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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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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可蕊闯大祸了, 要知道李霁侠可是康王府的独苗子, 冯府的眼珠子。

如今李霁侠赤身晕倒在同样衣冠不整的薛可蕊身上,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都是一桩内帷艳事, 实在让人羞于启齿。所以就在那晚事发的当时,激动到快要晕倒的柳玥君也没有冲薛可蕊多问一句话,只是轻飘飘地让她带上怀香去冯府西南角的秋鸣阁住一段时间。

其实就在李霁侠晕倒的第一时间, 薛可蕊就意识到, 自己怕是与李霁侠的意外昏厥脱不了干系了,毕竟李霁侠如此激动也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只是以她的生活经验,她无法想象人们会如何脑补她与李霁侠相处的场景。

当她的兄弟薛战怒气冲冲来到秋鸣阁,扬言今日就要将她带回薛府时,薛可蕊还在极力替冯府的人说着好话。毕竟冯家是凉州的天,父亲薛恒再怎么有钱也得要仰仗冯驾的鼻息生存。

可是薛战忍不了了,他气急败坏地痛骂冯府的人们一个个都是猥琐又龌龊的小人, 满腹男盗女娼, 这人模狗样的冯府真的是帏薄不修,在这里多呆一分钟都会让他无法呼吸!

薛可蕊无端觉得好笑, 薛战也是气极了, 口不择言, “男盗女娼、帏薄不修”此话从何说起?

她摇摇头,想劝说薛战勿要听风就是雨, 冯驾清正廉直, 冯家对她也并没那么苛责。

可是薛战就是一个点燃了火的爆筒子, 他怎么可能听得进薛可蕊那苍白无力的辩解?

他气冲霄汉地诅咒所有嘲笑薛可蕊“欲壑难填”、“如狼似虎”的冯家奴才。果然是鱼找鱼, 虾找虾,乌龟配王八。这帮只配供人奴役发卖的贱人,跟他们的主子一样不要脸皮,不是女主人的女人竟也能登堂入室,与自己的妹夫搅到一处,偏偏还无名无份地一起生活了如此多年,也不知被多少人看过笑话了……

薛可蕊目瞪口呆,她第一次发现她的这个兄弟竟然也是一位隐藏已久的骂街圣手,她手忙脚乱赶紧捂紧自家兄弟那毫无遮拦的大嘴。

“薛战!你再这样口无遮拦,你今天就得给我回薛府!”

薛可蕊瞪着眼,向薛战下了最后通牒。

“好!你当我还稀罕这腌臢之地不成?走,咱姐弟俩这就走!去他狗日的节度使府!去他……”

薛可蕊大囧,一巴掌拍上了薛战的胸膛,止住了他那振聋发聩的怒吼。

“你说,你可有当着他们的面这样骂过人?”薛可蕊横眉冷目。

“……”薛战一愣,挽起袖子,一脸戾气:“说啊!有什么不能说?这不都是事实吗?他们有脸做,还不准我说了!”

“你……”薛可蕊指着薛战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薛战这样毫无顾忌地四处开炮,往后自己在冯府,还能怎么混?

“我说三姐,有咱爹撑腰你究竟在怕什么?你说你忍气吞声这么久,也没见有人说你什么好,不若你干脆强势一些,将那瘦猴子休了,咱回家。如果凉州呆不下去,咱搬家去余杭,听老宋头说,这几年来咱家的皮草铺子油水足着呢!咱薛府家大业大的,老爹又有本事,往后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咱都能给你……?”

“够了。”

薛可蕊扶额,沉声打断了自家兄弟的话。

这薛战口里能使三军的,让她脑瓜子生疼。“你回去收拾收拾,今天就回去吧……”

“……那三姐,你呢?”薛战小心翼翼地望着薛可蕊。

薛可蕊气急败坏。“我不要你管!”

薛战被薛可蕊推出了冯府。

显见得薛战之前应是得罪了不少人,看见薛战被薛可蕊拖着出府,一路上竟也没有一个主子或婢仆来挽留。都走出了二门,倒是冯予白着脸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他看见薛战“忙着”要回薛府,便来送送。

“薛家兄弟,这元宵还没过,就要走啦?要不再玩几日,过完元宵再走?”冯予苍白的脸上绽开笑颜,薛可蕊转头望着冯予的脸,突然发现不过几日,冯予似乎瘦了许多?

远远跟在薛战身后的老管家一看,心下叫苦不迭。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薛战虽说是体贴他姐,可口里却是没个把门的,再这样下去,冯府非要翻天了不可。好容易薛可蕊要将这个暴脾气的小爷送走了,这心里的石头还没落地,好巧不巧又碰到冯予。这几日因着过年不好撵冯予走,冯驾让他在书房的西厢屋里住着。他冯予自己都是一身骚,这又要自作主张,当家作主出头留客了?

好在薛战的“去意甚决”,不等薛战回神,薛可蕊便斩钉截铁地截下了冯予的话。

“薛府里也事多,薛战也有这么大了,是时候替我父母分分忧了,还是让他早些回去的好。”

冯予见留他不得,只得作罢,还邀约过几日二人同去打马球。薛战喜欢冯予的豪爽,在冯府这几日与冯予相处得挺愉快,当下便抱着冯予的胳膊一通热聊,一副好兄弟的亲热模样。

薛可蕊无语,催着薛战赶紧出门。好一番辞行后,薛战终于骑上了等候在冯府大门的高头大马。

“对了,二姐或许今日会来向你辞行。”薛战突然向薛可蕊提起了薛可菁。

“她这人最是趋炎附势,她同你说的话,你都别往心里去。我就是讨厌听她说话,才没同她一路来看你。我还是那句话,三姐若是过得不开心了,你自个带上怀香回薛府,咱家又不是吃不起饭了,犯不着卖女儿。”薛战看着薛可蕊满脸赤诚。

临别的话都准备好了,这小子又开始扯那些有的没的。薛可蕊揉揉额头,使劲冲他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快些走吧!”

薛战语迟,他知道自己这脾气留在冯家也是碍眼。李霁侠出了事,荣国夫人不高兴,自己这个外人还是少掺合,对三姐对大家都好。可是他实在担心薛可蕊,这三姐从来都大大咧咧的,单纯又执着,也不想人世的险恶,他怕她受了委屈在冯府没处诉。

可是薛可蕊是康王府的孙媳妇,他薛战实在再没立场干涉人王府的家务事。薛战皱着眉,满心不悦,又再啰嗦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冯府。

薛可蕊回到秋鸣阁,午时刚过,果然等到了薛可菁。薛可菁是从拢翠园来的,她去向柳玥君辞行,却被柳玥君留下用了午膳。

薛可蕊暗地里倒是吃了一惊,能被柳玥君那心眼跟针眼一般小的女人留下用午膳,尤其还在自己害得李霁侠晕倒的情况下,这薛可菁的能耐还真是让自己有些刮目相看。

薛可菁倒是没有同薛可蕊多说什么,她神情闲适地靠在槛窗旁,始终笑盈盈地同薛可蕊东拉西扯聊着天。倒是临到出门道别时,她貌似忧心忡忡地劝说薛可蕊:行事多看看,多想想,勿要再意气用事。

薛可蕊颔首,却不往心里去,只敛着袖,准备送薛可菁一道出门。

薛可菁却止住了脚,她转头看着薛可蕊脸上那无所谓的淡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蕊儿妹子,荣国夫人也病倒了,今日我去看她,她都没下过床。你作为荣国夫人的儿媳妇,出了那档子事,你却一直没露过面,只缩在这秋鸣阁吃了睡睡了吃,你叫我跟你说什么好……”

薛可蕊愕然,她看见薛可菁面上的恨铁不成钢,忍不住轻笑一声。“阿姊多虑了,此时她们正恨不得生啖我肉呢,我才不要去讨打。”

“哎——你做人儿媳妇,被长辈打骂两句,又能怎样?忍得一时的气,换来家宅和喜,何乐而不为?”

薛可蕊笑,不再与薛可菁争执,薛可菁是客,再说她也是为了自己好才说这些话的,不管自己爱听不爱听,都不能拂了阿姊的好意。

薛可蕊再度颔首,敛袖收腰,郑重地感激薛可菁的关心与提醒,她一定会认真伺候好婆母与丈夫,让家里的父母姐妹不要再为自己操心。

……

送走薛可菁后,薛可蕊并没有去拢翠园看望病倒了的柳玥君,连李霁侠她也没有去看过。

薛可蕊独自坐在槛窗旁喝茶,回想起上午送走的胞弟,她突然觉得薛战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实际上他却看得挺准。

她并不想自己受着气去换柳玥君一个人的高兴,更何况她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她也是这一场变故的受害者。人家蛮不讲理打了她的左脸,她不想再送上自己的右脸去求人家继续打。

薛可蕊坚信公道自在人心,可是这次却显然失了准头。

她自认为自己没有错,就不需要去跟谁道歉,而李霁侠晕倒是实实在在的,并且更让人无力的是:

李霁侠一连昏迷了好几日都没醒。

诺大的冯府一片愁云惨淡,薛可蕊似乎陷入了一个愈发尴尬的困难境地——

流言甚嚣尘上,恶意昭昭,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似乎冯府的人通过那日李霁侠赤裸的下身与可怖的面色就直接判定了:李霁侠的昏厥皆因薛可蕊的索求无度。

就在不知觉间,薛可蕊的名字竟然与荡妇画上了等号……

这或许是薛可蕊在新的一年里听过的最大的一个笑话了。

可是人们似乎都是这么认为的,就连冯驾也不例外,整个冯府的人都在有意或无意地将她抛弃在秋鸣阁。秋鸣阁没有小厨房,饭点时,怀香就连去冯府的后厨给薛可蕊取膳食都会被人以各种理由鄙薄嫌弃一番。

怀香望着眼前蔫巴巴的几根青菜,几乎看不见肉的冬菇肉汤,压下心中沸腾的怒火,勉力扯起嘴角,温言细语地宽慰薛可蕊。

“三小姐,今日厨房里只有这些,您就将就着用一些吧。下午我向管家告个假,去踏云楼给您买些点心。”

薛可蕊不说话,她觉得冯状应该不会批准怀香的告假。她是“罪人”,“罪人”的婢女怎能随意出府?如若允她终日吃香喝辣的,那么将她关在这秋鸣阁又有什么意义呢?人就是为了出心头恶气才将她送来秋鸣阁的呀!

薛可蕊笑,抓起竹箸,将面前的一小碗米饭一分为二,递了一半与怀香,“你坐下,咱们一起用。”

自己则端起另一半,低头唏哩呼噜便吃起来。

看着薛可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怀香心里苦。这些饭菜,连冯府婢仆用的都不如,那柳玥君也忒心狠了些。薛可蕊空挂个世子夫人的名头,却分明就是一个讨李霁侠欢心的“玩意”,一旦李霁侠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便将所有的错都归罪于这“玩意”的头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怀香好容易在下首坐定了,举着箸,却舍不得将薛可蕊那可怜兮兮的几根青菜给分走一半,便只闷头扒饭。

薛可蕊一把夺过怀香手中的碗,夹起面前的菜便放入怀香的碗中。“不吃点盐,你会没有力气的,你若病倒了,我还能指望谁?”

薛可蕊眉眼淡淡,她不怕人嘲讽,也不怕人污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薛可蕊堂堂正正过生活,何须管他蜚短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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