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穆星现在就是条滑不溜丢的金鱼, 卫可颂就是那手上摸了油的抓鱼人, 拿这条游得快又喜欢黏人的小金鱼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卫可颂臭着脸一推开穆星递过来的矿泉水, 提着装着自己老年衫的袋子,看也不看穆星地往前走了。
被卫可颂推开的矿泉水差点浪出来滴湿穆星价值不菲的队服。
而这位传言中冷酷又不近人情的电竞之神,倒是好脾气地一点都没有计较,反而举着被推回来的矿泉水神色自若拿起来地喝了两口。
导演眼睛眯起来,觉得这画面莫名微妙。
穆星看起来就像是被自己娇蛮的女朋友嫌弃的模范男友,而且并没有如同传言那般, 和卫可颂这个落魄的小少爷形同水火。
导演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穆星看卫可颂身上的目光,又专注又凝实。
不像是在看什么久别经年的旧仇人,像是在看求而不得的至高神。
导演抽出记号笔,他拿着笔在挂在脖子上的小册子上若有所思地点了两下。
笔记本上的册子上面写着【嘉宾的参加动机】四个字。
册子上【穆星的参加动机】下面横七竖八写了四五条,最上面的一条是【为了报复卫可颂】,被导演看了一眼之后, 干脆划去。
导演笔尖一转,在对侧的另外一页【顾飞白参加的动机】上点了两下。
和【穆星的参加动机】的简单几条不同, 【顾飞白的参加动机】下面密密麻麻横列了一大堆, 里面几乎把所有来参加的嘉宾名字都牵扯进去了。
从封荼, 秦钺到已经退出节目的卫静临, 好似谁都可以和这位顾飞白扯上一点不清不楚的利益关系。
导演头痛地揉了两下自己酸胀的太阳穴,卫总还真是会给他们这些娱乐圈的出难题,参加一个综艺节目居然像是拍谍战片一样,还叫他们弄清楚每个嘉宾的动机?
来参加恋爱综艺能有什么动机?不就是冲着谈恋爱吗!
但导演想起同样来参加这个综艺的卫静临卫总,又默默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卫总可能还真不是, 虽然他现在还没弄明白卫总到底为什么要来。
而且这个通告的时间其实是撞了卫静临私人的时间的。
卫静临历来每年的这几天是不会在公司里的,也不会允许有人打电话用私事去叨唠他。
导演这种在圈内呼风唤雨的角色,一样对卫静临这种大老板的私人行程两眼一抹黑,或者说除了卫静临的私人司机和贴身秘书,就没有人知道卫静临每年这几天去干嘛了。
但是现在导演知道了,卫静临是去祭拜他奶奶。
导演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卫静临宁愿拍这种东西播出来,也要来参加节目,而且参加的决定下得也很突然。
《七日热恋》这种热门综艺在开播筹备之后会向卫静临做一个简短的阶段性汇报。
比如邀请封荼这种顶级流量同意来参加,导演这种策划人员会打一个简单的报告交上去。但一般来说,卫静临这种掌舵整个卫家的大人物,是没有时间来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不过这次情况也不一样,毕竟里面有个卫可颂,是卫静临的弟弟,又是卫静临的仇人。
节目组忐忑地把封荼邀请自己旗下工作室人员卫可颂参加《七日热恋》的报告叫给卫静临之后,不到一天,导演就接到了卫静临要加入这个节目的通知。
导演震惊之余发现节目开拍时间可能会撞卫静临平时的安排,于是就委婉地告诉卫静临节目开拍的时间会不会有什么冲撞,并且表示如果有冲撞这边可以及时调整。
而一向雷厉风行的卫静临这次居然犹豫了大概两三天之久,给出了回复——
——不用调整。
在开拍之后导演才知道了这个从来没有被公开的秘密——卫静临每年消失那几天都是在祭拜他的奶奶。
而今年,卫静临带上了卫可颂祭拜。
卫家的私密导演这种人士并不很清楚。
但从卫静临不久之前反噬狙击卫氏,以及一分钱都没有给这个卫可颂弟弟的行径来看,卫家兄弟明显不合。
虽然在坟头两个人并排磕头的时候很有拜天地的感觉,导演还是表示自家老板的骨科cp不约。
导演在卫静临的指示下猜测所有人参加动机,旺盛的好奇心驱使他同时揣度了卫静临参加这个节目的意图——导演倾向于是卫静临是让卫可颂在卫静临奶奶的墓前一种惩罚性的认错,并且带有公之于众的羞辱意味。
卫静临的目的导演自以为可以摸一个大概,穆星一看就是为了卫可颂这个人而来。
但唯独这个顾飞白的动机,导演是真的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顾飞白其人,明面上的身份是个外科医生,但比这个身份更加让导演耳熟能详的是顾飞白花花公子的格调——这人在国外的超模圈很有名气,模特圈甚至有句话叫【整个t台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刚刚从zeus(顾飞白英文名)的床上起来的,一种是即将要躺到zeus床上的】。
这人在洛杉矶有一家很有名的私人医院,只给上流人士预约做手术,尤其擅长心外科和整容手术。
有些日本明星的微调都是出自他手下,也就是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捏脸”技术让他在国内外都相当吃得开。
顾飞白本身大学本科不是读得口腔颌面外科,他读的是心外科,后来博士考到了美国哈佛医学院,专攻的却是神经学科,发表了许多sci的高分论文,一度在留学生圈子里被誉为“华人之光”。
本来以顾飞白出类拔萃的学术地位,他走上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留校道路都是很正常的,学院也的确藉由他的导师给他抛出了橄榄枝。
但这个一路跳级的bug级学生啼笑皆非地留下了一句【我要回国报效祖国】,转头就拍拍屁股回国了。
顾飞白跟着天//朝的“千人引进计划”回国的消息传回来,飞机都还没落地,国内诚邀他任教的高校和附属医院的邀请信就囊括了top 10,包括顾飞白的母校t大,还给出了给他专门的实验室这样极度优渥的条件。
但顾飞白倒是进入了医疗系统,却拒绝了同时在学院里担任讲师,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临床医生。
这在当时是非常让人费解的。
在这个全员鼓吹科研的大环境下,一个医生每一步的升迁评职称都和实验室和论文成绩有关,完全的临床医生只不过是给医院打白工的,一辈子的晋升渠道都被堵死了。
就连脱离实验室十几年的老教授为了保住地位都在硬着头皮搞科研,偏偏顾飞白这个科研成绩优秀到差点受限被困在美国的天才却甩手不管了。
但有人真的可能就是上帝偏爱的,顾飞白做下了两台创纪录的手术之后,被捧上了天。
现在吃好喝好嗜烟饮酒的中老年富商谁没有一点心血管的问题?包括卫父和老秦董事后来都用各种渠道找过顾飞白做手术。
顾飞白名声大噪,然后,他就离职不干了。
有才华就是可以为所欲为,顾飞白不久之后在洛杉矶开了一家私人医院,后来具体的事情导演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人和很多大资本家的关系都相当友好,这家私人医院下面的权利盘根错节,这人不能轻易得罪。
但就算是导演把顾飞白在百度百科上的解释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他都想不懂为什么顾飞白会突然回国,要求参加这个《七日热恋》这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节目。
导演幽幽地放下笔,实在是猜不出顾飞白的参加意图。
导演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顾先生的时候。
顾飞白歪着身子坐在导演对面,懒洋洋地靠在办公室的沙发背上。
这人薄唇长眼,鼻梁挺拔,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被无框的树脂镜片隔离之后看起来充满一种蓬勃的欲气。
顾飞白纤长雪白的食指和中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七日热恋》黑金颜色的邀请函,他的指腹顺着邀请函锋利的边沿轻柔下滑,姿势仿佛在触碰手术刀。
导演看遍了很多娱乐圈层出不穷的好长相,但第一次看到顾飞白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顾飞白能睡遍一向以口味挑剔出名的时尚圈,至少在“脸”这一项上是满分的。
顾飞白的长相有一股游刃有余的危险感,多看一眼都有种被人拿着锋利的刀片似有若无地贴在脊背上刮过的战栗。
他的眼睛是浅褐色的,看人的时候大多数是一种懒洋洋的不聚焦,这反而让他看起来迷离又神秘。
顾飞白饶有趣味地把玩手上的邀请函,随口道:“你们节目也挺有意思的,能让我主动参加的节目还没有几个。”
导演答非所问:“卫可颂,封荼,秦钺先生也参加了这次节目,封荼先生是嘉宾,另外两位都是cp,顾飞白先生,您来参加我们节目,您也是嘉宾。”
顾飞白从邀请函底部往上滑动的手指停住,他缓慢侧头盯着导演,导演背后一凉,有种被抬起头部的眼镜蛇锁定的紧张感。
导演吞了口口水,又慢慢说道:“这三位已经确认会参加这次节目了,那您呢?”
顾飞白斜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又莫名带点凉意:“你们可真是折磨我的小卫先生,都敢把他放到这群禽兽中间。”
顾飞白又托着腮道:“那我来参加这个好玩的节目,我都能邀请谁?”
导演道:“邀请卫可颂先生的人已经有三人了,邀请秦钺先生的有一人,封荼先生是嘉宾,不能被邀请,除此之外,您可以想邀请谁就邀请谁。”
顾飞白听完之后,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潮水般褪去,他收敛了那副过于沾花惹草的笑脸,面色淡然地扶了一下镜框,又低笑道:“小卫先生这么多人邀请了啊,君子不夺人所好,都有这么多人要了,那我带我其他的情人吧。”
顾飞白随便写了一个“球球”的名字。
导演一扫就知道这就是顾飞白可能回国找的哪个春风一度的小明星,这名字在圈内的普及度和“小爱”还有“tony”是差不多的。
顾飞白请来的这位叫“球球”的女网红脸上就写着想要上位,第一天就亟不可待地挑走了炒作流量标杆封荼,顾飞白自己倒是被冷落了。
但这人被冷落之后反而是笑眯眯的一点不气,就算是第二轮也被轮空,顾飞白连气都没叹一声,只说能不能跟着过来看看。
导演斟酌了一下,同意了。
顾飞白现在就待在拍摄组的保姆车后座上。
顾飞白侧头靠在不透光的车窗上看着卫可颂和穆星拉拉扯扯,笑意渐浓。导演莫名觉得这笑有点血腥气,被顾飞白笑出了一身白毛汗。
导演打断了顾飞白兴趣十足的观赏过程:“顾先生,你现在下车吗?”
顾飞白挑眉:“我可以下车吗?”他说完又笑,戏谑道:“你们的小卫先生应该见了我就想跑,不用先和他打个招呼吗?”
导演诧异道:“卫可颂先生见了您就想跑?为什么?”
顾飞白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道:“我可是差点就上了小卫少爷的床呢。”
导演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呛进了气管里差点没活活把自己咳死,目带惊悚地抬头看顾飞白:“??您说您差点——”
顾飞白又漫不经心地打断导演的话:“这你也信?”
导演一抹嘴,实在是被反复无常的顾飞白弄得没有了脾气,只好无奈地道:“顾先生,您嘴里什么时候能有句实话给我听听?”
顾飞白悠悠道:“谎言才是我的魅力源泉。“
说着顾飞白的眼尾轻飘飘地扫过贴在卫可颂身边的穆星,他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都是真话的男人太没意思了,男人不坏,男人也不会爱的。”
导演叹气,和这位擅长在手术台上玩弄人心的顾医生交流最大的困难就在于——顾飞白真的非常喜欢说谎,而且非常擅长说谎。
假话无疑是让人不愉快的,但顾飞白就像是浸泡在一种很奇特的生长液里长出的诡秘植物,每一根骨头里都是这些半真半假的话。
顾飞白能轻易地判断你情绪,用调侃和玩笑柔和这些话的边缘,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的惯常发言,只教听者觉得好笑,但并不会觉得厌恶。
但就是一句真话都没有。
你问出的问题通常会被顾飞白不动神色地拐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但你还会觉得和这人聊天很愉快。
导演头痛地揉太阳穴,决定暂时不和这位心眼多到他密恐的顾先生讲话。
导演打下车窗对外面的人喊道:“顾飞白先生也要下来了,给个机位过来。”
卫可颂比拍摄的人员还有反应迅速激励,他猛得转头看向那边那辆车,几乎用一种破音的惊恐声调吼道:“谁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