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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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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底抬起,落在面上的沙尘一飞,

怎么,到底是怎么做的……

他应该还记得的。

寄无忧闭上眼,想于识海中拼命搜寻记忆时,摸着找着,终于,一副画面渐渐浮现。

耳边竹林沙沙,画面中央,正站着个年纪徘徊在男孩与少年之间的小修士。

他抬起头,画面也跟着一抬一转。

穿着门派素袍的修士身材修长,相貌端正,光看外表——正是寄无忧年少时最仰慕的那一类英雄人物。

当然是如果,他不那么缠人的话……

竹林黄昏下,白长卿把他抓来,为他开小灶,补习御剑之术的本事。

“运气入体,移动步伐,将气力聚集在足心之间……”

白长卿边说着,边迈开步子,轻松走上了长剑。

御剑升空,起落之间,仿佛吹羽般容易。

白长卿演示完,“很简单的,来,你也试试!”

寄无忧别过头,叼着根草芥,吊儿郎当地撇撇嘴,道:“师兄,我不想学这个。”

当然,反抗无用,白长卿哪里管他愿不愿意,一把将人拉了过来,说教道:“不想学也得学!说了多少回,这是项基本技能!再说,都练了一年了,总不会一点进步也没有吧!”

寄无忧极不情愿地埋下头,但又不想再被白长卿拉拉扯扯,只能将自己的长剑也丢了出来。他咽了咽喉咙,闭紧眼,一下子跳上剑身,有模有样地开始御剑。

然而,长剑载着瘦小个的他,却像是顶了个千斤顶,浮起来半尺高,就已至极限了。

“……”

剑上剑下,两人尴尬地面面相觑,互相没了声响。

连续练习了一年,最简单普通不过的御剑术,却还是这半尺高的水平。

那段记忆中,白长卿其他的话语都已模糊,只有一句,寄无忧记得格外清楚。

“你别的都行,怎么就这个不行呢?”

怎么就这个不行?

他怎么知道!

有人天生不爱香菜,有人天生怕虫怕蛇,怎么他怕高不敢御剑,就得闹出这么多不愉快?

那时的寄无忧与现在的他恰好相反——年少时,小修士酷爱修行修炼,梦想着也能如画中仙般,飞升成仙。

连区区御剑之术都学不会,确实给他那时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以至于干脆破罐破摔,放弃修炼御剑之术,转而捣鼓起别的玩意来。

但那是从前。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没有理由释怀。

阿月还在等他。

寄无忧踩在略有不平的剑身之上,感受到迎面一股阴风吹来,似乎是故意想将他吹得东倒西歪,失去平衡。

“啧。”

他险些歪倒,还好及时俯下身,重新找到平衡,站稳在了剑身之上。

寄无忧松一口气后,站在剑上探出头,从岩洞外围朝里看——漆黑无光,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中,只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滴落下的空灵声响,仍然回荡在四面岩壁制造出的狭窄空间之中。

越是狭窄的空间,御剑的难度就越是大,如果再要在其中找人救人,难度就又是朝上飞了不止一个等级了。

君蓝音微启双唇站在一边,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前拦他。

少女眉头弯着,试作安抚状说:“小公子,你既然不会御剑,就先别急,我们再等等看吧,搞不好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呢。”

这样危险的路,他们来时也是由项逐天带了一阵子才过来的,如果要他们单独御剑,还带寄无忧走,那更是不可能了。

寄无忧还站在剑上,见人走来,立刻伸出一手示意她不要靠近。

“没事,我知道怎么御剑。”

说罢,他抿了抿被冷风吹得干燥的唇,闭上双眼,口中喃喃:“运气入体,移动步伐,将气力聚集在足心之间……”

没关系,没关系,闭上眼,踩在哪儿都一样……

长剑颤颤巍巍地浮起一小截,在空气与地面间来回撞了好几下,突然一下,似乎是撞清醒了,才嗖得一下悬空起飞,猛然朝黑暗之中飞了过去。

与初学者无异的鲁莽架势,把留在原地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他刚刚念的是什么?怎么那么耳熟?”

“好像是……《初级御剑术》?”

“……”

这小子不要命了。

三人第一次想到了一块儿。

***

寄无忧的心中保留有一片小小的,隐蔽的区域。

那片潜意识之中的他,不掩自大,一点儿也不相信自己会为区区御剑术所绊倒。

年少时,他能得到上青峰峰主一位,不仅是因为靠山雄厚,也是因为他天分极优。

纵使得到这一切也有他埋头苦修的功劳,但他所付出的伤痛与辛劳,若是与那些缺少天资的平凡修士相比,远远要甩去他们不少。

他的天分,在日后学习符术时,也充分体现了出来。

若不是拥有一身精脉奇骨,天妒之资,又怎会如此轻易地将千百年流传的古旧符术,改造成更加强大又便利的袖中灵符?

此时此刻,他能够像这样不顾一切,脚踩长剑,毫不计后果地往漆黑洞窟里御剑冲去,也许,就是受了心中这片潜意识的鼓动。

好在下一秒,他清醒了。

不光人清醒了,剑也清醒了,不飞了,卡在岩壁里一动不动了。

他一手攀着岩壁,摸了摸感到略微潮湿的脸颊。

……果然是腥的。

寄无忧察觉到额角一阵刺痛,才发现是那儿给石块的尖头刺穿了皮肉,鲜血瞬间涌出,沿着脸颊的轮廓不断向下流淌。

谁知道这破剑不长眼就算了,居然飞起来还不会拐弯!

一下径直撞在凹凸不平的粗糙岩壁上,险些把人脸都给撞凹了。

但这一次撞,寄无忧有所发现,也不算全亏。

他发现的第一点就是:恐高是天生的,看不见也没用,自己确实学不会御剑。

除此以外的第二点,就是:只要注入灵气,稍稍简单操纵,这柄不会拐弯的剑,是能够笔直向前一直飞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找好方向,至少在前方没有遇到障碍的前提下,能让长剑一次性飞出很远。

寄无忧拔出岩壁中的长剑,边将它放在脚底,边念:“好好剑,好宝贝剑,这回,给我飞的远一点……”

嗖的一声。

长剑接收到注入体内的灵气,瞬间又飞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长剑有没有听到他这番陈恳的祈祷,但这一回跑得更加急和快,确实是飞得更远了点。

照这样下去,只要他再在岩壁上撞个一两回,应该就能赶到被项逐天掳走的阿月身边了。

恰在他分神之时,‘咣’的一声伴随着脸颊的微疼,骤然响起。

只是这一回奇怪得很,寄无忧撞的这块地方软绵绵的,叫他找不到支撑点,直往下掉,而脚底长剑竟是歪斜朝上,插在在了他头顶的岩壁高处,与他想象中的情形相差甚远。

感觉到身体在往下掉,寄无忧急忙伸手一环,将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岩壁”紧紧圈了起来。

等等,花香?

寄无忧睁开紧闭干涩的眼,缓缓抬起,对上了项逐天几乎算得上惊恐万分的双眸。

“……”

“……”

真他妈是柄好剑。

寄无忧还没来得及开口,头顶便被一块半大不小的碎石打了个正着,不仅是这一块儿,紧接着,落石滚滚,四周岩壁震颤不已,一块接一块地砸下,小的像拳头,而大的,甚至是三个成年男子都环抱不住的巨大尺寸。

项逐天似乎知道他是为何而来,口气颇为自信:“师弟还是快回去,和你那些小同伴玩家家酒吧,你也看到了,这里已经要塌了,如果你留下来,不过也是死路一条而已。”

寄无忧沾着满脸的血,模样如死士一般,毫不惧怕地慢慢问道:“怎么就是死路了?”

项逐天踩在长剑之上,动作轻盈熟练,微微侧身闪避落石,却让它们时不时重重擦过寄无忧的肩侧两臂,刮出一道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项逐天嘴角扬得狡黠。

“你要是想跟我耗着,我也无所谓,只不过这石块不长眼,几时会将你砸死,可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事了。但是,你要是现在想改主意倒是还来得及,趁着这通道还未完全掩埋,赶紧回去待着,做你的乖孩子去吧。”

“你就不怕,掌门在我身上安了防护阵法?不过也无所谓,师兄,你要让我死,我更加不走了,不如咱们今天就绑在这儿,看看我死之后,阵法启动,你会被炸成几片?”

虽然只是虚张声势,但寄无忧心中躁动,趁势扯出一抹放肆凶残的笑,像是真有这回事般,将项逐天唬得不轻。

掌门李怀恩这会儿还未闭关,平日里拿他当亲孙子疼,感情自然要胜过对项逐天的不少。为了保护亲孙子,身上布下那种防护阵法,也绝不是不可能的。

项逐天冷漠的面容上终于起了些变化。他留着半长指甲的五指用力立刻抠在寄无忧手臂一侧,一边用力,一边恶狠狠地道:“给我松手!”

半长的指甲顶端形状正正好,说尖不尖,说钝不钝,正好就卡在人的肉里,狠狠一使力,留下十个深红发紫的印子,疼得寄无忧瞬间龇牙眯眼。

疼痛中,又一声怒叱:“快松手!”

“你说松我就松了?”

他嘴角僵着,勉强扯出了一抹弧度,忽然又改了口。

“行,那我就松手吧。”

半空中,圈在项逐天腰上的力道忽然一松,他双目骤张——寄无忧竟就真的这么松了手。

项逐天瞬间想伸手拉他:“喂,你……”

“这就上钩了?”

短暂的半秒间,寄无忧朝他吐了吐舌,留下了一句让项逐天摸不着头脑的话。

‘咚’的一声闷响。

项逐天的脑后忽就砸下某个重物,将他神智一时打散,难以拼凑。

他强撑着,带着满眼五彩雪花星子,反手将那重物抓于手中,紧握一看。

……剑柄?

方才寄无忧的长剑嵌入了二人头顶的岩壁,看似麻烦没用,居然还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摔在地上的寄无忧并未忘记正事,跌跌撞撞赶紧爬起,扒开石块,往洞窟外的光明地带走去。

问题如一。

阿月在哪儿?

既然被项逐天带走,肯定也要有一个安置的地方。洞窟内不可能的话,就只有……

他追赶,再追赶,不知走过了多少步,也不管身后呼唤的声音是那么的迫切,焦急,他大步冲出了洞窟,迎面感受青天白日,阳光曝晒。

寄无忧睁开眼,被阳光灼烧的眼皮坚定抬起。

一句唤声,却卡在干燥苦涩的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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