很近,我们步行而归。
c市临海,夜晚的空气泛着潮,风吹起来清凉,很是消暑。
街道很空,夜很静,我们四人的脚步声尤为清晰。
初始时也就这样走着,没有说什么话。
我本是想主动挑起话题,李哲语却又开了口。
她今天……好像特别兴奋。
她说:“我还是忍不住要替萱儿考考陈大少,免得萱儿以后受欺负。”
陈伽烨仿佛来了兴致,道:“你说。”
“萱儿最喜欢吃什么零食?”甜甜圈。
“甜甜圈。”陈伽烨说。
“她最喜欢的水果……”香蕉。
“香蕉,因为懒,好剥皮。”陈伽烨笑了出来。
“最喜欢的玩偶是……”
“hellokitty,6岁收到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我握紧了拳,看了看陈伽烨。
“最爱看的电影。”
“一部老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陈伽烨淡淡答道,“说起来那个女演员和你妈还挺像。”
“是吗,我也觉得。”李哲语笑了起来,“不行,得考个有难度的。嗯,萱儿的第一幅卖出去的画是什么名字,卖了多少钱?我哥可知道,你这个男朋友不会不知道吧?”
“人面斑马,油画……”陈伽烨抿了一下唇,看着我。
我低下了头,的确是,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伽灿告诉他了?
我那时纯粹发泄,以他为原型画的,想象着他那张讨厌的脸,把动物拟人化了。
之后放在画廊,有人看到了,要买,我还卖了不少钱。
他知道卖了多少钱么?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应该没这么巧,他的鉴赏水平好像也没这么差。
嗯?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我那个作品的确自己不大喜欢。
“五……”陈伽烨仰着头,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看了我一眼,道:“我猜猜……五百。你的东西还能卖钱?”
“是五万……”我有些不满:“五百回本都不够,你鄙视我也不用这样鄙视。”
“什么眼光……”陈伽烨冷哼一声:“我从伽灿的手机里可看到那幅画,跟牛头马面似的,买画的人肯定眼瞎。”
“你才眼瞎。”虽然那是我第一幅正儿八经的作品,我估摸着值不了多少,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花了五万买了,可也不至于只卖五百,我对他坦诚道:“就是照着你的斑马服画的,画的你,什么牛头马面?那是立体主义。你要看不惯,说明你觉得自己丑。”
“那哪是我?”陈伽烨皱眉,“我喜欢穿条纹怎么就成斑马了?难道伽灿喜欢穿黄衣服,眼睛大点就是皮卡丘吗?至少要画狮子,你懂不懂?狮身人面。”
“你当你是埃及国王,还狮身人面?要不要脸啊?”
“给我钱。”陈伽烨抓住了我的胳膊,“你画的是我,那我有肖像权,分一半我,不然我告你侵权。”
“……”我对眼前这个幼稚鬼简直无语了。
我想了一会,对他说:“那是拟人,又不是画的你真人,你上哪告去?”
“我自有办法。”陈伽烨趾高气扬,用指头戳我的肩,“给钱给钱。”
我脑子一转,对他道:“我觉得画的是你,但是不一定就是你,你觉得我画的是你,其实也不一定是你,你懂不懂?哎……这个逻辑就是,你不一定是你,我画的……”
陈伽烨果然混乱了,起效……
还真是,百试不爽。
他黑着脸对我说:“你神经病,唐僧啊?”
“我就神经病,我就唐僧,你管我。”我懒得和他诡辩。
“……”
到房间门口时,他又拉住了我,对我道:“我不管,你给我画一狮子,不然……不然等我找到那幅画,把它撕了。”
“卖都卖出去了,你爱找找,爱撕撕,我管不着。”
他挡在房间门口不让我进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道:“你给我画,给我现在画。”
“我上哪画去?”
“你包里有画板,给老子现在就画!”陈伽烨对着我吼,“老子要狮子,不要斑马!你把老子当什么?斑马是什么东西?”
竟然爆粗口?神经病简直……
莫名其妙?
咦,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不管了。
我看了看陈伽烨,觉得他头发都好像竖起来了一样,跟个炸毛的猫似的,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又红了?
他又拿指头戳我的肩,瞪着眼,怒气冲冲的对我道:“快快快,我要。”
要要要,要个头!
我的画,我爱画不画。
他这个都强迫我,我还活不活啊?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开门。
他开了门,我砰的一声关上,冷笑:“我给你画一老虎怎么样?写实的。”
他哼一声,“你画啊,老子给你钱,五万不止。”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往我手心一摁,“妈的一百万够不够?够买你所有的画了。”
我很生气,许是气糊涂了,抖着手从包里掏出了一只记号笔,扯着他的领带一拽,他一个不防备,头低了下来。
我在他额头迅速写了个“王”,拧着他的耳朵就往洗手台那走。
他或许是没反应过来,还真的走到了那里……
我指着镜子,对他道:“老虎老虎老虎,写实吧?”
“……”
我看着镜子里歪着头被我还拎着耳朵的陈伽烨,一下子回过神来。
忙放开了他的耳朵,迅速后退了几步,开了门就往外跑,猝不及防撞上了还站在门口的李哲言和李哲语。
李哲言忙扶住了险些摔倒的我,陈伽烨这个时候却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道:“你在我额头上画……”
李哲言和李哲语同时“啊”了一声,看向陈伽烨。
陈伽烨转了个身,又转了回来……一脸淡定笑着对李哲言和李哲语道:“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说罢就朝我走来,我很想走,却走不了,身体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李哲言挡在我面前,对陈伽烨道:“你别生气,她也不是故意……”
陈伽烨拍了拍李哲言的肩,对他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我和我老婆之间的情/趣。”
情/趣……情/趣个头,还真是脸皮比城墙厚。
老婆?谁是他老婆了?
他本来是有幸娶到李哲语的。
他这个渣男不珍惜,又变了心,为了摆脱李哲语,非要以旅游之名,让我和他演戏。
不过这样,李哲语对他死了心,对她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我瞅了瞅陈伽烨,他对我挑眉,额头上那个“王”动了动……
太好笑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哲语也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陈伽烨,你样子好蠢。”
陈伽烨走了过来,搂住我,低声在我耳边说:“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
收拾?随便了,现在……好笑一点是一点。
我使劲扭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疼的嘴角都抽了起来,但仍是保持着笑容。
我心里舒服多了。
四人又说了几句,各自回了房间。
出乎意料的,陈伽烨倒没有对我做什么。
我们各自洗了澡,然后入睡。
我们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思虑片刻,还是忍不住劝他:“陈伽烨,你既然对别人没意思,讲清楚就行,现在这样,过分了。让李哲语走吧,她一个女孩子,这样和我们一起旅游……挺不好的。不然也不会把她哥叫过来陪她。”
“哼,我讲清楚了,也没求着她来,她自己要来的。”
“你可以不要她来,她说是这样说,可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你难受还是她难受?”
“……”我笑了笑:“当然是都难受,你不难受?”
“我开心的很。”他又贴了过来,低声问:“吃醋了?”
“没有。”
“看到李哲言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呵……是吗?连看都怕看一眼,一看到就道歉,道什么歉?”
“你这种人,不懂。”
“不懂什么?”
我平静的说:“不懂……做错了事,就要认真道歉。”
“你懂?”他笑了笑:“小乖,我们都是一类人。你犯了错,你道过歉?”
“你住嘴。”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十八岁那年,我做了有生以来最错的一件事,和陈伽烨一起,差点毁了一个人。
我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打岔道:“说到犯错,你即便做错了事,也没人教训你。你爷爷看重你,你奶奶对你千依百顺,你爸把事情都交给你,你反倒管着你爸,你妈脾气温和,对你当然没说的,甚至李哲语都没怪你,大家都对你好,你该知足。”
“都对我好。”他搂住了我。
我闭上眼:“睡吧,不是说早上有事么?”
“都对我好,哎……”他搂紧我,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又重复了一句:“都他妈对我好!见鬼了!”
他胸口起伏明显,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我全身僵住,不敢动。
我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怒了他,我小心翼翼的问:“陈伽烨,你要做什么?对你好还不好?”
他沉默了一会,慢慢平静了下来,翻了个身,对我道:“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呗,睡吧。”
我没有再问他。
他这人,自己不想睡,心情不好就不让别人睡,要是自己想睡了,别人去吵他,他会很生气,典型两面派,大少爷脾气。
白天虽累,我却仍是睁着眼,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睡着。
陈伽烨这家伙竟然开始说梦话。
梦话只有两个字。
不要。
一直,不断,重复。
抱着自己,缩成一团,皱着眉,哽咽着,眼角还有泪?
什么“不要”?
竟然还哭?
白天过得太舒坦,晚上倒梦里有人寻他麻烦么?
听说梦是人情绪的真实反映,或者他亏心事做多了,老是怕有人寻仇吧。
活该。
床头他的电话亮了起来,我随手拿过,看了看。
来电显示:任年。
都这么晚了,打什么电话?
我接过,还没开口,任年就抖着音高声道:“老大快带着嫂子走!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