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荀彧
陈纪是董卓的铁杆支持者，他虽然没有参加过力行社，却跟董卓相识许久，一直在暗中给董卓提供各种助力。
无他，因为他相信“三分天下将归司马”的预言，而拥有强大兵力，又是颍川出身的司马敛毫无疑问是他最好的选择。
说起来，跟刘备接触的几次，陈纪对刘备还是颇为欣赏，
但那又如何？
董卓许诺在改朝换代之后以陈家为辅，在全国推行一种新的选拔人才模式——九品中正制。
这种选拔模式将来会在各州郡推举名望极高者为大中正，帮朝廷选拔平定人才，分别品第，朝廷再根据中正的意见进行选拔。
这是对眼下察举制的大幅延伸和细化，更确定以家世和品行为主要的考核手段，
连之前一直被桓帝灵帝打击的清议在日后也会逐渐合法，朝廷和世家紧密配合，互相连接，当真是众正盈朝，一派向上。
日后朝中众卿将都是清流君子出身，大家品行高洁，文采斐然，高贵的血脉将世代传递，连上朝都会变成一件雅事。
而刘备现在还没得到天下，就迫不及待推行那种被称为“科举”的选拔——开玩笑，让黔首和世家子弟一起接受选拔，这还用选吗？
这是对世家子弟的严重不尊重。
更别说刘备还在打击土地兼并，将大量的土地分给那些毫无品行的粗笨人，
要是任由他如此胡闹，将来那些世家君子还如何有闲暇清谈论道，
难道要粗衣短褐，跟那些泥腿子一起去种地不成？
陈纪正气凛然，大手一挥，整个豫州就有不少人积极响应。
不管从哪方面，他也不会怕了史涣这个游侠儿。
“第三条路？
汝要造反不成？”
张郃现在已经开始和陈纪手下的重步兵展开厮杀，
陈纪缓缓倒退一步，让护卫慢慢绕到史涣身边，随时准备将这个汉子围杀。
史涣谦恭地一笑，道：
“我史涣如何敢造反，是陈公多虑了。”
“不想造反便好，抓紧带上你的人上阵，不斩那贼，休要回归。”
史涣平素一直恭顺，现在突然露出如此姿态，陈纪自然不敢大意。
他一边暗骂自己所托非人，一边慢慢后退，防止史涣突然暴起进攻自己。
可他才退了一步，蓦的感觉自己撞在了一面大墙上，差点跌倒在地。
陈纪惊愕的抬起头，只见他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面膛黝黑，如黑铁塔一般的光头巨汉！
“嘿嘿，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到了。”
那个巨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亮的白牙。
“汝，如乃何人！”陈纪惊恐地道。
忠于他的步兵现在正在跟张郃激战，而他身边仅有的护卫也都绕到了史涣的身边，
现在，他要自己跟这巨汉单挑了……
“我叫典韦。”那个巨汉憨厚地一笑，“我是力行……呃，铁血救国会的社员，今天奉命而来，
陈公让俺开个张呗？”
“开，开什么张……”
陈纪手下的护卫见典韦无声无息出现，又一脸狞笑站在陈纪的身后，赶紧抛下史涣，一起朝典韦扑来。
典韦朗声大笑，举起一对精壮的铁拳，闲庭信步般避过两个护卫的钢刀，双拳分击，各打在一人的小腹，
打的两个护卫的身体立刻弯成弓形，缩在地上哇哇大吐！
“嘿嘿嘿嘿……”
典韦一边笑，一边摸着自己的光头，转身去看正想趁机开溜的陈纪，道：
“这些日子杀的都是些无名鼠辈，甚是无聊，
陈公名动四海，我自然是不敢杀的，
但这兵荒马乱，陈公万一突遭不幸，也是时常有的事情。
就这样吧！”
·
跟大战正酣的中原大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之前饱受战乱之苦的冀州。
作为刘备的大本营，冀州的安危关系到刘备的一切，
而刘备则放心大胆地将自己的全部托付给了荀彧。
荀彧现在可谓是刘备的大管家，他每天夙兴夜寐，保证大量的战略物资和兵员输送到前线的同时，仍要保证刘备的大本营最大程度的保持安宁。
为了更好的掌握北边战事，荀彧将办公地点从邺城移到了更靠北的瘿陶，对面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种种盘根错节的问题，他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
“马上就是年关，明年的春耕怎么做，列位诸公应该心里都盘算些了。”
年关将近，荀彧召集手下的一众官吏，再次重申中山王治下现在的种种政策。
刘备走后，各郡都出现了一定的动摇，许多世家乡党联合在一起，消极对抗刘备的改革，并利用自己的话语权大量曲解刘备安排的政策，让荀彧没法如臂使指的将一切安排下去。
毕竟他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盘踞了数百年的时间，树大根深，荀彧想跳过他们执行一些东西，真的是非常困难。
到现在，荀彧总算明白为什么刘备在没有击败张角的情况下就要抓紧推行教育，
一群目不识丁的人作战再勇敢，也无法负担起建设的重任，
要想把冀州建设地欣欣向荣，教育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好在，刘备亲自编写的《有备无患》已经在全军推广，上面繁杂有趣的知识和生活技能让许多人兴趣大增，都有了看书识字的主观需求。
现在冀州的学习氛围不错，荀彧判断，等明年之后自己的工作难度将大大降低，
只是想到还要坚持这么久，他的脸色又变得更难看了几分。
见荀彧脸色不好，一众官吏都把头深深埋下不敢说话，这让荀彧心中无名火起，
他站起身来，冷哼一声，道：
“问尔等话呢，春耕准备的如何，有什么困难，再不说话，都休要做官，
再不开口，我不管尔等是何出身，都给我回家种地去吧！”
在军中待久了，荀彧现在的脾气也上来了，他雷霆一怒，当真吓得众人瑟瑟发抖。
甘陵相张讽为难地道：
“甘陵的土地倒还是……倒还是使得，
只是咱们缺乏人手，这县内小吏都县中旧人，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自然是事倍功半，难以建功。”
跟所有的朝代一样，汉代的州郡长官经常频繁调动，可基层负责具体工作的小吏则相对稳定，
要治理好一方，总要靠他们。
所以，掌握乡里的世族才敢傲然跟刘备明着对抗。
干掉我们，你们这些外乡人总是水土不服，
特别是现在天下大乱，刘备的威信还没到震慑宵小不法的程度，
那些宵小若是在本乡豪族的支持下闹事，那冀州的土地真是永无宁日了。
不过，这并不是理由。
顶级豪族出身的荀彧对立面的弯弯绕再清楚不过，他上下打量一番张讽，道：
“敢说出问题，汝做的不错，
但让汝等治理一郡，不是叫汝等清谈论道，讥讽时事，
若是如此，随便找些怨妇亦能做得。
我再给汝等三月时日，需给我找出些解决问题的办法——
若是汝等不肯得罪乡中君子，那我就换些敢得罪他们的来做太守、县令。
对了，那褚飞燕最近也颇为恭顺，我不妨叫他试试……”
呃？
听见褚飞燕三个字，不少人都立刻打了个哆嗦。
张燕！
那可是黑山军的统领，能跟刘备一较高下的杀神，
他被俘之后，正老老实实地接受改造，在巨鹿郡带领一群黄巾降兵屯田种地。
不只是种地，刘备还给他们派了些文墨还算使得的荀家子弟去给他们讲些荀子的学问。
要是放他们出来做官……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
荀彧得意地笑了笑，长身而起，感慨地道：
“汝等都是饱学之士，若是肯做，开馆授学，也能教来三五亲信子弟。
我不用他们品行高深，也不用饱读书卷，只要能粗通文墨，愿意为中山王效力，又有本事控制一方，我就举他做官。
至于怎么做……”
荀彧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想好，下次我提出问题的时候，不许各个愁眉苦脸。”
说着，他一甩袖子飘然而去，众人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荀公这些日子脾气愈发猛烈，公等还是要小心才是啊……”
荀彧被刘备封为司隶校尉，有“无所不纠“之权，现在谁犯在他手上，当真是自讨苦吃，
众太守尽管满腹牢骚，还是垂头丧气地回去布置春耕事宜——
毕竟谁也不想被屈辱地罢职回乡。
荀彧也没闲着，敲打了一番手下人，他稍稍整理了一番仪容，确认衣冠得体、须发整齐，这才迈着大步朝一处别院走去。
那是由荀彧担任讲师的新太学。
尽管现在还是个草台班子，可这个临时太学还是给刘备贡献了不少的基层人才，也给已经几乎熄灭百年的荀家学问增添了不少香火。
现在荀家的学说隐隐有壮大的事态，让荀彧非常满意。
唯一让荀彧有些不爽的是身体不好留守大后方的戏忠经常跟自己唱反调，
学堂的教师不固定，戏忠经常偷偷溜来散布孟子的学问，让荀彧非常火大。
他走到别院门口，听见里面已经有人在讲学，不禁瞪起眼来。
最好别是戏忠这货在讲孔孟，不然我又要欺负伤病员了。
他信步走进去，只听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和煦地道：
“斗者，忘其身者也，忘其亲者也，忘其君者也……
乳彘不触虎，乳不远游，不忘其亲也。
人也，忧忘其身，内忘其亲，上忘其君，则是人也而曾狗彘之不若也。”
那人讲的正是《荀子·荣辱篇》，他念完原文，又用温和的声音缓缓地道：
“这篇说的是：斗殴的人，是忘记了自己身体的人，是忘记了自己亲人的人，是忘记了自己君主的人。
发泄他一时的忿怒，将丧失终身的躯体，然而还是去搞斗殴，这便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体……”
“作为一个人，就可忧虑的事来说，忘记了自身；
从家庭内部来说，忘记了亲人；对上来说，忘记了君主；
这种人啊，就连猪狗也不如了。”
这种学问在这个年代只存在于某些家族的典藏，特别是荀子的学问又不是什么显学，愿意钻研推敲的极少。
这是何人，竟然对我家的学问知之甚详？
他不顾屋里那人正在授业，快步走到门口，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感觉到荀彧的到来，微微转头冲他一笑，温和地道：
“文若，许久不见了。”
“兄长……汝，汝为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