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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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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已经说的很重了。

甘琳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眼中有了泪光。

甘太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才稳定了心绪,强笑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事?”

三夫人道:“的确,但愿只是闲人无事生非。”

甘太太看一眼甘琳,嘴角翕翕。

三夫人闻音知雅,吩咐道:“正房小花园里的几株梅花开得正好,李嬷嬷陪表小姐去看看。”

二人应声而去。

三夫人又遣了旁的下人。

甘太太再看向她的时候,泪盈于睫,“你存了敲打的意思,我听得出来。可我和你哥哥实在是没法子了。

“你与妹夫疼儿子,我们也疼儿女。

“上次过来,琳儿对岩陌一见钟情,回到家中,好几日茶饭不思。

“我们训斥过、责罚过,怎么样的重话都说了,可她还是不改心意。说了,将她许配给别人也行,洞房花烛夜,她一定会剪发明志,让谁都不安生。

“我们得了这种狠话,哪里还敢逼她,只好豁出脸面,带她进京来。

“是明白,少年人的心意,哪里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你哥哥之所以到今日还没登门,是自觉没脸见你。”

三夫人敛目思忖着。对一个男子心动了,倾情了,便不顾一切,便让自己变得卑微。这种事情,没见过,也听说过不少。单说岩陌,在成亲之前的几年,不乏闺秀央着长辈来提亲的事,更有人说过,就算做个妾室,也甘愿。

她拿不准儿子的心思,便说先问过他再说。他总是说不行,您别管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混小子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反正是让来提亲的门第歇了心思,权当没有那回事。

如今,生出情愫的人换成了她的亲侄女。

但是谁也不行。不要说岩陌和晚渔琴瑟和鸣,便是关系疏离,也没有让岩陌纳妾的道理。妾室是什么?是埋在正妻心口的一根拔不出的刺,是可能会有的庶子庶女,是可能会有的嫡庶之争。

到那地步,便是家宅不宁。

——这些还只是出于她最客观的考量,怎么想都不成。更重要的是,岩陌根本不会同意。

思及此,三夫人略去甘琳那一番闹腾的事,道:“那你们的意思是,让琳儿进顾家做妾?”

甘太太红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主意已定。”

三夫人叹息一声,“不行。”不待对方应声就继续道,“退一万步讲,她如愿了,那我就没你们这门亲戚了——稍稍有体统的门第,都不会与妾室的娘家走动。”

“可是,”甘太太低声道,“眼下顾家已不再是二房当家,你也说了,是皇帝亲封的郡主和羽林卫指挥使支撑门楣,俨然已是勋贵之家。而勋贵之家,不是最重子嗣么?子嗣越多越好……”

三夫人皱眉打断她:“比起家宅不宁,我们情愿子嗣少些,也不要庶出之辈。”

到了这个地步,话已是说尽。甘太太无计可施、无言以对。

三夫人唤下人们进来,又命人去请甘琳回来。

甘琳一进门,看到母亲的神色,便知此行只能无功而返。她咬住唇,用力地握了握拳。

御花园里,皇帝与穆德妃在高处的凉亭落座,一面下棋,一面看着走在梅林外围的姐弟两个。

穆德妃知道,自己和六皇子得到皇帝有意无意间的照拂,与临颖公主息息相关。

一来,她年少殒命的弟弟穆怀远,是临颖很看重的袍泽;二来,相较而言,六皇子是临颖最愿意亲近的手足。

仅此而已。

这是她必须有的自知之明,一刻也不敢忘。

晚渔照顾着身边的六皇子,将步调放得很慢,偶尔看他一眼。

六皇子的双眼与父亲酷似,是大大的丹凤眼,很好看。因此,六皇子便与她的胞弟有了几分相似。

对这个孩子,以前她有时想见,有时怕见。因为不知何时,心头那个无法痊愈的伤口,便会撒上一把盐。

转世重生,总算缓解许多。

六皇子与她的胞弟是不同的。胞弟活泼调皮,六皇子则内敛谨慎,应该是穆德妃耳提面命的缘故吧,小小年纪,便时时处处守着刻板的规矩。

这期间,六皇子也在打量晚渔,眼神含着探究、好奇。

晚渔对他一笑,“累不累?”

六皇子抿了小嘴儿,笑着摇头,“不累的。”

“可曾读书识字?”

六皇子老老实实地答道:“学到了千字文,每日早晚习字。”

晚渔凝了他一眼,“德妃娘娘教你的?”

“嗯!”六皇子用力点头,“最早,有个师傅的,但是,他惹恼了父皇,父皇把他撵走了,新的师傅,还没给安排。”

晚渔莞尔,“他怎么惹恼了父皇?”

随着交谈,六皇子渐渐放松下来,大眼睛里有了神采,“父皇说他教书太死板,他不承认,说父皇又没教过书。”

晚渔失笑,猜测着是哪位一板一眼的大学士。

六皇子继续道:“父皇就说,临颖公主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师傅却说,女子本不该习文练武干涉政务,父皇生气了,就免了他的官职,把他撵走了。”

晚渔唇角的笑意更浓。这是那三两个月之间的事,父亲沾火就着,碰到那种人,自是要发作的。

六皇子低下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晚渔不由停下脚步,凝眸看他。

六皇子也停下了脚步,却没抬头。

晚渔蹲下去,就见他小小的莹润的面孔上,竟有愁容。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事?

她柔声问:“怎么啦?”

六皇子抬头,明澈而哀伤的视线对上她眼眸,“我想临颖姐姐,也想小舅舅。他们在的时候,有两次,一起带我来御花园,做风筝,放风筝。”

晚渔心弦被牵动,起了涟漪,有些酸涩。她握住他的小手。

“长宁姐姐,”六皇子认真地问道,“不在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虽然有些残酷,晚渔还是诚实地点头。这孩子早慧,不然问不出这一句,那么,该明白的就让他明白。

六皇子默默地低下头。

晚渔清了清喉咙,“只因为他们带你玩儿,你就这么想念?”

“不是的。”六皇子轻声道,“他们对我好,我晓得。”

晚渔将他一双小手拢在手里,“你想不想像他们一样,文武双全?”

“想,想的。”语声轻而坚定。

“那么,”晚渔语气更加柔和,“最近几个月,我陪你放风筝,教你读书习武,好不好?”她起到的作用是过渡,了解这孩子的资质、品行,拿出尽量相宜的教导方式,最多带一年半载,就要让他随父亲钦点的文武师傅学习。不然,言官能把她弹劾的找不着北。

“真的吗?”六皇子双眼变得亮晶晶的。

“真的。”晚渔笑了,“我比起他们两个,差不到哪儿去,而且,也想对你好。”

六皇子绽出了属于孩童的天真而又甜美的笑容,小声音也变得绵软,“我知道的。”

晚渔捞起他,“抱着回去。你要尽快长高长胖些,那样才好让你蹲马步、学骑射。”

“嗯!我多吃饭,不挑食。”六皇子认认真真地保证,神色有着对未来憧憬而生的雀跃。

“真乖。”晚渔贴了贴他的小脸儿,“那你准备一下,过两日,我就来教你读书。”

“记住啦。”

过了一阵子,六皇子忽然问道:“长宁姐姐,无病没跟你来么?”

“来了,去万兽园了,找一只小老虎玩儿。”晚渔回答之后,问道,“你不是很怕它么?”这是很让父亲头疼的一点。却也清楚,父亲的感觉稍嫌武断。

六皇子却道:“不是怕……吧?”

“怎么说?”

六皇子抬起小手,挠了挠脑门儿,悄声道:“听人说,临颖姐姐喜欢的,别人都不能动。我看到姐姐喜欢的东西,也喜欢,但是……”他垂了眼睑,很是沮丧,“更怕父皇怪罪。”

“这样啊。”晚渔苦笑,又打起精神来,“没事,往后你多的是见无病的机会,它很喜欢和年岁小的人玩儿。”

六皇子开心地笑起来,片刻后又生出几分担心,白生生的小手贴了贴她额头,“姐姐累不累?我很重的。”母妃和乳母如今抱着他,不消片刻就气喘吁吁。

“不累。”晚渔笑道,“你再重些也无妨。”

六皇子琢磨了一阵,“是不是习武的好处?”

“对。”

一路走一路说话,两个人渐渐亲昵了几分,六皇子的小胳膊十分自然地搂住她的颈子。

皇帝远远望见这一幕,唇角上扬,牵出舒心的笑容。

午后,晚渔回到家里,纤月服侍着她洗漱更衣的时候,说了甘太太、甘琳前来的事,末了道:“母女两个走的时候,神色都有些不对劲。您看——”

晚渔直接道:“那是夫人房里的事,我们不要探究。”

“是。”

晚渔这才解释道:“我不想管家里的事,夫人如今也非往日,凡事都会为三少爷和我斟酌轻重,做出取舍。”

纤月点头,“奴婢们看得出来,三夫人待您如己出。奴婢只是担心,她遇到为难却不便与您商量的事,便跟您提一提。”

晚渔就笑,“我瞧着,以后用不着我帮她什么了。”

为母则刚,婆婆为着岩陌相关的一切,断不会出岔子。其他的是非,她也真没好奇心。

换了身家常的穿戴,她坐到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继续给岩陌做衣服。因着他和父亲的衣服,她在绣的小屏风,每日只能绣小半个时辰。

无病自己去小花园溜达了一圈儿,索然无趣,便回来找她,腻到她身边,煞有介事地看着她缝衣服。

她怕针扎到它,让它移到左边,它却不肯。后来更是起了玩心,大爪子扒拉她拿着针的右手。

晚渔拍开,嫌弃地道:“脏兮兮的,边儿去!”

无病低低地嗷呜两声。

晚渔不再理会,继续穿针引线。

小家伙一声不吭且一动不动地坐在她身边,但是,气呼呼的。

晚渔没辙,把手边活计收起来,搂了搂它,转手拿过小梳子,给它梳毛。这档子事,每日多少次都不嫌多——这季节,不得空就给它梳,怕是抱一下就沾满身的毛。

无病这才开心起来,眯着眼睛享受,大尾巴时不时地摇一下。

直到小家伙在身边睡着,晚渔把近前收拾干净,才又拿过先前的针线来做。

上任第一日,一些本就相熟的属下吵着让顾岩陌请客吃饭。

顾岩陌也就应了,是以,晚间去了四时居用饭。

席间,进之寻机与顾岩陌轻声言语几句。

顾岩陌不动声色,道:“小事,见见也无妨。”

这一餐饭,只是意思一下,上下级之间相互混个脸熟、熟络一些,更有几人子时起当值,也便没人贪杯,大家都是点到为止。

将至戌时,宾主尽欢,席散。

顾岩陌送走一众下属,喝了半盏茶,起身去了四时居斜对面的一个茶楼。

等在那里的人,是甘琳。

甘琳自一开始,就没指望姑母能帮自己什么,意料之外的,是姑母那番绵里藏针的敲打,和对母亲的当面回绝。

大道理谁不知晓,谁不是张口就来?她若是能改变心迹,何至于有今时今日?

这事情的关键,在与表哥,在于傅晚渔。

不论如何,她总要试一试。该做的都做了,方可心安。

随着雅间的门帘轻轻一晃,有高大挺拔的男子进门来。

甘琳望见那张朝思暮想的俊脸,面上便有些烧得慌了。她起身离座,行礼时怯怯唤道:“表哥。”

顾岩陌嗯了一声,并没还礼,径自落座。

甘琳唤伙计再上一壶茶。

“不必。”顾岩陌摆手,“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有的女子,他只需回避,或是吩咐亲信打发掉,而甘琳不同。那是他的表妹,他必须当机立断。

甘琳轻轻嗯了一声,回身落座。

顾岩陌开门见山,“也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有人说你有意到我身边为妾。”

言辞其实可以委婉些,他却没那样做。就算这样,甘琳也无一丝怨言,低低地道:“是。”

“为何?”顾岩陌问道。

甘琳抬眼,看住他,“表哥,除了你,我不图什么。”

顾岩陌便是嘴角一牵,“若此事不成——”

“……生无可恋。”甘琳的眼神愈发坚定。

顾岩陌眼神变得复杂。女子对待姻缘的方式,如临颖筹谋着远嫁南疆西域那般,足够他呕血三升;可是比起临颖,他更希望眼前的女子,及得上她一二分。

“生无可恋?”他睨着甘琳,“你若不是我表妹,我会说,你只管去死;你是我表妹,我只能说,很替舅舅不值。”

甘琳品着他的言语,视线并没错转,反而愈发专注。

顾岩陌很直接地道:“我已娶妻,此生有她足矣。跟你说句心里话,我最瞧不起的,便是为了所谓的意中人上蹿下跳寻死觅活的人。谁被那种人看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甘琳腾一下涨红了脸。他在说什么?被她喜欢是很丢脸的事情么?

“你那糊涂心思,就此歇了。再胡来,搭上的是你父兄的前程。”顾岩陌语气淡漠,“我的行踪,若非他们告知,你绝不会知晓。都不是无知的孩童了,要点儿脸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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