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
夕阳落幕,晚霞映在天边,橘红色的光辉照满大地,愈发显得小小古院在偌大的顾府中,有种落寞的辉煌和寂寥。
厨房外的小桌旁,苏卿托腮瞧着眼前千奇百怪的玫瑰酥,白净的手指轻轻一掰,中间本就严重的裂痕“咔嚓”一声碎了个彻底。
她有些失落,“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些。”
“夫人做的已经够好了,”双巧柔声安慰道,“我当时刚学时,还没有做到这般程度。只是出了些小问题,不要紧,等再多几次就好。”
“真的?”苏卿心底多少还存着些小希冀。
“自是真的,”说着,双巧抬头瞧了眼天色,又道,“如今天色不早,夫人还是早些回去,七爷身边也好有个照应的。”
提到顾子傅,苏卿拢在袖里的指尖微颤,她垂下眼帘,半晌迟疑的点了点头。
厨房在古院略偏南的地方,离北院说远也不远,可苏卿心里不想早早回去,也不想见到那性格反复无常的七爷。心里打定了主意,她就从侧处的小拱门走出去,兜着圈子,沿着一条小路慢悠悠的往七爷住的地方走去。
若说七爷问起来,她就说迷路了。
苏卿嫁到顾府虽是也有了几日,却鲜少迈出过古院的大门。更何况上一次老夫人将她叫去问话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她就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平时也不会在偌大顾府里闲逛,生怕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正走着,一声极为轻微的挣扎声从右边传来。
苏卿停下脚步,竖起耳尖仔细听了听,的确是人的声音。
而且听起来好像还很痛苦。
救?不救?
苏卿有些犹豫。
可,顾府的人,她着实不想扯上过多干系。
算了,苏卿咬了咬下唇,心中暗暗做下决定,踱步往前走了几步的功夫,一声“嗷呜”让她停住了脚步。
这是……
大白的声音?
苏卿心里“咯噔”一声,一个不好的念头浮到脑海中,顾不得如何,她提起裙摆,转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一个人,还有一摊触目惊心的鲜血。
而大白就蹲在那人旁边,低着脑袋吃东西。
早就听双巧和司庭说过大白咬死过人,她起初还有些怀疑,可现在却是完全相信了。匆匆压下心头的惊讶和恐惧,苏卿定了心神跑到那人身边,见颈间的齿印正往外汩汩流着血。
苏卿心里慌,也顾不得去看这人是谁,弯腰蹲下试了试鼻息,见还有气,心里一松,旋即起身小跑着到大白身边,拖着它的爪子就往外拽。
皱眉娇喝道:“都什么时候你还吃,你知不知道……”
正说着,一道尖锐叫声响彻天际。
“啊——杀人了!杀人了!!”
……
几个婆子力气大,平日做的都是粗活,苏卿细皮嫩肉,劲又小,哪里抵得过她们,三两下就被按着跪在了院子里。
她心里不服,挣扎了起来,可不知哪个婆子重重一脚踹在她膝盖上,一阵钻心疼蔓延。
“给我跪好了!”
苏卿忍着疼痛道:“再如何也是老夫人让我跪,什么时候顾府的七夫人也轮不到一个下人来教训。”
“你!”那婆子气急,扬手就要打,旁边一个婆子心急手快的扯了她一下。
众人见到老夫人连连低头行礼,“老夫人。”
苏卿低着头,没开口。
如今这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老夫人那吃人的眼神。只是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凑巧,大白竟是伤了老夫人的小儿子——顾府的三爷,顾凌毅。
听闻此人不学无术,生性好色,早些年曾在老夫人的压迫下娶了门亲事,只是那发妻在生下顾含月时不幸难产而死。再后来,顾三爷也没有再娶过妻子,只是那后府的女人却是一个又一个,就在前两年,将一名舞姬抬为夫人,差点儿没把老夫人给气个半死。
就三爷这德行,还不如嫁给七爷呢。
苏卿在心里诽谤着。
老夫人阴着脸色看着跪在面前的苏卿,沉声问道:“那伤我儿的畜生在何处?”
“这……”
立于庭院的下人纷纷缩了缩脖子,不敢瞧她,还是身侧的楼嬷嬷站出来说道:“那畜生凶悍的很,挠伤了院里好几个人后,就跑回了古院,老夫人要不要……”
“敢伤我儿的畜生,早就该扒皮抽筋!”老夫人抬手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苏卿身上,“传令下去,七夫人管教不严,杖责二十,罚至祠堂连跪三日。”
闻声赶来的丁氏脚步一顿,想要开口求情,却被身后春嫂拉住,摇了摇头。
楼嬷嬷应道:“是。”
苏卿差点儿没被气笑,这老夫人,真是一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定了定心神,微微颔首,她轻声说道:“老夫人可否听我说句话。”
老夫人没开口,在屋里听见动静的顾含月却是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指着苏卿愤愤道:“说什么说,你还有什么狡辩的,要不是你把那畜生带到这里,我爹怎么会到现在躺在这里昏迷不醒。一定就是你,上次之后怀恨在心,这次得了机会教唆那畜生来报复!”
“月姐儿,你应该叫七婶。”
“呸,不要以为给你个脸面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要不是宫里……”
“我记得,月姐儿今年年芳十六,却依旧待字闺中,连个夫家都没有找到,”苏卿跪在那里,却是将腰板挺得笔直,她目光落在顾含月身上,笑着浅浅说道,“我虽嫁入顾府时日甚短,可诸位也知道,此婚事毕竟是太子皇兄亲手置办,平日里再如何忙也会顾及着我这个妹妹。早就听说顾府的月姐儿生的貌美,出身又好,可偏偏就是难寻得如意郎君,他人在旁念叨说时我还不信,可如今仔细观察,想来也不是不无道理。”
“苏卿!”顾含月气急。
婚事一事,乃是她最大的痛处。
也不知这青石板是从哪里来的,竟是这般硬,只是跪了一会儿膝盖就生疼,还有之前那婆子踹的地方也是生疼。苏卿挪了挪身子,又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月姐儿,这次就算你叫七婶也没用,这事可不是我说的,要是不信,你再问问老夫人。”
听她提到老夫人,顾含月心头一惊,当即收了凶态,手足无措的低下头,抽泣道:“老夫人,可我爹……我爹他……”
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顾含月当即吓得不敢吱声,她往前走了几步,楼嬷嬷连忙上来扶住。
“我竟不晓得,原来七夫人也有一张伶牙俐齿的好嘴。”
苏卿勾起浅浅梨涡,声音欢快道:“都是老夫人教的好。”
见老夫人不应她,苏卿干脆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扶着地面撑起身子,道:“若是老夫人没有其他事,儿媳还要赶着回去伺候七爷,至于三爷,改明儿再来赔罪。”
话音未落,一道凉凉懒慵声音从远处传来。
“啧,原来夫人还知道回去啊。”
苏卿一惊,下意识抬头瞧去,却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又给跌到了地上。
顾子傅从远处走来,看着苏卿低着头狼狈的样子,莫名幸灾乐祸道:“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让你跪就跪啊。”
苏卿低着头却羞得脸色通红,咬着唇没开口。
其他人一见到顾子傅,脸色瞬间霎如纸白,很是自觉的往后退去,倒是白白让出一条道来。
老夫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却还是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七郎鲜少见人,今日什么风竟把你给吹到老身这儿来了?”
顾子傅漫不经心道:“什么风七爷不知道,只是,顾凌毅伤了我们家大白一事该怎么算?”
伤了大白?
不止其他人愣在原地,就连苏卿也坐在地上,呆愣愣的瞧着他。
“顾子傅!”老夫人陡然喝道,“你休的在这里胡言乱语,里面躺着的可是你三哥,若是你不想见他,大可出去便是。楼嬷嬷,送客!”
话音未落,三两道“嗖嗖”声贴着老夫人颈间划过,直直钉在身后的门上。
那是三柄朱颜小箭!
“老夫人!”众人顿时乱作一片。
楼嬷嬷赶忙将人扶住,“都愣在这干嘛,快扶老夫人进去!”
老夫人年事虽不高,可说到底却也只是个深闺妇人,平日里见到最多的就是斗心勾角,何曾见过真刀实剑。只见她抬手一摸,颈间火辣一片疼,再看手帕上的血迹,身子一晃,差点儿当场晕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还看什么,去把大夫叫过来啊……”
“……这就去这就去……”
顾子傅却嫌还不够乱,弯腰低头捡了几颗小石子,偏偏往众人膝盖上打。
一打一个准。
一侧的顾含月冷不防脚下一踉跄,嘴里“哎哟”一声直直扑在老夫人身上,两人双双倒在地,嘴角着了门槛,一嘴的血腥味。
外面乱,里面也乱。
只听得一声惨痛从里屋响起,接着就是女子惊呼,瓷器落地的声音。
“快……快去看三郎……”好不容易被搀扶起来的老夫人脸色一变,连忙扶着楼嬷嬷的胳膊转身往里走。
其他人也纷纷寻了理由四散而去。
顾子傅眼底讥诮,嗤笑一声,目光落在神情茫然的苏卿身上,走过去,在她腿上踢了一脚。
“还不起来?”
一句话令她恍然回神。
他站在苏卿面前,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在内,她毫不怀疑只要老夫人再说些什么不爱听的话,那三柄朱颜小箭就会再偏离几分,当场要了老夫人的命。
不知怎的,她忽地想起了那夜顾子傅提及的人_皮灯笼一事。
“人_皮灯笼……”
她小声呢喃着,顾子傅没听清,皱眉,又是一脚,吓得苏卿一哆嗦,连带着音量也拔高,无意识的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顾子傅愣了会儿,旋即眼神逐渐变得兴奋,炽_热,多了丝毛骨悚然的味道。
他蹲下身,微凉的指尖轻轻抚摸过苏卿的下巴,令她浑身一颤。
“卿卿,七爷只做过画骨扇,说起来,我还应该叫她声姨娘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糖炒栗子、娴雪小可爱的留言和灌溉!大白给你们一个么么哒!