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9)
,但她总是觉得不放心,还是包起来自己身上。
观音透过悉悉索索的小雪,对楚笙拈花一笑。
玉佩拿出来后,那点温热很快消失殆尽,只剩一块冰凉。
这样的一点翠绿,竟然是雪地里唯一的颜色。
楚笙睫毛上不知何时也落了些小雪,眨眨眼,就抖落在脸上。
楚笙对着玉佩哈口气,又放回去。
她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也没兴趣自言自语。
天地寂寥,就这样吧。
春去秋来,顾楚匆匆回来过几次,但都只是休整两日就走,见到楚笙只来得及问句你过得好不好。
看着顾楚憔悴的脸庞,楚笙点点头说好。
即使楚笙并没有特意去关心过战况,但是驻地里每次的氛围一次比一次热烈,隔个三四个月就要来一场庆功宴。这一场场庆功宴吃下来,楚笙就明白了,顾楚打仗大概是很顺利的吧。
古代打仗很惨烈,也很慢。
不断有伤兵被安置到驻地里,又不断有招入伍的新兵被送上战场,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就在楚笙的易容技术已经可以完美扮演和她身量差不多的男人的时候,顾楚寄信回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给楚笙写信。
楚笙打开信封,字迹清晰。
前面的一串问候楚笙直接省略不看,跳到正文。
“……怀光曾有一奴仆曰忠,但怀光向来将其视为血亲,奉为叔父。今晨得信,忠叔竟已仙逝。虽怀光已达扬州,但琐事缠身脱离不开,心中郁愤无可奈何,现今劳请姑娘一事,替怀光去往柳州安葬忠叔……”
楚笙一开始还不知道怀光是谁,看到后面突然懂了,原来怀光是顾楚的字。
认识这么久,她竟然不知道顾楚的字是怀光。
后面一大串的又是各式各样的问候,楚笙没想到顾楚平常看着话少,一写信这么收不住。
不过他还挺照顾楚笙这个现代人,用词都比较白话。
总结下来就是:顾楚已经打到扬州了,但是他那个亲人在柳州死了,现在战事告急,他没法去柳州送行,只得辗转拜托楚笙这个看起来很闲的人替他走一趟。
“看起来很闲”是楚笙擅自揣测的,顾楚信写得十分诚恳,还告诉楚笙他会派人一路保护,希望楚笙低调前行。待忠叔下葬后就尽快离开柳州,若是她不方便,不去也罢。
楚笙心想,去啊,怎么不去,她肯定是要去的。
于是事不宜迟,她立马动身。
古人对于“孝”字看得很重,血缘关系带来的不仅仅是亲情,还有孝道。
这个忠叔和顾楚一无血缘关系,二还是主仆,能够这样七拐八拐拜托楚笙去奔丧,这个忠叔看来对顾楚真的十分重要。
沈昌时教过楚笙,当要出远门急行赶路的时候,一切都要从简。
于是楚笙只背了个小包袱,放了些药品和散碎银子,又给自己伪造了一份路引,便趁着月色踏上前往柳州的道路。
楚笙动身的同时,顾楚留下来保护楚笙的人也跟着动身了。
今时不同往日,楚笙再也不是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菜鸟,所以她早就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人。
再入河台县的时候,楚笙发现这里已经大变样了。
原本还算繁华的街道如今空空荡荡,冬日里树的枝桠光秃秃的,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细雪,明明该是庆祝新年的时候,河台县却一丝人气也无,死寂得令人害怕。
这让楚笙想起去年她自己一个人在高处发呆,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浩然感,又想起她初入昔州的时候,事事心惊,处处新奇的没见世面的样子。
现在想来,恍若隔世,这一年半的时光,竟如此轻易就溜走了。
好像昨天还在跟着沈昌时磕磕绊绊学东西,今天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成长来的迅猛又绵长。
楚笙来不及看昨天的自己,今天就如约而至。
楚笙熟门熟路地照着堪舆图找到丘府。
她现在的形象是虎威军中再平常不过的士兵模样,只是把铠甲换成了便服。
丘翰钰早在顾楚宣布谋反后,就直接倒戈成了顾楚的人。
不过兵权被这样轻易夺去,他一年前还欺男霸女的儿子已经没有了嚣张跋扈的资本,现在整日被关在家里,哪里都去不得。
丘府一小厮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请问这位大人是?”
楚笙把腰牌一亮,小厮便急着要进去喊人。
“不必。”,出口是嘶哑粗糙的,属于成年男子的声音,出声学的不止脸上的易容,还有声音,身形,楚笙拦住小厮,“只管把东西给我就是。”
小厮唯唯诺诺地拱手,让楚笙等一等。
不多时乌压压一群人便牵了一条马出来。
马身高大,鬃毛柔顺,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冬天里喷一口冉冉上升的热气,马蹄不安分地踩了几步。
楚笙拍拍马背,这马也不见外,享受似的蹭了蹭,就让楚笙乖乖上马了。
楚笙踩着马镫,自言自语道:“看起来是匹好马。”
小厮前面站着个留胡子的中年人,他头戴高帽,看起来在府上地位不低,谄媚地笑:“这是自然,大人的吩咐我们肯定照做,全昔州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马了。”
楚笙点点头,她现在是个脸上有疤,面相凶恶的青年男子,一米七的身高也漏不了馅,她心安理得道:“那我这便告辞。”
调转马头,握紧缰绳,飞奔而去。
“大人慢走!”中年男人声调拉得老长,回荡在整条街。
楚笙把这一切都抛在身后,马蹄声哒哒哒越跑越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大开,楚笙如离弦的箭,嗖一下穿了过去,一路畅通无阻。
她要先骑马去明州,然后从明州最北的码头乘船绕过皇都,直抵柳州。
这是顾楚替她规划好的最稳妥的路线。
印君灵离开明州,但她的势力并没有破灭,顾楚派人拿信物接替了印君灵的位置,明州的地下皇帝悄悄换了个人做,所以现在事实上是顾楚掌控着昔州。
走海路要快得多,把马仍在明州码头,自然有人来牵。
楚笙上船后适应良好,一路顺风顺水。
不过半月,楚笙就已经站在了柳州的街头。
☆、真正的女主
整个瑜朝最繁华的州应当属扬州, 其次便是柳州。
到了柳州楚笙才知道顾楚究竟做了什么。
扬州柳州紧挨着, 扬州在顾楚手里, 柳州将落未落。顾燕禹掌握的最强大的部队不日就将抵达柳州, 与旁边占领扬州的顾楚大战一场。
这一年半, 顾燕禹打得不可谓不惨烈。
瑜朝重武,但整个瑜朝的武将加起来抵不上一个顾楚。
顾燕禹不得不把当年顾楚的上司,镇国公徐志铭抬出来, 和顾楚打擂台。
顾楚也不是一开始就当上的将军,当年不因为他王爷身份而保护他的镇国公徐志铭, 可以说是顾楚的恩师,也是发掘顾楚军事天赋的重要人物。
难怪顾楚说他脱不开身,大战在即, 怎么脱得开身?
柳州重重守卫,城门紧闭,宵禁戒严,现如今没有人能进柳州城。
原来顾燕禹这么废?
楚笙被刷新了世界观。
若是顾楚在这里,他肯定会告诉楚笙, 顾燕禹并不废,只不过他这些年确实是功高震主, 声誉极高, 目前顾楚占领四洲,其中昔州明州自不必多说,藏州分过去的兵力本来就是虎威军,没抵抗两下藏州就收入囊中。扬州则要困难些, 江南多富豪名士,这其实算江王的主场,谁让他与许多名士交好呢?
江王的背叛肯定不在顾燕禹的计算之中,不然扬州肯定不会掉。
现在只剩皇都所在的荆州,皇都屏障冀州,柳州,青州以及最难打的蜀州还在顾燕禹的掌控下。
天下九州,顾楚四,顾燕禹五,若柳州再掉,顾燕禹就彻底陷入劣势了。
然而这一切都与楚笙无关。
她于夜黑风高之时翻墙入城,轻手轻脚,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再一路疾行于一酒肆停下。
回忆了一番忠叔住的地方,确定酒肆旁那个不起眼的小庭院便是目的地。
此刻整个柳州城静悄悄。
楚笙站在忠叔家门前默念一句“打扰了”,毫不客气地运用同款翻墙技巧,进了院子。
楚笙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多心了,她总觉得进来后有人在看她,但是凝神左右探查一番,四周并无人。
她最后把这归结为错觉,
顾楚飞鸽传信十日,她动身来柳州十五日,这个时间差,即使楚笙没记住繁琐的丧葬系统究竟是怎样的,她也有个基本的常识,那就是整整二十五天,人应该已经下葬了。
但是面前敞开的大堂分明还点着白烛,混着白布装饰,阴风阵阵。
楚笙看得模模糊糊,她不禁走近两步,刚到堂前,才发现大堂内竟停着一尊灵柩。
这院子唯一死的人就是忠叔了,忠叔竟然还没有下葬?
顾楚信中说忠叔高龄,今年已经七十又七了,若是寿终正寝,无病而终,应该是喜丧啊。忠叔还有自己的子女,看这灵堂的布置,也不是没有人打理,为何现在还没下葬?
太多的疑问一时间冲入楚笙脑海,搅得楚笙心神不宁。
被窥视的感觉愈发强烈,此地不宜久留。
楚笙刚准备走,院内却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一道道低喝。
“那小妮子跑去哪儿了?”
“找!给我找!”
“这边看过了吗?你去那边!”
火把的光亮隐约映在楚笙脸上,楚笙左右一看,旁边正好有座假山,她猫儿似的刺溜一下钻进去,找了个绝佳的角度躲着。
她穿的夜行衣,听外头的声音,像是在找一个女的。
楚笙警惕四周的动静,一旦发现那群人有过来的迹象,她就翻墙又出去。
领头的人很快出现在楚笙视线里,那是一个头缠红布的年轻人——红布,只有喜丧子女才会缠红布。
按理说作为晚辈应该是对自己长辈的灵堂会有敬重的,但是这个年轻人像是看不见旁边硕大的灵柩,让人进大堂开始寻找,找完又朝院子内扩散。
楚笙悄悄捏紧了手里的石子,若是这些人过来,她就声东击西,打右边的柱子引他们过去,然后再想脱身的方法。
就在楚笙蓄力准备这么干的时候,她余光突然瞥到一团不同寻常的黑影。
假山后面是一个小池塘,池塘旁边立着一石桌石凳,过了才是墙面。
楚笙是从正门翻进来的,假山很高,遮住了小池塘,她刚刚竟然没有发现。
此刻池塘边竟然有一团小小的黑影,若不是借着那群人的火光,她也不会看到。
似乎时察觉到她的目光,明明无风,池塘面上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楚笙再仔细一看——
那黑影果然是个人!
她现在可不是菜鸟,这人躲在这里这么久都没被她发现,难道当真是比她武艺更高的高手?
不,不对。
若是高手根本不可能让她发现,这到底是谁?
楚笙下意识地又去看马上要朝这边过来的那群人,手里迅速弹出三颗石子,打在侧斜方二十几米处的石柱上当当两声。
领头人立即转身:“那边!”
“快走!”
待那群人远去,楚笙立即打个滚,出了假山范围,跳到池塘旁,一把把水里的黑影揪起来,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声又引起那边人的注意。
然而楚笙已经迅速揪着那小团黑影跃过围墙,不见踪影,再也追不上。
待到跑出院子有些距离后,楚笙才来得及看自己揪了个什么玩意儿。
这个时间街道上除了更夫就是巡逻戒严的队伍,连个烛火都没有,但凭借着冷冷的月光,楚笙还是看清了自己手里一声不吭的人——一个女孩。
不,是一个少女。
此刻少女刚从冬天的凉水里被捞出来,浑身像是触电一般抖得厉害。
“你是什么人?”
她们现在的位置是一个杂货店旁边的柳树下,楚笙把少女丢在墙根。
听到楚笙的问题,少女沉默半晌才回答:“我叫凌湘君。”
凌湘君?这名字好生耳熟?
楚笙冷下语调:“你躲躲藏藏的干什么?刚刚那群人是在找你?”
少女抬头看了楚笙一眼,那个眼神好像在说“你不是也躲躲藏藏的吗”,但面上还是乖乖回答:“我家住柳州城,家父是柳州城的凌少尉,十几年前我姐姐同那户人家定了亲,但不知为何前段时间父亲却把我和姐姐都送了过来,前两天父亲把姐姐带回家,却把我留在那里,要我和那户人家完婚。三日后本来是拜堂的日子,若是真的进了洞房,我便真的逃不掉了。这位恩人,求你救我!”
少女说着说着就跪下叩头。
楚笙听着这故事只觉得——真的好耳熟!
等等,原作女主叫什么来着?
凌妙竹?和这个凌湘君什么关系来着?
不对不对,女主好像改过名字!
楚笙蹲下去止住少女叩头的动作:“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凌湘君。”
“你姐姐叫什么?”
“凌楠音。”
……
齐活了!
她终于遇见活生生的女主了!
原作女主凌妙竹,本名凌湘君,是凌家庶女,正经穿越女一枚,不通文史不通诗书,小白兔白又白一只,她顺风顺水长到十四岁,却被舍不得嫡女嫁入穷苦人家的凌少尉狠下心肠,用李代桃僵之计换了凌湘君去成亲。
这件事自然瞒不过男方,但凌少尉当年只是个穷小子,现今却掌握柳州兵权,风水轮流转,男方人自然只得低头。
可是这个时候狗血的来了。
原本的时间线,顾楚早就凉透了。
而顾燕禹脑子抽了要微服私访,在柳州城里遇上了为自己婚事伤心的凌湘君,然后又是一段阿强爱上了阿珍的狗血的一见钟情,化身知心大哥哥的顾燕禹听完了少女所谓的“替姐姐担心的”遮遮掩掩的心事,然后迅速在脑中解码转换成了真相。
顾燕禹就跟被下了蛊似的疯狂喜欢上了女主。
但他并没有立即将女主带回宫,而是快刀斩乱麻把女主身上的麻烦全部解决,然后凌湘君变成凌妙竹,被选秀送入宫中。
从此名正言顺。
可现在,女主身着单衣,可怜兮兮地在冷风中受冻,求她救她。
然后楚笙就问了:“你之前见过什么奇怪人没有?”
女主茫然摇头。
楚笙换了个说法:“那你是否见过一个奇怪的男子,而你刚好与他倾诉了关于你姐姐的心事?”
女主迷茫的目光渐渐清晰,她过了一会儿才道:“有。”
喔嚯。
“那是多久之前?”
“大概两月以前。”
……狗比顾燕禹打着仗竟然还不忘泡妹子?你人设崩了啊!
不,万一不是顾燕禹呢?
可不是顾燕禹还能是谁?
楚笙懵逼了一秒,然后迅速道:“你若愿意跟我走,那可能要吃些苦头。”
女主挣扎了一会儿,她道:“恩人愿意施以援手,那再好不过。”
然后楚笙干脆利落地像扛麻袋一样,扛着女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且不提忠叔那边院子里人的气急败坏。
凌少尉府这边突然有秘旨下达。
凌少尉跪下接旨,前头都还是关于如何抗下顾楚攻击的,后面语气一转就转到了他小女儿身上。
——听说凌家二女有姝色,姿态妍丽,不如今年就参加选秀吧。
而无论是晴天霹雳的凌少尉,还是宫内心情暴躁的顾燕禹,他们都没想到,作为穿越女的原作女主,此刻正在另一个穿越女的手上瑟瑟发抖。
听着女主又吸了吸鼻子,楚笙心想,完了,这妹子身娇体弱的,明天肯定要感冒,她养得活女主吗?
☆、去京城
楚笙也不知道, 怎么就这么巧, 女主差点嫁的那家人是忠叔的孙辈。
明明现在顾燕禹自身都难保了, 他居然还能想着选秀这回事。
难道重要剧情真的不可逆吗?
楚笙不是很明白现在的剧情走向。
但是并不妨碍她依旧扮演好一个凶神恶煞的刀疤路人男的角色。
客栈肯定不会是二十四小时开放, 但是顾楚派来的人很心细, 早在之前就给楚笙定好房间,离忠叔家不远。
楚笙心安理得地做梁上君子,踩着窗框进了属于她的房间。
女主一路上都在抖抖抖, 楚笙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冷的还是吓的。
等进了房间,楚笙把女主往床上一扔, 然后就去点蜡烛。
女主浑身湿淋淋的,把被褥也给浸湿了,但是她现在一声不吭, 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楚笙喝口茶平复一下今晚激动的心情,这才有时间看向这个小白兔女主。
“我现在救你出来,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女主咬了咬下唇,她唇色很淡,贝齿轻咬, 配上她苍白的脸色,好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儿。
“我……小女子也不知。”
“你对未来没有想法就稀里糊涂的想要逃婚?”
楚笙觉得她这句话明明没有很吓人, 只是很平静的一个问句, 也没凶她,为什么女主眼泪刷得就下来了呢?
哪里出了错?
百思不得其解,但楚笙还是温柔了声调:“既然如此,那我过几日把你送回凌府吧。”
女主猛烈摇头:“不能回家, 若是回了家,小女子还会被送过去的。”
楚笙看着少女惹人怜惜的,扑闪闪的大眼睛,每一个表情都写满了哀求,于是她眼珠一转,道:“那这样,我替你去探探你父亲的口风,说不定会出现什么转机呢?”
女主点头。
过了半晌她怯生生道:“谢谢大人。”
楚笙粗声粗气道:“睡觉!”
女主顿时屏住了呼吸。
楚笙吹灭蜡烛,然后开门去了旁边的屋子。
这个时期的女主一点都看不出来后期机灵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有点蠢。
原来世界的女主本身年纪也不大,穿过来后更是从婴儿开始,年龄不是简单的相加,而是身体加心智的成长,无论有没有上辈子的记忆,这一世女主都是货真价实的十四岁小女孩——在家唯唯诺诺,出来也唯唯诺诺的那种。
所以淑妃到底看上女主什么了?这样的小白兔被淑妃调|教半年就能把原作的楚笙给按下去,简直不可思议。
这个疑问或许淑妃也不知道。
一夜无梦。
早上起来的时候楚笙站在女主房前听了一会儿,外面天色尚早,正是酣睡的时候。
是以女主还沉浸在梦乡里。
楚笙想了想,转身去忠叔家里查探。
出乎她意料的是,门外居然站着不少人,一方戴红布,是忠叔的亲戚,而另一方则一身劲装,一副打手的模样。
楚笙在旁边的酒肆点了一壶酒,一边喝一边凝神听,听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在扯皮。
打手显然是凌少尉的家丁,自家小姐在这里受了委屈,让这群人交出小姐。
而忠叔的亲戚则反骂凌少尉不要脸,悔婚约,擅自带人回家还贼喊捉贼。
两方人谁都觉得对方在撒谎,不停地互相攻讦,气氛僵持。
楚笙心想,顾燕禹来得怎么这么巧?
听了一耳朵八卦,放下酒壶后,楚笙回到客栈,把还没清醒的女主从睡梦中拉起来,不由分说地让她带路。
“大人这是何意?”
楚笙言简意赅:“你现在只管回家去,不会有事的。”
女主惶然:“可……”
楚笙说:“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一锤定音。
不过是一刻钟,女主就已经回到了自家房间。
且不提凌少尉回家后看到完好无损,只是感了风寒的庶女是何等惊吓。
这厢楚笙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事有蹊跷。
她决定再探忠叔家门。
然而这一次进去了才发现,忠叔家门已经人去楼空。
上午还看到两方人马吵架,下午所有人直接人间蒸发。
楚笙查探了一番,确定这里面干干净净的,一丝打斗痕迹也无。灵堂也被收拾干净,看起来忠叔是被下葬了?
她又转身去问旁边酒肆的老板娘,老板娘老神在在地说:“哦,那家人听说是害死了凌少尉的女儿,心虚之下只好收拾东西,马上出城了。”
这说法漏洞百出,但老板娘是真心实意地相信了。
还感慨了一番这家人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怎么就把未婚妻给害死了呢?凌少尉生气才是正常的。
不,生气的不是凌少尉,是顾燕禹吧。
楚笙怀着一丝诡异的“看破一切”的心态,又潜入了凌府。
再一次见到楚笙,女主显然被吓到了,但她还念着楚笙的救命之恩,没有叫人,只是问楚笙:“大人来这里是……”
楚笙打量了一下女主的闺房,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父亲有没有对你回来的事情有任何怀疑?”
女主弱弱道:“小女子对父亲说的是,小女子受了一婢女恩惠,趁着夜深人静,从池塘里爬出来,从后门逃了的。父亲没有任何怀疑。”
“他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楚笙讶异。
女主默默道:“小女子自小就精通水性。”
哦对,这还是女主的技能之一来着。
难怪那天晚上她能憋气那么久,就在水底下看她进来。
楚笙摸了摸下巴:“你刚刚说你受了一个婢女恩惠对吧?”
女主点点头。
“很好,那我以后的身份就是婢女。”
女主讶异地睁大眼睛:“大人你是男子……”
楚笙终于不粗着嗓子说话了:“谁说我是男子?转过去。”
女主保持着一脸震惊的表情听话地转过脸去。
“转过来吧。”
面前的楚笙除了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这就是一个高瘦、肌肤泛黄的底层婢女。
楚笙把手指竖在嘴巴面前,对女主嘘了一声:“你要记得,若是你能上京城,一定要找个身量与我相仿的婢女同行。”
即使成了女声,声音也是喑哑的。
女主愣愣地点头答应。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
凌少尉的二女儿对外宣布去世,女主便不能再出门了,只能整天呆在家里学要入宫的东西,比如刺绣诗书礼仪等,又或是凌少尉过来给女主洗脑,什么凌府的荣华富贵就是她的荣华富贵,若是飞上枝头,可别忘了柳州的家人,也别忘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女主都唯唯诺诺的应了。
选秀一般在三月开,但三月是皇帝生辰,所以替顾燕禹选秀则是五月。
即使现在战事告急,皇帝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一切从简的情况下,顾燕禹突然宣布,原定于五月才开的选秀,提前到二月。
由皇后亲手拟定选秀规则很快就被宣传开来,凡是附和规则的闺阁女子都要必须参加。
其中规则第一条——贵女,但是这个贵女水分有点大,不仅仅是京城世家的女子,也包括了全国各地的女子。
所以秀女必须是士族出身,即家里有人当官,便可叫做贵女。
一条条筛选下来,凌少尉无论是大女儿还是三女儿,都非常符合。
是的,身为庶女的二女儿凌湘君身死,但凌少尉又多了个嫡出的三女儿名曰凌妙竹。
凌少尉十分低调地将两个女儿都送上京城,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要赶在二月十五之前抵达京城,凌少尉的两个女儿只能一路疾行,除了晚上找歇脚的客栈,其他时候几乎都在马车上。
于是当凌妙竹她们刚刚踏入荆州的地界,离皇都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凌妙竹发现一路上伺候自己的婢女换人了。
凌妙竹十分听话地向凌少尉讨了个身材高大的婢女,说是有安全感。面对皇帝指名道姓要要的女儿,凌少尉哪里有不从的道理,果然给她一个身量和她恩人差不多的婢女。
现在站在她面前,端水过来伺候她梳洗的人,虽然和之前那个名叫小柴的婢女有一模一样的脸,但凌妙竹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小柴。
“大……”
“嘘。”楚笙不意外凌妙竹能认出她来,毕竟她是故意的。
楚笙一路上都在观察这个叫小柴的婢女。
话不多,心细,左腿有伤,走路有点跛,为人怯懦,说话不敢看人眼睛。
现在把破绽露给凌妙竹看,只是为了方便日后行事。
凌妙竹果然不再说话。
楚笙看着凌妙竹稚嫩的脸庞,前世的这个时候,女主不过也才刚刚上高中。
入宫后其他人都在教导她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包括让她入宫的皇帝。
凌妙竹果然如他们意,一步步黑化,最后成为宫斗大boss。
铁石心肠的人往往都不快乐。
楚笙心想,若是顾楚真的能把顾燕禹拉下马,女主她还会变成书里的样子吗?
于是楚笙对凌妙竹说:“我保你这一路平安,就当时抵了你带入京城的恩了。”
凌妙竹又摆出了那副柔弱的脸,怯怯点头。
达成共识。
凭借着凌妙竹的遮掩,没有人发现小柴有什么不对。
到达京城后,秀女入宫是不能带婢女的,但已成为高手的楚笙终于发现,原来宫内还有许许多多藏在暗处的影子。
那些都是暗卫。
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是会对高手有感应的。
楚笙遥望高高的宫墙,思考该怎么在这样重兵把守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为什么楚笙一定要去皇宫呢?
下章揭晓。
☆、王嫣
顾楚收到飞鸽传书, 楚笙已经踏上跟着凌妙竹去京城的道路了。
彼时顾楚正对着堪舆图估算徐志铭来的路线以及时间, 印君灵就站在他身后。
顾楚隐约觉得, 好像楚笙像是知道印君灵有非同一般的军事天赋, 当初才要说服印君灵跟着去昔州一样。
这样的感觉来得很莫名, 抓不住根据,却令人信服。
印君灵发现顾楚半天不动弹,默不作声上前一步:“将军?”
顾楚手抽动一下:“她……去京城了。”
这个“她”是谁, 印君灵和顾楚心知肚明。
印君灵皱起眉头:“京城……”
“我派出去保护她的人进不了京城,只能回来了。”顾楚按下信纸, 将其放到旁边的油灯上等它燃起。
印君灵默然:“姑娘她这一年进步神速。”
顾楚点点头,丢开快要烧到他的信纸,看着墨色字迹一点点被火焰吞没, 他的心仿佛也跟随着信纸在烈火中被炙烤着:“她是武学奇才。”
“……”印君灵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顾楚和楚笙的关系如同迷雾般,外人根本捉摸不透。
陈影说他们明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但一个不追一个不问,把他们这群看戏的要纠结死了。
“她到底去京城干什么呢?”顾楚喃喃自语道。
这个问题淑妃也想知道。
刚刚从大明宫出来,淑妃正腰酸背痛着,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吓得她差点就要惊声尖叫。
但是楚笙及时开口了:“淑妃娘娘。”
一听这声音, 淑妃脸色骤变。
楚笙的本音太有特色了, 让人听之难忘。
“你?!”
抬脸却是一张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脸。
淑妃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
楚笙笑了笑:“娘娘好久不见,我是楚笙。”
曾经当了笼中鸟的那个楚笙。
淑妃神色复杂。
楚笙道:“娘娘这是刚刚侍寝回来?”
淑妃点点头,坐到楚笙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当然不是。”楚笙摇摇头, “我是打晕一个秀女,扮作她进来的。”
那个倒霉的秀女自然是还在储秀宫。
“你……成长得比我想象得要快很多。”淑妃喝了一口茶,“你来京城何事?”
楚笙一字一顿认真地说:“我来与娘娘,共谋大事。”
淑妃顿了顿,嗤笑一声:“你让顾楚过来与我谈还差不多。”
楚笙再一次摇头:“这件事只关你我,与其他人无关。”
淑妃来了兴致:“哦?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无欲无求的,那你想与我谈什么?”
“我想让娘娘,替我保住一个人。她名为——凌妙竹。”
楚笙曾经仔细的思考过。
关于剧情是否可以被改变的问题。
这个世界的本体是一本书,书里的剧情就像是漫画、电视剧一样,很广阔,可塑性极大,但是与之而来的又是另一个悖论:关于主角的命运到底可不可以被改变的问题。
早该死了的顾楚没死,应该还在皇宫的楚笙变成武林高手。
追根溯源,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推动的,她这只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剧情就被龙卷风刮上了天。
但非常不合理的。
顾燕禹还是微服私访了,女主还是入宫了。
楚笙想,是不是无关主角的剧情可以改变,而有关主角剧情的只能钉死在十字架上,不可更改呢?
所以她想做一个小小的测验。
只是一个小小的测验。
可怜的刚进宫的女主凌妙竹,先是被宫里教规矩的嬷嬷吓得魂不附体,回了自己的住处又要马上面临淑妃和楚笙的联手刁难。
既然在淑妃面前露了脸,楚笙就光荣得成了淑妃宫里的一员——隐形的。
然后她断断续续地从淑妃口里得知了现在的情况。
比如德妃身死,又比如萧贵妃被打入冷宫。
楚笙听到这里一怔:“萧贵妃……?”
淑妃百无聊赖地玩着护指:“听说她爹被搜出来和顾楚有信件往来,差点被诛九族。”
楚笙不禁问:“那德妃又是怎么一回事?”
淑妃看着楚笙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放下护指叹了口气:“真不想对着你这张脸说话。”
楚笙想了想道:“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太美太丑都很引人注意。”
淑妃忍不住上手捏了捏楚笙的脸:“好想见你真正的脸。”
楚笙拍开她的手,正色道:“不行。”
淑妃玩笑似地又接上刚刚的话题:“德妃啊,听说是皇后下的手。”
……皇后?王嫣?
淑妃又喃喃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柴,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楚笙还是沿用了小柴这个化名。
“娘娘也是。”
后宫风云没有一刻停下来过。
萧贵妃既然被打入冷宫,贵妃位置就空了下来,于是万众瞩目的贤妃已经隐隐自居贵妃之位了。
淑妃告诉楚笙,她的名字在宫里就是禁忌,新入宫的不知道她,先入宫的不敢提她。
一提她顾燕禹就要暴怒。
有一次宫里两个太监悄悄八卦,然后隔天就消失在了宫里。
十分迅速且高效。
而这一切跟贤妃有什么关系呢?
跟贤妃关系可大了去了。
萧贵妃的权柄分下来,贤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鸡儆猴,她处理的不止是小宫女小太监这样的小人物,她还处理了不少低位份的妃嫔,就是用王嫣和楚笙当借口。
顾燕禹被前朝的事情缠得焦头烂额,根本不想管后宫之事,贤妃当了贤字,做事稳妥却狠绝,于是王嫣浑水摸鱼把德妃搞死了。微!信!公!众!号:糖!铺!不!打!烊
贤妃替王嫣背了黑锅。
顾燕禹现在压力越来越大,以前太平盛世的时候,他并不经常宠幸妃嫔,但现在天下大乱,他却天天都要召人侍寝发泄心中躁郁。
淑妃首当其冲。
一周七天,她就要上班四天。
在别人看来这是君恩,在淑妃看来这就是折磨。
于是淑妃的精神也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去。
楚笙悄悄在宫里藏着的时候,凌妙竹也成功过五关斩六将入住后宫,封号玉贵人,赐玉琼殿。
玉琼殿就在天河殿旁边,连封号都一模一样,很难说顾燕禹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凌妙竹自己也很懵逼,自己怎么就刷掉那么多人,变成这届秀女里唯三成功入宫的。
淑妃接到消息就转头问老神在在的楚笙:“这个凌妙竹是个什么人?”
楚笙思考了一下:“一个说幸运,又不幸运的……小白兔吧?”
提起小白兔,她又想起雪书养的那只小白兔了,估计现在已经死了吧。
她还挺喜欢吃兔肉的,可惜了。
淑妃道:“你这天天呆在我殿里,不嫌闷得慌?”
“出去要被抓,还是你这里安全。”
淑妃默然:“我没想到你武功进步这么快。”
楚笙得意一笑:“其实我也没想到。我留在这里给你做打手怎么样?”
淑妃却道:“你留在我这里,不如去皇后那里。”
楚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渐渐消失:“皇后她……”
“她快死了。”
那一刹那楚笙心里没有遗憾,没有悲伤,只是有一种,啊,这一天还是来了,这样的感慨。
还是去看看吧?
至少皇后从来没害过她,还帮了她大忙。
整个皇宫守卫最森严的自然是大明宫,中间留给太皇太后住的长乐宫空了十几年了,而最后的甘泉宫则是空空荡荡,巡逻队伍都少有。
像是知道住这里面的人命不久矣一样。
楚笙和一个端药进去的小宫女打了个照面,就变成了她的样子。
她把小宫女放倒在另一间空房间,然后自己端着药进去了。
殿内烟雾缭绕,檀香味极重,混着压抑不住的药味,十分影响人的食欲。
她捏着嗓子:“皇后娘娘,该喝药了。”
帷幔里探出一只苍白得能看见青色血管的手。
“拿来吧。”
连声音也是沙哑的。
楚笙头也不敢抬,双手举过头顶,把碗给了站在一旁的大宫女。
很眼熟,是暖夏。
暖夏熟门熟路地端进去喂药。
王嫣喝一口就咳一声,这样要命的咳法让楚笙怀疑这药到底是救命的,还是要命的。
一小碗药喝了一刻钟,楚笙手举着感觉还行,不是很麻。
暖夏端着空碗出来放到托盘上:“你出去吧。”
楚笙躬身要出去。
“慢。”王嫣的手又伸了出来。
“娘娘?”暖夏不明所以。
那只苍白瘦弱的手挥了挥:“暖夏出去,这个小宫女留下。”
暖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的楚笙:“是。”
待暖夏出去,王嫣的手又招了招:“过来。”
楚笙跪着挪过去:“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王嫣精准地抓住了楚笙还端着托盘的手:“你进来。”
这一刻王嫣的力气大得不像一个久病缠身的人,楚笙猝不及防被扯了进去,一下子跌倒在王嫣床前。
“娘娘?”楚笙声音颤抖了。
不会吧,她没有那里露馅啊,这都能认出来她?
下一秒王嫣的话肯定了她的想法。
“楚笙。”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绽放出一抹艳丽的笑容,像是最精致冷淡的白瓷骤然被染上了阳光的色彩,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三更大结局……想了想还是明早九点一起放出来叭。
感谢一路支持!
☆、抓住你了
楚笙心里震惊, 面上却瑟缩道:“奴婢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王嫣的眼睛亮的出奇, 语调高亢:“不, 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楚笙, 我等了你好久。”
“……”
王嫣紧紧抓住楚笙的手腕, 指甲像是要陷入肉里,楚笙明显感觉到自己手腕红了。
“你这一年半,过得可好?”
“……”
“都能这样不着痕迹地进来了, 自然是好的。”
楚笙的回答好像并不重要,王嫣自言自语地推断着, 她讲话气息不稳,很配她苍白无力的脸庞。
“顾燕楚对你怎么样?没有为难你吧?你这张脸是送药的小宫女的?不好看,换回你原来的样子怎么样?”
王嫣不知那里来的力气, 坐起来,轻抚上楚笙的脸。
楚笙没有动弹,任她脸上摩挲。
王嫣摸着摸着突然抖着嘴唇哭了起来:“我等了你这么久……这么久……”声声哀怨。
“……皇后娘娘。”
楚笙终于用本音回答了她。
王嫣眼睛更亮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
楚笙抬起头来,直视王嫣的眼睛:“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王嫣终于松开了楚笙的右手,转而双手捧上楚笙的脸, 凑近了看她,像是要从这张陌生的脸上看出熟悉的痕迹。
感受到喷在脸上的温热呼吸, 楚笙忍着过分亲近来带的不适, 又说:“当年皇后娘娘说若是有一日楚笙能出宫,便要回来带您走,现在楚笙过来履行约定了。”
王嫣笑中带泪地摇摇头:“不,我不走。笙儿, 让我再看看你……”
楚笙双手抵住王嫣还想再凑近的身体,头上隐隐冒汗:“娘娘当真不走?”
“不走。”王嫣的力气像是用尽了,一下子倒回床上,目光直直得看着头顶的帷幔,手又转而与楚笙十指相扣,“笙儿,我这样,你不讨厌吧?”
楚笙思考了一下:“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不讨厌。”
王嫣自言自语:“那我就当你不讨厌吧。”
室内突然静默了下来。
楚笙感受到外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皇后娘娘,你其他的宫女呢?”
她来的路上竟然只看到了暖夏,整个长乐宫安静得吓人。
王嫣哑声道:“只有暖夏了。不过现在笙儿你来了,我又有笙儿了。”
“……”
“笙儿,我要死了。”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王嫣目光又转向楚笙,“笙儿,你是听说我要死了,才来看我的吗?”
“……”
像是从这样的沉默中品味出来什么,王嫣又笑了:“笙儿,你说带我走,可是太迟了啊。太迟了。”
楚笙忍不住去细细感受王嫣握着她的那只手。
干,瘦,不粗糙,却细得只剩下皮包骨。
肉眼可见的不健康。
王嫣没有想过要楚笙回复,她又低声咳了两声,继续说:“送你离开皇宫,太迟了;与你同宴,太迟了;我无论做什么都太迟了,最后追根溯源,我遇上你,也太迟了。如果我不是皇后该多好,如果我早一点遇上你该多好。笙儿,我为什么总是太迟了呢?”
“我从来就不喜欢顾燕禹,他也不喜欢我。凤凰凤凰,我根本就不想当这个凤凰。”
“笙儿,我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过喜欢?女子和女子对你来说太恶心了吧?女子之间怎么会有爱情呢?但是你看看顾燕禹,他明明也是有过男宠的啊。为什么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就是风雅之事,女子和女子就是罔顾人伦不知羞耻呢?难道我喜欢你的心情也是错的吗?”
楚笙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女人对她告白,她也不知道皇后竟然真的不顾一切阻拦说了出来。
不,现在没有阻拦,是因为王嫣就要死了。
她越说越精神,越说越哀戚,这样诡异的状态让楚笙想起了一个词。
回光返照。
楚笙忍不住抽了一下被握着的手:“娘娘,歇息吧。”
“我不想歇息,我不用歇息。这一年半以来我日日都在想,顾燕禹是个什么东西,我又是个什么东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顾燕禹无情无义无才无德,凭什么当这个天下的天地?”
“娘娘……”
“笙儿,我阿爷他去了……我活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去到地下,怎么跟我阿爷说呢?”
王嫣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阿爷是她曾祖父王传学,去年就去世了。
“笙儿,若是有来世,我投胎成男子,你嫁我好不好?”
楚笙终于把手抽了出来,她一下子站起来,看着被她动作吓了一跳的王嫣道:“皇后娘娘,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王嫣也好,顾楚也好,好像都是突然喜欢上了她,作为被喜欢的当事人,她只有一头雾水的份。
王嫣看着她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状若疯癫:“我知道了!哈哈哈,你和他还没有在一起,哈哈哈。”
“你笑什么?”
王嫣的笑戛然而止,空气为之一静,王嫣发出低哑的叫声:“我笑什么,笑情痴终究不得善终啊。笙儿,顾燕禹那个王八蛋也喜欢你,你信吗?”
“……”
“这个世上,美人带刀,才活得下去。笙儿,我很高兴看到你有自己的生活了。”
“若娘娘你现在改变心意跟我走,我也有办法。”
然而王嫣才不管楚笙说了什么,她保持着喑哑的声调:“笙儿,你一直有一种脱离喧嚣尘世的飘忽感,无人抓得住你。但这份飘忽从你身上消失了,你想过为什么吗?因为你有了牵挂。我不知道顾燕楚是个什么德行,和他皇兄是不是一类人,我只告诫你一句,皇位,是会改变一个人的,若你有爱的人,千万千万,不要让他坐上皇位。”
楚笙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王嫣已经抬手止住她的话语。
她睁开眼睛,从上到下地细细打量楚笙,像是要把楚笙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记住:“你走吧,别来找我了。我不想见你。”
楚笙又闭上了嘴巴。
她最后看了一眼王嫣,转身离开。
听到她走的动静,王嫣哼笑一声,嘴里又唱:“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这一曲送别,你送给我,我也送给你吧。”
屋内又静了下去。
只剩袅袅升起的烟雾重新聚拢来,填满刚刚楚笙站的空位。
被王嫣塞了一脑子高能剧情的楚笙心乱如麻。
如果说没有触动,那是唬人的。
这是楚笙第一次直面这么惨烈的表白现场。
少年人隐约的心动都是含蓄的,拒绝也给足了面子,再遇见时可能说一句你好,好久不见,然后这段悸动过的青春就这样被回忆滤镜不断加深,最终变成时光里色彩斑斓的一张照片定格。
偶尔从长河捞起来,还是亮晶晶的,多么美好。
但王嫣的表白是晦涩的,压抑的,努力平静的背后是波浪滔天,她在克制自己的癫狂。
直到现在,楚笙不得不承认,这个初见天真可爱的女人,变成了一根随风飘摇的蒲公英,思绪和理智都随风飘摇,岌岌可危。
回了兰景殿,淑妃见到她第一句就是:“你去见过皇后了?”
楚笙点点头。
淑妃告诫她:“她的话别全信,她已经被顾燕禹逼疯了。”
说这话的时候,淑妃脸上的神情淡淡的。
但是楚笙分明看到她衣领一不小心露出来的部分,青一块紫一块的。
楚笙突然有些难过。
不止是王嫣,这深宫中每一个人都快疯了。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开始的,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楚笙只想祈祷,解脱的那天早点来吧。
“你还要呆在宫里吗?”淑妃又问。
楚笙点点头。
淑妃困惑道:“除了那个凌妙竹,你究竟还有什么事要做呢?”
楚笙道:“或许没有了。”
“你要不要跟顾燕楚商量一下?”
楚笙突然直视淑妃的眼睛,纠正道:“他不是顾燕楚,他是顾楚。”
他和顾燕禹不一样,一点都不。
他甚至和整个顾氏皇室都不一样。
淑妃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突然严肃的楚笙。
放飞的那根风筝线,被人悄悄抓住了。
《大话西游》里台词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就像楚笙自己不知道她有多远离红尘一样,顾楚自己也不知道他有多厌世。
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不在意道路正确与否,也不在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任何事。
好像只要自己身上的事情没有牵连到别人,他就能心安理得的任由它发展壮大,成为伤害他自己的武器。
这样的一个人,他为什么会突然拼命的去做一件事呢?
因为他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她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了,没有金甲圣衣,没有七彩祥云,却叩进了他的心房。
顾楚为楚笙身上迷离的感觉所惑。
他想要抓住楚笙这只飞得高高的风筝,但他首先却做了那阵让风筝飞上天的风。
自由,就这样轻易地给了出去。
就在顾楚想要回头的时候,才发现风筝线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手里。
风筝,让他抓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嫣的喜欢为什么这么深?
因为她精神濒临崩溃,需要找一样东西来寄托,来支撑,不然她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是偏执大于喜欢。
所以淑妃告诉楚笙,不要全信王嫣的话,她真的快疯了。
☆、迫在眉睫
凌妙竹最近很低调。
成功当上贵人以后, 她那以前从来不管她死活的爹, 硬生生从前线寄信过来, 告诉她要小心伺候皇上, 一家人能不能飞升就看她了。
但是这封信先到的皇上手里。
皇上整个人埋在若隐若现的阴影里, 把这封信给她看过以后,十分感兴趣地问她,她知道柳州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凌妙竹茫然摇头。
皇上笑了, 说不知道最好。
然后什么都没做的走了。
当夜依旧召淑妃侍寝。
淑妃莫名其妙变成了宠妃,如流水般的赏赐被抬进兰景殿。
楚笙拿起赏赐下来的南海珊瑚, 假装对着阳光看了看成色,然后一本正经地点评:“不错,又好看又结实。”
淑妃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什么都不想说。
楚笙放下珊瑚:“他这是要把国库给你搬过来?”
打仗耗钱,特别耗,但是顾燕禹有的是钱,顾楚钱却不多,所以这场仗顾楚打的很急。
淑妃摆摆手:“他家底丰厚着呢。”
想起前朝宝藏, 楚笙哦了一声。
淑妃白天睡不着,晚上没得睡, 被迫修仙, 踩在地上整个人灵魂都是飘的。
“我爹压力也越来越大了。”淑妃突然提起这件事。
楚笙歪头想了一下:“虎威军,护卫军,顾燕禹还真有意思。”
“你就不担心顾楚打仗打输了?”淑妃好奇。
楚笙心平气和道:“但是现在真正着急的不是顾楚,而是顾燕禹啊。”
淑妃笑了一声:“如果他自己会打仗, 早就御驾亲征了。若其他武将上得了台面,也不至于把镇国公给搬出来。”
“这个镇国公是个什么来头?”
“跟着你爹打天下的那批人。”淑妃淡定道。
楚笙脑子里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淑妃说的“你爹”指的先皇。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楚笙搓搓胳膊:“我居然和顾燕禹有血缘关系,真是不可思议。”
淑妃道:“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你如果没有被带出宫,说不定现在就是长公主了。”
“我不。这长公主谁爱当谁当。”楚笙翻了个白眼。
顾燕禹是个神经病,他爹也不逞多让。
她生理上的娘真惨。
千里之外,扬州。
徐志铭已经抵达柳州,顾楚派去偷袭的人偷了个空。
面对恩师,顾楚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开国三大将,如今只剩徐志铭还在世。他也是三大将里地位最高的,得了个镇国公的爵位。
徐家由此成为京城一流世家,成功摆脱泥腿子的身份。
徐志铭是个很识时务的人,这一点顾燕禹和他爹都挺满意的。
顾楚一点都不意外顾燕禹会派徐志铭过来。
徐志铭低调,实力高强,最重要的是忠诚,他是百分百忠于皇室的。
即使现在七十多高龄,他也能最快接手这群士兵,然后剔除军中对于虎威军的恐惧,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顾楚不想对自己的恩师兵戎相见。
顾楚这边感慨万千,徐志铭又何尝不是呢。
柳州气候温润,初春的气息蠢蠢欲动,大战在即的肃杀气氛没有破坏它半分兴致,它随手招来春风吹绿了两岸的杨柳,又安排各式各样的花姹紫嫣红地开着。
徐志铭望着窗外发呆。
他已经太久没有看过江南的景色了。
再一次来,没想到是这样的情景。
推门进来的幕僚,看着在凝固在窗前一动不动的主帅,一时琢磨不清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把战报给镇国公看了。
犹豫再三,他还是说:“启禀将军,属下有要事禀报。”
“报。”
“叛军主将向您下了战书。”
虎威军不再是虎威军,而是叛军。
徐志铭哈哈大笑:“他说了什么?念给本将军听听?”
幕僚照着纸上的字迹,美化了一下措辞。
大概就是念在当年徐志铭是他顾楚授业恩师的份上,顾楚不愿与徐志铭开战,但若是不得不战,还请徐志铭给他三天时间,他要疏散扬州百姓云云,所以三日后他们再决一死战。
徐志铭听完,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虎崽子长大了。”
幕僚默不作声。
徐志铭道:“不管这些,今日便攻城吧。”
幕僚犹豫:“这是不是太过草率?”
“叛军这一年攻城主力收编扩充三万整,手下兵力不过十万,我军三十万,三十对十,我军大优。叛军主将之所以寄来战书,不过是狐假虎威。叛军补给要从明州运下来,海路走不通,陆路要绕过蜀州,他已在扬州盘踞两月,此刻弹尽粮绝。我猜叛军补给最快也得后日到达,此刻不攻城,更待何时?”
徐志铭一通话砸下来,砸得幕僚头晕目眩,到最后一想,是啊,他们现在攻城挺好的。
于是把这个观点又带出去洗脑其他人。
徐志铭长叹一口气。
“老友啊,对不住啦。”这声叹息很快就被空气湮没,再找不到丝毫痕迹。
三月初二,距离顾燕禹生辰还有十天。
柳州城破,徐志铭大败。
虎威军占领柳州,徐志铭从柳州城上一跃而下,当场毙命。
朝野震惊。
顾楚亲自替徐志铭收尸。
三十万大军死伤五万,撤退十万,剩下十五万被只有区区十万人的虎威军俘虏。
一时间柳州城人满为患。
顾燕禹上朝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呕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凌妙竹的便宜爹正是带来前线最新消息的人。
他侥幸没被俘,反而带着五万军队退守荆州,然后他一路长途奔袭到达皇都,禀告战况。
隔天就被清醒过来的顾燕禹砍了头。
柳州拿下来,顾楚进入“口袋饱饱”的状态,要粮有粮,要人有人。
徐志铭的死不仅震惊了顾燕禹,还震惊了顾楚。
顾楚从来没想过让徐志铭死。
徐志铭向来稳妥,他和顾楚的这场仗打得不明不白,赢得这么轻松,顾楚都觉得不可思议。
替徐志铭收殓后,顾楚来不及悲伤,便已经再一次集结士兵,准备攻破冀州。
那是皇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冀州一破,天下唾手可得。
楚笙刚刚从兰景殿出来。
淑妃劝说她赶紧离开皇宫,顾燕禹越来越压抑了。
要是直到楚笙在宫里,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
于是她低调地潜入了凌妙竹的宫殿。
那个名叫玉琼殿的地方,屋檐纵横,重重叠叠,比起她的天河殿更加阴森庄重。
凌妙竹正带着她的宫女烤东西吃,楚笙老远就闻到香味。
“你在烤什么?”
“啊——!”凌妙竹被突然出声的楚笙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一扬,稳稳当当地被楚笙接住。
“这是什么?”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小粉末,楚笙闻到一股刺鼻的熟悉的味道。
凌妙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旁边的小宫女更是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楚笙变回了和凌妙竹初见时候的形象。
一见是她,凌妙竹慢慢平静下来,也不对旁边的小宫女解释,只对着楚笙说:“我们抓到只野兔子,这是我带的辣椒粉,只有这一瓶了!”
一这个字被她咬得又重又长。
楚笙心里一动:“野兔?”
凌妙竹点点头:“是啊,不知道哪里跑来的,皮居然是白的。”
“你亲手杀的兔子?”
“不是。”凌妙竹指着那个小宫女,“她动的手,动作可利索了。”
楚笙点点头,然后把小瓶子还给凌妙竹:“你们吃吧。我走了。”
“恩人慢走!”凌妙竹习惯了楚笙的来无影去无踪。
走出玉琼殿的时候,楚笙隐约听见那个小宫女在问凌妙竹,她是谁。
凌妙竹说这是在柳州遇见的恩人。
再远,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楚笙使出轻功回了淑妃的兰景殿,一路上快得人影都看不见。
一进门楚笙就问淑妃:“凌妙竹身边的宫女是谁的人?”
淑妃道:“当然是顾燕禹的。”
楚笙点点头,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顾楚的玉佩,问道:“你知道这枚玉佩什么来头吗?”
淑妃接过去仔细瞧了瞧,最后摇摇头:“不知道。”
楚笙也不气馁,收进怀里就要去淑妃房里。
“等等,你不是要出宫吗?”淑妃手里的团扇也不摇了。
楚笙叹了口气:“我现在出不去了。”
“怎么回事?”
“凌妙竹的宫女看到我了。现在皇宫肯定戒严。”
淑妃顿时紧张起来:“那你还不赶紧逃?”
楚笙正要开口,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走火了——!快来人啊!”
楚笙和淑妃对视一眼,一同跑了出去。
起火的不是兰景殿,而是和兰景殿所隔不远的——大明宫!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黑衣人嗖嗖嗖地在半空中出现又消失。
他们的共同目的都是大明宫。
巡逻的禁军一个接一个地扑进火场。
这场火灾来得离奇又迅猛,火舌舔舐着地面疯狂向周围扩散,大明宫内竟然无一处幸免,两个出口都被堵死。
“救皇上!”
“拿水来!”
木材烧裂的噼啪声,凌乱的脚步声,尖叫声和哭声。
大明宫内不止有顾燕禹一个人,还有更多的服侍他的宫女太监。
不远处浓烟滚滚,怎么看这场火都不像是一下子能燃起来的地步。
楚笙刚要向前走,淑妃一把抓住她的袖子,眼神紧锁:“你要做什么去?”
“去看王嫣。”
大明宫内。
火焰熊熊,浓烟滚滚,让人根本看不清四周的景象,而顾燕禹此刻正被迫坐在他的龙椅上动弹不得。
一把利刃横在他脖颈前,只要他稍有异动,这把刀就会立刻要他命。
顾燕禹吸入浓烟,呛了两口,双手被缚的情况下,他只能伺机而动。
王嫣像是感受不到火场的烈焰温度似的,手上纹丝不动,她头戴凤冠,身披霞帔,一身红火竟比火焰还要热烈。
此刻她的脸上看不出半分苍白的模样。
王嫣觉得自己状态很棒,前所未有的棒。
于是她低笑出声,声音嘶哑:“顾燕禹,到头来,你还是要和我死在一起。”
顾燕禹跟着笑了,这个俊美的男人即使落难至此,也满身光华:“王嫣,朕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本事。”
“我十三岁嫁给你,现在我三十岁。十七年,整整十七年,我没有一天是快乐的,你不觉得你该付出代价吗?”王嫣的手往前送了一分,一丝鲜血从顾燕禹脖子上蜿蜒而下。
“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去问你的好爹爹,朕的好岳父呢?”
王嫣笑着笑着就开始落泪:“我真恨啊,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断,但是你看,我找到了比直接杀了你让你更痛苦的办法。这失去江山,失去权力的滋味,可好受?”
顾燕禹目光沉沉:“你没有办法染指朕的江山,你对顾燕楚做了什么?”
王嫣凑近顾燕禹的脸,痴痴地打量他的眉眼,从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艳丽的样子,于是又满意地笑了:“你知道吗?这后宫没有人真心待你,我不爱你,萧澄不爱你,谁也不爱你。”
“只要朕坐在这皇位上一天,不管你们爱不爱朕,都得装出爱的样子来。王嫣你之前不也是这么演的吗?”顾燕禹手暗暗用力,绳子已经松动,再有一会儿他就能彻底挣脱。
王嫣向下瞟了一眼,嫣然一笑:“顾燕禹,你机关算尽都没算到一点。”她凑近顾燕禹的耳边,“你的护卫军,早就叛变了。你听,外面厮杀的,是不是你的暗卫?”
顾燕禹瞳孔一缩:“不可能!”
王嫣笑得像朵染尽毒汁的食人花,糜烂又颓废,眉眼间升起一股死气:“我们黄泉路上见吧,顾燕禹。”
手上刀一送,顾燕禹脖颈顿时喷射出大量鲜血,染了王嫣满脸满身。
顾燕禹喉咙间发出赫赫声响,他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王嫣,手抓住王嫣的衣袖,想要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头一垂,未来的明君,这个世界的男主,就这么死了。
王嫣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身前是顾燕禹的尸体,身后是一片狼藉的,在大火中熊熊燃烧的大明宫。
她踉跄着转身,走了两步,手上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长长的裙摆从刀面拂过,把属于顾燕禹的血吸收殆尽,染得衣裙红艳更甚。
王嫣手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直直地触上滚烫的柱子,大笑出声:“黄粱一梦十七载,十七载!”
她没有唱,而是一字一句念出声:“长亭外,古道边……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一首词念完,她已经走到火势最烈的地方,身上的衣裙已经被染上火光。
王嫣定定地看着前方,半响,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露出一个初见楚笙时的天真笑容。
这一次不再虚情假意,她像是要拥抱希望一样,张开双臂,往前一扑。
噗。
蝴蝶从花丛中颤颤巍巍地飞了起来,像是喝蜜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扑扑闪闪。
蝶粉扑凌凌往下掉,下一秒,它翩然落下,如同落叶归根,又同花瓣飘洒,它静静地落到了地上,化为灰烬。
楚笙找遍了整个甘泉宫都没看到王嫣。
此刻皇宫大乱,没有人注意这个可疑的男人。
淑妃赶紧赶慢总算跟着楚笙到了甘泉宫。
“皇后不在?”淑妃气喘吁吁。
楚笙凝重地环视四周:“不在。”
淑妃一下瘫倒在地,楚笙赶忙去扶她,淑妃摆摆手:“她死了。”
楚笙怔怔地,像是没听清,又问:“她会去哪儿呢?”
淑妃拍了她背一巴掌:“这火,你还不明白吗?”
楚笙把怀里的玉佩又拿出来,在阳光下仔细端详。
淑妃从下至上看到楚笙的动作,神情复杂,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闭上了嘴。
徐志铭对顾楚有知遇之恩,同样对李旋有天大恩情。
或许连顾燕禹都忘了,林秋走失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