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午间,养心殿。
傅晚渔亲自捧着一个托盘进门来,托盘上是四荤两素一道汤。
皇帝微笑着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亲自帮着女儿摆饭,随后指了指炕桌对面,“一起吃。”
“好啊。”傅晚渔依言落座,问,“也不知道您口味变没变。”
“没。再说了,你做的,我都爱吃。”皇帝先夹了一只椒盐大虾,送到女儿碗里。
傅晚渔盛了一碗汤,送到他手边,“先喝些汤。”
皇帝嗯了一声,喝了一口,便望着女儿,眼神中有感伤,更多的是欣慰。只有女儿煲的汤、做的菜,才有这般家的味道。
傅晚渔没回避父亲的视线,对他一笑,拿过布菜的筷子,“快喝汤,然后看看我手艺有没有变坏。”
“好。”皇帝笑着颔首。不需尝他就能笃定,女儿的饭菜做得一如既往的美味。她就是这样的人,不论什么事,但凡要做,就要做到极致的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
用过饭,傅晚渔去沏了两盏茶。
品茶期间,皇帝说起她与岩陌离京办案的事:“保定府离京城不太远,但也要切记,量力而行,万一遇到地头蛇,直接知会随行的暗卫。”
女儿出门,他自是要为她做好万全的安排。
傅晚渔笑着点头,“我晓得。”昨日顾岩陌进宫请旨,今日,父亲就把她唤到了跟前,为的自然是叮嘱一番。
皇帝认真地看着她,“千万当心,我经不起第二回了。”要不是顾岩陌那小子有不够尊重她的嫌疑,他才不会答应她离京办案。
傅晚渔动容,继而正色承诺:“我会当心的。更何况,有顾岩陌,又有暗卫,绝不会出差错。等我回来的这几天,您不妨拟出个菜单子,我回来慢慢给您做。”
皇帝笑起来,起身道:“走,去御花园走走。”好些事情,需要听听女儿的意见。
傅晚渔称是,随父亲走出殿外。
因是奉密旨办案,自是不宜宣扬,顾岩陌只对双亲说,要带晚渔出门走走,散散心。
三老爷、三夫人想着,晚渔不是寻常女子,出远门本就不算什么,何况还有岩陌在侧。
最重要的是,小夫妻两个一同出门,该是有了些情分,便是没有,在外也能迅速滋长。
因而,三老爷正色叮嘱儿子要照顾好儿媳妇,三夫人则眉开眼笑地为儿子打点行装。
比起这边的欢天喜地,二房便是愁云惨淡的情形。
傅驹刚一出事,他们就听说了,兴奋不已,想着李氏绝对没有整治夫君的胆子,定是傅晚渔那个大逆不道的回娘家胡作非为了。这样好啊,她平白给人送了把柄,他们要是不利用才是傻子。
结果呢?傅驹刚离开傅家,皇帝就认了傅晚渔为义女,视为亲骨肉——这可是内阁辅臣说的,绝对假不了。
最要命的是,傅晚渔成为长宁郡主的同时,顾岩陌被册封为羽林卫指挥使。没两日,傅仲霖又从世子成了威北候。
皇帝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自然是皇帝亲自发落傅驹,这是变相地认可了傅晚渔的行径,且予以了支持。
日子到了这地步,简直没法儿过了。
这日,杜氏请示之后,一大早便回了娘家,见到母亲,细数顾家、傅家的种种,以此彰显傅晚渔的彪悍与得宠,而最担心的,还是自己曾倾心傅仲霖的事。
她万般忐忑地望着杜夫人:“娘,您说我可怎么办才好?万一傅晚渔把当初的事宣扬出去,再添油加醋的话,我岂不是再无立足之地?”
杜夫人神色一凛,继而就问:“此话因何而起?”
到了这地步,杜氏不敢隐瞒,把最初招惹傅晚渔的事情照实说了。
杜夫人听着,先是对女儿恨铁不成钢,听到女儿复述的晚渔的话,便释怀了,“她既是那样说,便是没打算与你计较,只想警告你罢了。那般女子,不是用旧事压人的性子。往后你要记得,处处以她为先,要是再招惹不成又落了把柄给她,她断不会手下留情。”
杜氏听了,抿了抿唇,不作声。到底,还是有些不甘愿。
她傅晚渔出自簪缨世族,可她不也出自诗书传家的门第么?父亲是翰林院大学士,不比傅晚渔那个不成体统的父亲强了百倍?
再说了,皇帝对傅晚渔莫名其妙的恩宠,能持续多久?闹不好,她傅晚渔就是站多高摔多狠的下场。
杜夫人瞧着女儿的神色,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你可别忘了,便是搁下傅晚渔不提,长房还有个顾岩陌,皇上眼下恩宠的人,难道只有傅晚渔一个么?
“顾岩陌要是没有过人之处,以往怎么能够占着散阶职衔却享有实俸?他不与你们二房计较,不过是懒得计较,着意韬光养晦。
“你要是不知轻重,还想与这样的夫妻两个争个高下,我无话可说,只当以前白养了你那么些年。只是担心,你死的时候,怕是都不知道是谁要了你的命。
“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他要你好自为之。”
杜氏听了,良久不语,整个人却蔫儿了下去。
同一时刻,二老夫人正在叹气,“完了,我们二房最好的光景,已然过了。”
二老太爷却不信,“她做了这么些大逆不道的事,早晚要遭报应!”
二老夫人视线如冷箭一般刺向他,“你懂什么?本该就是长房的人做宗主,得了这些年的便宜,便真忘了你上头还有个兄长了?在任何人来看,傅晚渔做错了什么?”
二老太爷被噎得做不得声。
“日后,你我不妨过一过养老的时日,莫要与小辈争高低了。”二老夫人的语气如若叹息,“你这边每日算计着赚了几两银子,人家那边兴许是每日算计着杀了几个人,那样的人,便是有落魄时,想与你玉石俱焚,亦是轻而易举。”
二老太爷想一想傅晚渔的生平,再想想已经成为威北候的傅仲霖,再无二话。
皇帝亲自破例册封的威北候,必是已然大好,来日定会得到重用。
傅仲霖护短儿的名声又不是传了一日两日,谁要刁难他妹妹,他绝对不会给谁好果子吃。
如此,再惹傅晚渔,岂不是自己要撞南墙么?
二老夫人又叮嘱他:“写信给老二、老三,细说原委,别让他们乱了方寸。”
二老太爷还能怎样,只得点头说好,当即唤人备笔墨纸砚,给外放的两个儿子写信。
大夫人虽然得了二老夫人的耳提面命,却是不信邪:一个新得宠的郡主罢了,怎么比得上在后宫多年的淑妃娘娘,又怎么及得上四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她不相信,皇帝一时兴起认下的女儿,能与嫔妃皇子的地位抗衡。
是以,二老夫人面上的叮嘱,她全然应下,私下里,却先后三次见了凌夫人的亲信,在亲信来回传话之中,商议出了一个章程。
于是,这一日,大夫人去找三夫人,笑道:“我娘家三侄女,想来顾家小住一段,跟我学学针线,自然,我针线不及你,你能亲自指点她们的话,就更好了。”
三夫人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凌三小姐?据她所知,当初不是要死要活地想嫁岩陌么?要不是岩陌应对得当,她早已做了凌家女的婆婆。
现在是想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她都不答应。
因而,她道:“凌家不同于寻常门第,闺秀过来小住,我自是需要百般权衡,大嫂容我想想。”
大夫人皱眉,“添个人吃喝而已,有什么好想的?莫不是这种事也要跟你的儿媳妇商量?”
三夫人展颜一笑,“大嫂要不提醒,我倒是忘了。我这就派人去问问晚渔的意思,和她商量着来。”
是啊,她就是需要儿媳妇撑腰的婆婆,那又怎么了?儿媳妇面上有光最重要,况且三二年的过渡之后,她就要让晚渔主持中馈,眼下种种,很乐意为儿媳造势。
大夫人倒被噎住了。
随后,李嬷嬷奉命到傅家报信。
傅晚渔听了,失笑,“凌三小姐到顾家小住,算是亲戚间的寻常来往,让夫人应下便是。再有,我有一方端砚,你等会儿带上,回头让管事送给凌四小姐。告诉凌大老爷,等我散心回来,要接四小姐到府中小住。这期间,四小姐若是伤了分毫,我定会追究到底。”
李嬷嬷虽是云里雾里,却记下了她吩咐的要点,恭声称是而去。
翌日,顾岩陌和傅晚渔启程,离开京城。
无病自然是要随行的,傅晚渔不带谁也得带它。
样式寻常但车厢很宽敞的平顶马车内,顾岩陌和傅晚渔在黑漆小几两侧相对而坐,漫不经心地喝茶。
无病坐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小表情活泼泼的。
顾岩陌趁傅晚渔一个不注意,解下了她腰间那个大大的荷包。
傅晚渔瞪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于是,顾岩陌从荷包里面取出小肉干,喂给无病。
最初无病不肯吃,转头眼巴巴地望着晚渔,意思是问她可不可以。
傅晚渔就笑着揉了揉它的头,又拍抚两下它的背,“吃吧。”
无病这才安心享用零嘴儿。
傅晚渔见小家伙乐滋滋的,自己也忍不住唇角上扬。
最起码,也要跟顾岩陌做三二年夫妻,她自然乐意看到两个亲近些。
顾岩陌瞧着小家伙,觉得它吃东西的样子特别可爱,喜欢得紧,时不时地摸一摸它的大头,它也不再抵触。
他自是明白,这是晚渔允许的缘故,不由笑微微地看她。
她却总在他望过去的时候敛起对无病宠溺的笑意,眼神换成无形的小飞刀。
还为之前的事儿气他呢。
他心里笑得不轻。
傅晚渔的确是还在气他。
有那么趁人之危的么?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的。
想当初,号令千军的副帅顾岩陌,她满心敬佩的将帅,私下里怎么是这个德行?
只是可惜,哪儿哪儿都有人,哥哥也提点她了,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儿,不然,就算暗算,也会找补回来的。
再看无病,也是哭笑不得。这傻小子,明显是觉得他们很亲近了,不然,别说肉干了,再鲜美的肉摆到跟前,它也不会看一眼——心里已经把顾岩陌当成了自家人。
唉……要是算这些零碎的账,真是一脑门子官司。
那就不算了。
搁置起来就好,无病开心就好。
顾岩陌喂了无病小半包肉干,见好就收,不再给它,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安抚了几句。
小家伙竟像是听得懂似的,并没有不高兴,且乐滋滋地到了他跟前,任由他揽着、摸头、握爪子。
傅晚渔瞧着无病,心里啼笑皆非。这情形,也是出于他真心的喜爱。这一点,她是看得出的。
她由着两个起腻,溜下车,去看了看随行的赤焰。要不是带着无病,一行人也就策马去保定府了。但是到了那边之后,说不定就会遇到需要她策马出行的事。
赤焰的火爆脾气,在马儿的圈子里,跟闺秀中的傅晚渔有得一拼。对她倒是还好,三下两下的,也就认了她。这种事情,不外乎是主人和马儿之间一些特定的沟通手势所至。
像无病那样瞧见她就死追不放,终究是极罕见的事情。
傅晚渔飞身跳上赤焰的背,慢悠悠地随着马车前行。
没过多久,车厢门打开来,无病探出毛茸茸的大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爹不疼娘不爱的苦孩子似的。
傅晚渔最受不了它那种小眼神儿,即刻下了马,安抚了赤焰两下,让它跟随从走,之后上了马车。
无病立马扑上来,差点儿把她掀翻。
“个傻小子……”傅晚渔笑得不轻,用力揉了揉它的大脑袋。
顾岩陌瞧着这一幕,也笑了。
她自己应该不会知晓,放松的时候的笑靥,全然是临颖那种笑,憨憨的小老虎似的,要么就似是狡猾的小狐狸。
他如此笃定她就是临颖,原因之一,就是她身上那种最可爱又最招人恨的劲儿,那是任何人都没法子模仿得出的。
她的性子,是独一无二的。
他的临颖,是独一无二的。
顾岩陌取出棋具,“走两盘儿?”
傅晚渔笑道:“没赌注的话,没意思。”
“你想赌什么?”
“脱衣服。”
顾岩陌第一反应是震惊,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动不动就要脱衣服?第二反应就怀疑她没安好心,然后飞速确定——他要是输得不着寸缕,便是笑话;她要是输得太惨,他也只能干看着上不得手。
这小崽子,随时随地给人挖坑。谁教她的?
傅晚渔笑笑地搂着无病,“怎样?”
顾岩陌当即把棋具放回原处,“不赌。等我们回家再说。”
傅晚渔笑起来,“到那时,我才没闲情与你赌。”
顾岩陌面上仍是笑微微的,“你随意。”心里却在想,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夫妻两个是低调出行,但是为了免却行军式的埋锅造饭,每晚便要在驿站下榻。
驿站有大有小,大的小的,都没有在寝室放一张美人榻的闲心。
于是,夫妻两个只得同榻而眠。
顾岩陌满怀愉悦,傅晚渔有苦无处说。
每一晚,都有人给无病铺上它睡惯的小毯子,选择的地方总是次间,这是郡主交代的,谁也不敢大意。
行程中起初两晚,无病睡得很不踏实:睡在寝室那两个总掐架。它总是立马站起身来,又慢吞吞躺回去,低低地嗷呜一声。
至于睡在寝室里面的两个,掐架不外乎是争地盘儿:傅晚渔察觉到顾岩陌离自己较近的时候,就会一脚踹过去。
那力道,换个不曾习武的男子,一准儿被踹下床。
顾岩陌也不恼,每次都是灵巧地避开,且捉住她的手,死活不放。
于是,傅晚渔这两晚,都是气呼呼地被他握着手入梦的。
岂料,这般的忍让并没什么作用,第二日早间,就出事了:
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身在顾岩陌怀里。
她又一次懵了,认真分析着各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量拆成两章了,码字时间又有限,将就下哈,明天一定是三合一的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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