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沈氏似是而非地一笑,眼含轻蔑地看住凌府大夫人,“到此刻我才明白,自己真的是瞎了眼。娶了你这般女子的男人,哪里值得任何一个女子托付终身?”
顺天府尹居然很赞同沈氏的话——凌大老爷身边这两个女人,就没一个正常的。是以,下一刻,便拍下惊堂木,喝止了凌大夫人的恶行恶状。
这一年的这个冬季,对于很多人来说,只观望着凌府的好戏,便足以打发闲暇时光。
顾岩陌则忙于整顿羽林卫、京卫军纪,更一步步做了更为严密的部署。
傅晚渔这边,依然是每日上午指点六皇子功课、和皇帝叙谈片刻,下午回家。
她料定,后宫的人迟早会找上她。
这天上午,凌淑妃来到雨花阁。
晚渔依礼相见,将人请到偏殿说话。
落座后,凌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晚渔。
晚渔浑然未觉似的,闲闲望着偏殿一角的翠绿盆景。
凌淑妃清了清喉咙,开门见山:“长宁郡主,要怎样,你才可以放过凌家?”
晚渔这才望向她,却是回以散漫一笑,“娘娘恕罪,我听不懂。”
凌淑妃挑了挑眉,终究是不敢一来就闹僵,便换了个说法,“凌家的是是非非,郡主必然听说了。要怎样,郡主才肯出手帮衬,化险为夷?”
“没听说。爱莫能助。”晚渔说。
“……”凌淑妃瞪了她半晌,腾一下站起来,气冲冲离开。
这女人擅长敛财,旁的才智一概没有,晚渔再了解不过,因此半点儿火气也无,喝完一盏茶,慢悠悠回到正殿。
过了几日,凌家的事情终于到了群情激愤的地步:
凌大夫人草菅人命、纵火行凶的案件,人证物证确凿,已被下狱,等候发落。在这之后,沈氏又交代出她替人行贿的罪行,凌大老爷先后收受她贿赂的十八万两银钱。如同之前,证据确凿。
而这些只是一个精彩纷呈的引子。
本就对凌家不忿的官员,眼看时机已到,纷纷写折子阐述凌府在官场恃强凌弱、欺上瞒下、打压官员的罪行。更先后有两名地方官来到京城告御状。这才是重头戏。
朝野震动。随之而来的,是言官言辞更为激烈的弹劾,不少人摆出了死谏的架势;曾为凌大老爷反驳、讲情的官员偃旗息鼓,再做声,自己都要被连累。
皇帝命三法司从速审理。眼下局势很明显了,结果要比他预料中更好。
凌大老爷被关进了牢狱。
凌府上下真的慌了。
凌国公从没想过,凌府前程竟然断送在了两个女人手里。一个比一个歹毒,一个比一个疯狂。长子分明是养虎为患,却是多年不自知。
区区一个沈氏,凌家从方方面面着手,竟都没在刑部大牢打开缺口,也就没办法将之灭口。
官员受贿是重罪,可行贿数额巨大的话,也是死路一条——是因此,他们相信,沈氏就算握有证据,也不敢示人,她在做的,不过是给发泄多年来的怨恨,要除掉大夫人而已。哪成想,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那个人,简直是个疯子,任谁能看得透?
偌大的书房里,凌国公静坐许久,终于起身,找出爵位印信,进宫求见皇帝。
皇帝正在与内阁议事,晾了他一阵才传见。
当着六位阁老的面儿,凌国公老泪纵横,下跪请罪,请皇帝褫夺凌家爵位。
皇帝喝茶,不言语。
礼部尚书董阁老笑呵呵地道:“案子尚在审理之中,凌侍郎再三鸣冤,称自己是被污蔑。凡事都有正反两个结果,国公爷实在不需心急。”
刑部尚书章阁老附议:“此言不假。”又对皇帝行礼,“还请皇上三思,莫要早做论断,寒了凌家一门的心。”
想打人情牌,大事化小?那怎么成?凌府还是凉透了为好。
皇帝思忖多时,笑道:“二位爱卿所言极是。凌国公,将心放下,回家静候结果吧。朕也相信,凌侍郎断不会行差踏错到那地步。朕还需要你们父子齐心协力的辅佐,等一等,定有还他清白之日。”
凌国公还欲再言,皇帝已吩咐冯季常送他。
凌国公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凌府。
一直在院中等待的凌漠,看到祖父那个样子,便知大势已去,脸色越来越苍白,心底的寒意越来越重。
僵立了许久,他紧紧地握了握拳,眼神阴寒地回了自己房里,唤来心腹。
有些事,要早做安排了。
凌府案件审理了大半个月,桩桩件件俱是人证物证俱在。三法司越审火气越大,仔仔细细地列出凌大老爷十一宗罪,附上满门抄斩的建议,呈给皇帝。
皇帝斟酌之后,在朝堂上宣布决定:褫夺凌府爵位,抄没凌府财产、贬为庶民,男子流放千里。
朝堂之上,诸多官员表示不满,认为罚的太轻,皇帝好一番安抚。他还不知道这些官员?这时嚷嚷的欢,等事情过去了,因着兔死狐悲,又会有人绕着弯儿地数落他有失仁厚。
结果已经比预想的好,他便愿意将戏做足,给人们一个对凌府仁至义尽的印象。
宫里的凌淑妃,这一阵出了几次错,惹恼了皇后,位分降为嫔,被拘在宫里,每日抄写佛经。
这种事,几乎是必然的,没人觉得意外,也没人为凌嫔斡旋。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腊月初九才降临。
翌日休沐。
一大早,顾岩陌被无病吵醒了:小家伙坐在床榻板上,呼哧呼哧地看着他。
他笑了,伸出手臂,揉了揉它的大头,“你是把晚渔当娘了,还是当弟兄了?”这么久了,还是每日黏着她。
无病摇着尾巴,直起身来,大爪子搭在床沿上,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且开始哼哼。
里面的晚渔笑了,在锦被下面穿上寝衣,随后撑着身形,对无病伸出手,“小子,要出去玩儿?”
无病狂要尾巴,喜滋滋地把一直爪子交到她手里,还蹭来蹭去的。
夫妻两个都笑了。
“好,等着。”晚渔的语气里尽是宠溺,也没厚此薄彼,亲了亲身边人的俊脸,“你再睡会儿。”
“晚点儿我去找你们。”
“好。”
晚渔麻利地洗漱穿戴梳妆,陪着无病吃完早饭,带它去了顾岩陌的练功场。这里地方开阔,可以让无病撒着欢儿地玩儿。
谁都看得出,小家伙对银装素裹的景致喜欢得紧。
走在练功场里,晚渔对无病扬了扬下巴,打了声呼哨。
无病立刻撒着欢儿地跑出去老远。
晚渔裹着小白狐皮斗篷,缓缓踱步。
进入腊月,六部开始紧锣密鼓地合账,年节之前,便要将账目及结果交给六位阁老,再呈报皇帝。
皇帝早就开始心里打鼓了:不知道今年又有多少亏空,若是亏空太多,晚渔主张的兴民先养民怕是难以促成。
好几次,他皱着眉跟晚渔提及此事。
晚渔少不得宽慰父亲,又劝他对内阁有耐心些,相信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出于好的目的,只要君王肯放下架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任谁也不好意思驳了他的情面。
父亲苦笑着说,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一阵不就一直没脾气么?怕就怕,地方上又出是非,先乱了阁臣的心。
这倒是实情。但是,不会的。如果有,岩陌就先一步获悉了。沈玄同手里的十数万漕帮子弟,可不是吃白饭的。
只是,这些她不好告诉父亲,只是说朝廷也该转运了,不会再出乱子。
临近春节,六部盘账有了结果,依然亏空,但是比起去年,倒是少了两百万两左右。
皇帝大悦,趁热打铁,将晚渔列出的兴民养民章程细细地告知阁臣,又放下架子,和几个人推心置腹。
内阁颇有些受宠若惊,加之章程实在没得挑剔——会损伤到他们的利益,但是一碗水端平,大家都一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凡事都一样,只自己受损失的话,那一定是跳着脚地反对,可别人也和自己一样,接受起来便容易得多。
如此几个来回下来,内阁也便统一了立场,表示赞同。
皇帝长长地透了一口气,私下里再看女儿的兴民之策,又忍不住叹气:这小兔崽子,要是男孩子该多好?他还至于这么多年为立储之事头疼?她还至于满腹韬略却只有他知晓?
但他很快就告诫自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得知足。
顾家那边,外放的二老爷、三老爷携家眷回来团圆,在二老夫人的提点之下,见到三老爷、三夫人、岩陌和晚渔,倒也都是礼数周全。
元宵节,朝臣和内外命妇一并进宫,陪同帝后饮宴、观看烟火。
正月十六晚间,顾岩陌带晚渔、无病去了水上,让两个看的是水上烟火。
挺难得的,先前因着不绝于耳的鞭炮声有些暴躁的无病,看到满天烟火时,竟是安安静静,且颇为欢喜的样子。
正月十七,二老爷、三老爷携家眷辞行赴任。
而经了凌家没落的事情之后,过完年,四皇子做出了选择:请旨去封地。
从皇长子到他,都有封地,但谁都不肯去封地。因为依照本朝定制,皇子在封地,府兵不得过八百,不得拉拢地方官,不得招募幕僚谋士。
去了封地,对于在京城自由自在惯了的皇子来说,形同囚/禁,只是那笼子大一些罢了。几个儿子抱团儿如此,皇帝又能怎样?只好由着他们。
这一次,四皇子开了先例。
皇帝将他的折子压了几日,准了。
四皇子离京当日,辞行的时候,皇帝言语间给了他带上淑妃的余地。
然而,四皇子却是恭恭敬敬地谢恩,说不用了,父皇身边嫔妃不多,母妃理当继续服侍您,我想见父皇、母妃,来日自会请旨进京。
皇帝深凝着他,笑了,颔首说好。
四皇子就此离京。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晚渔的地位越来越重:皇帝已将暗卫交给她半数,命锦衣卫听凭她吩咐,有难事去问她,平日里有意无意的,并没隐瞒朝臣。
朝臣一直对晚渔成了皇帝义女一事匪夷所思,到了当下,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明明就是临颖公主在世时的情形么?
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说服自己的切实的理由。
但是,绝大多数在京官员都不会因此对晚渔心存敌意:皇帝认义女之前那个暴躁、懈怠朝政的样子,历历在目。
比起帝王认个义女加以倚重,那魔怔的样子太可怕了。所以,这样也很好,横竖暗卫、锦衣卫本就是皇帝心腹,他想让谁掌领是他的事,要是存心隐瞒,谁也不会知道。
找皇帝义女的麻烦,皇帝一生气,又开始思念临颖公主、旧状复发的话,太要命了——那种架势,可是有着暴君的苗头。
所以,还是省省吧。
想通这些,权衡过轻重,多数人自然是不会招惹晚渔,至于少数想动晚渔的人,则明确了一件事:要动她,就要一击毙命。
顾岩陌过完年节,投身到了公务之中。皇帝见他当差尽心尽力,又分明游刃有余,便心安理得的交给他更多差事,常唤他到御书房议事。
晚渔知晓他辛苦,便多了一份体贴。
晚间,晚渔在灯下做针线,是近来给顾岩陌做的一件锦袍,就快做成了。
二更天后,衣服做好了,晚渔收起针线,揉了揉眼睛。
这时候,顾岩陌回来了,她展颜一笑,拿着锦袍到了他面前,“快试试合不合身。”
“居然做好了?”顾岩陌的潜意思是,他以为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晚渔也就顺着他说,“是啊,我居然做好了,你要不要?”
“不要不是太傻了?”他笑着褪下官服,换上锦袍。
晚渔围着他转来转去,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还好。”
顾岩陌纠正道:“不是还好,是太好了。”
晚渔帮他脱下来,“等明日洗过熨烫之后再穿。”
她花在他身上的心思越来越多,越来越暖心。顾岩陌含笑吻了吻她,“我居然想到了贤惠二字。”
“你正经夸我一句又怎么了?”晚渔不满地捏住他的鼻梁,“说你很高兴,很喜欢这衣服。不说我就再也不给你做衣服了。”
这威胁是实实在在的,所以立竿见影——顾岩陌照说不误,且加了一句,“我也更喜欢我夫人了。”
晚渔漾出毫无城府的璀璨笑容,又推着他去净房,“去沐浴吧。”
顾岩陌逗她,“你陪我?”
晚渔轻笑,“妾身不是陪着,是服侍三少爷沐浴。”
顾岩陌莞尔。
二月,三夫人请了一位太医到顾家,给晚渔诊平安脉。
诊脉之后,太医给晚渔开了个温补的方子。
晚渔将方子看了一遍,心里就有数了:婆婆想快些抱孙子。人之常情,这是应当的,她也就从善如流。
自此,每日早晚一碗汤药。
桃李争春的时节,顾岩陌针对皇后、皇长子在苗疆的安排奏效,消息很快传到京城:当地官员起了内讧,相互派人暗杀对方,如今已有两人丧命。
苗疆近年来大小乱子不断,朝廷曾三次用兵镇压,刚消停了三二年,便又出事了。这次并无叛乱之事,可官员内讧的事情也不小,皇帝和内阁的看法一致,该派个钦差过去查明原委。
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后听闻苗疆之事后,数日夜不安枕,苦思冥想对策。她根本不相信什么内讧的说辞,笃定是有心人蓄意为之——四皇子那一枝完了,轮到她和皇长子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将她在暗中培养势力的事告知那个有心人的?
方涣么?
不大可能。方涣的案子前一阵结了,因着知法犯法数罪并罚,人已在流放交趾的途中。他不能放弃眼前的活路,捅出那件事,将他自己也置于死地。
那会是谁?是苗疆那边的人起了反心?
她也得安排一两个人,前去苗疆探明情形。
已到危及关头,不得不动用有分量的人了。
反复斟酌之后,皇后寻由头传长公主进宫。
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姐,虽非一母同胞,这些年却也有些手足情分。
长公主嫁的是董阁老的父亲,夫君前些年病故。从那之后,长公主深居简出,寻常不与人走动,到寺庙里一住几个月的时候倒是不少。
顾岩陌和晚渔磨了皇帝好几日,总算是将去苗疆的差事揽到了手里。
皇帝答应归答应,对晚渔还是没好气,“就没见过你这种孩子,长年累月想往外跑。”
晚渔就笑,“岩陌去办差,我凑热闹,看看那边的风土人情罢了。”
“你要是敢涉险,往后再也别想离京半步!”
“不会的,您放心。”晚渔连声保证,随后说起六皇子的功课,“您每日抽出些时间教他吧,每日教什么,我都给您列出来了。”语毕,交给父亲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皇帝明显踌躇,“他怕我。”
“哄两日就好了。”晚渔道,“您耐心些。”
皇帝瞪了她一眼,“都怨你,不出门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晚渔道:“我看到的听到的,应该最可信吧?”
这还用说?皇帝拧巴着表情摆了摆手,“快滚回家打点行装吧。”
晚渔笑着称是。
她没想到的是,临行前,长公主进宫面圣,逗留多时,离开之际,为皇长子和自己的孙女董昕求了一道旨意:表兄妹两个代她去苗疆看望两位故人,借着顾岩陌前去办差之便,随队伍一起走。
皇帝转头派人知会岩陌和晚渔:长公主来这么一出,必有所图,他们路上需得用心防范、留心观察。
顾岩陌和晚渔都无所谓,横竖路上也是无趣,有人给解闷儿也不错。
三夫人这边,虽然不愿意儿媳妇出远门,但那是皇帝发的话,不敢流露出不满,只是絮絮叮嘱了一番。
晚渔一一点头应下。
三夫人没忘记让她带上了一大堆药,路上也要按时服用,毕竟是补身体的。
晚渔哭笑不得,却也只得照办。
离京前夕,她和顾岩陌去见了李氏、傅仲霖。
李氏反应与三夫人大同小异,傅仲霖则叮嘱他们多加小心,毕竟,苗疆那地方,擅长歪门邪道的不少。
两人点头说一定会。
傅仲霖问起无病,“它也去?”
晚渔笑着点头,“不让它去,怕是会闹脾气。”
傅仲霖失笑。
离京当日,在城门口,顾岩陌和晚渔见到了皇长子和董昕。
董昕十五六岁的样子,样貌娟秀,举止端方得体。
寒暄几句,一行人启程,就此离开京城。
路上,随着逐日相见、说笑几句,董昕与顾岩陌和晚渔渐渐熟稔起来。
皇长子就不需说了,他本来就与顾岩陌是老熟人,与晚渔则是兄妹相称,路上主动忽略了先前的不快,态度很是爽朗。
晚渔和随行的纤月、凝烟留心注意着,确定董昕不是习武之人。
既然如此,身子娇贵的大小姐,怎么会勉为其难地走这一趟?她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日,傍晚行至驿馆,一行人遵循着驿馆的安排,进到自己的屋舍。
顾岩陌去了外面,吩咐进之、裕之一些事情。
晚渔坐在堂屋,和纤月凝烟说话。无病进进出出的,饶有兴致地看着里外情形。
董昕带着几色果脯、干果来了,笑道:“都是京城才有的,带来让姐姐和将军尝尝。”
晚渔笑着让人上茶。
过了一阵子,纤月捧着药碗进门来,端到晚渔手边。
一面等药晾凉,晚渔一面和董昕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董昕视线落在了晚渔手边的药碗,深深呼吸。
恰在此时,去了前院的顾岩陌折了回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描金小匣子,目光温和。
董昕却似没有发现顾岩陌进门一样,紧张兮兮地询问晚渔言言:“嫂嫂,这药是哪个居心叵测的人给你喝的?这药……分明是避子药啊……我没少见我大嫂赏给妾室、通房这种药,对这药味再熟悉不过。”之后抢步上前,要将药碗端走,“嫂嫂千万不能服用了!”
晚渔听着这一番话的时候,在打量着顾岩陌的神色。
顾岩陌不动声色。
董昕的手碰到药碗之前,晚渔先一步端起了药碗,笑道:“董小姐似乎有什么误解。”
顾岩陌将小匣子放到晚渔身边,“给你寻的一个物件儿,收好。”
晚渔笑着嗯了一声。
顾岩陌从容落座,这才望向董昕:“若是我请了大夫过来,证明你是无中生有,你要给我们一个怎样的交代?”小九要做什么,哪怕再伤人,也会及时告知他,绝不会将他蒙在鼓里。对此,他深信不疑。
董昕神色僵住。没想到,顾岩陌对傅晚渔信任到了这个地步。她强扯出一抹笑,“那,应该是我出错了。对不住了。”语毕深施一礼,匆匆道辞离去。
顾岩陌和晚渔相视一笑。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好事。
之后几日无话,一晚,在驿馆落脚之后,当地官员求见顾岩陌。因那官员清廉耿直,顾岩陌便应下来,让晚渔先行用饭。
顾岩陌刚离开,董昕便带人将饭菜送到房里,亲自摆饭,特意将一碗燕窝莲子羹端到晚渔面前,殷勤劝道:“路上膳食比不得府中,一桌菜肴也只有这羹汤还能入口,嫂嫂快喝了吧。”
语声刚落,进之在门外轻咳一声,恭声道:“郡主,小人有要事求见。”
晚渔一面将碗接过一面道:“进来说话。”
进之站在门边问道:“三少爷可曾说何时回来?”
“没说,怎么也要用完饭。”晚渔问道,“有要事找他?”
“是有点要紧的事,再等等看,实在不行,只好去打搅皇长子。”进之说完,退出门去。
董昕不由抱怨:“这个人可真是,怎么什么事都要来问郡主?”
晚渔笑了笑,指了指对面,又将手边汤碗递给董昕,“独自用饭也没胃口,你与我一起吧?”
“好啊。”董昕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又给晚渔盛了一碗羹汤。
这一餐饭,两女子吃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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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长子坐在游廊间的栏杆上独酌,看到要回房的顾岩陌,笑道:“董家妹妹和长宁用饭呢,你还是等等再回去吧。”
顾岩陌闻言止步,现出些微不耐。
皇长子笑意更浓,“长宁总算有了个投缘的人,你该高兴才是。”
“才怪。”顾岩陌负手回往外面。
“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皇长子追上去,“长宁难得有个投缘的人,你也不替她高兴——你这种人,根本就不该成家。”
顾岩陌斜睇他一眼,“这也是你该说的话?”
“我这可是为你好。”皇长子用“别不识好人心”的眼神回看。
说到这里,两人听到了女子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口申吟声,不由神色一凛,因为声音是从晚渔所在的房间传出来的。
两人疾步赶去。
便在此时,董昕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手掩着口鼻,看到顾岩陌与皇长子,焦急地指向室内,“快!快!郡主她……”
进之、裕之快步而来。
董昕又尽量加快脚步奔向皇长子,“表哥……”语声透着说不尽的委屈。
顾岩陌看了进之一眼,神色一缓,抬手指向董昕,“把她关起来!”
皇长子闻言愣在了当场。
顾岩陌疾步进到室内的时候,皇长子缓过神来,呛声责问:“把她关起来?!这叫什么道理?!顾岩陌你倒是给我说个明白!”又恨恨地看向进之、裕之,“你们动她一下试试!”
董昕扯了扯皇长子的衣袖,道:“表哥,你快命人去请大夫。嫂嫂她中了毒,已经不省人事……”
进之却冷笑一声,“全拜杜小姐所赐。”
皇长子拧眉看着进之,“你怎能血口喷人?没看董家妹妹已是什么样子了么?”
董昕用衣袖擦拭着唇角的鲜血,语声断断续续:“一定是哪道菜被人动了手脚……羹汤是我亲手准备的,不会有问题……”说到这里,露出恍然之色,“也不是菜被下了毒,是酒!一定是酒里被人下了毒……我酒量不好,只喝了一杯,就已是这样了……郡主连喝了几杯,才……”末了,满是懊悔地道,“早知如此,郡主说要喝酒的时候,我就该拦下的。”
皇长子对进之裕之怒目而视,“听到没有?董小姐是被长宁连累了!她若是想害人,何必连自己一起搭进去!还不快去请大夫!”
进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随即强行将董昕从皇长子臂弯中拉开,迅速反剪了她手臂绑住,交给赶来的护卫,叮嘱一句:“看好她,别让她趁人不备服用解药。”
“你们这帮混账!简直没有人性!”皇长子上前去抢董昕,“就算是为了你们郡主,也该尽快去请大夫,难道连轻重都分不清么?!”
进之、裕之不接话。
就在这时,晚渔悠悠然走出门来。
董昕此时依然很是痛苦的样子,眼中却写满惊愕。
晚渔微微一笑,“进之、裕之,照看好董小姐。”
皇长子为之暴怒,目光如刀地看住晚渔,“你这个毒妇!一定是你要毒害董小姐!董小姐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她!”说着又看向室内,扬声唤顾岩陌,“你给我出来!”
“急什么?气什么?”晚渔好笑地看着皇长子,“天色不早了,我让将军先歇息了。而你,等些时候,董小姐自然会跟你说清原委。”随后又对裕之道,“既然皇长子急着找大夫,你就去请几位过来。”
裕之称是而去。
晚渔走向皇长子的房间,“借你房间一用。进之,将董小姐带过去。”
皇长子的怒火这才略有缓解。
等大夫过来的时间,晚渔命人将席间喝过的酒取来,让皇长子过目。
进之看罢,道:“这种毒应是出自于宫廷,寻常大夫怕是解不了的。”
皇长子哪里看得出蹊跷,只是质问晚渔:“你为何无事?是不是事先喝了解药,只为算计董小姐?”
晚渔神色坦然,“我根本就没喝。真喝几杯的话,命可就赔进去了。”
进之笑道:“今日几道菜都是厨房里的人准备的,只有羹汤、酒经了董小姐的手,后者被董小姐动了手脚。先前我借故去房里与郡主说话,便是要提醒郡主留心,万不可饮酒。”
“你这是污蔑!”董昕面色已经发青,额头上尽是虚汗,闻言还是辩解道:“谁不知郡主素日爱喝几杯?我温酒倒成了错?你凭什么认定是我做了手脚?”
进之安然笑道:“你既然敢陪着郡主喝酒,就一定有解药。方才我已说过,寻常大夫怕是不能立刻拿出解药,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要不要拿出解药自救。搜身、搜你携带之物就免了,只需安心等等。”
到了此刻,皇长子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晚渔与董昕身上的可疑之处都不少,狐疑地看过两人,他还是质问晚渔:“是不是你与进之设局害董小姐?”
“她有什么值得我出手谋害的?”晚渔失笑,“是她无事献殷勤,让我起了疑心,自然会处处防范。”
进之补充道:“董小姐行径反常,谁看不出?小人便是应将军的吩咐,才处处留意她一举一动的。”
“什么叫无事献殷勤?”董昕眼中噙泪,委屈地道,“今日我喝那杯酒,不也是郡主要我陪着么?”
皇长子恼怒地看向晚渔,“我说什么来着?就是你设局加害于人!”说着走向董昕,想将捆着她的绳索去掉。
进之拦住了他,“还是等大夫来了再说。”
二人又是一番争执,最终是大夫前来才停止。
裕之一并请了几位大夫过来,倒不是担心董昕的安危,而是怕大夫医术寻常,不知毒药的出处。
先前给董昕诊治的两位大夫俱是摇头告罪,不知她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更别提对症下药了。
一位在当地德高望重的大夫为董昕把脉之后,又查看了那壶酒,面露难色,“这种毒是一种蛇毒调配而成,在民间很少见到。幸亏她只服用了一点,中毒还不算深,若是再多一点,性命难保。”
皇长子急急问道:“可有解药?”
大夫苦笑,“倒是能够调配,却要耗去多日光景。到解药配置成的时候,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话怎么说?”
大夫回道:“中毒时间越久,所受痛苦越重。先是体虚无力、面目红肿不堪,随后腹痛如刀绞、双目失明,到最后,容貌毁去,吐血而亡。老朽只怕到那时,便是服用了解药,她的双目、容貌也已无法复原。”
晚渔道:“那就烦劳您从速调配出解药。”似笑非笑瞥了董昕一眼,唤裕之送客。
皇长子觉得她这态度太过轻描淡写,心里窝火不已,唤来贴身小厮跟着大夫回家,以备帮衬一二。
晚渔走到董昕面前,笑盈盈道:“方才大夫的话,想来你也听清楚了。是不是真要经历那番痛苦?你该有解药在手吧?何不拿出来救你自己一命?”
董昕却哀求地看向皇长子,“表哥……让他们把我放开,我这样太难受了……让他们都走,我想清静一点……”
皇长子连连点头,“好好好,你别急,也别哭。”又看向晚渔、进之,“听到没有?还不快走?她已经难受成这样了,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
“等我们一走,她拿出解药来服下?”晚渔轻笑,“那可不行。”
“胡说!她不是这种人!”
“那就拭目以待。”晚渔神色转冷,“今日的事,真轮不到你对我发号施令。闹僵了,我连你一并关起来,谁知你是不是唆使她害我的人!”随后吩咐进之,“他敢轻举妄动,便唤人将他抓了,丢到当地大牢去!”
进之恭声称是。
皇长子陡然心寒,只怪顾岩陌对自己一点情面也不讲,竟让晚渔这般对待他与董昕。
进之道:“郡主不如先回房歇息,这里交给我就是。”
“也好。”晚渔转身回房。
皇长子跟上她,“我要去找顾岩陌!”
晚渔停下脚步,“那你去吧,我在这儿。”
顾岩陌已经歇下,见皇长子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不由蹙眉。
皇长子一面焦急地踱步,一面把方才事情说了,末了道:“就不能让董家妹妹舒坦一些么?你们这是什么做派!分明是欺负外人!我是真看错你了!”
顾岩陌道:“你只顾着对我们挑理,怎么就不想想你表妹的可疑之处?”
皇长子驳斥道:“既然是与你有过节的人,你夫人为何还要笑脸相迎?若说居心叵测,你夫人首当其冲。”
“谬论。”顾岩陌语带轻嘲,“这只是董昕可疑之处之一,再者,她刚与郡主走近数日,便出了这等事,不可疑么?”
皇长子冷笑,“你那位夫人着实的难伺候,疏远不行,亲近也不行,那你倒是与我说说,究竟别人该如何对待她?”
顾岩陌很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不耐烦地一挥手,“说什么你都认定你表妹无辜,那便安心等着!”
“你这叫什么态度!”皇长子更生气了,“我怀疑你夫人就有解药,这完全是她陷害了若菱,你不主持公道,却要我等着?相识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我?此事若真是董家妹妹的错,我少不得要给你夫人赔罪,可若是你夫人心如蛇蝎,那你我也就恩断义绝!”语毕,气冲冲回到自己房间。
到了子时三刻,董昕受不住了,她开始腹痛难忍,觉得脸上痛痒难耐,双眼周围应该是肿胀了起来,睁眼闭眼都有些吃力。
皇长子愈发心焦,眼中现出深重地担忧,“表妹,你这脸……”随后忍着火气求晚渔,“你们到底有没有解毒的药?先给她服下行不行?难不成真要闹出人命么?大夫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她哪里受得住那样的痛苦?便是到最后能保住命,双眼瞎了,脸上长东西毁容了,这一辈子不就完了?”
晚渔无动于衷,“那也是她自作自受,这些话与我说不着。”
董昕却将皇长子的话听到了心里,闭上眼,满心懊悔。将近丑时,她觉得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了,脸上更加难受,喉间一股腥甜。
那些关于后果的话时时响在心头,将她的承受力消磨殆尽。
几近崩溃时,她泣道:“你们放开我,我说实话,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晚渔平静地道:“要说什么只管说,绑着你又不妨碍你说话。”
“给我拿解药,表哥!”董昕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放开我,解药在我身上,表哥,快放开我。”
皇长子闻言一愣,“解药在你身上?这话怎么说?”
“是我自作自受,表哥,你先救我……”董昕挣扎着下地,跪在皇长子面前,“是我要害傅晚渔,没想到……你先给我松绑,我太难受了,我不要毁掉容貌。”
皇长子此时真是尴尬万分,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他给董昕松绑,眼睁睁看着董昕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包药。
晚渔与进之冷眼旁观。
董昕要服药时,皇长子抬手抢过,冷声道:“先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否则你就等死吧!”
董昕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以手臂支撑着身躯,泣道:“是长公主要我这么做的……她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说我只要将傅晚渔除掉,皇后便能给我个好前程……”
皇长子冷声追问:“可你为何如此?为何轻易就被他人利用?”
“我不知道……我身不由己……”
“你!”皇长子怒其不争地指着董昕,“你怎么能这么糊涂!所以这几日你是蓄意准备,只为今日害人性命?”
“便是没有我,傅晚渔早晚也会被除掉……”董昕按住心口,喘息一阵才继续道,“不信你就看着……”
晚渔听到这里,瞥一眼皇长子,“既是你的亲眷,你看着发落吧。只有一点,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夜色更深了。
此刻的皇长子,空前沮丧地歪在椅子上,看着已经服过解药的董昕,语声有气无力,开始翻旧账:“自作主张,连我都瞒着。”沉了片刻,做出结论,“你和长宁过不去不是找死么?”
“表哥,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董昕一面抹眼泪一面道,“这次我也是没法子,长公主说我如果不照做的话,她就能轻易要了我的命。”
“你一时糊涂,若是得逞,长宁就死了!”皇长子正襟危坐,冷声斥责,“长宁若不是顾着我与顾岩陌那一点儿袍泽情分,完全可以让顾岩陌发落你——若是让他做主,你早就没命了!”他揉了一把脸,很有种没脸见人的样子,“亏得我先前那么信任你,对夫妻两个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你可真是害死我了!”
董昕抽抽搭搭,却没敢再接话。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也知道,皇长子不会让她丢掉性命的。
皇长子数落抱怨了半晌,最终有了决定:“明日我命人送你离开,你就此隐姓埋名,再找个可靠之人,帮你尽快找一门亲事。”
“啊?”董昕连连摇头,“不,表哥,我不要……”
“听我安排,我总能保你还能活下去。若是不听,那你就死吧!”放下狠话,皇长子扬声唤来小厮,让小厮看住董昕,随后拂袖而去。
第二日,董昕离开了众人视线。
皇长子忙着给顾岩陌道歉。
顾岩陌理都不理。
后来裕之把皇长子扯到了一旁,提醒道:“您怎么那么不开窍呢?跟我家爷赔不是有什么用?差点儿中毒丧命的是谁?”
皇长子愁闷不已,“你家将军我都无计可施,长宁就更不会理我了。”
裕之想想,报以同情地一笑,“还真是如此。反正话我是说到了,您怎么办还是自己想辙吧,我是爱莫能助。”
皇长子骑着马,慢悠悠走在队伍最后。到了下午,忽然眼前一亮,扬鞭打马,撒着欢儿地绝尘而去。
日头西斜时,一行人抵达一个小镇,小镇上没有驿馆。顾岩陌与晚渔、几十个得力的手下住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其余人等就在镇外安营歇下。
顾岩陌带着无病出去遛弯儿。
晚渔进到楼上房间,拿出这些日子不离手的绣活,坐在窗前引线时,听到客栈庭院中有人唤她——
“长宁!劳您大驾,往下看一眼!”
是皇长子。
晚渔被他话里的措辞引得微笑,起身往下看去。
皇长子站在庭院正中,身边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是一条柴犬,一身黄色的毛,两只大耳朵,嘴巴宽宽的,很是讨喜。
更讨喜的是,大狗的颈部和两只大耳朵上各绑着红色丝带,随着冬日冷风吹拂,似是三个漂亮的红色小蝴蝶。
皇长子把这狗打扮的……着实是不伦不类。
晚渔忍不住笑了起来,斥道:“谁家的狗这么倒霉?你这不是糟蹋它这威风凛凛的样貌么?”
皇长子见她笑了,不由松一口气,笑着对她招手,“你下来看看?它看起来唬人,其实特别温顺。我在镇上转了好几圈才找到的。”
晚渔转身拿了一块跑堂的刚送来的椒盐香糕,问皇长子:“这个它吃不吃?”
“一定会吃!”皇长子笃定地道,“它在主人家里每日吃些粗粮而已。”
“我试试。”晚渔丢下去一块,皇长子接到手里,送到大狗面前。
大狗闻了闻便叼入嘴里,三下两下就吃掉了,之后就抬头望向晚渔。
晚渔便又拿了几块,一块块丢下去。到第三块的时候,大狗看准糕点落下来的方向,腾身稳稳接到嘴里。
“我家无病怎么就不会这一手?”晚渔咕哝一句。
“以后我帮你调|教几天,无病也行。”皇长子笑着邀请,“你不下来看看它?”
晚渔这才明白他演这一出所为何来,故意板了脸,“不去。我这个毒妇怎么能离你太近?”
皇长子哀叹一声,“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只当昨夜的话是刮了一阵风,行不行?”说着话连连作揖,“妹妹,我真错了,您就饶了我吧。”
大狗跟着凑热闹,在他面前跳来跳去,弄得他一阵的慌手忙脚,“你等会儿再闹,先陪着我认错!”
晚渔忍俊不禁,端着一碟子糕点下楼去。
皇长子为此欣喜不已,“董昕我已经打发走了,妹妹放心,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在你眼前晃了。此外,平日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我一定效犬马之劳。”
“算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有时候又有点儿不开窍,谁还真跟你计较?”晚渔将小巧的糕点一块块丢给大狗,问他,“你该不会是要把它带到苗疆吧?那可不好。它以前吃的虽然不是太好,不也是肥肥的?还是还回去吧,让它跟着赶路,闹不好它会生病的。”
皇长子连连点头,“行!听你的!”心里却道:这人对狗比对人还体贴。
这时候,进之进到院中,笑道:“郡主好兴致。”
晚渔看过去,微微颔首,“来找将军?”
“与郡主说也一样。”裕之到了近前,抬手摸了摸大狗的头,微声道,“今日午间,有手下在路上等到了皇后派来的另一个人,若是就此把人弄得无影无踪也不大好,有个下策,不知郡主赞不赞成。”
“什么法子?只管直说。”
裕之道:“皇后那个眼线的性子轻浮张扬,倒是可以利用。寻几个人在路上接近他,周到地照顾着,时日久了,他应该会现出端倪,我们可以加以利用。”
两个人是微声交谈,皇长子不明所以,只是什么困惑地看着主仆两个。
“好啊。”晚渔很是赞同。
皇长子觉得自己多余,拍拍大狗的头,“走了,我送你回家。”
大狗却眼巴巴地看着晚渔手里的碟子。
“没吃的了,”皇长子抢过晚渔手里的碟子,在大狗面前晃了晃,“看见没有?走吧。”
大狗又眼巴巴地看着晚渔,摇了摇尾巴。
“你这也太没出息了!”皇长子气得哼了一声,也不管大狗听得懂听不懂,警告道,“我告诉你,别看她喜欢你,她那夫君可容不得你,小心等下把你吊起来打一通!”
大狗似是嫌他絮叨,冲着他闷吼一声。
皇长子没了耐性,转身去寻了条绳索,将大狗拴住,强拉着它往外走。
大狗蹲在原地,死活不肯。
“真是要命!”皇长子无计可施,只好去抱它。
晚渔已经笑不可支,“笨死你算了。你先把它喂饱再带它回去,要不就把那家人叫来带走啊。”
皇长子也在这时觉得自己脑筋打了结,尴尬地笑了笑,丢下了大狗,唤了随从来处理这件事。
随后注意到的,是晚渔的笑,片刻失神。她很少现出这样发自心底的笑颜,容颜焕发着无形的光彩,干净,甜美,还有点儿……憨憨的。
这样的笑容,似曾相识。
不……不!皇长子呼吸一滞,这样的笑容,他分明再熟悉不过,他分明看了十几年。只是,伊人已逝。
那么……他眼神极其复杂地凝了晚渔一眼。
父皇这般看重她,到底是何缘故?
傅晚渔,她只是勉强取代临颖的人,还是……
那个近乎荒谬的念头浮上心头的时候,他面色骤然一变,忙低头掩饰。缓了片刻,匆匆道辞离去。
晚渔望着皇长子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身在局中而无所觉。如果皇后知晓他近来行径,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皇长子神色有异,她留意到了,不以为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近期跟榜更新,一周一更~有最好的朋友结婚,我得帮着弄婚礼一些事情,等到下月六号她婚礼完成,就能日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