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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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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日子,是故人穆怀远的生辰。

穆怀远是穆德妃的幼弟,小她一岁,朝廷对南疆用兵时,他也去了。

到了军中,两个人才熟稔起来。

穆怀远身手不错,孩子气,有时候毛毛躁躁的,但很听她的话。

除去起初的半年左右,顾岩陌不着痕迹地带着她,她带着穆怀远。

一次,穆怀远负伤,身中两箭,一支箭贯穿肩头,一支箭离心脏半寸之差。

她和顾岩陌一直守在他营帐中。

穆怀远醒来之后,孩子气地笑了,庆幸自己命大,随后眼巴巴地看着她,说我想吃寿面。

她立刻唤人去准备,说不是想吃散伙饭就好。

穆怀远说今儿是我生辰,你有没有准备生辰礼?

她说没有,根本就没记住你的生辰。

穆怀远瞪了她一眼,又笑,说你这花猫脸呦,能不能洗洗?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比男人还不在乎仪容?

他们说话的时候,顾岩陌从一堆瓶瓶罐罐中选出一个白色小瓷瓶,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带上了一条用热水浸过的帕子。

他弯身看着她下巴,说你下巴挂彩了,都不知道吧?

她抬手蹭了蹭下巴,说不知道,然后拿过他手里的帕子,细细地擦了擦脸。

顾岩陌示意她将下巴抬高,亲自给她清洗伤口、上药,说是箭头的擦痕。

那应该是他与她距离最近的时刻。

穆怀远很为她庆幸,说好险,再往上一些,或是力道再重一些,我们公主殿下的脸就残了。

她说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人。

他们两个哈哈地笑,笑得穆怀远牵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寿面送来了,攒盒里盛着各色卤子、菜码,面条备了不少。

她和顾岩陌与穆怀远一起吃。

穆怀远又提起生辰礼的事。

她真没带拿得出手的物件儿,就说你开条件吧,回京后补给你。

穆怀远想了一阵子,说往后每年今日,我去你的公主府庆贺生辰,可以么?你府中的景致好,最重要是能撒开了玩儿,你也知道,我家里管我管得很严。

她说可以。

穆怀远开心起来,说话也随意起来,说她好看的时候谁都比不了,但狠起来的时候是真吓人,怀疑没有男人敢娶她。

她说我这辈子,如果嫁人,也是找个适合的封疆大吏。

穆怀远就问,要是顾将军或傅仲霖将军一般的人物求皇上赐婚,你也不应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顾岩陌,就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她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眸子说,别说他们看不上我,就算看得上,我也不应。

顾岩陌扬了扬漆黑又漂亮的剑眉,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她笑,说是心里话。

顾岩陌听了,神色淡然,摸出了随身携带的小酒壶,旋开盖子。

她将小酒壶抢到手里,喝了一口酒。

顾岩陌有点儿无奈地笑,说女孩子,少喝酒,尤其又有伤。

她只是笑。

顾岩陌把话题拉回到她的婚事,问她怎么那么笃定。

她说我处境其实很尴尬,往后少不得掺和到立储的纷争之中,嫁谁等于害谁。再说了,我看了这些年,就没看到一个出嫁后过得舒心的女子,那种日子,我也过不来。

面对袍泽,她要么不说话,要么坦诚相待,他们待她也一样。

顾岩陌说,话也别说满,会有人一直等着你,等到你想法变了,就选一个嫁了吧。

她想了想,说如果能遇见真心待我的人,等到皇室立储的事有了结果,我应该就嫁了。

穆怀远将话接过去,说我可不想你出嫁,你嫁了,公主府就要闲置,我总不能去你夫家过生辰吧?

她说没事,只要我在,只要你和顾将军在,每年今日,我都在公主府为你庆贺生辰。

——她对日期不敏感,但是交代心腹之后,他们会铭记在心,提醒她什么日子做什么事。

前年、去年的九月二十七,都在心腹提醒之下,吩咐管事为穆怀远举办生辰宴。宴请哪些人,由穆怀远定,他两次都请了顾岩陌。

是在自己的府邸,但因为穆怀远请的都是男子,她便完全让穆怀远以主人之姿款待宾客,曲终人散时,才与他和落在最后的宾客喝两杯酒,说笑一阵。

去年那日,见到了顾岩陌。她看到他就一脑门子官司,懒得搭理。已经结梁子了——

去年春季,她派心腹到南疆,与南疆总督谈妥了一件事:她帮他巩固兵权,他上折子请皇帝派她到南疆,协助镇守固防,日后她若有需要,要联姻做挂名夫妻——南疆总督三十多岁了,原配走得早,留下了三子一女。

两年之内,三次赐婚,三次抗旨,皇室中人都说她恃宠生娇,辜负了皇帝多年来的宠爱。皇帝再偏向她,也是要面子的,更要考虑到别的儿女学她忤逆行径的可能。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要自己选择一个适合的人。

她和南疆总督履行了承诺,做好一应准备之际,顾岩陌不声不响地坑了她一把:她在南疆的亲信官员,先后着了他的道,军务上出了差错,一概得了降级罚俸的处置;下属连续出错,南疆总督自然也不得安生,被皇帝在旨意中申斥了两次,哪里还敢对朝廷提什么要求。

这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不知怎的,衡阳公主看上了南疆总督。她母妃地位低,索性自己跑到皇帝面前诉诸心意,求皇帝赐婚。

皇帝居然就应了,当时还说,临颖那个不省心的,要是也像你这样多好。

气得她肝儿疼。

她只是有些心高气傲,没拉下脸那么做而已,那本来就是她选中的人。

衡阳几乎是火急火燎地嫁到了南疆。

南疆总督生怕她多思多虑,又是写信又是派心腹跟她解释。

她说没事,买卖不成仁义在——已经是气懵了,不然怎么会说出那样不伦不类的话。

南疆去不成了,她没气馁,盯上了西域。西域总督五十来岁,发妻身子骨很硬朗,但是他们的长子两年前与妻子和离了,膝下有儿有女——子嗣这方面,是她必须要考虑的,总不能为了自己,把人坑的连嫡出子嗣都没有。

当时她想,南疆是你顾岩陌做副帅征战过的地方,算是你的地盘儿,栽跟头我认了,但你总不能把手伸到西域吧?

然而事实很残酷,这一次,八字还没一撇,就被顾岩陌搅黄了,而且他下手更狠,直接算计得西域总督惹怒了皇帝,生生降为了总兵。

她被气乐了,心说就冲着顾岩陌,自己就别想嫁出去,还得继续做抗旨拒婚的事。

冷静下来斟酌一番,断定他是厌恶女子干涉军政,提防她成为祸国妖孽的可能。

从没往别的方面想过。

那晚,穆怀远喝了很多酒,没发现她和顾岩陌当对方不存在,笑着打趣他们,说一个俊美如谪仙,一个大周第一美人,等着嫁、等着娶的人比比皆是,你们别太挑剔,早些让我喝到喜酒才是。

她就说,你不是说不希望我嫁人么?

顾岩陌就来了一句,说原来你还记得。

她盯着他看,说我兄弟的话,我自然记得,不相干的人说过什么,也不会放在心里。

顾岩陌对着她视线,寸步不让,笑容带着寒气,说原来如此。

她不明所以。

他说京城这地方、这里的人不好么?

她想也不想地摇头,说不好,烦得很。

他敛目,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似笑非笑地,又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穆怀远却急了,对她说你可不能走,你比我亲姐姐都亲,我马上要去两广办差,你得在家等我回来。

她说好,我等你回来。

并没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穆怀远。

那时她的情形已经不大好了,穆怀远离京的时候,没去送行。

去年深冬,穆怀远患了急病,引得箭伤迸裂,殒命他乡。

如果不是已经病重,她的难过、惋惜,恐怕要更深。

那个每年在自己府邸过生辰的男孩子,不在了。可就算他长命百岁,她也会食言。这就是尘世缘,身不由己,说散就散。

思及此,傅晚渔叹息一声,感伤了一阵子,才集中精力琢磨关乎顾岩陌的种种。

难道,他有些言语、举措,是因男女之情而起?

如果是那样,是他太含蓄,还是她太迟钝?

顾岩陌站在画案前,望着刚刚画好的临颖肖像。

再不会有比她更可爱、可敬的女孩。

当然,她对婚事的奇特心思、对感情的迟钝,也是世间少有。

如果不是对她倾心,怎么会一再阻挠她远嫁他乡?

他真不是得不到就刁难的性情,但她选的那都是什么门第?如果嫁过去,少不得常年费心费力。要是那样,还不如嫁到顾家。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吃了两次闷亏,竟也没说过什么,让他一度怀疑,兴许她只是想离开京城,并没考虑婚事。

在她病故之后,又查证一番,才觉出她那个小脑瓜,对于男女之情,根本就是摆设。

果真是人无完人,天赋异禀的临颖公主,事事敏锐,唯独在这方面懵懂得令人发指,与他同病相怜的人,不在少数——你跟她说什么,与她有过怎样的交集,她都能用庙堂相关的由头做出合理的解释。

也有过与她直来直去的,当面说我对你一往情深,想请皇帝赐婚,你答不答应?她直接就唤侍卫把人拎出去,说再不想看到那张脸。挺好的事情,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

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待她。

他对她的感情,在自己看来,并没多深厚。

真的。

她在的时候,一年半载不见一面,也没多想念。

听得她病重的消息,也没多震惊。在沙场上经历了太多次生死诀别,对这种事已经看淡,告诉自己,这一次只是恰好是她而已。

最后一次相见,她提了提南疆总督、西域总督的事,笑说如今你可以放心了,再不会有女子觊觎兵权。

他当时气笑了,心说你要是真走了,也是笨死的。

心绪一直很平静,很理智。

在她离开之后,他不曾为她掉一滴泪,不像那些钟情她的男子,哭得撕心裂肺,伤心得茶饭不思。

他甚至不会经常想起她绝美的笑靥。她的性子,狠辣的一面,根本就是批了美人皮的小狼崽子;而她的笑靥,则像足了小老虎,单纯、可爱极了,完全不设防的时候,甚至有点儿憨憨的。

她下巴上留了一个疤,回到京城之后,也没用药去掉。但是底子太好,添疤不添丑,有了那个疤,笑起来更好看。

他并没有很难过,真的。

只是当她还在,帮她去做一些有必要或没必要做的事。

可偶尔,现实会分外清晰地告诉他:她不在了,真不在了。

穆怀远是她带出来的男孩子,是因此,他才与穆怀远不近不远地走动着。

之前穆怀远的生辰到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连个凭吊的地方都没有——交情真没到去墓前表露哀思的地步,不知不觉的,就策马到了她的府邸。

府邸已经明显地趋于沉寂。

当时那心情,不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能言说。

在那种时刻,她的样子会在脑海浮现:席地坐在地上捧着碗吃饭的小公主,在灯下为袍泽缝补衣衫的娴雅女孩,赤着脚走在香雪居书斋的瘦弱女子……

一幕一幕,让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连呼吸都凝滞。

顾岩陌修长的手指拂过画像中女孩的面容,随即将画像点燃,缓缓投入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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