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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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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3

地上燃起了一小簇火苗, 不停地跃动着。心脏音伴随着在电话那头的等待音。她好像等待了很久很久,但听到的却只是转入语音信箱的提示。

“抱歉, 我现在没法接电话。”是爆豪的声音, “请你在‘哔’一声之后留言……唉, 好麻烦……哔——”

在爆豪很不耐烦的“哔——”声之后,电话那头变成了长长的空白, 什么都听不到了。鸦木涼心间空落落的。

深呼吸一口气,她努力让不安地跳动着心脏平静下来,而后才开口说:“我是鸦木涼。”

沉默。

她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在发抖。

“很抱歉,这么突然地给你打了电话……昨天也是很突然地就走掉了, 真的很对不起。本来以为还能有机会更谈谈昨天的事情的, 没想到现在居然只能以这种形式实现了。

“关于你昨天所说的话。该怎么说呢……一开始听到的时候,其实我挺惊讶的, 尽管之前就有人和我说过这件事了,但是我一点也不相信。因为我总觉得,我们不像是立足于同一次元的人——胜己你很强大,而我只是一个平庸到了极点、也普通到了极点的人而已……我一直都很普通。

“可是你却愿意给予关心, 给这样普通的我。”

就像是现在穿在身上的他的外套,挂在包上的黑色毛绒小海豹,特地避开了过敏源巧克力的牛奶糖,还有暴打了那个骗她喝巧克力奶的混蛋同学。

“就像初中的时候,你拽着我参与进了你的小组讨论。要说起来,这其实就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而已, 我想你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吧。”

但她却始终记得,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那一刻涌动在心间的情绪都不曾忘却分毫。哪怕是在此刻再回想,仍能无比清晰地回忆起来。

那是一节英语课,老师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要求进行小组讨论。

——“十分钟后我会让所有小组的代表说出你们小组的讨论结果哦。”

老师是这么说的。

教室里一下变得喧闹起来,同学们都很快地形成了自己的小组,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问题。

鸦木涼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没有“来我们小组吧”,也没有“你是怎么想的呢”。

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仿佛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激流冲散,只剩她独自一人站在孤岛上,遥望着大陆的欢闹,却不敢吱声,仅仅只是看着罢了。

最后,她也确实没有说什么。

初中的鸦木涼比现在更加沉闷,彼时的她苦于个性的困扰。从她嘴里说出的话,总是一不小心就会成真,哪怕只是无心的话语,也有可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从小到大,这样的经历已经有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那时还没有掌握好说话的艺术的她——不知道什么是该说什么又是不该说的她,选择了一种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什么都不说。

她沉默着,没有试图进入任何小组,也没有任何小组想起要邀请她加入。

但是这样一来,她就显得过于显眼了,老师很难不如注意到她。

一开始老师就只是站在讲台上打量着她而已,后来直接走到了她身边。

“鸦木同学是哪个小组的呀?”

老师细声细气地问着她,语调和她的笑容一样温柔,但却让鸦木涼一阵窘迫。她知道没有小组的自己真的很显眼,会被注意到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可要在老师的面前承认这一点,却根本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她用力摩挲着六角铅笔的每一个棱角,脸涨得通红。哪怕已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她的声音还是细若蚊音。

“对不起……我……我还没有……”

“她是我们小组的。”

猝不及防的,一旁的爆豪忽然开口说。

鸦木涼吓得把没说完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惊讶地看着爆豪。她看到爆豪小组里的同学也是一副诧异的表情。估计他们也没想到爆豪会突然这么说。

爆豪没有给她太多的反应时间。他很不耐烦地一撇嘴,发号施令似的说:“别磨磨蹭蹭的,快点过来。”

“好……好……我知道了。”

她挤进了爆豪的小组讨论。爆豪自然是其中最侃侃而谈的那一个,鸦木涼注意到他说话时总有一种神采飞扬般的自信。她始终是沉默,并没有主动说些什么,只是会不自觉地回想着爆豪刚才的行为而已。

当爆豪说出那句话时,她真的很诧异。但诧异之余,还有一种异样的感受不受控制地在心口蔓延。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就像是坠入冰河之中,所有的气力都被冰冷的水抽走了,眼看着即将就要沉入水底时,一双温暖的手毫不犹豫地将她从水中拽了出来。

——就像是,被他拯救了一样。

在所有人都忽略了她时,在她最窘迫时,是他用了最柔和的方式,将她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

“你肯定会笑我傻吧,居然把这么一件小事情记了这么久。”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对空白的电话那头说。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挺傻的,因为这确实只是很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啊。可是,哪怕是到了现在,再回想起时,还是能够感受到无比的温暖在心口蔓延。

“听到了这里,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会想要问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记那么久’吧。是啊,这仅仅只是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而已——只是小组讨论而已,只是你说的一句话而已。但在我心里却不只是这样,你所做的,真的给予了我很大的安慰。

“正是因为微不足道,所以更是难以忘却。人类的情感,就是这样一种复杂又难以捉摸的东西。”

她看着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浮现在眼前的,却是爆豪的面容。她竟止不住地哽咽了,尽管她早已泪流满面。

“那时候的我总是在想,虽然你是个有点凶巴巴,也稍微有点暴躁的男孩子,但我始终还是坚信,你的心中,有着比常人更加柔软的一部分。”

如果能见到他就好了。她想。

好想去见他。想把此刻通过电波才能传达的话,通通都说给他听。

“你曾给予我的信任和温柔——只属于爆豪你一个人的温柔,我愿意一直铭记。”

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瓦解停下了,那嵌在剑柄上的赤色光辉变得扭曲,渐渐得似乎逐渐归于黯淡。鸦木涼看向屏幕上显示的威斯曼偏差值。

实时监测的威斯曼偏差值终于不再上下浮动——它停在了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鸦木涼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剑真的要掉下来了,她也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可是……可是,她还有好多话还没有说完啊……

想要再听听父母的声音,想要至少向朋友送上道别的话语,还要……

还要,把爆豪的外套还回去啊。

她恍惚了一瞬,几乎无法呼吸了,只能用力按着心口,才能勉强让自己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她环顾四周,发现那原本仅仅只是在房间角落的火苗,也不知什么时候蔓延成了一片燎原之火,将她包围了起来,但并不灼热,只是不停地摇曳着。

“胜己……”

立足于烈火之中,她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直接用你的名字称呼你吧——我平时总是很习惯叫你‘爆豪同学’。”

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胜己。胜己,胜己……”

她贪婪般地不停念着,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了,泪水落到了衣领上,砸灭了一小簇火焰。

“我怎么觉得,你的名字和我家的狗有点相似呢。真是太巧了。”

炽热的火烧破了玻璃,即将漫出这间房间。鸦木涼试图想要控制,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一切都没用了。

火焰带来的是温暖的风,她沉重地喘息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崩塌带来的重负让她没办法再保持站立的姿势。扶着墙,她慢慢地坐到地上,蜷缩在达摩克利斯之剑投下的影子中。

“胜己。”她的声音几乎快被火焰的猎猎声盖住了,“我也喜欢你。”

她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丢到角落。

呼——

不要怕。没什么好怕的。

之前已经有人和她说过了,就算是达摩克利斯之剑真的掉了下来,这间房间也能够抵御掉大部分的冲击。

东京不会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大概也不会造成太大伤亡的。

不会的……

鸦木涼不停地重复着深呼吸的动作,尽管颤栗伴随着呼吸和血液游走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周围也逐渐变得安静下来了。起初她还能够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嘈杂喧闹声,现在就只是一片死寂而已。

身处这样的寂静中,她应该也能以一种格外平静的心情迎来死亡吧。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听到一阵短促的巨响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她起初没有在意,但那声音却渐渐地变成了像是就在耳旁炸开的那样,让她怎么也无法忽略。

真是有点响得过分了啊……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搞爆炸一样嘛。

等等……爆炸?

当鸦木涼的心中浮起不切实际的幻象时,墙壁被炸出了一个大洞,破碎的砖块擦着她的脸颊飞过。透过那扬起的灰尘,他的身影模糊,但鸦木涼知道那就是他。

穿破火焰和爆风的他,宛若英雄一般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不是“宛若英雄”。

他就是英雄啊。

“已经没事了!要问为什么,因为……”

他说。这一刻的他像极了欧尔麦特。

“因为,我来了!”

如果换在平时从爆豪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鸦木涼肯定会忍不住笑起来。可她现在却一点都不想笑,也根本笑不出来——她确实是无比欣慰于他爆豪的到来,但她根本就不希望他过来。

至少不是现在。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欧尔麦特的台词啊……”她忍了好久的眼泪又落下来了,她用力抹掉眼泪,抽噎着说出的话语破破碎了,“你又为什么要过来啊……你快走,我的剑要掉下来了……”

“你个傻子说什么傻话!”爆豪恶狠狠的骂声毫不留情地冲她砸了过来,“我走什么走——我要是不过来那还像话吗!”

他急得眼都红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鸦木涼抽抽搭搭哭得厉害,他又气又心疼,蹙着眉走到她身边,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坐在地上像个什么样子。好好站好了,不会有事的,知道了吗?”他抚着鸦木涼的肩膀,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没事了,因为我来了。”

鸦木涼快要站不住了,只能倚靠着墙。她深吸了几口气,眼睛涨得发疼,可她还是努力睁大了双眼,看着爆豪。像是不太确定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就是他似的,鸦木涼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又揪了揪他的头发。

看起来很尖锐但实则无比柔软的金发。这真的是爆豪。

鼻子一皱,她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了,呜咽着说:“……你怎么找过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这里管制得很严的……”

她进来的时候,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重安全检查,还出示了各种证明。而且她也还没有和任何人说到过自己在这里,甚至连家里人都没有告诉——不过本来他们就对自己成为了王权者的事情浑然不知。

“伊阿宋偷偷告诉我的。”

接到来自伊阿宋的电话时,爆豪还有些惊讶——那会儿他还满心满眼地想着为什么鸦木涼今天没有来scepter4呢。

他原本还以为是昨天自己冲动地说了交往的话,才导致她今天躲着不愿意见自己。却没想到,竟然是因为……

“他和我说了你的威斯曼偏差值疯狂超标的事情,还说如果想不到办法降下威斯曼偏差值的话,政府可能就准备让你死在这里了。”爆豪飞快地说着,“总之我听他说完以后就立刻跑去问了宗像礼司,他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今天没有过来。但是你的威斯曼偏差值高得过分了,这倒确实事实没错。他怀疑政府大概是绕开了scepter4,想要直接对你进行管制——对于这件事,他好像挺生气的。”

“确实是……我能感觉到政府和scepter4之间的关系不是特别好。”

在上一次的会议时,这一点就很明显了,总务大臣对scepter4和宗像礼司的不满甚至都懒得去掩饰了。而且,参与进此次“王权者事件”之中的势力实在是太多了,很难达成共识不说,似乎也很容易产生隔阂。

这真的不是什么好征兆。爆豪心想着、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摆在他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大事。

“我拜托了吠舞罗的人和我一起过来的,多亏他们帮忙引走了那群安保,否则我都没办法进来。不废话了,我带你出去。”他飞快地上下打量了鸦木涼一圈,注意到了她的疲乏,“你有力气走路吗?走不动的话我背你。”

说着,他想转过身去,却被鸦木涼拽住了衣袖。她紧抿着唇,眼里不知何时又盈满了泪水。她不说什么,只是看着爆豪,摇了摇头,眼泪无声地滑落。

爆豪最看不得别人哭。鸦木涼眼泪一掉,爆豪就不免慌张起来了,又是帮她擦眼泪又是在心里想着应该怎么安慰,一时间都有些手忙脚乱了。

“没事没事。别哭了,我这不就带你出去了吗?”

她依旧是摇着头,话语哽咽。

“你快点走——快一点!”她不停后退,试图与爆豪拉开距离,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喊着,“我的剑要掉下来了……你看到了吗,剑已经快要彻底碎裂了。我会……”

我会死的。

直到这时候,名曰“死亡”的恐惧才第一次无比真切地在鸦木涼的眼前露出正体,向她张牙舞爪,放肆地露出了獠牙。

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在颤抖。人生走马灯又在她的眼前跑起来了。

无论是美好的记忆还是略显暗淡的记忆,统统在她眼前展开。就算她多么努力地伸手抓住这些回忆,但它却还是飞快地从自己的手中溜走了。

“不……不……”她摇着头,“我不想死。我不想让我的剑就这么掉下来!”

“不会死的,怎么可能会死呢。你放心——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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